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策問

白聞樓文會在上午辰時四刻開始。

然而早在辰時, 道路上便滿是朝同一個方向而去的車駕。

沈鳳璋坐在牛車裏,掀起簾子,望着道路兩旁。臨街的茶樓酒樓都已坐滿人, 看這些客人的穿着打扮,顯然都是讀過書的文人。

白聞樓文會作為大周第一大文會,每年都會吸引無數文人前來觀看。許多人不遠萬裏, 提早半個或是一個月出發, 千裏迢迢就為親眼目睹這一場彙聚了整個大周頂級文士的文會。

觀看文會最好的位置當然是白聞樓對面的茶樓,只有那些有權有勢有錢之人才能在這個時候占到對面茶樓二樓的位子。

除了對面的茶樓,接下來便是以白聞樓為中心四散開去的茶樓酒樓,離白聞樓越遠,價錢也越低。

沈家在官場上雖然已經敗落, 但在錢財上卻不缺。沈鳳璋花了兩百金在白聞樓對面茶樓二樓訂了個閣子。

坐在預定的閣子裏, 沈鳳璋端起茶樓提供的茶輕輕呷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甘甜, 唇齒留香。她擡眸看向窗外,不僅能把對面樓裏的人神情外貌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對面聲音一大,她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兩百金花得值。

随着陸陸續續有人走上二樓,在二樓閣子落座,對面白聞樓的文會終于開始了!

文會有三場比試,第一場比試是由白聞樓确定題目,所有參賽者在一炷香時間內以此為題寫一篇規定題材的詩文。

沈鳳璋看向對面。白聞樓一樓最裏邊靠牆安置着一座高臺,臺上擺了一條長桌。圍繞着高臺, 擺着三十張桌案,案上放着筆墨紙硯文房四寶。

此刻,那三十名有幸能夠參與這場比試的文人已經站到案前,做好準備。

在一幫年紀不小的參賽者中,年輕俊美,清潤溫和的沈隽仿若明珠落瓦礫,鶴立雞群一般醒目顯眼。

“娘子,那位郎君年紀這般小,肯定比不過其他人吧?”好奇的女聲随着風,從隔壁閣子飄進沈鳳璋耳中。

婢女口中的娘子輕笑了一聲,若山泉叮咚,幽蘭初綻,“我倒覺得那位郎君這般年紀就能參加白聞樓文會,想必是天資過人,才華橫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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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鳳璋收回注意力,将目光重新投到對面。一名身着藍衫,相貌儒雅的中年文士走上高臺,身後的随從将手中的香爐放到長桌上。

中年文士環顧四周,臉上帶着儒雅笑意,“諸位今日能踏進此處,都是人中龍鳳。白聞樓每年一次文會,文會的規矩諸位相比都已清楚,在下便不再贅述。”他擡手指向跟前的香爐,朗聲道:“如今正值暮春夏初,便請諸位在一炷香時間內,以春為題,寫一篇骈賦!第一場比試現在開始!”

白聞樓對面,聽清這次比試題目的圍觀者紛紛驚呼起來。

骈賦!這次規定的文體居然是骈賦!通篇對仗,兩句成聯,還要煉字融典,講求聲律,短短一炷香時間內如何做得出來!

“這次的題目比往年難上太多了!”

“是啊!一炷香之內作成一篇骈賦,這篇骈賦還要寫得好。這——這簡直是……”

沈鳳璋隔壁,方才談論沈隽的那一主一仆,聽清題目後,也忍不住開口議論。

“娘子,這寫一篇骈賦當真那麽難嗎?”

如清泉一般的女聲再度響起,帶上一絲無奈,輕輕地苦笑一聲,“說不難,不難,說難也難。”真要寫,別說是一炷香,半炷香內就能寫出一篇骈賦來,然而這樣寫出來的骈賦只是浪費筆墨!

對于這三十名參賽者來說,不僅要認真寫,還要寫得比其他人好,這就太難了。

她輕輕搖頭,無奈嘆息,“你只要知道,連我也不一定能在一炷香內寫出一篇以春為題,上佳的骈賦。”

“居然連娘子你也不行?!”年紀不大的婢女驚詫一聲。

沈鳳璋原本只是随便聽一聽隔壁的對話,這會兒卻對隔壁之人的身份生出幾分好奇。

劉溫昌上前一步,低聲道:“是否需要屬下去打聽一番。”

沈鳳璋搖頭,“不用了。”她不過是一時好奇而已。

衆人們對白聞樓這次的題目議論紛紛之時,白聞樓裏,那三十名參加者早已抓緊時間開始創作起來。正如大家所言,這次的比試難度極高,三十名參賽者裏,不少人眉頭緊皺,滿頭大汗。更有人抓耳撓腮,捶胸頓足。

袅袅青煙從香爐上方升起,萦繞不散。不知不覺間,完整的一炷香僅剩一半。

啪嗒一聲,一名正值而立之年,身着錦衣,滿頭大汗,滿臉焦灼的文士在緊盯着宣紙半晌卻一無所獲,腦中空空後,将手中的筆往地上用力一扔,沖着高臺上的藍衫文士大喊一聲,“我棄權!”

茶樓裏再度響起議論聲。

“唉,三夢先生向來不擅長做賦。”三夢先生以七言詩出名,三首以夢為內容的七言更是傳遍大江南北,人盡皆知。三夢先生這個雅號,便來源于此。

“三夢先生确實運道不好,上上屆文會,他從建安郡出發不久,就遇上大雨引發山洪。三夢先生被困在驿站七天,直接錯過了文會。上屆,三夢先生特地提早半月出發,結果半路遇上強人,差點連命都丢了。這次,我聽說三夢先生花重金雇了幾十名護衛,提早半月從建安郡出發,好不容易順利來了文會,沒想到又碰上最不擅長的賦。”

大汗淋漓,運道頗差的錦衣文士被白聞樓仆從引到一旁的休息處。

在三夢先生之後,又陸續有兩名自知不行的文士主動放棄。

走了三個競争者,場上的氛圍反而變得更加緊張起來。幾乎所有人鬓發都已被汗水打濕,濕漉漉地黏在臉上,然而就算如此,也沒人伸手去擦汗,此時此刻他們早已忘記外物,腦中只剩下構思的骈賦。

雖然不喜歡沈隽,但沈鳳璋不得不承認,作為男主,他确實有兩把刷子。這麽多人裏,沈隽雖然也微微皺眉,緊盯着面前的宣紙,但整個人氣質卻十分沉穩,一副氣定神閑,運籌帷幄。在一堆形容狼狽,大汗淋漓,年紀不小的參賽者中,面容英俊,清爽整潔的沈隽如林中清風,月下澄江,讓人不知不覺散去心中焦躁灼熱,變得寧靜平和起來。

“這個年輕郎君不錯。”

“是啊,不出意外,我覺得他能進第二場。”

灰白的香煙早已消散,最後一抹香灰從香上掉落,香上紅光一閃,徹底熄滅。

“好!時間到!請各位停筆。”

衆生百态。剩下的二十七名參賽者,有人松開筆,狠狠喘了口氣;也有人面目猙獰,手中毛筆飛速揮動,想要搶在最後一刻寫完整篇賦;有人呆呆立着,望着面前的宣紙,無法回神。

白聞樓的仆從們走到每一位參賽者跟前,取走他們桌上的賦,再按次序張貼在高臺後的牆上。

藍衫文士面上帶笑,“想必在場所有人都對這些骈賦以及最終的結果期待萬分了。接下來就要勞煩二樓的前輩們對這二十七篇骈賦一一點評。”

一名聲音洪亮,由白聞樓精心訓練出來專職唱報的仆從走上臺,開始大聲朗誦起第一篇骈賦。

“……暫惜春花共芳年,且對春花揮芳尊。”

臺上的仆從剛剛念完,周圍就響起一片叫好聲。

茶樓裏亦是人聲鼎沸。

“不愧是被推舉來參加白聞樓文會的文士!這才華,令人不得不佩服啊!好!沒想到第一篇就有如此高的水準!”

第一篇骈賦的創作者起身,朝四周以及茶樓對面行了個抱拳禮,“承讓承讓,在下不才,先抛磚引玉了。”

二樓的文壇宿老們回想着方才的賦,打下一個等地,開口點評起來。

沈隽的次序比較靠前,第七個。因為創作階段表現鎮定突出,圍觀者都非常期待沈隽的作品。然而沈鳳璋卻在宿老們點評第六篇作品時,起身朝外走去。

“郎君?”

沈鳳璋朝茶樓的仆役搖搖頭,站在二樓環視了一眼大堂。大堂裏密密麻麻坐滿了人,大多都伸長了脖子往前靠,竭力想看清對面的情況。

在看到坐在最左邊桌子上的客人時,沈鳳璋長眉微微一動。她指了指那邊的客人,朝茶樓的仆役吩咐道,“去跟他們說,只要三百金,這二樓的閣子就歸他了。”

仆役詫異地看了沈鳳璋一眼,顯然在茶樓裏待了這麽多年,沒聽過這樣的命令。不過他馬上低下頭,應了聲是,朝大堂走去。

二樓那位郎君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對他們這樣的富貴人家來說,三百金不過爾爾,但對坐在大堂的客人來說,怎麽可能為一個好位置付三百金。仆役不抱希望地走近那名客人。

沒一會兒的功夫,仆役去而複返,身後跟着那位客人一行人。

模樣樸素的中年男人帶着不過七八歲的小郎君走到沈鳳璋跟前,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臨時出售二樓閣子的人竟有這般好相貌,一看便知絕非普通人。

原先想多說幾句的中年男人極有眼色地收住話頭,斟酌着詞句,向沈鳳璋表示感謝。

沈鳳璋不甚在意,示意劉溫昌收下對方遞過來的木匣,朝樓下走去。

茶樓的仆役引着沈鳳璋下樓,一路上心裏糾結不已,這位郎君到底是怎麽看出方才那位衣着樸素,坐在大堂裏的人居然出手如此闊綽的。

事實上,沈鳳璋只是發現對方雖然穿着簡樸,但擱在桌上的手卻很光潔,顯然沒有做過粗活,對方帶在身邊的孩子養得極為精致白嫩,顯然是不缺吃喝。雖然看似只有父子兩人,站在人堆裏的好幾名仆從卻始終注意着兩人的情況,而這些仆從袍角上又殘留着幹涸凝固的泥點。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對父子家有餘財,只是因為一些變故,剛剛才趕到建康,沒訂上閣子。

走出茶樓,沈鳳璋剛剛坐上牛車,還未離開,便聽見茶樓裏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叫好聲。

她輕輕啧了一聲,明白肯定是沈隽的那篇賦讀完了。

這場文會就是給男主用來刷聲望,幫助他進入仕途的。沈鳳璋只稍稍看了會兒,便決定去往下一個地方。

牛車在寬敞的青石板路上緩緩而行,穿過大半座建康城,終于在一家店門前停下來。

沈鳳璋走下車,擡眸看了眼懸挂着的匾額,上書“會真樓”三個大字,朝裏邊走去。

會真樓裏不及白聞樓那邊茶樓那般熱鬧,但也零零散散有客人在,而且大多都是些衣着簡單的普通人。他們無意間看到從外邊走進來,容貌氣質清貴,與這間普通茶樓格格不入的沈鳳璋,都有些驚訝。

茶樓的仆役也主動上前,小心翼翼地詢問沈鳳璋有何需要。

沈鳳璋沒有多看大堂一眼,直接道:“帶我上二樓。”

茶樓仆役遲疑了一瞬,領着沈鳳璋往二樓走。他們這二樓和普通的茶樓可不一樣。

會真樓的二樓并非一間間閣子,而是類似于大堂的一張張桌子。與樓下大堂不同的是,二樓比樓下熱鬧多了,每桌桌上都擺着一副雙陸棋。桌上的客人一邊飲着茶,一邊下着雙陸。下到激動緊張的關鍵時刻,更是連茶都顧不上喝,雙眼緊緊盯着桌上的雙陸棋。

有幾桌旁邊圍了好多人,裏三層外三層,顯然都是在看裏邊的人下雙陸。

仆役引着沈鳳璋想去比較清靜的地方坐下,卻被沈鳳璋拒絕。

“不用了。”沈鳳璋環視一圈二樓,在看到臨街的窗邊,獨自下着雙陸棋的中年男子時,眼神微微一亮,徑直朝他走過去。原著中有個一筆帶過的細節,提到沈隽在白聞樓比試時,此人卻在相隔大半個建康的雙陸茶樓裏找人下雙陸棋,作者借此嘆了一聲此人荒唐。她只是來試試,沒想到真能見到他。

二樓的客人本來沒注意到沈鳳璋,察覺到她竟然在臨窗的客人對面坐下後,才紛紛驚訝起來。

“居然有人敢和臨窗客下棋?”

“估計有錢人家的小郎君,頭一次來會真樓。”

“和臨窗客下棋,這位小郎君恐怕要輸慘了。”

會真樓二樓基本都是些熟客。他們經常見到那位坐在窗邊的郎君帶着随從來下棋,起初有人欺他臉生,想從他身上贏些錢,沒想到反而輸了個底朝天。很多人不信邪,紛紛去挑戰對方,結果差點幾乎全軍覆沒。

這麽久,沒人知曉這個郎君到底什麽身份,大家便根據他一直坐着的位子,給他取了個臨窗客。

大概已經有小半個月沒人敢來和臨窗客下棋了。見到沈鳳璋坐下,別說其他客人驚訝,連臨窗客本人也微微有些訝然。

他擡眸,剛想說話,看清沈鳳璋的容貌後,臉上卻不易察覺地顯出怔愣。站在臨窗客身後伺候的中年侍從見狀,俯身在他耳旁低語兩句。

原來是他呀。臨窗客收起訝色,面帶笑意,朝沈鳳璋道:“這位小郎君,你是想與我下棋?”

沈鳳璋颔首,“當然。”

臨窗客擺動着棋盤上的雙陸棋,緩緩道:“我不白下棋。和我下棋要押籌碼的。”

沈鳳璋朝身後瞥了一眼,接過劉溫昌手中的木匣,唇角帶笑,打開匣子,一片金光燦燦。周圍注意着這邊的客人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沈鳳璋合上木匣,将匣子推到對方跟前,“三百金的籌碼。”收回手,她看向對方,“閣下的籌碼又是什麽?”

臨窗客從木匣上收回視線,解下腰間佩玉放到桌上,聲音裏滿是愉悅,“我若輸了,這塊玉佩給你。”沈家這個小郎君,頗有些揮金如土的潇灑啊。

擺上籌碼後,這局雙陸棋終于開始了。

和別桌不一樣,這桌上的雙陸棋盤更加精致,棋盤上黑白兩色馬狀雙陸棋,馬匹上的毛發纖細可見,精雕細琢。而且看似是用黑白雲子所制,上手後格外溫潤光滑的觸感卻表明這實際是上好的墨玉與白玉。

雙方一交手,臨窗客便發現沈鳳璋雙陸棋下得不一般,很有水平。見狀,他立刻來了興致,開始認真起來。

周圍人不敢靠近,遠遠看着兩人下棋,時不時瞠目結舌,砸吧嘴巴,完全沒料到這棋還能這麽下。

棋局過半,臨窗客終于從棋盤上收回目光。他看向沈鳳璋的眼神分外溫和,仿佛再看頗為欣賞和喜愛的後輩。

幸好他今日沒去白聞樓,否則恐怕沒機會和沈家郎君下棋了。

他看着正思索下一步該怎麽走的沈鳳璋,越看越喜歡。

就在這時,街面上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忽然由遠及近。早就見過白聞樓文會的茶客們頓時激動起來,“白聞樓文會結束了!最終結果出來了!也不知道這回拿下第一的會是誰?!”

沈鳳璋下完這一步,扭頭看向窗外。一名赤着腳的孩童拿着鑼,在街面上輕快地跑着。在他身後,有一架牛車正緩緩駛來,車上站着一名白聞樓仆役,他正高聲朗讀着手中的文章。

這樣的牛車足足有四輛,在文會結束後,以白聞樓為中心,朝建康城四方散去,将白聞樓文會魁首最後一場比試所做的文章高聲宣揚出去。

同時,白聞樓也會以最快的速度,謄抄這篇文章,快馬加鞭送到大周各處城鎮。

一夜之間,文會魁首就能揚名萬裏!

沈鳳璋記得裏,今年文會的最後一場比試是一道策問題。

白聞樓出的題引了前朝大家文章中的一句話,“先其未然謂之防,發而止之謂之救,行而責之謂之戒,防為上,救次之,戒為下”。然後請剩下的參賽者思索當今所存憂患,以此為題,寫一篇策論文。

白聞樓仆役念誦沈隽策論的聲音越來越響。沈鳳璋已經能夠聽到沈隽策論中對索虜之害的議論。

街道兩旁的嘈雜聲越來越小,茶樓二樓所有人也都安靜下來,側耳細聽仆役念誦之聲。哪怕是準備下棋的臨窗客也停下投擲骰子的手,安靜聽着沈隽的策論。

前朝永康之亂不過百餘年,許多老人都還記得長輩們口中所述的當年被索虜所迫,背井離鄉,跟随家中長輩渡過淮水之事。

這些年看似安穩,實際上淮水以北的索虜人一直對大周虎視眈眈。淮水邊界常年發生各種摩擦和戰事,當今至尊登基後的十幾年間大周更是與北方索虜發生過三次大戰,無數将士埋骨沙場。

街面上很多不通文墨的人或許聽不懂沈隽這篇策論到底寫了什麽,然而一聽到北方索虜四個字,想到入伍後再未歸來的鄰人子弟,胸中頓時生出無限悲怆與憤懑。

那些識文斷字的文人墨客,聽到沈隽旗幟鮮明,筆力雄健,陳詞激昂的文章,在悲怆之餘,更是生出一派豪情!

“好!這篇文章寫得太好了!今之所危,莫過于索虜之禍!”會真樓二樓的一群文人們,念叨着沈隽文章中的句子,忍不住拍案叫好。其中年紀最輕的那名文人更是對這篇策論推崇至極,贊不絕口。

在一片叫好聲,一聲嗤笑忽然響起。

那幾名文人臉上頓時浮現怒意,将目光轉向坐在窗邊的年輕郎君。

年紀最輕的那名文人怒而起身,想要朝對方走去。周圍人急忙拉住他的衣袖,好言勸道,“算了算了。看那人的樣子,就知道出身富貴,說不定還是官宦之家,我們惹不起。”

起身的年輕文士卻沒有聽友人的話。他甩開衆人,怒氣沖沖,大聲怒罵:“索虜不破,後患無窮。正如沈郎君文章中所言,如今北方之郡,斥候望烽燧不得卧,将吏被介胄而睡!你一個只會躲在建康城中賭雙陸棋的纨绔子弟,有何資格嗤笑?!說不準,你連這篇策論都看不懂!”

這名年輕文士一邊罵,一邊朝沈鳳璋大步走去。

眼看就快要接近靠窗的桌子,站在沈鳳璋身後的劉溫昌還沒出手。看似閑站在不遠處的幾名男子忽然朝前一步,衣袍一掀,手按在腰側,“铮”的一聲,腰間環首刀出鞘,銀光凜冽,寒氣森森。

來勢洶洶的文士猛然退後兩步,臉上怒意瞬間被驚惶取代,慘白如紙。

熱烈的讨論聲剎那間消失一空,滿座寂靜,再無半絲響動。在座之人甚至保持着原先的動作,一動不敢動,生怕引起那群佩着環首刀的護衛們注意。

年輕文士的同伴們互相對視一眼,咬了咬牙,快步上前,拉住同伴胳膊,朝沈鳳璋賠禮道歉。

“這位郎君,我們這小友年紀輕,沖動易怒,多有得罪,還請郎君海涵,請郎君海涵。”他們幾人面上滿是讨好道歉之色,小心翼翼替同伴賠罪,然而看着此刻一聲不吭的同伴,他們個個心裏都氣得咬牙切齒。方才就讓你別去,你不聽,偏要逞英雄。現在惹上不好惹的人物,倒成了縮頭的烏龜,鋸了嘴的葫蘆。

沈鳳璋朝對面的臨窗客看了眼。

臨窗客又朝這些拔刀的護衛微微點頭。

一瞬間,這些人又收回環首刀,重新退回到原先的位置上。

這幾名前來道歉的文人瞠目結舌。他們以為同伴是沖撞了這位出身權貴的小郎君,才有這麽多護衛拔刀戒備,沒想到這些護衛居然是這位在會真樓待了這麽久的臨窗客的。他們私底下讨論過,都覺得這位臨窗客是家境豪富的地主,沒想到居然也沒那麽簡單。

這幾人見狀,又趕忙朝臨窗客認錯道謝。

雖然那些護衛已經把刀都收回去了,但整個二樓的氛圍卻一掃先前的輕松自在,變得分外壓抑起來。有人最先受不住,小心翼翼佯裝鎮定結伴下樓。

一見有人平安離開,其餘人頓時紛紛跟了下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整個二樓人去樓空,除了沈鳳璋和臨窗客以及各自随從,再無他人。

臨窗客在心裏嘆了口氣,他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不過,讓他驚訝的是,坐在他對面的沈鳳璋哪怕見到這些拔刀相向的侍衛,仍然神情自若,不慌不忙。不愧是沈老郡公的孫子,膽量着實不錯。看在老郡公的份上,他本就對沈鳳璋有些許好感,這會兒知曉她會下雙陸,遇事也不慌亂,頓時越發喜歡這個小輩。

他想起沈鳳璋方才的嗤笑,好奇問道:“你方才笑,莫非是覺得這篇文章寫得不好?你不認為索虜是當今之憂?”

沈鳳璋擺弄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頓,她擡眸,看向對面之人,微微笑着,緩緩道:“君者,天下臣民萬物之主也。惟其為天下臣民萬物之主,責任至重。君王若悟治安論,天下何人敢用兵。”

“陛下,大周之危到底是何,您心中早有答案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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