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年搬了兩次家
如果一個人在懂事的時候,連續搬了幾次家,那麽他對家的概念就會變得模糊,及至,淡漠。
平歌是個敏感而又愛做夢的女孩。
從前面的描述來看,已經不用再多言。
初一下學期快期末考試的時候,看到了趙逸楓再一次與朱惜安分了又合,自己的作業又一次被某個同學拿去,似乎這一學期什麽都沒變,但有的又有了改變。
傳說喜鵲飛到誰家,誰家就有喜事。平歌看到了自家院前的槐樹上,飛了好幾次喜鵲,但是她家卻沒有遇到好的事情。
反而,在這個夏末,她家搬家了。
也許是感應到了什麽,在搬家之前,平歌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她夢見她站在自家的院子裏擡頭看着星空,開始,那星空還像自己擡頭看了十幾年的那片星空一樣,平歌在那裏找着哪裏是銀河,哪裏是獵戶座,哪裏是北鬥七星。突然,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天空落下了許多的流星雨。初時,這裏一點點,那裏一點點。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流星雨變成了漫天煙花,成片成片的劃過蒼穹。霎時間,平歌在夢裏看得傻了。
那些流星雨把天空照耀成了橙色和玫瑰色,那些飄過的雲朵了成了霞,要多美有多美。
也就在平歌做了這夢的第二天,平媽媽告訴平歌,還有弟弟平飛,下個月他們家就不住在這裏了,要搬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住。平媽媽告訴了姐弟倆一個他們沒怎麽聽過的地方。
對于搬家,平歌開始并沒有什麽傷感的情愫,只是有些不安和好奇。
“媽,搬了新家,我們家還要種地嗎?”平歌問。
“當然,光靠做生意那點錢,根本不夠供你和你弟弟上學。”平媽媽說道。
平歌心裏原本慶幸可以不再種地了,因為那麽多年在田地裏的辛苦勞作,她已經厭倦了土地。看來這點小願望落空了。平歌心裏有些失望。那還不如不要搬家。
“媽,我們家為什麽要搬家啊?我舍不得這裏,我在這裏種的好幾棵桑樹,我還指望它們長高了,我拿它們的葉子來喂蠶呢。”平飛不像姐姐,他到底對這裏還是有很深的感情。
平媽媽摸了摸平飛的頭,嘆了口氣說道,“沒辦法,其實我和你爸也是不想搬的,這裏有好幾畝地,搬到那二大隊那裏,寄人籬下不說,地也沒有這裏多。”平媽媽看了一眼屋裏的周圍,“到時候搬家以後,屋裏能賣的都要賣掉,那幾頭牛,那幾頭豬,還有那些雞,那些糧食都要賣掉。”
“媽,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們家為什麽要搬家呢。”平飛固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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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平爸爸這時走了過來,“因為公家不讓我們住了。”
“公家?為什麽不讓我們住。”平飛一向對公家沒有什麽好的印象。那些人來找他們,不是要他們家出這個證明,就是要他們家出那樣證明,或者要平家把院裏的幾棵松樹和冬青樹賣給他們,當然賣給他們不會得到多少錢的。
那些家夥,平飛一直都是想,家裏能不和打交道就不和他們打交道。
“這個房子雖然是你爸爸認的那個爺爺的(不是幹爺爺,而是有點親戚關系的同門),但是你們那個爺爺死了以後,你爸爸那時傻,沒有把房子轉到自己的這裏,而是讓公家接管了過去。現在他們要開發這裏,這個房子要拆掉,我們家自然不能住了。”平媽媽給平飛他們解釋道。不過說完,眼神有些埋怨地看向平飛他們的爸爸,似乎在怨他,當時要是多了根筋的話,他們四口今天也不會遇到這檔麻煩事。
“媽,小黑也要賣掉嗎?”想到什麽關心的,平歌忽然問道。
平爸爸搖頭道,“不,小黑不賣。小黑還可以到我們新家幫忙看家。而且,小黑跟了我們家那麽多年了,賣掉它也很舍不得。”
幾天後平歌他們在E校考完試,然後回家和爸媽一起準備搬家的零星的事情。
十幾歲的時候,我們對家的定義是什麽?
大概就是一個每天放學可以回去吃飯,然後每天早上都有個很可怕或者很煩人的人叫我們起床的地方。或者是一個每天要自己去做很多家務,還要擔心它會不會漏雨,有唠叨的父母,但是也有快樂的家庭時光的地方。
唔,怎麽說呢?大概就是喜歡和不喜歡都各占一半吧。
直到搬家的那天,并沒有理解搬家是什麽概念的平歌,在那天,看到好多熟悉的東西被打包整理,或者被扔掉,看見生活了十多年的老房了,同時也頭疼好多年的老房子,逐漸清空,逐漸陌生,以前自己總打掃不了的牆角一覽無餘的展現在自己面前,平歌心裏忽然莫名的想哭。
不是嫌它破,嫌他漏嗎?甚至還因為它,越來越不喜歡夏天,因為夏天有暴雨,一有暴雨晚上睡覺就不安寧,一家人要到漏雨的地方拿着水桶去接雨,雨大的時候,那破石板屋,甚至用完了家裏所有能盛水的東西。
可是,那藏着記憶的拐角,那藏着自己小秘密的小石板,當它們都以非常陌生的方式出現自己面前的時候。平歌心裏哭了。
原來自己不是不知道難過,而是要到事情臨頭的時候,才有所知覺。
這片土地,這房前屋後,這爬了不知多少遍的圍牆,這澆了不知多少回水的牡丹,十三太保,玉蘭,水仙,這裏曾經一輩子以為屬于他們的東西,就歸公家了。為什麽?要開發這裏呢?
平歌問了個很傻的問題。
她其實是很自私的。
因為,她不想要什麽發展和進步,她想要的是不變。家不變,人不變,社會也不變。
顯然,這些都是不可能。
平歌小學六年級的時候,以前那個對平飛很好的幹爺爺就死了。幹爺爺死的時候,平飛和平歌都很木木的,沒有多大的感覺。似乎認為,他老人家到了那個年紀,去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平歌家不是當地的戶口,公家叫他們搬走,不需要考慮他們接下去住哪裏的事情。
如果不是因為平家認識的那個幹爺爺的關系,公家讓他們搬走後,他們家可能淪落到四處住房住。
還好有那個幹爺爺,雖然他在平歌讀初一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一年之多,但是因為他的關系,平家認識的一個姓唐的奶奶,在知道他們家的情況以後,主動空出自己兩間屋子,免費給平家住。
人一到危急關頭,就是考驗他們人際關系的時候。
還好平家的人際關系在監區還算不差。
能免費給平家屋子住,平歌想,那個唐奶奶一定是個很和藹額老人家。這時她忏悔當初對那幹爺爺有些冷淡,當初以為他重男輕女(事實也如此)的喜歡弟弟,心裏曾有意無意的冷漠那個爺爺,如今發現,沒有他的話,自己家就找不到這樣一個住的地方了。
換了新家,平歌發現新的日子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讓人不安。雖然沒有多好,但是也沒有多壞。
第一次搬家,就在發了一些小愁緒以後,平穩的度過了。
只是,日子這個東西有些複雜。它往往給你很多出人意料。
那個和藹的唐奶奶,住了一個月以後,平歌和平飛發現,她并沒有曾經想象的那樣好。她經常不管平家忙不忙,總是要平歌他們的父親幫她做這做那樣,無論大事小事。如果說平家不忙,幫個忙什麽的所謂,畢竟欠人家人情啊。但是,那老奶奶不知為什麽,似乎自己兒子不在身邊,就把平歌他們的爸爸當兒子使一樣,她只要想做什麽事,就立刻找平歌他們的爸爸,平家來了一個月,除了處理新住地,還要去做地裏的農活,那地自然是唐奶奶給他們的,但是因為她的一差使,平家地裏的事情也做不好,屋裏的事情也做不好,有時候晚飯也不能安生吃。平媽媽經常因為這個對平爸爸讨論,有時候,兩個人還争着争着吵起架來。
吵架就吵架呗,偏偏這老奶奶喜歡在人背後嚼舌根,她不停地給平爸爸說,他娶的這個媳婦不好,不懂得為人處世,自私的很,甚是還讨厭的很。
平媽媽從其他地方聽到老太太說的這些話後,氣得眼淚常落下。
平歌感覺,自從搬了新家,他們的日子過得也不怎麽樣。甚至還要糟糕很多。因為,平歌看見,平媽媽被那老奶奶種種诋毀以後,還只能忍氣吞聲,不能讓老奶奶生氣,因為,他們寄人籬下啊。
這樣的日子忍了兩個月,大概在平歌他們報名讀書以後的第二個月,他們家又搬家了。
不過這次搬家,是平家租的房子。那租的地方就在監區的場部附近,雖然花些房租,但是平家,包括平爸爸也覺得值得。
原來平爸爸也漸漸忍不住了。
他也忍不了,自己生活還沒料理,就要去幫別人每天做些大大小小的事,那些事甚至多過了自家的事情。
這是在過日子呢,還是其他什麽呢。
第二次搬家,平家并沒有什麽多大感觸。只是當大車小車的東西經過曾經住的地方時,每個人都沉默了一下。
新的家,一切又要重新忙活。
平歌不知道,自己在那沒有感情的新房子面前,并沒有多大喜悅。
只是為了生活,不是嗎?
只是,這樣,家的概念,對她來說漸漸地有些冷漠。
沒有回憶的家,還算是家嗎?那只是一個暫住地,給家人和自己遮風擋雨而已。
平歌一直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或許,原因不說自明。
這不是平家的最後一次搬家。初中高中,以及大學,平家又相繼搬了三次家。每搬一次,人的心就但一次。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安全感也少一次。頻繁搬家,沒有固定的朋友,一度,她以為自己并不要什麽朋友,甚至她還覺得自己注定獨來獨往,所以也挺好。她不知道,其實,她那顆心,還在渴望着朋友,渴望着歸屬,甚至渴望有一個不會搬離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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