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秋葉漸紅思念濃

東吉國。皇宮上書房。

南宮非出神的盯着窗外高高的天穹,記得他的太歲老婆離去的時候,那時的天格外的藍,而如今雲彩相對湛清。那時是初夏,而今已近初秋。

再遠處的園子中,鋪滿了落敗的黃葉。一路延伸至眼光看不到的地方,雖是一片衰瘋零落的景象,但因了那一湖水的倒映,硬是将濃郁的秋色和綿延的秋波盡融其中,就在秋色和秋波相連的盡頭卻點染着蒼翠而略帶寒意的秋煙。蒼翠的秋煙籠罩着水面,顯得迷蒙凄清。假山、湖景、秋色萦萦繞繞,糾纏不已,寥廓蒼茫,似在訴說滄海桑田的無常。

輕嘆一聲,都三個月了,她沒有一絲消息傳回,也沒有給他帶來一封書信,他時有看着日升月落而發呆,第一次,感覺自己是這般的無力。思念越來越深,撥不開、撇不開。每每憑欄遠眺更會憑添悵惘。為了消除悵惘,他時有依仗自己的輕功飛去桃花源,希望一如她離去的時候,她突然的出現在那裏,可,沒有,還是沒有。

“你真狠心。”每天晚上對着黃金蟒小青說話,都難以入眠,除了擔心、失望還是擔心、失望。夜不能眠,心總不能安神,每每以卦顯象,都是無事,可他的心,還是放不下、心還是定不了。

真想出外找她,可茫茫人海,從何尋起?

“太傅,在想什麽?”

龍傲的稚言稚語令南宮非猛然心驚,急忙回神,“太子,韓非子的《孤憤》篇會背了麽?”

“好難啊。”

南宮非聞言笑了,“當初,韓非子的《孤憤》篇被秦王看中,秦王還發出‘嗟乎!寡人得見此人與之游,死不恨矣’的感嘆,可謂對韓非子推崇備至,仰慕已極。”

“那秦王為什麽還殺了韓非子呢?”

“韓非子不是秦王殺的。”南宮非笑着走上前,摸了摸龍傲的腦袋,“韓非子和李斯都是荀子的學生,李斯妒忌韓非子的才能,擔心秦王一旦用上韓非子就會疏離他,所以,事先一步毒死了韓非子。”

“李斯真壞。”

“所以,李斯是碩鼠,秦國的滅亡與他脫不了關系。”南宮非轉而坐到龍傲的身邊,看着龍傲輕聲說道:“韓非子的文章說理精密,文鋒犀利,議論透辟,推證事理往往能切中要害,于平實中見奇妙,耐人尋味,所以,以後太子要好好的多讀韓非子的文章,明事理,知善惡,辯是非,這樣,就能成一代明君。”

“傲兒聽太傅的話。”龍傲伸個懶腰站了起來,“太傅,上一次,您帶我到師母的桃花源中住了一個月,吃了那麽多的桃子,為什麽,還是沒有等到師母?”

“師母有事要處理,不能陪為師。”

“可傲兒聽說,太傅是被師母甩了?”

聞言,南宮非失聲笑了起來,“甩了?誰告訴你的?”

“嫣然姐姐說的。”龍傲淘氣的爬到南宮非的身上,“傲兒還聽嫣然姐姐說,她要肯請父皇下旨,要嫁你為妻,她不在乎和師母二頭大。”

“是麽?”這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龍傲直是點頭,“傲兒還聽到父皇和國師的談話,國師說,如果師母二年內無出,太傅再娶嫣然姐姐不遲。”

南宮非俊眉微擰,他擔心的終是來了。雖然那個太歲如今對他有抵觸,但他的心都在她身上啊,沒有別的女人能進來了。他更清楚,如果他的身邊有了另外的女人,那麽,要想和太歲白頭偕老就只能是一個空話了。

這可不是他所喜的情形?如何是好?可要吃掉太歲,太難了!不談她那拳頭底下出政權的霸道,只談她時不時的就出外三個月甚至半年不歸?如何能有子嗣?

“太傅,怎麽了?”摸着南宮非微擰的俊眉,龍傲啧啧笑了起來,“太傅是想師母了罷?”

“小鬼頭!”南宮非好笑的拍了拍龍傲的腦袋,不再稱呼‘太子’二字,只因眼前這個小人兒,确實可愛之極,“誰教你說這些話的?”

“父皇啊。”龍傲驕傲的擡着頭,“父皇說,他身邊的女人雖多,但他一輩子只愛一個女人,那就是我的母後。所以,自打母後薨後,他不再立後了,以示對母後的尊敬和愛戀。”說到此處,龍傲的心有了一絲絲傷感,“在父皇想念母後的時候,父皇一般也是這種神情。”

原來,他對她的思念,連一個小孩都看出來了?南宮非不禁啞然失笑,正待開口,卻聞得一陣腳步聲,緊接着,上書房外傳來太監的傳話,“嫣然公主到。”

南宮非挑眉看了眼龍傲,這個時候的龍傲,是他最好的戰線聯盟。

果然,龍傲溜下南宮非的大腿,跑向嫣然,擋住了嫣然蝴蝶撲花的舉動,“姐姐抱。”

龍傲可是東吉皇帝唯一的兒子,加上長相可愛、說話逗人疼、先母早逝,所以,所有的嫔妃倒不吃他的醋,對他愛極,包括那些個公主也都喜歡這個小弟弟,“傲兒乖,姐姐抱一個。”

嫣然公主将龍傲抱入懷中,親了一口他紅撲撲的臉頰,“傲兒和姐姐說說,今天太傅教了你什麽?”

“太傅告訴傲兒,他想師母了。”

聞言,嫣然的笑臉轉而成為捉摸不定,繼而似乎非常得意的看向南宮非,“太傅真夠癡情,被首霸甩了不說,居然還對她念念不忘?”

南宮非亦不搭理嫣然,只是笑了笑,對龍傲招了招手,“太子,我們該繼續了。”

“哦。”太子掙紮着從嫣然公主的身上溜了下來,一溜煙來到南宮非的身邊,“太傅,我們接着方才的話題說。傲兒喜歡韓非子。”

南宮非慈愛的看着龍傲,這個小子,替他擋了不少麻煩,孺子可教。

“太傅。”

對于南宮非對她的不聞不問,嫣然心起一絲怒意,趴到了南宮非和龍傲的書桌中間,摁住南宮非将要展開的書,“有一個消息,對于太傅而言,不知是好是壞?”

南宮非擡眼看着她,沒有作聲。

嫣然笑了笑,将南宮非手中的書抽到手中,“方才,禦林軍統領花無痕帶着幾個禦林軍急匆匆而去。”

“花統領出宮而去,定是去辦理陛下或是娘娘交待他的任務,微臣不感興趣。”

“你不感興趣?”嫣然再度輕聲笑了起來,将手中的書胡亂的翻動着,“可是,不是父皇,也不是各位娘娘交待了花狀元任務,而是……”

看嫣然公主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南宮非的手在衣袖內握成拳頭,如果猜得八九不離十,只怕,是那個太歲老婆回來了。只是,他的人還沒有告訴他消息,何以這個花無痕倒先出了宮?

“而是,南宮世家的女主人,京城首霸回來了。”

“是麽?”南宮非含笑看着嫣然,“公主對內子的事倒也清楚得狠,有勞操心了。”

公主顯然有一絲意料之外,“太傅你……居然不生氣?”

“為什麽要生氣?”

“老婆獨自出門在外三月有餘,回來不事先和你打招呼,居然和另外的男子相約……”

後面的話不言而喻,南宮非明白嫣然是在挑撥離間,自己不可動怒。可偏偏的心裏确實有一絲吃味:為什麽,她先見的不是他,而是花無痕?

見南宮非仍舊不為所動的一如以往的神情,嫣然突然恍然大悟,“本宮知道了。”見南宮非詫異的看着她,她興奮說道:“太傅不生氣,說明首霸在太傅的心中沒有占多大的位置,這樣說來,方才傲兒所說的你思念首霸之語是騙本宮的。”

這般解釋,純屬不通。南宮非哭笑不得,心中卻是貓抓般想急于出宮和太歲團聚,只想盡快的看到她。

“允文求見。”

一席話,将南宮非從坐卧不安中解了圍,急步步出上書房,果然,允文站在上書房外來回的踱着步,一見南宮非,急忙上前,湊近南宮非,耳語幾句。

“果真?”

允文點了點頭,“方進的城,不過,直奔天牢去了。”

“天牢?”這段時間只顧着想念她了,倒還真不知道天牢發生了什麽事。

“是她禦香樓的一個小夥計,名喚小伍。前些時醉酒殺了自己的大哥,又欲強其嫂子未遂,關押在天牢,聽說人證物證俱全,楊大人判的秋後決。”

“有這種事?”南宮非想起馮寶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亂做人證的事,“确信是小伍的錯麽?”

允文直是搖頭,“這可就不知道了。不過,楊大人辦案向來有楊青天之稱,應該沒有錯誤罷。”

“難道她想翻案?”再想一想,又不對呀,楊懷素和她雖私交甚好,平日小打小鬧一下可以,可絕對不會允許太歲老婆在這殺人償命的大案子上做假。

允文聳了聳肩,“反正,因了這小伍的案子,禦香樓這段時間的生意一落千丈,只怕……呃……少夫人歸來,楊大人的日子不會好過到哪裏去。”只因整起人來,京城首霸是六親不認的,包括她的那個三哥就曾經慘遭過她的毒手。

就南宮非對她的了解,她不是一個胡作非為的人。是一個相當有原則的人,那戾氣的面孔背後,隐藏着的是另外一個她,一個他目前暫時不知道的她。“如果小伍果真做下如此滔天大案,她必不會胡來。如果小伍果真有冤枉,依懷素和她的感情,楊大人或許可逃過一劫。”

“公子爺說的是?”

見允文疑惑的神情,南宮非莞爾一笑,“不論是何種情形,這件事,我們不要插手。”正好,可以看看她的能力,他也可能通過這些小事分析出太歲老婆的厲害之處。“你和允武只要尾随着她,将她的消息報與我知即是。”

“明白了。那屬下告辭了。”允文作揖離去。

見允文的身影即将消失,南宮非似猛地又想起了什麽,“诶,等等。”

允文急忙轉身,“公子爺還有什麽吩咐?”

南宮非四下看了看,湊近允文的耳邊,輕語了幾句。見允文眼睛睜大,南宮非好笑說道:“去罷!”

允文再度轉身,相當不明白公子爺此意為何。不過,公子爺都有交待了,他這個屬下沒有不去辦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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