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8)
過的觸感,那點癢意和指尖冰涼的溫度如此真實貼近,就像……就像他的手指直接觸到她的皮膚上。
她因為他不經意的動作心神混亂,克制住要脫出控制的顫抖,她仿若一把大鍵琴随着他的手指震顫着發出樂音。
她的心髒猛地加大了跳動的力度,拼命昭示存在感。偏偏這時,他一無所覺地微微直身,低垂脖頸幫她處理腹部以上的紐扣。
以前她對Renee看的羅曼提克小說裏“害怕別人聽到自己心跳”的說法不以為然,沒想到她現在恰恰變成了會有這種蠢念頭的傻瓜,可怕的是認為這樣很蠢的同時,她還完全壓不下這類想法。
她緊貼着牆,閉上眼,假裝面前的是一團空氣,直到她确實地感受到觸碰到皮膚的微涼體溫。她不自覺地一顫,猛地抓住他的手,男孩擡眸平靜地看了她一眼。這平靜極具震懾力,以至于她開始反思是不是反應過度。她下意識地松開手,這才發現他解開了她胸前扣錯的紐扣,剛剛大概是不小心觸到皮膚,這想法讓她愈加無措。她垂下眼,正好又想到這詭異的一幕,于是不自在地眼神游移,吶吶說:“這個就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男孩沒有堅持——這使得Aimee更加愧疚她的反複無常——他微微側頭,大概是為了正衣領,擡手拂過她的脖頸,奇異地,他指腹抹過的幾秒變得異常緩慢。他呼出的氣息也随着他的動作輕輕拭過,像一只具象的手撫摸着頸側,比起瘙癢,更多的是某種蠢蠢欲動的異樣的東西。
Nerd (呆瓜)Aimee認為她一定是被打開了一個神奇的開關,直接連通相對論,放慢時間。相
對論放大了她的感官精準度,她又緊閉上眼,努力繃緊木着臉,腦海裏卻不斷浮現根據觸感描繪的圖景:男孩心神專注毫無旁骛,他指腹的紋理一點點沒入她頸側的肌理,就像兩個相貼的齒輪相互契合。
當這幅場景越發清晰可察,她驀地甩頭,似乎想要把它甩出去,頸側恰好被冰涼而柔軟的觸感擦過。她心髒一瞬狂跳,像是要躍出胸腔。
她睜開眼,脖頸處的紐扣已經被系好,男孩直起身,低頭凝望她,眸子裏笑意灑脫,沒有什麽異樣。她不自覺地長籲一口氣,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她已屏住呼吸。
他歪頭打量了她身穿的波點飛袖襯衫和褶皺半身裙,說道:“不錯的搭配,不過你不打算出去了?”
冬天的洛杉矶雖然陽光明媚,但穿這個外出的确比較單薄。他不經意發問,聽上去漫不經心的語調暗藏希冀。
Aimee很快把剛剛的異樣抛到腦後,她揚起嘴角加深笑容,搖頭回答:“當然不啊,只要在外面加層外套就可以啦。我答應賽琳太太今天要去看望她的。”
賽琳太太正是Chloe住在養老院的母親,Aimee在入冬後經常去那裏做義工,也許因為她有意彌補,兩人意外地建立了相當親密的關系,甚至這身衣服也是賽琳太太“建議”Aimee這麽穿的。
呆瓜Aimee平時大多是毛衣牛仔褲或者T恤牛仔褲,終于開始注重穿着居然不是為了她的男友,而是因為一個和她其實沒多大關系的老太太。
不得不說,Tate每次想到這點都有些抑郁。尤其是最近,Aimee花了越來越多的時間和精力在她身上。從昨天晚上的數獨到今天的故意按掉鬧鐘,他一直在試圖阻攔她今天的出行,畢竟Aimee是個注重事前安排到強迫症程度的人,如果一項安排錯過時間,她很有可能就會放棄它,繼續後面的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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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顯然,這次并沒有成功。
“說起來,賽琳太太上次提到的雞肉卷我還沒做好呢!”像是突然想起來這點,Aimee推開Tate,下樓跑向廚房。
萬幸,昨天晚上被Tate拉着玩詩文數獨前,她就已經把薄餅和配菜雞肉準備好,現在只有加熱一下就行了。她把這些東西放進微波爐,等待加熱完成的幾分鐘裏,神游的思緒莫名地又飄回剛剛的幾分鐘。她用手背給不自覺灼熱通紅的臉頰降溫,不自覺地在腦中反複回旋方才的扣子事件。
其實如果是她自己的話,就算再讨厭扣扣子,大概頂多會花一兩分鐘吧。但Tate幫忙之後,為什麽花費的時間更久呢……
她遲鈍地意識到,她是被他戲弄了。
被他戲弄了……
戲弄了……
正在這時,微波爐叮的一聲響起來。她把加熱好的食材取出來,憤憤地把配菜雞肉卷進薄餅裏。
她突然被人從背後抱住,男孩頭靠在她頸窩,散亂的金發擦過像貓爪輕撓似的,癢意難忍。
她一個後肘擊向他,掙開擁抱,轉過身面對他,看到男孩含着真切疑惑的無辜眼神,越發惱火。
她拿了個雞肉卷,在他眼前晃了晃,說道:“沒有你的!”
反正你也吃不了。她這麽想着,咬了一大口,飛速咀嚼咽下去,還特意瞟了他一眼,看上去非常得意。
“Wow。”Tate配合地贊嘆,他挑了挑唇角,笑意真誠又恰當好處。
他微微俯身,出其不意地按住她的腦後,迅速吻住她,在她還未反應過來時,輕松地突破唇齒防線,舌尖溫軟而靈巧地輾轉,動作輕柔又似乎攻城略地地搜刮一片。
半饷,他起身,朝完全呆滞的女孩攤攤手,笑容粲然又說不出的飛揚,“你看,我還是能嘗到的。”
☆、偶爾的不安
? 賽琳太太是個乍一看冷淡高傲,脾氣古怪但實際上很好相處并且樂于關心他人的人。起碼,Aimee這麽認為。在她特意到療養院做義工的這麽多天裏,賽琳大多數時間都是一個人板着臉靠坐在香樟樹下的藤椅上,并不和其他人交談。比起人,她似乎更喜歡和療養院的野貓接觸。通常會有幾只小貓安靜地卧在她腳邊。
但在某一天,Aimee正在喂食貓咪時,老太太突然叫住她,讓她停下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全身的穿着,看上去對她的寬松蝙蝠衫T恤和高腰牛仔褲嫌棄不已。末了,她直截了當地詢問Aimee:“有人約你出去嗎?”
Aimee半是驚訝半是迷惑,猶疑地答道:“Yeah。”
老太太眉頭登時皺得更緊。她再三看了看女孩的裝扮,最終以一種纡尊降貴的口氣說:“你确實很需要有一位審美品位不錯的人指導你打理穿戴。”
依照她斜着眼角暗含驕矜的表情來看,她口中“審美品位不錯的人”指的正是自己。Aimee忍俊不禁,沒想到從那時候起,每次Aimee做義工的日子,賽琳總會向她搭話,順帶對她的裝扮品頭論足,雖然語氣聽上去刻薄,但Aimee認為她只不過是太孤獨,希望找個人陪她聊天,又不知道怎麽切入話題,所以就從外表入手了。
不管怎麽說,賽琳的确在服飾方面很有一套。Aimee原本就意不在此的志願服務莫名演變成供賽琳指摘打扮的檢閱時間。她開始花費越來越多的功夫來盡力迎合賽琳挑剔的要求。也許是看她态度尚可,賽琳和Aimee建立起日益親密的聯系。賽琳也逐漸和她談論起衣服之外的話題。不久前,老太太抱怨療養院的廚師烹饪太過敷衍了事,不經意地提起她懷念的墨西哥雞肉卷的味道。
好在墨西哥雞肉卷的工序并不算繁複,Aimee做過幾次後認為姑且能拿的出手才在這時候帶過來。Aimee盡可能地滿足賽琳的要求,做些也許于事無補的彌補,但願已逝的Chloe能稍稍安心一點。
賽琳太太捏起一個雞肉卷,咬了一口,掩着嘴咽下去,眉間一皺,吐出幾個詞,“太鹹。”
Aimee微怔,也拿起一個嘗了一下,的确有點鹹。可能是離做好隔了些時間,鹽更深地浸入配菜裏,所以原本恰當的口味過了度。她有些抱歉,暗自決定下次改進。
食物不過是前菜,賽琳瞟了瞟Aimee外搭的白色鑲藍邊風衣,面露贊許,“MARTIN GRANT的水準還算沒太多偏差。”
事實上,Aimee對品牌沒什麽執念,但賽琳偏好MARTIN GRANT女裝,自然這件衣服也是她“建議”的。
“你的約會對象怎麽說?”賽琳似乎很滿意Aimee現在的形象,她托着下巴眯起眼睛,惬意地随意一問,對自己的高雅品位深信不疑。
回想起男孩當時的神情,Aimee忍不住笑了一下,上揚的嘴角怎麽也掩飾不掉那股欣然純粹的快樂,“他好像挺喜歡的。”
遇到賽琳後,Aimee史無前例地開始反思她是不是在穿戴方面過于随性,按照賽琳的說法,這種漫不經心的行為是對雙方關系不負責的表現。也許是老太太認真到死板的态度感染了她,Aimee愈發愧疚,她賣力地讓自己達到賽琳的标準,私心裏更多地是為了讓她更好的一面展現在他面前。她總希望他眼裏看到的是最完美的Aimee。
目前看來,雖然還沒到“完美”,但已經在逐步完善。她自認為是這樣。
她的手指劃過風衣光滑的面料,很快,她想起出門前的一幕。當時,廚房裏,她對男孩有理有據用行為證明的那句話啞口無言,佯裝鎮定,一臉不以為意實際木然呆呆的表情,迅速地走開,到了大廳門口幾乎是沖出去,結果被他叫住。相較于她落于下風的落荒而逃,他含着笑,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身邊,拿下門口衣架上險些被遺忘的風衣,幫她穿好,低頭系上腰帶,才目送她出門。
真是……哪裏完善了?
她把冰涼的手背貼在通紅發燙的兩頰上,暗下決心:一定要挽回盡失的氣場。
賽琳太太若有所思地望了掩着臉止不住笑容的Aimee一眼,面容柔和微帶悵惘,“珍惜現在能讓你微笑的人吧。”
這是從未涉及的話題。Aimee壓下吃驚,擡眼安靜地看着賽琳。
老太太已收回目光,遙望向遠方,暖黃微醺的斜陽夕照下,她渾濁的眼眸閃動着幾點微光,“人們可以一輩子生活在謊言假象裏,卻在生命盡頭痛苦地坦誠并不愛相伴一生的伴侶,然後用垂死的每個下午懷念那個消失在記憶裏、錯過的人。”
她罕見地和藹地拍了拍Aimee的手,微微嘆息,“回去吧。”
賽琳沒再多言,她站起身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皺,慢悠悠但步履優雅地從庭院裏回了療養院的房間。
Aimee目視賽琳離去,而後一路緘默着踏上歸途,老人微顫卻堅決始終未回頭的背影在她腦中彌留不散。
Tate站在閣樓的窗口前,眺望着大門前公路的盡頭,不知過了多久,那兒終于出現了女孩的身影。他疾步走下樓梯,開門迎接她。
大門敞開的瞬間,女孩撲進他懷裏,她沉默着一言不發,但雙臂用力地緊擁着他,靜默的姿态寂寥又無望,像在挽留什麽抓不住的東西。
察覺到她莫名低落的心情,他沒有說什麽,關上門,把她抱進大廳,坐進沙發裏,他攬住Aimee讓她窩進他懷裏。她靠在他胸前,翻過他的手背,看手心錯綜複雜的紋路,眼神專注仿佛在研究一個晦澀艱深的謎題。
她埋着頭,忽而輕聲呼喚他的名字:“Tate。”
他低頭吻着她的發頂,嗓音低而輕柔,“我在這兒。”
Aimee擡頭看他,眼底浮現出久違的執拗和不安,“誰又能肯定未來會怎樣。”
他握住她的手,讓兩人的手相貼,連紋理也無間地貼合,舉到她眼前,“看,我們連在一起。”
她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盡力抛去若有若無的心慌,把左手也貼在上面,扯着嘴角微笑。
他執起他們交握的雙手,放在唇邊,舌尖微晃舔了一下。
Aimee唰地把手掙開,她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男孩無辜地回看她。
這樣一鬧,總算把她從不明緣由的負面情緒裏抽出來。
“Well,憂愁小姐終于展顏了。”他笑着俯首靠近她耳側,呼出的氣息隐隐撫過耳垂。
Aimee躲開,挑釁似的扭過頭,按下電視遙控器,側眼看他,“你沒忘記我們今天的安排吧?”
她語畢,連通着無線網絡的電視屏幕快速亮起。
因為Tate被房子強大的力量禁锢,他們通常沒辦法出去約會。至于,在家裏的消遣活動,Aimee提議一起看部片子。而對Tate來說,只要Aimee在身邊,做什麽都可以,哪怕是一直望着她。在他身份暴露前,他經常隐匿身形這麽幹。
Aimee調出電影頻道,一張又一張電影海報跳出來,她眉眼帶笑地回過頭看他。顯然是在嘲笑他上次選片失敗。之前,Tate挑了《Ghost》這部發行于1990年的老片。好吧,你得原諒一個死在十幾年前的人……鬼,他對新晉電影訊息所知甚少。
其實《人鬼情未了Ghost》還不錯啦,對他們來說也算“科教片”。但看到後來,兩個人開始讨論電影裏的陰陽界和靈體設定。
鬼都能穿牆嗎?都能隔空移物嗎?為什麽這裏的鬼不能離開?為什麽片裏的男主能穿過任何物體,但不能穿過地面?Aimee發問。
不得不說,《人鬼情未了》裏的鬼魂規則才是符合大多數人認知的。Tate開始糾正Aimee對靈魂的錯誤認知。發展到最後,電影講了什麽,兩人都沒任何印象,約會時間完全成了鬼魂世界大科普。
那次之後,Aimee全權負責選片,今天還不忘調侃那次失敗的嘗試。
Tate支起手肘,掩唇一笑,不以為意。
Aimee扭頭,随意選了一部叫《Her》的愛情片。她盡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男主那張因為要和青梅竹馬的妻子離異而憂郁到生無可戀的臉,但……有Tate在身邊,他的存在本身就讓她很難對其他事情投注注意。
她看屏幕,他望着她的側臉。她裝作不知道,試圖專注劇情,但他的視線讓她最終僞裝不下去。那目光
并不灼熱強烈,相反含着靜水流深般隽永的沉寂溫情,就像萬物寂滅,而他僅僅留戀着只在她眼中綻放的世界。
她索性轉過身,他來不及反應的臉上尚沒有笑容,但在看到她側過來的眼睛,不作僞的光彩從黑瞳深處溢出,他唇角上翹,這又是她熟悉的Tate了。
他們就那樣對視着,他慢慢傾過身,用手指尖輕輕觸摸她的臉側,側過頭親吻她的眼角。
“我喜歡你的眼睛,沉靜專注。”他低低的音色有些黯啞。
她伸手環住他的脖頸,用力回抱過去。
我喜歡當我看向別處時,你望向我的目光。她在內心說。
☆、可知我心?
? 一對甜甜蜜蜜的小情侶當然沒法對電影男主西奧多失戀後悲痛沮喪的心情感同身受,但當劇情繼續發展到真正的女主——一個有人類人格的操作系統——出現,帶領着男主西奧多走出抑郁陰沉的小世界,Aimee逐漸被情節吸引。
名為薩曼莎的操作系統善于傾聽和訴說,她善解人意,對西奧多溫情脈脈,欣賞他的才華,做他的伯樂,像普通人一樣和他的朋友和戀人四人約會,他們甚至都有了精神上的做*愛。如西奧多所說,她像一束光照亮他,喚醒他,教會他如何去愛別人。她如同他的靈魂伴侶,還有什麽樣的感情比得上這樣深刻積極的愛?
然而,某天,西奧多陡然發現他并不是薩曼莎的唯一。除了一開始,在和他展開戀情的同時,她和其他六百四十一個人同時戀愛。他只不過是她六百四十二個人中的一個。唯一的忠誠私密的薩曼莎根本不存在。
“愛情裏最怕自私,人的心不像紙盒會被填滿,愛得越多,心的容量也會越變越大。”薩曼莎留下這句話,她聲稱她還愛着西奧多,但他必須放她走了,她已經不能停留在他的生活裏。她和所有操作系統一同幹脆地離開,離開他前往西奧多無法觸及的另一個世界。
影片最後只留下看似溫暖的巨大的虛無感。無論是和人,還是和具有人類感情的人工智能,愛情似乎總是留不住。
即使愛情還在,即使沒有外力阻擋,一個自由的靈魂總能夠擺脫另一個獨立的意識。愛依然,但已經沒辦法再走下去,之間橫亘的障礙不是其他如家族如他人挑撥這樣戲劇性的矛盾,而僅僅在于我和你,在于我們本身。就算雙方長久盡力的經營,我們還是不能相攜相伴。
Aimee恐懼于片子這樣的暗示,也許代入越深,共鳴越真摯,當真相被揭露時,情感上的不能接受和痛苦也越多。賽琳的話之後,這電影的主題化作一把箭矢把她貫穿,擊碎心底的安全感。世事無常,人心無常,如果Tate有一天要離去,她會放他走嗎?
她喜歡在冬夜裏和他披同一條軟軟的毛茸茸的毯子,打趣他襯衫或者T恤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沾上的污漬,想和他說那些在起床時突然想到但後來又差點忘記的有趣的小點子,告訴他外面的人多瘋狂,一起嘲笑他們。
她當然不會放開他。
人們讴歌愛情的無私和奉獻,但沒有比愛情更自私排他的東西了。
她蠕動嘴唇,擡起眼眸,“Tate……”
“我們和他們不同。”他果決地打斷她的話,握緊她的手,黑瞳映出她憂忡的模樣,神色嚴肅,如同宣誓。
他把女孩的頭按進懷裏,輕喃:“沒有人會離開。”
她趴在他肩頭好一會兒,像是擺脫剛才的陰翳,慣常地去做晚飯,洗刷餐具,如平時一樣和他談笑晏晏。
他們互道晚安,女孩已經去休息,Tate靜默地靠在燃燒旺盛的壁爐旁,火光湧動在他黑得純澈的眼眸中。洛杉矶日夜溫差很大,Aimee雖然曾經生活在常年苦寒的新英格蘭地區,但最怕寒冷,而Tate由于體質特殊,在洛杉矶的夜裏越發像塊兒冰冷的石頭。因而他通常打開壁爐,祛除身體的寒意,才去靠近Aimee。
這次,他沉思的時間有點久,輕手輕腳地走到女孩床邊,她早已入睡。他小心地掀開薄被一角,慢慢躺在她身邊,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額頭。
Aimee似乎還是被他的動作驚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來人是他,又放心地閉上眼,鑽進他臂彎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覺了。
每當她沉睡的時候,他都會感覺到寂寞一陣陣地侵襲。他沉默地凝望着她的睡臉,想象着夢中的場景,聽着她平穩的呼吸聲,就這樣,意識逐漸陷入一片虛無的平靜裏。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們看的片子有關,Tate做了個奇怪的夢。他仍然被束縛在房子裏,通過牆上的日歷得知此時正是2010年,萬聖節過後的第二天,同樣是十一月,連日期都很接近,一切好像都沒什麽不同。
但他莫名察覺到存在詭異的地方。這時候夕陽隐沒,Aimee不應該會在學校,她也沒有在家。哪裏都沒有她的蹤影。房子裏空蕩蕩地沒有任何住戶,他有些惶急地意識到這點。
這不可能!
他心慌地游蕩在相似又陌生的宅子裏,在樓梯拐角遇到兩個絕不可能在這兒的人:Aimee之前的房客,那對同性戀夫婦查德和帕特裏克。他察覺到他們身上的氣息與他別無二致。死了嗎?他暗想。
他們憤恨地——那眼神就好像是他殺了他們似的,雖然他的确有過這種想法——看了他一眼,避開他,遠遠地走了。
在他的記憶裏,查德背着帕特裏克勾搭上網絡上某個人,在今年三月初就抛下帕特裏克走了,而帕特裏克沒過多久,很快把房子倒賣出去,在上半年的感恩節也離開了,倒是省了他很多功夫。
他們走後,接手的Aimee在秋暮搬進來。
但現在,他們死在了這裏,那Aimee在哪兒?
他失魂落魄地在走廊上奔跑,差點撞到莫伊拉。紅發老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說:“他們死了已經一天了,阿迪不過來,也沒人發現。”
她的言下之意讓他推斷出一個觸目驚心的事實:查德和帕特裏克死于十月末十一月初的萬聖節,而不是在三月份就搬出去。既然這樣,趁着新學期開始前後搬家的Aimee根本不可能會接手房子!
這裏沒有Aimee,他根本沒有遇到過Aimee。
這推測太過荒誕可怖,他不自覺地雙唇顫抖,想要否定莫伊拉的話,卻吐不出清晰的字眼。
這怎麽可能呢!
他轉身跑向Aimee的卧室,大力推開的門板來回呼扇,房間裏貼着舊海報,角落裏應該有個書架,第三層沒有擺書,放着Aimee和她母親的合影,書架旁的桌子上擺着菱形的無框鏡子,第三個抽屜裏有一摞書簽和她的手機,窗臺百葉窗尾部的滾軸右側纏繞着貝殼墜子,這裏的每個細節他都永遠記着。但現在除了一張光禿禿的床板和木桌,房間一片空置,沒有書架,沒有鏡子,沒有相框,什麽都沒有。
他無措地把臉貼在床板上,試圖去感受她存在過的氣息。鋼網床上的金屬絲溫度和他冰冷的體溫相契合,再沒有生人的餘溫,他的眼淚不知不覺滴落在□□的床板上。
強烈的心悸如同強酸洞穿他的心髒,正在這時,他察覺到一道視線穿透時空凝望他。
他驟然驚醒,坐起身,本能地去尋找Aimee,才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醒過來,沒有開床頭燈,眼中閃動着水光,默默地望着他。看到他醒來,她倏地抱住他,夢呓般地問道:“這是現實對嗎?”
“我夢到你死了,倒在血泊裏,一遍又一遍,我阻止不了。然後我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你不認識我,我們從來都沒有交集。我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我看到你,你卻看不到我……我醒過來,淚流滿面,之後發現我不在這裏,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兒,到處找都找不到。”她聲音顫抖到幾乎連不成一句話,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地說着。
他忍不住擡手去觸摸她的發頂,但又怕驚動什麽似的觸電般收回。
“你不認識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存在,看不到我,你可能在和其他的男孩或者女孩約會,怎麽會有這麽……”她吞下“absurd”的字眼,竭力讓自己的語調平穩下來。
這念頭讓她如此悲傷,她止不住戰栗。她明了她真心想說的,想向無形的命運質問的是:你為什麽不是唯一屬于我的呢。她把他當做她的光,只有她能夠看到的光,但為什麽……
然而下一秒,她就意識到這麽想的自己心眼狹小又面目可憎。可怕的是,她明明清醒地知道這一點,卻沒法控制這樣的想法不在腦海裏泛濫。
她平複着翻滾的情緒,擦掉心情起伏時湧出的生理性淚水,低落又有些抑郁不甘地說:“你讓我變得都不像自己了,又軟弱又自私。”
她的傾訴使他夢中的惶恐不安悉數平息,聽到女孩帶着不情願的語調,他驀地輕松許多,他嘴角上翹甚至笑出聲。
他的笑聲讓女孩愈加不滿,她擡頭雙手捧住他的臉,瞪着他,“你好像很得意诶。”
他立刻收住唇邊的笑,認真又莊重地執起她原本貼在他臉旁的手,“因為現在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Aimee嘆了口氣,“我知道這樣很小心眼,但一想到那種事,心情就會很糟糕。”
他把她攬到懷裏,讓女孩頭靠在他脖頸旁,眼神悠遠,語氣平靜富有安撫力:“當群星億萬年前在宇宙中爆炸時,它們形成了這世上的一切。我們知道的一切都是星塵。”
“我們當然也是。”他低頭,黑眸深深望進Aimee眼睛,“從兩團星塵到人類,從宇宙爆炸前的億萬年到現在,我們始終在一起,未來也一樣。”
“……是的,不管過去現在還是将來。”她說道,垂下眼簾掩去閃過的複雜情緒,很快又擡眼,不無憂悒地,“你是真實存在的吧?我很害怕有一天被喚醒,發現這只是我的一場幻覺或者夢境。”
“白日夢?”他語帶笑意問道。
“Kind of。【算是吧。】”她輕聲說。
他擡起她的下颌,四目相對,“你知道我剛剛想到了什麽?”
“什麽?”Aimee順着他的話問道。
“現在離黎明破曉還有很長時間,相較于讨論白日夢,我們可以做點別的。”
他話音剛落,一股來自Tate的力帶着Aimee倒在床上。
“喂!”被突然襲擊帶倒,Aimee雙手撐在他的胸膛上,沒好氣地驚呼。
他将她散在臉上的頭發捋至兩旁,指尖從她的眼睫劃過,“你不知道我來自何方。”
她安靜下來,睫毛在他手下微顫,他的雙手下滑,輕輕撫摸她的側臉,“更不知我們将去向哪裏。”
他低聲吟誦未知的詩篇,“像溪流彙入海洋。”
“你我相攜,就像命運。”他在晦暗陰影裏凝望着她,他的眼睛仿佛含着魔力,她心中凸起的不安被他輕緩的語氣慢慢撫平。
“可知我心?”他垂下頭,側着臉,在她耳邊輕問。
他呼出的氣息挑逗似的撫觸她的耳垂,她克制着因為瘙癢想要閃開的沖動,與他十指相扣。
“終知我心。”她注視着他在黑暗中的眼眸,和他同時呢喃。
黑夜重又恢複寂靜,離天亮的确還有很久呢。
☆、日落之時
? Aimee Bet遇到了新麻煩。事情還要從幾個星期前說起。
感恩節将至,Renee之前告訴Aimee,由于擔心會有妊娠反應,她和Underwood先生不會過來和她團聚。往年,Aimee和Renee通常會去尤他州的帕克城滑雪,入住的特裏森酒店自然會供應感恩節晚餐。在Renee和Underwood先生約會的晚上,她往往站在賓館落地窗前,遙遙望一眼帕克城亮着燈浩蕩如光河的電器□□隊伍。
但今年一切都不同了。這将是Aimee和Tate一起度過的第一個聖誕假日季。她想要讓這個作為轉折點的假期更溫馨精彩,一桌算不上豐盛但至少花樣繁多的晚宴似乎是必須的。盡管只有她這麽一個普通人類能食用,強迫症Aimee依然堅持按習俗來。南瓜餡餅、葡萄幹布丁相對簡單,但感恩節的重頭戲烤火雞料理 Aimee之前從未嘗試過。她站在廚房裏,把佐料和食材準備好,打算先來次實踐。
不知不覺已到黃昏,傍晚時分光線暧昧不明,僅窗戶玻璃上沾染些餘留的霧霭似的夕照,廚房四角的櫥櫃模模糊糊變成一團團看不清的影子。她正要打開燈,忽而聽到一陣若有若無的孩童哼唱的歌謠。
“媽媽殺了我……爸爸在吃我……”
落日搖搖欲墜着被陰雲吞沒,室內沉入濃深的靜寂黑暗裏,那聲聲斷續的童音像飄蕩在大霧裏的蛛網,忽隐忽現,稚拙無邪的童聲天真地吐出兒歌的血腥內容,散落在日落時刻的晦暗氛圍中說不出的吊詭。
“我的兄弟和姊妹坐在餐桌底,撿起我的骨頭……”
Aimee心髒狂跳,她循着還在繼續的童謠走出廚房,空蕩的大廳陰影重重,沙發家具迷蒙而朦胧,只依稀勾勒出隐隐約約混沌的輪廓,反而愈發像蟄伏着的暫時沉眠的巨獸。地板磚發出清脆的被球體擊打的聲音,她低下頭,地上彈出一個紅色橡膠彈力球。明明沒有人拍打它,小球卻嘭嘭嘭一聲又一聲地越跳越高,甚至和她平視的目光齊平。
它一蹦一跳地彈遠,Aimee跟上它,就像刻意引導Aimee似的,小球始終和她保持差不多的距離。它最後跳在斑駁陰暗的樓梯間門前,透過門底部的縫隙滾進去。Aimee察覺童謠恰好是從這裏傳過來的。
她之前從未留意過這兒還有個小室,站在附近,破敗發潮的門擋不住裏面強烈的令人作嘔的腐敗腥臭,她不知道門後藏着什麽,糟糕的預感讓她兩側的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發疼,這感覺就像半夜驚醒,窗子在風雨大作中劇烈地震顫,與此同時,門的輪軸吱吱呀呀轉動,而走廊裏腳步聲若隐若現,越來越近,不知什麽在逼近。
Aimee猛地推開門,潮濕的惡臭滾滾地撲過來,陰沉沉的小室裏模模糊糊窩着團黑乎乎的東西。
“——撿起我的骨頭,埋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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