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摁牆上

學生會部長?薛業自己都震驚了。

“牛逼。”他端起面碗喝湯, 挽着袖口的右腕清晰可見淡粉色的掐痕。左腕上一個存在感異常強烈的金屬腕環。

[你戴的是什麽?]唐譽皺眉研究,對他比手語的力度印象深刻。

手語入門容易學好難。語法、斷句、詞彙量,與普通話完全兩套不同系統。除非家裏有聽障人士或自己有這方面需求, 正常人要學需要強大的自制力不去依賴五感。

薛業手型幹淨, 節奏适中, 爐火純青。

“這個?治病的。”薛業心不在焉,看傑哥,傑哥晚飯一口沒動。

[什麽病?]唐譽感覺薛業的注意力被全部吸引到了別處,他看過去, 一個男生在開聽裝啤酒,橫掃過來的目光狠冷。

一身全黑, 圓寸, 自帶噬野奪目的攻擊性,唐譽認出來了。祝傑,今年體院招進來的中長跑運動員, 家庭背景連學校都不敢動,争議和成績同樣斐然,新建的健身樓是他家私人捐贈。

祝傑牙縫裏浸滿酒精,輕慢不拘打量唐譽。

不認識。沒印象。

男的。

“呦,和薛業認識啊, 聊什麽呢?”白洋在衆目睽睽下過去,兄弟似的搭住肩, “這回體育教育的随行志願者定了嗎?”

唐譽把問題很巧妙地抛回來。“不清楚啊,志願者這個活費力不讨好, 沒人愛去。白隊有人選了?”

祝傑呼吸放緩, 目光挪到白洋身上。

男的。

“男神你還看得懂手語啊!天秀操作!秀兒!”孫健趁哥不備又遛過來,“男神你收我當小弟吧, 教我跳遠行不行?我想有點出息啊!”

祝傑一言不發繼續喝,喝法很兇,緊盯孫健貼到了薛業褲腿的膝蓋。

男的。

他下意識将目光順桌面向左掃,掃到陶文昌的座位上,空的。再往左掃,陶文昌在和籃聯部的女生搭讪。

一罐又喝空,祝傑保持姿态不動,捏了捏易拉罐,小臂青筋一條條凸棱乍現。

陶文昌一邊掃女生微信號一邊想笑,祝傑這個牛飲的喝酒方式擺明不善,逮別人也就算了還想逮自己?做夢吧。

白洋和孫健走後唐譽又問了一次治什麽病,薛業支支吾吾不敢說。傑哥是大學生運動員,自己必須依賴興奮劑,傳出去整個412宿舍都要遭殃。

唐譽再一次看向祝傑,兩人目光毫不意外地徹底對撞,肆意妄為相互打量。他認真地朝薛業傾了傾身,打起手語。[祝傑是你的同學嗎?]

薛業不自在地捏一捏鼻梁,小幅度點點頭。“嗯,傑哥是我高中同學。”

祝傑斂回了注視,弓起打着黑色肌貼的食指扯開了第8聽的拉環。

再後來薛業也不怎麽開口了,變回寡言的孤獨少年,不願意別人誤會唐譽和自己很熟。聚餐結束,體院男生浩浩蕩蕩回宿舍樓,遠看模特隊,近看拆遷大隊。

途徑主籃球場時女籃3V3正在抽簽分組,薛業突然想起張蓉這個人來,她那個卓越的球技絕對是職業退役。眼看要進宿舍樓了薛業被唐譽一把拽住。

“跟我聊聊好嗎?你得了什麽病?”唐譽和白洋一個宿舍樓特意繞遠跟過來。說話咬字的吃力樣子很生澀,不像他平時雷厲風行的性格。

“啊?”薛業再回身,傑哥頭也不回地上樓了,“嗯。”

不是想和唐譽聊,是唐譽說話的吃力感他看着眼熟。跟校籃隊的過節、成超鬧出來的風波還有烏七八糟的閑言碎語,薛業用好心警告的語氣提醒唐譽,離我遠點。

重點特意強調,沒有倒追白洋。

別的都可以不解釋唯獨這個不行。唐譽聽他一通說完,随意地笑了笑。“沒事,明後天我請你吃飯吧。”

吃飯?不了不了。薛業一步三節臺階跑回宿舍,傑哥剛好洗完澡。圓寸帶杠挂水,雪白毛巾搭在肩上,下面穿一條白色ck,ck的那個邊繃着卷腹練就的下腹肌。手裏一聽沒喝完的冰鎮青島啤酒。

田徑運動員的肌肉不能瞎練,不能太寬,精準有致的肌群随呼吸力度起起伏伏。

高隆的山根除了水滴還有些微紅的擦傷。

“傑哥……”薛業一下有些腳軟,沖擊力過大可他一眨不眨地看,“傑哥你鼻子疼不疼啊?”

祝傑看了看他。“疼。你有藥?”

“沒。”薛業目光不穩沒地方落,“傑哥你晚上沒吃飯吧,我櫃子裏有方便面,給你泡一碗吧。”

“過來。”祝傑打開冰涼的衣櫃,慢慢地咽了一口酒,“聊完了?”

薛業頭重腳輕發了愣,傑哥居然沒提籃球場的事,沒和自己生氣?

“嗯,聊完了。”薛業慢慢挪過去盡量眼神不飄,“傑哥我不是不聽你話,那個大三的傻逼想找你麻煩,我怕他……”

“知道。”祝傑壓着嗓子可壓不住10聽啤酒的酒味,“你都知道的事我能不知道?”

“哦,傑哥你都知道了啊……牛逼,不愧是你。”薛業開始抽搭鼻子吸空氣,酒味很濃了,濃到他舌頭有些不聽話。

“下周比賽,懶得搭理他。”祝傑漫不經心含一口酒,再咽。

薛業恍然大悟。傑哥是很能退能進的人,高三除了和田徑隊前隊長幹了一架其餘時間相安無事。

“你和唐譽怎麽回事?”祝傑突然不喝了,仰頭向後靠,打完3V3的上臂充血未褪。

不等回答,很濕的手心壓着薛業額頭撩上去,再松手,劉海乖乖地立起一半,露出冒了一顆青春痘的額頭。

薛業不想承認但傑哥這麽一壓自己脊椎骨都酥碎了,退化的尾巴變成尾巴骨的尖來回顫悠。問什麽答什麽。“就有一天晚上他沒開助聽器,我剛好過路拉他一把,差點讓公路賽撞了。”

薛舔舔你丫什麽時候爆痘不好非要今天?薛業摁了摁它,有些疼,和傑哥一宿舍睡覺真是扛不住。

每天心懷叵測洗澡偷瞄,胡思亂想,你不爆痘誰爆痘!

“嗯,聊什麽了?”祝傑摸了摸那顆紅紅的痘,猝不及防彈了一指頭。

砰一下,很響,薛業心跳加速,故意不看傑哥寬闊的肩和有力的手。

“他說……”薛業仔細回憶,所有記憶都被傑哥這一彈給彈沒了,就記住最後一句,“他說明後天有時間找我吃飯。”

額頭紅了一塊,漲漲地疼,薛業深深地深呼吸,像吸氧吸醉了整個人暈乎乎的,小心地動了動鼻翼往前蹭了一步。

汗味,止汗劑,沐浴液,啤酒。都是他喜歡的。

“傑哥你喝了多少啊?”薛業喉嚨幹燥,舌頭繞着下齒列外圈滑動同時心煩意亂地吸鼻子。

祝傑手裏這聽還剩一小半,又灌一口再深皺眉頭:“又饞了?”

“嗯。”薛業輕笑也挺看不起自己。遲發型酒精過敏偏偏喜歡啤酒,教練和家裏管得嚴,從來沒敢正經八百喝過。

高中時傑哥偶爾會帶着自己喝,知道自己過敏從來不給,拿筷子沾幾滴讓自己嘗嘗,過過瘾。

薛業很饞啤酒,不敢喝只敢偷着吃酒釀,第二天頂着一脖子紅疹上課來,一逮一準。祝傑目光從他臉上溫溫吞吞地抹過去。

“一口。”他用右手拇指堵住聽裝封口處,把罐子倒置幾秒。

“行。”薛業含含糊糊地點頭,知道就給一口想去找筷子。突然傑哥的手伸過來,沾了酒的指腹在自己下嘴唇內側抹了一把。

啤酒是冰的,傑哥的手是燙的,酒有些苦。

“喝着了麽?”祝傑在白毛巾上擦了擦手。

薛業全神貫注地咂摸這點酒味,受寵若驚又掃興只有這麽點。“喝着了,謝謝傑哥……好喝。”

“還喝麽?”祝傑問。

薛業看看啤酒,又看看傑哥不像開玩笑的表情,有些遲疑。“還……給麽?”

應該不會給了吧,畢竟自己酒精過敏,到時候滿臉、滿脖子紅起來怪瘆人的。

傑哥以前就讓嘗一口,怎麽了這是?

祝傑靠着櫃門一臉平靜,好像沒什麽反應,忽地冷不丁有了一點點的笑意。手擡起來,直接把易拉罐的封口處送到薛業鼻子底下,冰涼的金屬壓在他嘴上,小心地磕了他的牙一下。

“張嘴。”祝傑熟稔摸起他的下巴,給他喂酒。

“謝謝傑哥。”薛業咕哝一句像個不争氣的饞貓。

啤酒真好喝,傑哥真他媽帥。

陶文昌和孔玉從浴室出來,驚得倆人一時沒敢動。陶文昌側身繞過去,媽的,這幹嘛呢,野逼不是說薛業酒精過敏嗎?

再一想,他連交女朋友都要copy自己的模式,還有什麽幹不出來。

等易拉罐擡到流不出一滴,祝傑看了一眼浴室門。“進去洗澡。”

“嗯,謝謝傑哥。”薛業回味舌頭上殘存的酒味,傑哥親自喂酒,人生小巅峰了。

等陶文昌擦幹頭發,薛業扔在床上的手機響了。祝傑直接伸長手臂接了起來,毫不含糊。

“誰?”

唐譽第一反應是打錯了。“你好,請問是薛業的手機嗎?”

“不是。”

“不是?”唐譽晃了下手機,又對了一遍號碼,“你是哪位?”

“祝傑。”

“祝傑?”唐譽錯愕震驚,打給薛業結果打錯了嗎,直覺告訴他不可能,“請問薛業在嗎?”

操,電話誰打的?陶文昌覺得這氣氛有些古怪,很八卦地豎起耳朵聽。再一看對面床,孔玉擺明了也在聽。

祝傑不說話,晾了那邊幾秒。“在啊。”

唐譽想起薛業一邊咬手指頭一邊看祝傑的眼神。“那薛業現在方便接我電話嗎?”

“不方便。”祝傑擡了擡下巴,“接下來幾天他也不和你吃飯。”

“為什麽?”唐譽先是皺眉頭而後試探關心,“薛業是不是病了?”

“酒精過敏,不方便。”祝傑面不改色挂斷電話。陶文昌心裏的震驚如同炸了個雷,野逼祝傑好他媽狠一男的。

誰喜歡他真是倒了血黴。

宿舍熄燈,薛業覺得自己有些醉了。他不知道自己酒量多少但半聽不至于,主要還是過敏鬧的。

倒是不難受,有些癢,過幾個小時會起兩天的紅疹,要忌口不能見風。高中偷吃酒釀就是這麽個過程。

脖子、胸口和後背一起發作,夜深室友都睡了,薛業一直在床上搗鼓折騰,翻過來轉過去渾身燥熱。忽然頭頂打過來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枕頭上。

“能老實會兒麽?”祝傑像被吵醒的起床怒發作,“翻來覆去倆小時,讓不讓我睡了?”

薛業昂着臉乖乖躺平,拉好薄被改為腳背輕輕蹭牆。“讓睡,讓睡,傑哥你睡吧,我不動了。”

“再動試試。”祝傑側臉趴下了。薛業小心翼翼地擡頭,起了色心,摸黑偷窺他一整片背肌。

又過一會兒後背實在癢得不行,薛業看頭頂頭睡的人沒反應,用手輕輕地撓了撓,夠不着的地方就在床單上蹭一蹭。

爽!

等再要撓,剛有那麽個意思,頭頂頭的人突然一下子撐着胳膊起來了。

黑暗中一個結實的巨影,薛業驚訝之餘先把傑哥胸前掃了個遍。

“傑哥我錯了。”他馬上承認錯誤,因為熱,被子卷得跟花卷兒一樣亂。

傑哥近在咫尺,他能聞到他身上的酒味。

“傑哥?”薛業小聲地問,床簾拉滿空氣稍微逼仄使人呼吸困難,但啤酒味真好聞。

“閉嘴。”祝傑先把枕頭扔過來,一把撈起被子,長腿邁過兩人的床欄交界往薛業這邊跨,習慣性地往裏推了推他,“往裏滾。”

薛業反應過來的時候傑哥已經側躺,剎那腦袋裏全是傑哥今天穿的那條白色ck,趴向牆面連頭都不敢回。

操,完了,真要收拾自己了。

“轉過來。”祝傑壓着嗓子說,“渾身癢癢是吧?”

薛業頭頂牆只想吃後悔藥,可後背撓不到的地方被傑哥的手輕輕刮蹭着,很熟悉的感覺。他不自覺往後靠去解癢,猶豫着轉了過來。

“傑哥你真好聞,特別好聞,有酒味。我真他媽不動了,那個……你能別收拾我嗎?我好好睡覺,晚安。”

“晚你大爺。”祝傑磨了磨牙,左手拍住牆面支在薛業耳邊,把人困在胸口和牆體之間,“薛業,我讓你随便給人手機號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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