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 1
我叫韓京。
呃,是北京的京,當然這跟北京沒有任何關系,我南方長大的。
今年24歲。
我時常在想,我們每個人身來都是挑夫,肩上扛着的,是整個人生。
它時而沉重,時而輕松,但大多數時候,它都輕盈地讓人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好比生命之河流,好比朔望之圓月,無法掙脫,只顧流逝,奔向終點。
“我叫韓京。呃,是北京的京,當然這跟北京沒有任何關系,我南方長大的。今年24歲。”
這是我習慣的開場白。
“廢話太多,就問你名字和出生年月。”負責我的游警官是個務實的人。他拿着黑色水筆,刷刷刷地填表格——關于我的表格。他問了我許多問題,我機械地回答,時間流地很快。最後,他站起身長噓一口氣,說:“先拘留十五天。”
“然後呢?”我趕忙問。
“不好說。依我的經驗,一般是轉西院。但是,你也別擔心,馬上新政策就會出臺,到時候也可能轉去郊院。不管轉去那裏,時間都是兩年。”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我伸長脖子,眼見着游警官就要踏出問詢室了。
“還是先叫你爸媽送點衣服進來吧。”
游警官走了。
我伸出去的脖子又縮回來,對着空空如也的問詢室,半響,“哦。”
天氣漸漸回暖,正是萬物生長的時節。我望着鐵栅欄外的新枝,腦子裏跳出一個人,魔王。魔王是小我四歲的親生妹妹,大名韓燐。乍看她的名字,我都以為是個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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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前,我剛把車停在星叉克門口,就看到魔王嘴裏叼着根吸管,隔着玻璃誇張地同我揮手。
“哥——”她喊了一聲,明目微眯,如一彎月牙,很美。
她走進咖啡店來,和我聊天,斬釘截鐵地說要去跟某個男生表白。我聽完心裏有些焦急,可才問了沒幾句,她的電話就響了,恰如其分。接完電話,她推開星叉克的玻璃門,騎着小電驢揚長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兆安街的人海裏。
她與我匆匆告別。
這樣尋常的告別我們每天都在進行。恐怕我們誰都沒想過,這一次,竟成了彼此生命中最不同尋常的一次。不過有些東西好像沒變,比方說:她在玻璃外,而我,依舊在玻璃內。
“韓京,有人來看你了。”游警官拿棍子敲了敲我的栅欄。
我站起身,垂着頭,跟在警官屁股後面。是韓燐嗎?還是爸媽來看我了?我腦子胡亂地轉着。走着走着我忽然又想,其實拘留也不是什麽壞事兒,至少我需要休息——很長時間的休息,無人打擾的休息。這對我來說,太難得了。
從拘留室到會見室,要經過長長的走廊。我手被拷着,腳上穿着開裂的拖鞋,慢悠悠晃進了會見室——絕想不到是她。
坐在我對面的人将纖細的五指貼上冰涼的玻璃。她平靜地望着我的眼睛,我也回望她。我們如從前一般對視,用盡全力地對視。有一瞬間,我感覺她的指縫都能滲出陽光來。慢慢地,我察覺她眼裏波光閃動,仿佛就在睫毛顫動的瞬間,一條淚跡迅速出現在她的臉頰上。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我同她再遇的場景。但我從未料到,最後竟是這般田地。我以最糟糕的方式通知她:嗨,韓京的人生已經毀了。
我咧開嘴,尴尬地朝她微笑,“傅菁,你怎麽來了?”
她聞言移開視線,迅速拿手擦去眼淚,眨了眨濕潤的眼。
傅菁的眼妝花了。
“韓京,跟我說說吧,離開我以後你都做了些什麽。”傅菁的口氣倒是一如既往的寡淡,我們已經兩年多沒有任何聯系了。
千言萬語,如鲠在喉。
我想告訴傅菁,在她離開我後,我的生活平白生出太多有關她的回憶。有時是吃披薩,有時是刷牙,有時是在黑燈瞎火在房間裏獨自抽煙:她總能霸道得從我腦海中跳出來,朝我微笑。然後,我流淚。紐約公寓最後一晚,她踉跄摔門而去,我捂臉失聲痛哭。
我們都變得很糟糕,回不去從前。我走以後,她大約不會再笑,因為她要面對的,實在太多。每一個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的夜晚,我都會想起她。她過得怎麽樣?錢夠不夠用?有沒有按時去醫院?
“我走以後,你過得好嗎?這兩年,你過的好嗎,傅菁?”我反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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