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番外-周的自述

我幹這行,少說也有三十年了。

醫生這活,倒像是舊社會的江湖——大俠,哈哈,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活。

生離死別,我也見過不少,見多了,怎麽說……也就那麽回事,人對死亡的感覺,經歷得多了,也就慢慢變淡了。

你問我印象最深的那個?嗳呀,這你可問住了。最深……哦,不是我的病人,是我一個同事的。

名字叫莫貍。嘿嘿,奇怪吧?那個小丫頭是真奇怪也真可憐。她當時來的時候只有九歲,斷斷續續治了八年,最後死在十七歲。那麽好的年紀,可惜了。

這種小孩是最讓人可憐的……但讓我印象最深的原因肯定不會是這個。

當時莫貍的主治醫生是我的一個同事。精英,年輕,前途無量,人人都說他是要做院長的。長得好,院裏大半的小護士都沖着他。一米八多,高個子,平時穿的倒是低調,但家裏顯然是有錢。為人挺冷淡,平日嚴肅得很,工作一絲不茍,能力沒的說。莫貍的病他治不了……畢竟絕症。他開始不願意,是我接的那病人。後來見了一面,他就反了悔。

當時他真是很寵那個小姑娘,簡直像是把她當成了親妹妹。檢查也要先問問她有沒有哪點不舒服,動作更是柔和,隔幾天還會帶給她一些小玩意兒。

後來那孩子和他也越來越親,見不到他,幾天後就會念叨。老實說我當時有些嫉妒,誰不想有個懂事的妹妹?可想想,這孩子總會死,到時候難受的不是死人是活人。我當時挺佩服他,把絕症病人當做親人對待,這不是活受罪嘛。

當時同事說什麽的都有,風言風語滿天飛。甚至連那是他的私生子這種流言都傳了出來。

他也不操心,陪那女孩聊天,教她一些小把戲緩解心情。人人都說,他是真陷進去了。

哪有醫生對病人關心到這種地步的?

當時我就隐隐有些擔心,有說不出來。那女孩一來二去地長大了,我看他的情緒越來越不對,也是記在心上。

他怕是真動了真格的了。

那時候他接了個醫院的進修項目,我以為他想開了,沒想到他與那孩子的事反而更理不清了。後來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把工作轉接給我,專心準備材料。

恐怕是說開了,我當時還真那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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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實在是不可能,相差十八歲不說,這身份更是大問題。當時我幫他們把事情壓了下去,不然,他的工作肯定丢了。那孩子的心思也不清楚,擺明了只有對大哥的濡慕,我當時真的是替兩個人都感到不值。那孩子班上有個愛慕者,都追到了醫院,我想着反正也有個現成的,也比現在這樣好,最後就把那小子的情書交給莫貍。聽說,是被狠狠拒絕了。那小子是個沒緣分的。

唉,緣分這事,誰說的清。

後來那孩子十七歲,還是沒能撐過去。那時候我同事的眼神整個就灰了,我都想抱着他的腰讓他冷靜點,那樣子,随時像是要去跳樓的。沒想到那麽清淡個人,反而是個深情種。

怎樣?醫生和絕症少女,夠有料吧?

後來我同事放棄進修辭職,抱着那一箱子東西不知去了哪裏,當中最寶貝的,是那女孩送的一盆植物,幹了也不舍得拔。我後來就沒見着他了。

也不是一面沒見過,後來我遠方表弟,叫周悅,和我同事的病人是同學,他和他高中時的班長結婚,請我去吃酒,我去了。兩個人戀愛十年,也算修成正果。

你猜怎着?我在那裏看到了我同事。

他看起來不落魄,衣裳光鮮,不過看起來沒神,他大半輩子大概就那麽過去了。見我他還認識,淡笑着打了招呼。

他拒人千裏之外的态度倒一點沒變。大概只有那女孩,才能讓他走出去吧。可惜唯一的那個也不在了。

他轉了幾圈,就走了,我也沒能問他的近況。

之後就真沒見着了。

等等……诶,我有電話。

沒事。手機在包裏,我找得到……我沒醉,開玩笑!

喂,啊,是你。

嗯,嗯,我知道了。

什麽?你說秦——

嗯,剛才在喝酒,旁邊有人,我出來接了,沒事兒,你說。

秦央?病逝?他還不到四十八吧……絕症?

行,麽問題。

這是什麽話,我們當年關系很鐵的。

嘟——嘟——

出去接了個電話。我為什麽心情不好?咳。

關于剛才那事,有消息了。

我同事病逝了。絕症,臨走前那會,狀态很不好。

沒想到……當年他身體很不錯,誰想得到……議論已故之人實在是不好,算了算了,剛才那事,你忘掉吧。

——

男人離開吧臺,高挑纖細的身影晃了晃。

男人的背影看起來很滄桑。作為醫生,承受的果然要比正常人多很多。

筆轉了一圈,昏暗燈光下,圓珠筆劃下的筆畫閃閃發亮。

兩個字十分秀氣。

秦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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