34 ☆、未可見的生命

李煥隐失蹤了。

他爸爸鬧到學校裏面來的時候，是甄薇第一次看到那個男人的正面，不得不說，歲月很眷顧他，他依舊生了一張很帥氣的臉，雖然歲月在上面留下了些斑駁和粗糙，但是堅毅的輪廓和深邃的五官依舊讓他成為一個漂亮爸爸，甄薇心想煥隐多少得了他些遺傳，只是煥隐太白了，總覺得少了血色。

男人以其與性別和年齡不相符合的語氣對學校撒潑，讨要煥隐的蹤跡，看得出來他其實很着急。而此刻還有三個人也十分的着急，站在男人身後帶着舊舊毛線帽子的煥隐的奶奶，張紫嫣還有甄薇。

“大前天下午跟我吵了一架就離家出走了，一直沒回來……”煥隐爸爸着急地說着，煥隐的外婆一直在抹眼淚，甄薇很想上前去給慈祥的外婆遞一張紙巾，或者只是攙扶着給予小分的安慰，但是卻怎麽也邁不出腳，周圍那麽多的同學的眼光讓甄薇怯懦的毛病又上來了。

這時候，偉大的張紫嫣走上前去，替自己做了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那也是你們自己的原因啊，況且孩子失蹤是在周末，與學校完全沒有關系。”豬大腸急于撇清關系，語氣冷冷的，張紫嫣一直在煥隐奶奶的耳邊小聲地安慰着，手也緊緊攢着外婆的手，不斷輕輕拍打着。

更多的老師、教導主任之流憑借着“出色”的唇槍舌劍和人海戰術将那個落魄的男人圍攻得啞口無言，上課了，甄薇無奈地回到座位上，但是她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窗外牆邊那個落魄的男人蹲坐在地上，一根接一根抽煙時候的樣子，煙霧袅繞，在這個并不太好的天氣裏顯得有些鬼魅。甄薇期盼着夜的降臨，因為那樣的話，就可以像星空許願，保佑煥隐平安了。

晚上，甄薇對着星空。

“我也很後悔，一直忘了跟你說一句，即便是……作為好朋友，在彼此離別時，也一定要抽空告訴對方，你去了哪裏。即便是需要保密的，我相信我們也會為彼此堅守保密的。”

晚上躺在床上，甄薇第一次失眠了，而且是一整個夜晚的失眠，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迷迷糊糊的夢中也全是煥隐提着書包出現在教室門前的情景，早上五點鐘就準時起床了，上公車的時候被告知是第一班車，而且是今年第一班時間提前到5：30的班車，甄薇覺得這是個好兆頭，煥隐肯定有消息了，到學校的時候天還沒亮。

甄薇從來沒那麽看到過那麽早的學校，仿佛一切植株草木都剛蘇醒過來，空氣清新得不得了，讓甄薇差點兒忘記了這是學校，完全沒有睡意，全心堅信着今天一定會看到煥隐的身影。

教室籠罩在一片晨光熹微中，模模糊糊的，甄薇看到一個黑影在攢動。在煥隐的位置上，靈動着。

甄薇大喜，但是随即又停住了興奮，因為那是個女生的身影，仔細辨別，那是——張紫嫣。

甄薇看他的身影在煥隐的桌子上忙活着，手上的動作不停，旁邊還倚靠着一把拖把。藍色的天光雖然不亮，但是還是把她的輪廓修飾得很美，甄薇仿佛能看到她面頰上的微笑。甄薇慢慢挪動腳步直到走進教室，張紫嫣輕輕擡頭，本來有些驚訝，但是等到看清楚了來的人是甄薇了之後，立馬放松了心情。

“你怎麽來這麽早？”張紫嫣淡淡的沒有偏見的語氣。

“嗯。”甄薇不知道怎麽告訴她，說自己失眠了？為煥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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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吧，他沒事兒。”

甄薇心裏一涼：“看來煥……李煥隐告訴你了。”

“也沒，我是在□□上問他的，他在網吧答複我的，他只說了在重慶參加比賽，其他的什麽也沒說。”張紫嫣邊說，邊從旁邊的盆子裏面擰幹帕子，那冷冰冰的水，甄薇看着都冷，但是張紫嫣卻如此從容輕松，要不是因為深愛着，應該不會這樣。

“幸虧你家有電腦。”甄薇發自肺腑的開心，至少确定了煥隐是安全的。

“他還會回來嗎？”

“會。很快就回來，比賽完了就回來，說不定比賽延遲或者取消了，待會兒就回來。”

甄薇最關心的問題解決了，但是甄薇還是定了定心神，繼續道：“我可以問一下，你每天都這麽擦桌子嗎？”甄薇一問出來，就覺得自己傻了，哪有每天擦的道理，她本來想問的只是“你今天幫他擦桌子是等着他回來嗎？”

“嗯。”張紫嫣頭都沒揚起，就輕描淡寫的一句，仿佛問題簡單的只如“你吃飯了嗎？”“你開心嗎？”

此刻甄薇內心的震驚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愣住了半晌才從牙齒縫裏擠出一句：“所以你每天都要來把他坐的區域拖一遍，桌子擦一遍？”

“嗯。”毫無疑問的回答。

窗外的天逐漸亮起來，甄薇坐在位置上呆愣着，也不知道想什麽，張紫嫣端着盆子拿着拖把就出去了，王春燕随後進入教室，好半晌張紫嫣弄來了熱牛奶，不知道她在哪裏加的熱。以前甄薇一直以為她是在家裏加熱的，現在看來不是。随即她又拿起書去外面晨讀，晨讀的習慣和為煥隐拖地擦桌子這些都是一定的規律吧……煥隐或許根本不知道這一切，而如果不是這樣的巧合，自己也一輩子都不知道張紫嫣這麽愛煥隐，把愛做的這麽極致。

其實你才是第一個來教室的人。甄薇在心裏說道。

星期四，甄薇在辦公室裏被豬大腸訓斥着：“你最近在想什麽東西，成天魂不守舍的？要是這樣下去，我看不用來補課了，平日都沒學好……”

甄薇心裏一百個樂意，但是表面上還是苦情着臉，向豬大腸不斷道歉。正在甄薇表決心好好改錯的時候，敲門的聲音響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麽，甄薇第一直覺，是煥隐回來了，而且還沒得到老師的允許，甄薇就站起來徑直走向門口，去給“煥隐”打開房門……

開門的那一瞬間，是甄薇以後的歲月中很難以忘記的畫面之一。同樣沒有絲毫改變的少年，依舊蒼白的臉，深邃的眼睛和高挺的鼻子，幹幹淨淨的氣味，潔白的衣服附着在有些單薄的身體上。

甄薇幾乎在一秒之內就在心裏過了一遍要對煥隐說的話，“煥隐，你好嗎？瞧，我好蠢，你明明好好兒的，好像還長高了，呵呵，那個……我很想你！”句子到了嘴邊，卻幻化成了“回來了？”可是即便是這三個簡單的字，甄薇說出來還是帶着濃濃的關切。

李煥隐的處分通知幾乎是伴随着他進教室的同時發出的，校長還專門從日理萬機的繁忙公務中抽出時間來廣播“李煥隐事件”的惡劣影響，甄薇心裏比煥隐還難過，還很緊張煥隐會不會“崩潰”？校長全程播音中，甄薇都不敢擡頭，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不經意看到煥隐依舊埋着頭的側面，那麽坦然自若的表情後，竟然也不再失落了，煥隐就是那束能感染人的麥田裏最閃爍的光束。

甄薇看到的，還有跟着煥隐一樣坦然的張紫嫣，那個最懂煥隐的張紫嫣，他們倆默契的那份“從容”是甄薇羨慕的。張紫嫣此刻心裏想的只是“平安回來了就好”！

甄薇突然看到窗外桃枝上居然出現了兩只喜鵲，心裏不由得高興萬分，相信風水的甄薇覺得一定是有好消息要傳來了，篤定煥隐的處分會被減輕或者取消……

而校長廣播播音在上午完畢，下午教務處就繼續“連珠炮”似的發公告了，“高一五班李煥隐同學榮獲‘新加坡書法協會第一屆國際書法大獎賽’金獎的榮譽證書，并獲得組委會人民幣獎勵現金六百元！希望全校同學……”

甄薇此刻的心裏激動萬分，大家七嘴八舌開了，以大姐大的最為突出：“我早就覺得煥隐的字最好了，上次啊……”大姐大一陣誇海口，仿佛煥隐的才能是她挖掘出來的潛質一般。甄薇慣性地再看看煥隐和張紫嫣的方向，她們依舊那麽淡定從容，張紫嫣的嘴角微笑的弧度還是暴露了她替煥隐高興的喜悅，但是煥隐卻依然埋着頭，陽光繼續把他的耳朵染紅，容貌飛舞，俊美異常。

每個班都會遭遇班主任巡邏的惡命運。豬大腸最慣用的伎倆就是透過門背後的小洞“偷窺”班上的紀律情況，自從貓頭鷹用強力膠将門上的洞堵得嚴嚴實實之後，豬大腸只好曲線救國，通過不斷地“突襲”或者“隐攻”等手段監視着大家的一舉一動。

而中國素來有古語，“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而半晌猖獗的看雜書的風潮并沒有在一次次的掃蕩中被清除，原因之一便是大家齊心協力，成立了“反攻部”，由班裏成績最差的五名同學組成的團體負責收取班級愛看小說的人繳納的“會費”，而這個會費将有會長統一去購買各類《花火》《飛言情》《最小說》等，然後打散拆成一頁一頁的，在班上“傳閱”，由于默定的規矩，即便是像王春燕、張紫嫣這類的學習型人才，雖然不看，也會負責“傳遞”工作。

只有一頁“紙”的雜志，便于隐藏，方便作戰，所以“反攻部”被評委班級王牌間諜組織。

在這個充滿數學和語文的上午，甄薇沒忍住終于成功攔截下來了一張《最小說》的頁，卻見到上面有兩處的文字被圈了起來。

“你幹嘛呢？我都看完了，快。”大姐大趁老師轉身，飛快奪過“雜志”，“你不知道啊？哪個神經病偷偷把會長那裏的幾本新買的雜志上所有的那幾個字全都圈了出來，扉頁都不放過，估計熬了通宵！”

“哪幾個字？”

“拼在一起的話，好像是‘對不起，請原諒我’什麽的狗屁撒狼黑喲的玩意兒吧。”大姐大憤慨不已，“沒素質。就是看不出來是誰幹的……”

甄薇的心裏一震，但是突然的又覺得自己犯神經，她心裏有些疑惑，但是還是想求證一下，便接連又攔截了好幾張，雖然都是簡單的圈兒，但是甄薇竟然覺得這個線條的流暢和弧度的萦繞、下筆的輕重粗細，分明是他的字跡……

甄薇覺得自己可能神經質了，不過要是真的是他的表達，那麽這個是說給張紫嫣的？

下午的體育課，又是男生籃球，女生看男生打籃球的時間。因為是合班上課，因此三四五三個班的同學都在。蔣川咚在戰場上奮力厮殺，看得女生們驚叫不已，而貓頭鷹以為那些驚叫是送給自己的，表現得更賣力了。

“不需要有過命的交情，但是要有過夜的交情！”大姐大一邊看籃球，還不忘一邊像身邊的一群發育不如她的女生灌輸她在報紙上看到的葷段子，“你們知道張紫嫣吧，別看她對李煥隐情深深雨蒙蒙的，其實她爸爸在外面……”大姐大繼續侃侃而談那些不知道從哪裏得知的事。

“難怪張紫嫣那麽喜歡做好事，早上李煥隐沒喝的牛奶，她都給濱江路邊上那個長期蹲點兒的老叫花子……”

“是嗎？贖罪吧……還挺可憐的，不是聽說她要出國嗎，怎麽又……”

女生的話題從無局限，也漫無邊界。甄薇從不參與這些無聊的思想交流報告會中，瞥眼看向操場角，是煥隐捧着一本兒書在那裏看，甄薇知道那是關于“飛機制造”的書，突然發現煥隐的頭發長長了不少，這一發現讓甄薇意識到自己和煥隐已經很久沒有說話了。

下午回到教室的時候，甄薇聞着彌漫在教室裏的男生的汗臭味兒，打開抽屜，竟然突突地滑出一地兒的照片兒。甄薇第一反應是上次那種誰故技重施的戲碼，飛快地撿起來，心裏罵道：“又來了”。

經過上次小心翼翼的膽戰心驚後，這次甄薇反而釋懷了不少，下課上廁所時，甄薇帶着照片來到廁所格子裏，打算處理掉它們。

關上格子門，甄薇打開照片，卻驚訝得思緒淩亂——蔣川咚居然也被盯上了。雖然蔣川咚确實讓甄薇不喜歡，但甄薇還是忍住憤怒于這些照片的制造者的良苦用心為何這麽賤。

照片上是蔣川咚睡着的樣子（也更像是醉酒的樣子，眼角濕濕的），然後上衣衫不整的樣子，竟然是歪膩在“天樂宮”的軟榻沙發上，看衣着厚度以及照片上附着的日期顯示，這竟然只是發生在上周的事情。

照片上的畫面沒有尺度的限制般，有女生的嘴唇親吻蔣川咚臉頰脖子的局部特寫，雖然看不清女生的正面，但是甄薇覺得很眼熟的感覺。更有一張驚訝得甄薇覺得單純的校園環境裏竟然會有這樣的事情，那是一只白皙的纖纖玉手，從蔣川咚褲子的拉鏈處伸了進去……

不堪入目的畫面，甄薇把照片兒一股腦兒地撕個粉碎，然後混合着嘩啦啦的自來水悉數卷進了咕嚕嚕大叫着的下水道裏。

而風波并未平息，下午放學時，甄薇被張紫嫣叫住了，神神秘秘的，張紫嫣塞給她一張紙條，上面的每一個字遠比那些照片上的肮髒更讓甄薇震驚，也更為刺痛。

那些文字描述的事件，是張紫嫣也難以啓齒的。但是甄薇突然間覺得不公，憑什麽自己要無辜受到這麽多的“牽連”，為什麽又是自己為別人的生活埋單。

跟着張紫嫣走着的甄薇像具行屍走肉一般，兩眼無神，自己也感覺不到腳下的步伐節奏，再看前面獨行般的張紫嫣，甄薇實在不敢前面去和她同行，甄薇不敢上前去和她一起接受命運的懲罰。

路過一家小超市時，店主正在看《新白娘子傳奇》，白素貞大叫着：“難道這就是我們的宿命？”

張紫嫣突然轉過頭來問甄薇：“什麽是宿命？”

“命運看似簡簡單單的無常，需要我們不計成本的有償，這就叫宿命。”甄薇看着她猩紅的布滿紅血絲的雙眼斬釘截鐵道，此刻張紫嫣遠比自己更痛苦，但是甄薇卻不能坦然地接受這一切。

經常在路邊上看到的那則廣告，劣質的紙張上：一個懷孕媽媽抱着自己的小孩甜甜地笑着，然後旁邊不合時宜地宣傳着——無痛三分鐘。

那個與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東西，卻因為“牽連”而讓自己卷了進來，上一秒，碩大的醫院招牌讓甄薇恍惚，她站在醫院門口，埋着頭躲躲閃閃，她實在沒勇氣像張紫嫣這樣像她平時對待煥隐的事情時一樣“坦然”，可在這一秒，不知道為什麽，甄薇看着步伐蹒跚的張紫嫣凄楚的背影，還是選擇上前去攙扶着她，再怎麽樣，也是煥隐的孩子。

在黑洞洞的醫院挂號大廳內，所有的燈光和陽光被醫院的濃烈消毒水味道拒絕了，仿佛提前知曉了這裏有兩個人“見不得光”。甄薇讓張紫嫣坐在休息區，而自己去挂號，排在隊伍裏，甄薇望向外面的天空，今天特別的藍，春天來了，天黑得也晚了。

“為什麽是我？”甄薇不明白張紫嫣為什麽這麽殘忍地要自己知道這件殘忍的事情。

“因為是你。”這句話張紫嫣說得意味深長，但是她的表情又跟平日裏對甄薇的表情一樣漠然無神，讓甄薇實在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是甄薇也不想去追溯隐藏的意思，因為此刻她很想念煥隐，很想很想的那種。

一個小時過去了，張紫嫣才從檢查室裏出來，她一出來，另外一個孕婦模樣的人在家人的千叮咛萬囑咐之下進去了，甄薇發現拿着單子的張紫嫣此刻臉上的笑是明顯的，仿佛剛才她進去之前，像極了有時候總是怯懦、垂頭喪氣的自己。

“是個男孩兒，我很喜歡他！”張紫嫣的第一句話，笑意布滿在她的臉上，甄薇恍惚覺得她只是在分享她開心的一件事情，無關乎其他。說實在的，甄薇這個從小在“标準家庭教育體質”之下灌輸長大的女生，此刻竟然也是為張紫嫣感到高興的，發自內心的，雖然她很難想象那平坦的腹部下居然孕育着一個嶄新的生命……此刻的甄薇純粹出于本能地對生命感到敬畏，由此而生出了感動，卻并不是因為煥隐。

“甄薇……”張紫嫣轉過來對着甄薇，“真的很感謝你能來，我之前就預感會有這個孩子了，沒想到真的是這樣。我之前就決定了，要是真的……”張紫嫣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微微一笑，“要是真的有了她，我決定要出國去！”

“你之前不是已經決定要離開？”

“是的，當時是為了煥隐。”

“那麽現在離開……”甄薇話一出口，立馬又覺得自己明白了，輕聲道，“也是為了煥隐吧。”

“算是吧……”張紫嫣笑笑。

“煥隐的孩子煥隐還不知道吧？”甄薇小心翼翼。

“煥隐的孩子？”張紫嫣嘴角泛起一抹難以捉摸的笑，那一瞬間，她的眼神中的失落感稍縱即逝但是還是被甄薇捕捉到了。甄薇很想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又害怕這樣的想打太過于惡毒……

“你可以打……打掉孩子，也可以不出國了……”甄薇不敢看張紫嫣的眼睛，因為才那雙眼睛才那麽的開心，因為一個小生命。而現在自己竟然說出這麽殘忍的話來。

“其實我遲早也是要出國的，我爸爸的事情你應該也在班上聽到了一些風聲吧……那是真的，我爸爸确實在外面有了女人而且還有個跟我一樣大的兒子，我媽因此瘋了而摔下樓去世了，我能夠過得更好，只有出國去，也只有出國，我才能保護她……況且，她就是我的唯一親人了。”張紫嫣的眼睛紅紅的，“況且，我寧願她沒有爸爸，所有的疼愛都來自于我這個媽媽，我也要生下她來。”張紫嫣的話語幾乎是個淚水同時落地的，當時的甄薇還不能懂，這些看似簡單的言辭和決定之外需要一個十七歲的女孩下定的是怎樣的決心。

甄薇之前也聽到過風聲，沒想到這麽确切地被張紫嫣親自證實。

“所以，除夕夜前一天你媽媽……出事……的事情是……”

“是真的。”

甄薇越發不敢再往下問，心裏卻知道了那天張紫嫣喝那麽多酒的原因了：她來找她覺得可以視為親人、視為依靠的煥隐，卻看到煥隐和自己在一起。甄薇突然覺得今天張紫嫣能讓自己來陪同，不是殘忍地讓自己去跟着承受痛苦，反而是贖罪了。

直到送張紫嫣坐上計程車，甄薇才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問那些很想問的問題，其中一個便是：“什麽時候和煥隐有了孩子……”但是甄薇覺得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便不打算再追問這些會讓自己難過的問題了，越問反而越心傷越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當然，她也不打算問煥隐，就讓自己變成一個聾子、一個人啞巴吧。

“對了，甄薇，別告訴他。”張紫嫣留下這麽一句話，計程車便揚長而去，留下滿面蒼白的甄薇。

兩人站在原地，苦情的面容并不被環境的璀璨而渲染得紅潤一些，而這一切慘白的畫面全被陪着姐姐來醫院做産檢的海蘭珠盡收眼底，她的瞳孔中綻放出一朵放肆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