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只想要那一抹陽光

二零零三年的秋天，也就是平歌初三第一學期報名的時候，平歌的班上來了一個轉校生。

“一轉眼就到了初中的最後一年，再過一段時間，自己就要從這個學校畢業了吧？”和弟弟騎車來到E校門口，平歌看着那被高大的楓樹遮擋的學校，心裏淡淡地這樣想着。

新家沒有原來住的地方那麽惬意，除了地方小不說，那些擁擠的鄰居，還有每天夜裏不停的吵架聲，讓平歌很不适應。不過雖然如此，生活裏只要吃住都還能正常運營，平歌還是能慢慢地忍受的。

只是，租房子的日子，有的溫度，已經在搬離老房子的時候半空，有的東西，平歌只有在擡頭仰望天空的時候，才能找回那麽一點來。

秋天的風，帶着冰涼的溫度，即便是出太陽的時候。

平歌鎖好自行車在車庫，沒有多少激動的，開始了她初中最後一年的求學生活。

“同學們，今天我們班來了一個轉校生，他叫陳楓。大家歡迎。”第一節課，班主任把它拿來做這個學期的第一次班會，然後在開會之前，把一個瘦瘦的男孩喊道了講臺上，然後把他介紹給了大家。

平歌透過教室裏朝日的陽光，因為她座位靠近窗戶邊的關系，她眯了一下，才看清那新轉進他們班的男生。他的衣服泛着洗了很多次後的白，容貌清清爽爽，但不怎麽顯眼，他應該是和自己一樣家境不算好吧。平歌心裏評價道。

這個新同學并沒有引起平歌過多的關注。她只是大概看了一眼，目光就輕輕越過，落在了趙逸楓和曹月城的身上。那兩個人，一個暑假不見，越發的顯得耀眼。平歌心裏空了一下，又看向朱惜安和方雨寒，那兩個女生，也是一個暑假不見，越發顯得青春和靓麗。

都說他們那幾個人的事情與自己無關了，可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識，不由自主的去想着，他們那兩隊情侶，在新學期會不會又出現分手的事情來？

大概是初中部優秀的人就那麽幾個，所以那四個人換來換去，最後還是變成了原來的樣子。

平歌不明白，自己家明明狀況越來越麻煩了，自己還有閑心思想這些雜七雜八的。

書上說，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都會變得脆弱和敏感。

平歌讨厭她的這個青春期。

目光再次回到講臺上時，新來的轉校生陳楓已經做完了自我介紹，正離開講臺往自己的椅子上坐了回去。

“逸楓，新來的那個轉校生，名字裏也和你一樣又個楓呢。”朱惜安小聲的對隔壁桌的趙逸楓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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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平歌才注意到了黑板上轉校生寫下的名字，“陳楓。”

果然是有一個“楓”字呢。這一發現，平歌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那清爽的男孩。

就在她又一次打量的時候，這個坐在趙逸楓那一組，倒數第三排的男生，平歌發現他有一雙清亮漆黑的雙眼。那清泠的感覺，某一瞬間平歌想到了夜晚的星星。

不過一切也僅此而已。平歌的心思很快又跑到趙逸楓的身上。

也許，在某個年齡階段的時候，普通的女生都喜歡找一個不普通的男孩，來改變自己普通的生活。在這樣的背景下，又受了一些小說的影響，平歌知道自己和趙逸楓不可能，但是她還是會幻想，如果哪天他喜歡自己了，自己的生活會變得如何如何。至少不會現在這樣，讓人感覺壓抑和無聊，一定會像朱惜安她們那樣，受着衆人的矚目。

幻想的東西，想一想就可以了。然而青春期的女孩，會把這樣的情緒無限複制下去。她們不是不懂得這是不真實的，甚至知道，想這些有一搭沒一搭的東西，還不如去努力改善自己，把自己變得有魅力。但是青春期的女孩感情太敏感細膩和豐富，所以常常會耽于這樣的幻想中。

所以平歌讨厭她的青春期。

“聽說那新來的轉校生住的家離朱惜安家不遠，這幾天放學的時候，我看到朱惜安和那新來的轉校生一起回家，你們說，朱惜安會不會對那新來的男生有意思？”開學兩個星期後，平歌在課間十分鐘的時候，在教室裏聽到了這樣的八卦。

幾個女生在小聲八卦這件事的時候，趙逸楓也在自己的位置上。他喜歡朱惜安是衆所周知的事情，然而也不知是那幾個八卦的女生聲音小，他沒聽見，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平歌擡頭看時，并沒有看到他的臉色變化。

朱惜安喜歡和優秀的人交朋友，這點也是衆所周知。平歌對那些無端地猜測不感興趣，她雖然乍一聽時，吃了一驚，但随後想了想，就明白那是不可能了。

這新來的轉校生，兩個星期的相處後，大家都發現他的成績很好，尤其在數學上更是天才，比這個班的班長還好。也許，朱惜安只是因為他的成績好，才接近他呢？

在班裏悄傳朱惜安對新來的轉校生陳楓有意思時，一件意外的事情又一次刷新了大家的耳目——趙逸楓主動親近新來的轉校生，并很快和他稱兄道弟。不僅如此，這個除了課堂老師要求發言，他的話會多，平時不怎麽說話的安靜男孩，還有班裏其他幾個同學主動靠近他，曹月城，班長，方雨寒還有和他們玩得好的同學。

才過兩個星期左右，很短的時間，這個換洗的衣服只有兩套的窮小子，就融進了班裏許多普通女孩一直渴望，卻融不進去的圈子。

為什麽，為什麽大家都喜歡他？難道只因為他成績突出？

不是，也許是因為朱惜安的關系。有一些女生八卦，趙逸楓主動接近陳楓，是因為他要預防朱惜安喜歡陳楓。

這一次，平歌才認真打量這個新來的轉校生。

自從進E校以來，平歌和其他大多數女生一樣，雖然嘴上說着不在意，但是心裏評價一個男生是否優秀的标準，第一是家境，第二是長相，第三是打架能力，第四才是成績。

然而趙逸楓他們這群人的突然舉動，颠覆了許多女孩一直以來的觀念。

初中生都很盲目不是嗎？大家都說他好的時候，那麽其他人就算不明白，也會認為他是好的。何況對方的成績還那麽好，而且還長了一雙漂亮的眼睛。

陳楓，這新來的轉校生，成了繼趙逸楓，曹月城之後，第三位受衆多八卦者喜愛八卦的人。

從各種八卦的嘴裏，平歌知道，這個男孩家裏确實沒有錢，住的地方和平歌家一樣，都是租的，但是他比平歌家更嚴重的是，他只和他爸爸生活在一起，他的媽媽在一年前，卷着家裏的錢和別的男人跑了。

平歌這才明白，難怪這個男孩平日不怎麽說話。

從初一開始，平歌這個班各科老師都組織過學習小組，後來，只有英語這一小組組織成功。受趙逸楓的邀請，剛來的陳楓加入了這個學習小組。

其實這件事本來就沒什麽了不起的，平歌這個班雖然是尖子班，但是學生們的學習熱情并不是很熱情，他們更願意參加學校的社團，比如文學社，籃球社，吉他社，或者舞蹈社。

但，着不怎麽起眼的事，卻慢慢地改變了平歌，還有這個班的英語小組。

因為班裏又多了一個天才，且又是個話題人物，所以，每次放學，班裏英語老師組織的四十五分鐘自習課，都有一半的人留下來自習。一部分的人是為了學習，而另外一部分的人，是借着學習的名義了解這個新來的男生。

朱惜安和趙逸楓這對情侶，每天都有自習的習慣，不過他們兩個并沒有給英語小組帶來更多人氣，因為，雖然他們不是那種高高在上的人，但是因為氣場強大，因此有的學生雖然想學習，卻不好意思留下來。這次有了普通出生的陳楓出現，大家就不會感到多少不好意思了。

學習小組的人氣旺盛，自然帶動了班裏的學習氛圍。也許開始有的人并不是為了學習，但是在那種知識沖撞的氛圍裏，這些年輕少年都莫名感受到了一種東西，還有一種積極向上的力量。

用的詞來概括，“書生意氣，揮斥方遒。”

陳楓是個學習認真的人，同時也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的活躍思維激活了班裏的學習熱情，數學也好，物語也好，英語也好，只要和他交流，你總能獲得新的東西。

有一句話，叫英雄相惜。

這一聰明活躍的聰明人物，遇到了班裏的其他聰明人物，大家都彼此相惜起來。于是，一股自由的學習風，以陳楓為眼，在平歌這個班裏刮了起來。後來，住校的幾個老師加入了他們的自習（那個時候，學校是不要求學生們晚自習的，所以老師很少留校），短短的放學四十五分鐘，綻放出了更燦爛的色彩。

那種氛圍真的很好，大家聚在一起，聊方程，聊歷史，聊英語，聊天文地理，聊各種知識。那樣心情，把青春變得格外的純粹。

英語小組的興起，還帶動了一樣東西，那就是集體的課外活動。這些活動純粹是同學們私下組織的，當然成員都是學習小組的人。

“聽說，每天早晨六點半，陳楓、曹月城、趙逸楓他們都要起來在楓林大道晨跑。”這次八卦的是朱惜安。

“真的嗎？”方雨寒不敢相信的問。

“是啊，每天我醒來，都看到他們從我家窗子後面的楓林大道上跑過。”朱惜安肯定的說。

楓林大道……平歌知道，那是E長這邊最寬也是最長的水泥道路。眼前都是給軍車進入的，現在沒有軍車，成了廠裏那些老人健身的地方。

那些高大的楓樹在很高的地方，兩排枝葉交叉，掩映一半的天空，剩下的天空都是在樹葉下零散額展現。夏天的時候，擡頭從那道路上望向天空去，天空就泛起了嫩嫩地綠。如果是在秋天的時候擡頭，天空就會泛起燦爛的橙紅。

“我屋給逸楓說，讓他們以後跑步的時候記得叫我。”朱惜安說。

“我也要。”方雨寒說。

“你們不怕你們家的那兩個老人家知道你們談戀愛嗎？”一玩得好的女生提醒朱惜安。

“沒關系，”朱惜安說，“有陳楓在，我媽他們是不會懷疑我的。我媽知道陳楓是個愛學習的乖學生。”

平歌看着朱惜安，此時，不知為何，那被風吹得“呼啦啦”響的楓樹，忽然在她眼前搖晃。

在那些被光影弄得斑駁的樹葉裏，平歌并沒有想起趙逸楓，甚至也沒有想起陳楓，而是想起了幾個少年一起在晨光裏奔跑的場景。他們的身上，灑滿了金色的陽光。

平歌又想起學習小組的人在教室裏認真學習的樣子，心裏不禁心生向往。

“原來，我并不想要什麽耀眼的愛情，什麽絢爛的生活。”平歌轉頭看向窗外金燦燦的秋陽，越過圍牆邊的楓樹，秋高氣爽的天空帶着一抹浮雲閑閑地展現在她的眼底。“我只想要那一縷陽光。”

她想要的，真正想要的，是那積極向上的力量。

像陳楓那樣的。

她也要參加那個學習小組。平歌決定了。靠近趙逸楓也好，靠近陳楓也好，靠近誰都好，都無所謂，她想靠近那股她從未遇到過的力量，積極向上的，點亮生命之光的，不讓她感覺青春是一件讓人讨厭的東西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