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3)

“Chole,Stephapie,Stanley,Revin,Kyle,”他的目光穿過阻隔的人群,說出爛熟于心的紀念牌上的名字,有些哀傷,又似乎只是平淡地敘述。

正在Aimee疑惑為什麽他這麽熟悉和在意這些時,他拍了拍自己不能站立的腿,“還有我。”

“……我很抱歉。”如果說對于牌子上從未見過的受害人還只是同情和淡淡的難過,那麽面對一個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實例,Aimee原本有些漠不關己的感情演變成不知所措和濃重的悲哀。

“不關你的事,”他擡頭笑了笑,看似豁達,“十六年前,我也不知道會有一個嗑藥的在校生沖進來打傷一個老師,開槍射殺五個學生。”

他像是突發其感,過來說一些不需要聽衆的話,說完之後,就自顧自地轉回後臺。Aimee扭頭看了看尚未散去的人群,并未在意。那時候她只是想着該換個座位了。

自那次簡單的對話後,Aimee和管理員好像多了一份熟悉感,他經常給她推薦一些自認為不錯的書籍,又告訴她一些淘書的訣竅。在他的幫助下,Aimee對圖書館的探索進入了新階段。她發現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夾樓層,燈光昏暗,但是收藏了很多內容廣泛的圖冊。

她從裏面翻出一本紙頁昏黃的介紹鳥類的百科似圖冊,如獲珍寶地去登記借閱。那天她熟悉的管理員并不在,頂替他的人告訴她,他去看望Chole待在養老院的母親了。Aimee想了一會兒,才記起Chole正是十幾年前校園槍擊案的受害者之一。

她順利地借到一直以來都在尋找的圖冊,在家翻閱時,意外地發現書裏每張圖片下都有更為詳細的手寫注解,不僅限于每類鳥的習性科普,有時候也會一兩首隽永而不失思辨的小詩。Aimee猜想筆跡的主人說不定也很喜歡艾米麗迪金森。

“你瞧,裏面提到的‘死亡’、‘腐朽’、‘永恒’、‘旅行’都是迪金森詩裏的常用意象。”Aimee和Tate窩在床上一起翻開圖冊的時候,她指着其中一首自創詩說道。

“沒錯。”他悶笑了一聲,吻了吻女孩滿是認真的眼睛。

注意到Aimee質疑的眼神,他點了點小詩右下方的名字:T.A.L

Tate Antonio Langdon!

Aimee仔細看了看确實有些熟悉的筆跡,又望望Tate,睜大的眼睛滿溢着訝異。

Tate像是被她目瞪口呆的表情愉悅到了,輕笑着從背後抱住她,“他的确曾經迷戀過迪金森。”

她吶吶半饷,掙開男孩,扭過頭,“的确是……你也喜歡鳥?為什麽?”

“……大概是因為它們可以在情況不妙的時候飛走吧。”他斂了笑,黑不見底的瞳仁遙望着虛空,那神情冰冷而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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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mee下意識握緊他的手,不妨男孩順勢将她帶進懷裏,還低頭對她眯眼笑了一下,笑渦深陷,可愛又純良。

……剛剛的落寞一定是她的錯覺。

也許是因為書上有Tate的字跡,Aimee把它當成了他們兩個的秘密,直到還書期限逼近,她才想起圖冊是學校的所有物。她決定把上面的字都描下來,這個想法被Tate及時制止了。

“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重新寫下來送給你。”男孩攤攤手,倚靠在門上好笑地說。

她看了看字跡,覺得還是本人更超值。

萬分不舍地去還書時,那位管理員已經回來了,他打量了一番Aimee遞給他的圖冊,神色複雜:“沒想到,你發現了它。”

“有什麽不對勁嗎?”Aimee聽着他的語氣問。

“沒什麽,”他搖了搖手中的書,“曾經有個孩子也很喜歡它,他幾乎整天都在借閱室翻看這本圖冊。”

說不定是Tate呢。她沒注意到她的眼睛發亮,格外期待地問:“是誰?”

“……就是那個校園槍擊案兇手。”他一貫溫和的臉上凝結灰蒙蒙一層冰,看到已經完全愣在原地的學生,他緩和了表情,“我特意把它放在夾樓層,已經有十幾年沒人借閱它了,沒想到會被你找到。”

Aimee在內心舒了口氣。不管怎麽樣,那個人就不是Tate了。除了時間對不上之外,她堅信他不會莫名其妙地傷害別人。說不定Tate是在這位管理員不在時候借了書又還回去了,就像她這樣,所以管理員根本不知道有其他人借過它。

Aimee認為她找到了合理解釋,但出于某種連她自己不清楚的心思,她還是留下來,把話題繞回來,問道:“您知道那個持槍殺人的學生為什麽要這麽做嗎?那些人對他做過什麽,激起他的報複心了嗎?”

“據我所知,他殺的人都和他毫無恩怨瓜葛。”管理員的聲音變得硬邦邦的,他冷下臉,似乎很讨厭Aimee的設想。

“可是正常人不會這麽做。”Aimee莫名堅持。

“他本身就不正常!他是個Psycho! Psycho【精神病人】!”管理員的憤恨像是突破臨界值,他撕破了以往故作平淡的面具,遺忘了場合地點,憤怒地朝Aimee吼過去。

她垂下眼,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對十幾年前的槍擊案這麽在意,甚至展開無意義的聯想。朝管理員先生道了歉,她果斷地将這件事抛到腦後。

萬聖節馬上就要到了,萬聖節結束後,感恩節聖誕也就不遠了。Aimee在亞馬遜下單購買Rae建議她送給Tate的聖誕禮物。想到Rae,Aimee嘆了口氣。黑發女孩依舊毫無音訊,這場史無前例的單方面冷戰出乎意料地持續了快半個月,她不得不承認Rae很擅長躲人。她沒有她朋友、父母的任何聯系方式,回想了一下,當初,Rae完全是忽然間出現在利頓,就像是沒有其他關系網的獨立人,現在她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就像是……沒有存在過。

Tate試圖緩解她的擔心,他拉着她做各式各樣的瑣事,逗她開心,讓她無暇他顧。他教她刻南瓜燈,倆個人幼稚地以對方的名字給不同的南瓜命名,相互嘲笑。Tate的刀功很棒,很快在一個鬼臉南瓜上刻上了Aimee的姓名。

Aimee扯着他的袖子,妨礙他雕好最後一個字母,不料反而用力太猛,刀刃在南瓜皮上轉了個圈正撞上Tate的手指。鮮血一剎湧出,凝成血珠。

她吓了一跳,仿佛被刺中的是自己,心髒不受控制地痙攣了一下,仿佛被一只手抓住,攢得生疼。她立刻去捧他的手,但Tate将手背後,随後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血跡已經不見了。

他把血擦幹了,但傷口還在。她這麽一想,執意要幫處理他。

“如果覺得愧疚,”Tate按下Aimee的手,他攬過她的肩膀,低頭抵着女孩的額頭,望進她眼裏,“就答應我萬聖節約會的請求吧。”

☆、萬聖節(上)

? 盡管Aimee強作鎮定地答應了和Tate的約定,她眼中亮晶晶的神采已經出賣自己,把平靜外表下的興奮昭示無疑。而Tate堅持對那天的安排保密。

不久後,科爾吉特探員告知Aimee,他們發現Wilson很可能已經離開加州,進入墨西哥,因而将警員撤離。Aimee松了口氣,Tate則對警察的離開樂見其成。

轉眼就到了萬聖節前夕,學校裏節日的氣氛不算濃郁,倒是管理員先生很有童心地裝扮成黑面綠發的邪惡巫師。一天課程結束,雖然離日落還早,但Aimee一路上看到已經有不少人在家門前布置了大大小小的南瓜燈,有的還特意罩着蛛網,在門前懸挂通電發綠光的骷髅頭。也許是在前往萬聖主題派對的途中,很多人裝扮成各式各樣的幽靈怪物,自發地組成短暫的Costume Parade。

Aimee在人群裏瞥到仍然穿着女仆裝的莫伊拉……以及一閃而過的透着詭異的蝙蝠人。他整張臉罩在蝙蝠型面具下,嘴巴處刻意地染了血色咧至耳後,露在面具外的下巴略微向上勾起。

他的身影有種奇異的熟悉感……一瞬竟然讓她聯想起James Wilson。

她呼吸一滞,猛地攥緊手機,放輕腳步隐在隊伍裏跟上去,卻被人拉住,聽得柔和的女音說: “好姑娘,不要去那兒。”

她條件反射地甩開桎梏,再看過去,人影已經消失。Aimee無奈轉過頭,Nora夫人嘴角含着神秘矜持的微笑,右手牢牢扣住Aimee的肩。她一身深黑晚禮服,身形窈窕,卷曲的金發盤起用銀飾固定,只有幾縷垂在鬓角,典雅又漂亮,自帶貴族名媛氣場。

Aimee皺眉——出于某些小心思,她對Nora明顯修飾過的裝扮很不感冒——用眼神詢問她的意圖。

“……當初見到Tate那孩子,他還只有這麽高,還是個小孩子。”Nora比了比腰間,沒理會Aimee的疑問,她像是陷入回憶,忽而一笑,“那已經過去了多久?三十年還是二十年?”

二三十年?Nora自己看起來也不過二三十歲,更何況Tate。Aimee認為她要麽在胡說,要麽記錯了,或者腦袋錯亂。

Nora顯然注意到女孩懷疑的目光,但沒再解釋,她将一張紙條塞給Aimee,步履蹁跹地追上人群,對女孩回眸一笑,“去吧,他在等你。”

Aimee低頭展開紙條,上面僅有幾個字:跟着箭頭走。署名是T.A.L。

她趕忙四處打量,怎麽看四周都沒什麽顯著的箭頭标示。雖然距入夜還早,她轉了一圈沒發現箭頭後還是情不自禁地有些煩躁。她盡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心平氣和一個角落也不放過地仔細觀察。

終于在一處屋檐下發現了一串烏鴉形狀的骨牌組成的箭頭,方向直指漢考克公園。Aimee跑向附近的公園,想象着Tate一邊小心地把骨牌挂在別人的屋檐上,又調整好指向,一邊提放被屋裏的人發現,不禁笑出聲。

一路踩着刷在地上的白油漆箭頭,Aimee最後停在公園臨時搭建的鬼屋外。她站在入口處向內張望,不敢相信終點竟是這裏,直到她瞄到裏面箭頭形的頭骨。在鬼屋志願者的催促下,她心情難言地坐上綠色骷髅狀鬼車。

大門轟然洞開,骷髅車咔地啓動在軌道上滑進去,Aimee攥緊車前的欄杆,盡力無視四周面目猙獰的魔鬼壁畫,讓心思放空。

視野驀地一黑,起伏的山岩取代牆壁,上方蛛網在她臉上投下詭秘的倒影,白霧靡繞看不清前路,四周骷髅架轉頭一路窺探着闖入者,眼洞散發着幽綠的磷光,狼人和幽靈的嚎叫此起彼落。

Aimee正襟危坐,目視前方,假裝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一只皮包骨頭的爪子從她身後骷髅靠背的肩膀悄無聲息地摸下來,漸漸地靠着鬼車在左側露出全身骨架。

“嗚~嗚~”白森森的牙貼着臉頰,它湊近她,在她耳邊鬼嚎,與此同時,指節閃着紅光的右手探上她的脖頸和側臉輕輕撫摸。她下意識地轉頭,正要把它踹下車,正對上骷髅眼洞裏一雙熟悉的幽邃黑瞳。這顯然是個籠罩在枯骨工作服下的年輕人。

他看上去被Aimee的突然扭頭驚到,竟然向後縮了一下。

Aimee也愣住了,她細細打量骷髅面具裸*露的眼形,似是想到了什麽,眯起眼,有些生氣。

骷髅人已經不見了,他也許剛剛跳下車走了。Aimee抿着嘴,變得更加怒氣沖沖。鬼車駛出屋外,Tate仍不見蹤影。

Aimee本來不想理會他藏頭藏尾的拙劣游戲,但走出鬼屋,身體還是下意識環視周圍,尋找可能存在的箭頭。

然而什麽都沒有。

晚歸的白鴿動作優美地俯沖下來,收攏雙翅落在旁邊的小天使雕像上,圓而黑的小眼睛呆呆地盯着四處探尋的Aimee。她索性轉過身,幾乎要傻乎乎地詢問鴿子,眼睛一頓,目光停在雕像向上指的拇指上。她慢慢上移視線,仰頭望向它指向的地方——一片空蕩蕩的天空。

失望又懊惱,她保持着眺望者的姿勢一動不動。突然感覺到衣袖被拉了一下,她低下頭。滿臉雀斑胖嘟嘟的小男孩拿着本大書,認真嚴肅地鄙視Aimee:“只有傻瓜才瞪着指天的手指。”

她面無表情地和小男孩對視。

他絲毫不害怕,從容地攤開書,紙頁上畫着巨大的藍色箭頭,右下角仍是三個字母:T.A.L。

“有人付錢讓我帶你過去。”小男孩回頭對Aimee說,小大人似的走在前面領路。

他們沒走多遠已接近海岸。萬聖節傍晚的海岸廖有人在,Aimee一眼就看到立在海邊的熟悉身影。小男孩看了看女孩移不開眼睛的樣子,撇撇嘴悄悄走了。

Aimee向Tate飛奔過去,不自覺地加深笑容,融化眉間的冷淡。她還是沒法對他生氣。

天色已昏,海天一色的暗淡暮景,男孩朝Aimee轉過身,他眉眼含笑,似乎略帶些憂悒,但笑容中純摯的欣然壓過了晦暗的情緒,使得他整個人散發着明亮而溫柔的光彩。

他望向Aimee,又擡頭注視着半空,Aimee循着他的視線看去。他頭頂的天空盤旋着一群灰白各色的廣場鴿,他做了幾個手勢——Aimee不知道他是怎麽辦到的——那群鴿子旋着胖而靈巧的身形,四散又重聚,最終拼成她的名字。

她微愣,不知不覺停了腳步。

繼而,鴿子隊列變換,幾番重組後組成更為複雜的字母——

I L O V E Y O U

Aimee整個人都呆住,愣愣地看着男孩走過來。

Tate一步一步走到她眼前,手搭在她的雙肩,幽深不見底的黑瞳低下來凝望她,“我想了一整天,要對你說什麽。”

“看着你的臉,我突然不想隔着面具告訴你這些。我臨時推翻所有計劃,想和你相互坦誠。”

“我不知道究竟是在什麽時間,什麽場合,看見了怎樣的你,聽到了你說的什麽,便開始喜歡你。當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你的時候,我已經無法自拔了。”

他湊近她,右手撫上她的眉眼,劃過鼻梁,停在嘴角處,低而輕柔地,“我從未這麽喜歡過一個女孩。”

從未這麽喜歡過一個女孩……

喜歡過一個女孩……

一個女孩……

女孩……

Aimee的腦袋像被病毒入侵的Windows系統,所有程序紊亂無序,宣布報廢。大腦停止工作,她

渾身都僵着,想不起來該怎麽反應。她努力讓舌頭恢複正常,卻聽到自己說,“你以前喜歡男孩?”

“No!”他斷然否決,“當然不!”

抵着女孩的額頭,他無奈地解釋:“我只是從來沒對別人抱有過這種感情。”

“Yeah……”Aimee為她的胡言亂語深感愧疚,她赧然地低眼,“是、是的,我知道你不是gay。”

天呢,我在說什麽!我怎麽知道他不是!不、不對,他就是不是!

糾結的情緒在內心翻騰打滾擰成一團。Aimee幾乎想像個孩子似的捂臉了。

“Well,”Tate再接再厲,他擡起女孩的臉,認真而誠摯地望進她眼眸,“Bet小姐,你願意和我建立一段僅限于兩人的穩定而忠實的親密關系嗎?”

暗下決心彌補剛才過失,Aimee決定用行動回答。她雙手環上男孩的脖頸,Tate攬住她的腰,右手從肩膀滑上來,輕輕托着她的臉。他們越來越近,直到距離為零,直到兩人的眼睛裏只剩下彼此。

Aimee閉上眼,信任地将局面全權交給他。

就在這時,平空冒出一把飽含憤恨譏諷的男音,“他今年竟然敢露面了,還帶着女朋友!”

☆、萬聖節(中)

? Tate和Aimee從各自眼中看到相同的訝異,随後不約而同地地望向聲源處。最後一道天光被徹底吞噬,五個人影從不遠處的沙丘晃過來,他們像鬼魅一樣接近,很快将他倆團團圍住。

他們裝扮得活像活死人黎明裏的僵屍,有的額頭上描着槍眼,這是個被爆頭的;有的下巴還在滑血塊兒,這是個吞槍而亡的;還有個女孩頂着殺馬特煙熏妝,發鬓處裂開挂着灌腸似的一節一節的腐爛物,不得不說她的腦漿模拟得相當逼真。

僵屍俱樂部五人組明顯來者不善,他們逼近Aimee和Tate,眼含怨毒和譏诮,手裏再拿把棒球棍完全可以冒充撩架小混混。這類陣勢,Aimee很熟悉,畢竟她在拉普洛鎮初中的時光就是這麽過來的,當然是作為被圍攻的那一個。她迎着五人組氣勢洶洶的瞪視,鎮定地一一回瞪過去。餘光掃過Tate,男孩一向從容的臉上竟隐隐流露出若有似無的慌亂,Aimee以為他被上演的校園霸淩吓到,握住他的手。

他們沒怎麽理會Aimee,其中一個紮着馬尾的女孩穿着淌血的藍白相間連衣裙——Aimee看到她腮幫上以假亂真的槍眼——她繞過Aimee迫近Tate,眼睛裏籠着強作冷靜的壓抑,要笑不笑地,“你知道嗎,Tate,我真的很驚訝你居然有種在這片地盤露臉!”

“我不認識你。”Tate緊攥住Aimee的手腕,把女孩護在懷裏,聲音平穩疑惑,似乎完全不知道這群人為什麽找上自己。

這些人嘲弄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場拙劣的表演。一個戴眼鏡的男生朝Tate昂起頭,剛好對Aimee露出鮮血淋漓的側臉,他的半截下巴仍流着血塊兒,為了連貫地說話,他把淌下來快落下的軟塌塌血條兒倏地吸到嘴裏,像只惡心的食屍鬼。

“我們等你現身等了好幾年,但你就是喜歡媽媽小小的安全屋,不是嗎?”他含着血塊兒,語音咕哝不清,但是輕蔑憤恨溢于言表,“但今年不一樣,你有約會對象了。”

他回頭望向一個身穿黑色雙排扣運動夾克衫的男孩,“Kyle,你有女朋友嗎?”

“女朋友?!”被稱作“Kyle”的夾克男嗤笑一聲,“我已經很久沒做*愛了。”

“多可愛啊!”眼睛男将目标轉向Aimee,伸出手像是要觸摸她的臉。

“別碰她!”Tate啪地一聲打掉他的手,當機立斷地拉着Aimee撞向身前的人,五人組竟然沒有阻攔,任由他們突出重圍。

Aimee被Tate帶着飛奔到街上,兩旁南瓜燈閃爍着暈黃的光,空蕩的街道罕有人跡。靜悄悄的街區上他們倆個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一瞬間好像只剩下他們兩人奔跑在延伸無限長至世界盡頭的街道。Tate始終和Aimee十指相扣,他們相貼的手心滲出汗水,不知道是來自始終搞不清狀況的Aimee,還是一開始就表現違和的Tate。

他們沿街跑回舊宅大門前,就在倆人松口氣時,僵屍五人組再次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後。

“跑啊,怎麽不繼續跑啊,Tate?”馬尾少女抱臂走過來,裙擺的鮮血淌下來,從雙腿滑落,灑了一路。街旁的路燈照亮她鮮血飛濺的臉,她冷酷地蔑着Tate,像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死囚犯。

“Chloe,”額頭開花的Kyle搭上她的肩,饒有興趣地提議道,“你說我們是朝這小子頭上開一槍呢,還是把他按在水裏淹死?”

始終認為這幫人純屬莫名其妙找茬的Aimee聽到這兒,眉頭一凝,攢緊手心,站出來擋在Tate身前,她舉起手機,冷冷地看着這群人,“我已經把你們剛剛的言論錄下來,如果不想被警察請進警局的話,馬上離開!”

Aimee的反應再次使得他們矛頭調轉。剛剛一言未發的殺馬特少女從栅欄旁的搖椅上跳下來,沉着臉,盯住Aimee,陰沉沉地說,“就應該來個人廢了這個臭婊*子!”

“她就像那些嫁給死刑犯的又肥又寂寞的女人,精神非常非常不正常!”她咬牙切齒地加重了“disturb”,招呼同伴,“我們該把她撂倒,立刻幫她解決痛苦!”

“離她遠點!”Tate一把推開她,把Aimee護在身後,眼神淩厲地掃過五個人,“這和她沒有關系!”

“當然,我們要的是你,Tate。”Kyle擡起下巴,拉開死盯着Aimee不放的殺馬特少女。

“既然這樣的話,”Tate猛地把Aimee推進大門內,轉身飛快地向另一側跑開,夜風缭繞送來他的聲音,“那就看誰跑得更快了!”

他們果然都追向Tate跑去的方向,不再理會Aimee。

Aimee望着他們消失在街角的身影,按下快捷鍵,焦急地等待電話接通。

手機聽筒內嘟地一聲昭示通話已連接。她沒等對方出聲,搶先說道:“科爾吉特探員,有幾個人一直在追我男朋友,他們說要殺了他!Yeah……Tate Langdon。”

她話音未落,聽得對面詫異地“Huh”了一聲,随後笑道:“Tate Langdon?這是新的萬聖節問候方式嗎?你很有創意嘛!”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也許是過于憂心被纏住的Tate,面對科爾吉特的狀況外,Aimee分外惱火,她克制不住地沖另一邊吼道,“我男朋友有危險!而你在跟我開玩笑?”

“Well,”對比她的焦灼,科爾吉特語調愈發輕緩,他安撫似的對Aimee說道,“不要太緊張,小姑娘,我知道Wilson那個罪犯讓你疑神疑鬼,但是他已經跑到墨西哥那邊了……”

Aimee終于受不了地挂斷電話,她翻出Gideon給她的洛杉矶警局局長名片,正要打給另一個人,栅欄外的香樟樹後繞出一個人影。

“別白費力氣了,stupid bitch。”馬尾少女氣勢淩厲地從香樟樹旁走過來,停在大門外,——Aimee莫名覺得這道門就像一個界限——居高臨下地睨着門內側的Aimee,她語氣平靜,像是憤怒燃燒成灰燼後的平靜,“你比Tate更邪惡。”

她淡淡地說道,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你根本不在乎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麽,你也不在意他做了什麽,你被愛情沖昏頭腦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Aimee一臉莫名其妙,她認為這個人腦袋有點錯亂,向後退了幾步。

Chloe沒理睬Aimee,她側過臉,原本無瑕的皮膚上凹下一個很真實的槍洞,望向遠方,“我本來該有34歲了,我應該結婚了,還有個可愛的孩子……”

“可是都被毀了!”她猛地轉過頭,恨意終于沖破強作的平靜,怨毒地說,“我是個獨生女,自從那事後,我父母離婚,賣了房子搬了家,沒給我寄新地址,所以我現在沒有家了!”

“還有Kyle,”她吸了吸氣,語調稍緩,“他已經獲得了佐治亞理工學院獎學金,本該以橄榄球四分衛身份開始大一生活,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

“……我很抱歉,這的确很不幸。”Aimee仍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和她說這些,她建議道,“It sucks,【這樣很讨厭,】但生活還在進行,我們該向前看。”

“夠了!你還不懂嗎?!”Chloe逼近她,雙手卡在栅欄上,一副随時要撲進去的樣子,“我在西野高中看到過你!你真的不知道嗎?就算不知道,今天之後還要裝聾作啞下去嗎!”

Aimee面對她瘋狂的質問,終于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她問道:“你們怎麽了?”

“Chloe Stapleton,”馬尾女孩指了指自己,又接連吐出幾個名字,“Stephanie Boggs,Amir Stanley,Kyle Greenwell,Revin Feinstein,你還不懂嗎?”

“不懂就滾回西野圖書館看看那塊兒牌子!看看他做了什麽!”

Chloe最後看了眼Aimee,那一眼使Aimee內心發寒,緩緩說道,“這都取決于你自己的選擇。”她朝着同伴們追逐Tate的方向離開了。

Chloe……Stephanie……Amir……Kyle……Revin……

這幾個名字在Aimee心中盤桓旋轉,像無數只飛蛾嗡嗡嗡地要沖破太陽穴,濃烈的不安傾盆而至,劈頭蓋臉地淹沒她。Aimee抱着頭蹲在地上,口中喃喃,她覺得這幾個名字就要連成一條線,讓一切得到解釋,“Chloe……Chloe……Chloe……”

Ben?他去看望Chloe住在養老院的母親了。

她腦中閃過那天頂替管理員的人說的話。

Chloe!是Chloe!同樣是校園槍擊案受害者但當場死亡的Chloe!

看看他做了什麽!那個女生這麽說。

這不可能!

本能地拒絕繼續深挖下去,她雙手深陷在頭發裏,指甲刺入頭皮,濕漉漉的血從傷口裏流出來沾濕頭發。她頭暈目眩,驀地站起來,世界好像在一瞬傾覆,難受失控的感覺就像喝酒過量嘔吐時一樣。

她突然奔出大門,天幕上唯一的一顆星辰冷冷地俯視着她,空空蕩蕩的世界像只有她一個人還活着,死一般地沉寂。她在夜風裏奔跑,不知道前路何在,不知道去向何方,她只是發瘋一般地跑着,像是要把什麽可怕的東西甩在身後,好像這樣它就不存在了。

路終有盡頭。

當她恍惚地停在西野高中圖書館外時,她意識到她終究沒法這樣無視下去。無論背後隐藏着多可怖的東西,她都要揭開幕布,就算頭破血流,鮮血淋漓。

圖書館當然已經閉館,燈光盡滅,黑漆漆的就像她看不清的前路。她愣愣地坐在館前的臺階上,一時間好像什麽也沒有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剛搬到洛杉矶時,Tate對她伸出手,笑容禮貌又真誠,滿屋的光線似乎都環繞着他;他們還并不相熟時,他交淺言深對她說,別那麽苛刻地對待自己;還有閣樓上斑斓似長角魔鬼的畫,他在陽光中潇灑肆意地說,F*u*c*k it off【去他的】;在午夜時分,他緊握她的手,把她從悲傷谷底扶起,告訴她那五個字。

比起“喜歡”“保護”,那樣的字眼更讓她覺得像被救贖了。

友善、魅力十足、讓人放松的Tate。

所有的一切最終都彙成星河,往來不息。

額頭搭在手臂上,也許是夜風太過寒冷,她止不住發抖,那股寒意就像潛藏在她也看不到的內心深處,掩藏在內裏的是冰冷的源源不絕的恐懼和絕望。

終于終于,她做出決定,拿出手機,撥下管理員的號碼。

“……Hello?This is Ben speaking.【這裏是Ben。】”

當管理員在那頭發出疑問的聲音,她才意識到她始終沒有說話,就像剛剛的Aimee Bet被抽空了,她不知道她在過去的一刻裏想了什麽,只聽得自己的嗓音冷得可怕,竟然沒有預想中的顫抖:“Ben先生,您還記得校園槍擊案的幾個犧牲者都是誰嗎?”

管理員雖然奇怪她為什麽特意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問,但還是爽快地告訴她。

她聽着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被電流傳送過來鑽進耳朵裏,手腕不由猛烈地痙攣,幾乎握不住手機。

然而,她還是問下去:“您能告訴我那個兇手是誰嗎?”

管理員在那邊頓了一下,他咽了口吐沫。

正是這一瞬的耽擱,Aimee感覺到自己把手機放在耳旁的右手被按了下來。

她側目望過去,Tate用力握着她的手,一貫幽深的黑瞳深處竟隐隐泛着水光,他驚異地看着她眼中尚未消去的冷淡,顯而易見地無措,他緊緊抿着柔軟紅潤的嘴唇解釋道:“那些人……只不過是熱衷模仿西野校園屠戮案受害者而已。”

“是嗎,那他們為什麽那麽恨你?”她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漠而客觀。

“……我不認識他們。”Tate對上Aimee明明白白地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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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