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0)
無表情地盯着語出驚人的黑人店員。
女人把頭倚靠在牆上,斜着眼角懶洋洋地睨着Aimee,她叼着一支剛點的煙,輕飄飄又暗含刁鑽地問:“可是你敢嗎?”
“……恐怕你要先證明自己的能力。”Aimee迎着女人仿佛驗貨估價般的視線走上前,寸步不讓。
店員哼笑着,繞到Aimee身後,從櫃臺裏的一個小匣子取出一小縷狀似煙草的幹枯葉片,俯身用煙頭把它們點燃,繼而煙霧中散發出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氧化精氨酸的味道。
她有意無意地圍着Aimee打轉,把葉片湊近她,近距離中那種氣味驟增的殺傷力逼迫Aimee用力掩住鼻子,竭力忍耐。
女人瞟了一眼皺眉的Aimee,閑閑地插了一句:“這是蛇精子草。”語畢,她收回視線,沒再進一步解釋,她以Aimee為原點,眼神專注地看着腳下,腳踩過的痕跡若有若無地勾勒出十字交叉的圖騰式紋案,兩片厚嘴唇外翻吐出一連串古怪的語言:“Ad extremum ut ……salutaret’ nferi……Deduc me in tenebris vita……”
空氣隐隐蒸騰出大雨傾盆前撲面翻滾的黏膩腥氣,它穿透門扉陰翳般滲進小屋裏蠢蠢欲動地潛伏在四周,伺機而動。Aimee神經緊繃地凝視着店員的一舉一動,女人口中說出的意義不明的奇異發音像流水般滑過,她模糊地捕捉到一兩個較簡單的詞:Legba和Voodoo。
Legba……Voodoo……
她在哪兒聽過這樣的詞?
“……Loco……”
女人吐露的又一個字眼成為串聯起散落信息的最後一條線索,電光火石之間,遺落在深處的記憶在Aimee腦海中炸裂開。
她曾經在西野圖書館看過一篇名為“靈魂之灣”的短篇小說,文章裏提到了不少海地巫毒教的內容。雷格巴和羅寇正是巫毒教的神靈。相較于羅寇等其他精靈,雷格巴享有超然而卓越的地位,他被稱為門戶、街道以及命運的支配者,是信徒進行儀式前最先召喚的神祗。
所以,這個女人正在呼喚巫毒神明的回應嗎?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
Aimee對世界的認知在遇到Tate後不斷地被颠覆。
是啊,如果幽靈是存在的,有其他超自然力量似乎也不奇怪?
不奇怪個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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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mee沒有忘記雷格巴同時也是個反複無常、立場不明的“指引者”,假如關于巫毒教的記載都是确切的,她強烈祈求這次被召喚的不是雷格巴。
吊頂的燈陡然爆裂,房內毫無預兆地沉進濃重的晦暗中,與此同時雷聲炸裂轟鳴的背景音下,閃電像蛇吐出信子從窗玻璃猛烈迅疾地貫穿昏暗的裏間,也驀地照亮那個不知何時出現在門戶旁仿佛與陰暗融為一體的身影。
粘膩膩而滑濕的陰冷氣息從他身上輻射出,包圍了離他最近的Chloe。她頭皮發麻,早已壞死的心髒仿佛也拼命地跳動着提醒來人的危險。奇異的是,當他和她擦肩而過,Chloe倏然發覺她反而恢複了行動力,那道似乎橫在門扉的隔膜像被刺破而後顫巍巍地消失。
地板被拐杖敲擊發出的清脆響聲越來越靠近,她飛快地跑進裏間,想要告誡Aimee,但她的唇齒仿若被恐懼和黑暗攝住,戰栗着說不出一句話。
房間裏沒人在意她的動作。Aimee牢牢盯住那個一步步逼近的人影,适應了黑暗的眼睛逐漸映出來者的面目。
他初看上去像個年邁衣衫褴褛的老人,滿頭細卷的黑發一簇簇地編成黑色人種偏好的髒辮,也許因為很久沒有打理,辮子肮髒油膩,散發着惡臭,亂蓬蓬地像放在潮濕角落沒被清潔的發黴拖把布。
但當他愈發靠近,那濃烈到幾乎讓人喘不上氣的陰霾森冷氣場讓人立刻推翻先前的判斷。他頭戴堆積着層層頭骨的黑色高禮帽,黝黑的臉上像搽了層厚厚的白*粉,皮膚密密麻麻地分布着蛇鱗一樣的東西,可怖又妖異。猩紅色的虹膜泛着異端似的吊詭光澤,他瞟了一眼Aimee,厚嘴唇上挑不掩興味地流露出別有心思的不懷好意。
Aimee渾身冰涼,她裸*露在外的胳膊被激起一層雞皮疙瘩,她睜大眼睛,盡力保持冷靜,沉寂的氛圍裏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聲。
“塔米亞。”出乎意料地,他沒對Aimee說什麽,視線投向一旁的黑人店員。
“老爹,”女人在他話音落地前迅速匍匐到他腳下,擡着臉,圓滾滾的褐眸瞪圓滿溢着熱切和敬畏,絲毫不見之前的暗含憎惡的抱怨,“塔米亞為您獻上新的契約者。”
“我只為一樣東西顯靈。”雷格巴咧着厚重的嘴唇,殷紅的眼球骨碌碌轉動盯着Aimee。
“是、是的!”被稱作“塔米亞”的店員伏在他腳旁,指着Aimee,殷切地說,“這女孩希望幾個死者獲得新生,其中一個還被一股新生的惡魔之力束縛!”
“That would cost much.【這要費很多功夫。】”雷格巴搓着下巴,嘟着外翻的嘴發出陰森森的笑聲,繼而把雙手交錯搭在權杖頂端的骷髅頭上,長而尖利的蠟黃指甲指向Aimee,“你的靈魂作為抵押品獻給我。”
“你能給我什麽?”Aimee逼迫自己直視男人血紅的眼珠,被那雙眼睛注視着,她感覺到她仿佛被海底深淵般的死寂壓迫着,沉重得難以呼吸,但她出口的聲音卻似乎如同以往異常地平緩。
“你瘋了嗎!”一邊的Chloe聽出她話中暗藏的堅決,揪着Aimee的胳膊意圖阻止。
“幫他們擺脫死亡的束縛。”雷格巴沒有分出一點精力給搗亂的Chloe,他眯起眼,把一只手從權杖上拿開,神情輕松地小幅度對Aimee揮了揮手指,仿佛在昭示這件事對于他來說就像反手一樣輕而易舉。
“尤其是那個被束縛的靈魂,負面力量靠創傷和痛苦滋生,當他靈魂中的能量被耗盡,你以為他還會存在嗎?”雷格巴頭微微向後倚,欣賞着Aimee倏地驚慌的表情,上咧着嘴,咕哝哝地笑着。
她被抓住了死穴。Aimee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這點。她垂眼咽下争先恐後上湧的慌亂無措,攢緊的手心滿是汗意,她很快擡起眼眸,迎上男人好整以暇等待獵物上鈎的灼熱目光,語氣平靜地說,“那麽,我們要明确定義交易的內容。”
“哈哈哈——!”男人爆出惬意而瘋魔的大笑。
“你瘋了。” Chloe不複方才的激動,她平淡地重複了一遍之前的話,轉身慢慢退出小屋。沒有任何人阻攔她。她在踏出屋子的前一瞬,側頭回看。投在牆壁上的兩團陰影中,雷格巴戴着禮帽披破爛大髦的身影恰似一只頂角長尾的惡魔俯身靠近Aimee,正要給她攫取魂魄的撒旦之吻。
Chloe駭然地扭頭飛快地奔進屋外雨前躁動悶熱的空氣裏。
在雷格巴黑漆漆的嘴唇貼近Aimee的剎那,周圍的一切遽然間都消失殆盡。沒有狹小但別有洞天的占蔔店,也沒有黑人店員和打扮酷似傑克船長的巫毒撒旦。
她穿着鑲着黃藍條紋邊的黑色制服外套和百褶格子裙,抱着書站在落木蕭蕭的走道上。九月在東海岸的曼哈頓已是落葉季,淡而具有滲透力的涼意攀附着Aimee着白色*網格筒襪的雙腿。
但在加州洛杉矶這會兒仍是夏季的末梢呢。
加州?洛杉矶?
Aimee一怔,她想不出為什麽她會想到一個遠在美國另一端的城市。
她是誰?她是Aimee Bet,被繼父從底特律送到紐約上東區一所名為“康斯坦斯”的私立學校就讀。
有哪裏不對?
她皺起眉,迷惘地走在空蕩蕩的校園,四周有一群同樣穿戴校服的學生,他們三三兩兩地說笑着和Aimee擦身而過。其中,一個金發男孩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歉意地朝她笑了笑,趕上前方的同伴。她不由停下腳步,轉過頭盯着他的背景出神,那頭金燦燦的短發反射着秋日夕光折成一抹亮眼的光暈映入她滿是迷惑的眼睛裏。那亮光帶着灼熱的溫度,幾乎灼燒她的眼睛,莫名翻湧的酸澀讓她習慣性垂眼掩飾。
她用力掐着手心,直到指甲刺破皮肉滾出血珠。她愣愣地看着傷痕累累的手掌,看着血珠滑落裹進道上的塵土裏,看了半饷,突然意識到這裏不會有人阻止她無緣由的自虐,這裏沒有人會和她談論艾米麗迪金森,也沒有人會費盡心思地探究她的過去,引導她走出過往的陰霾。
這裏很好……但是唯獨沒有那個人。
這念頭挾裹着巨大的虛無感和酸楚在她胸中盤桓,燃成一把烈火蔓延成無垠的絕望死海,湮滅她的所有,她戰栗着不堪重負地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上,掩藏因為內心決堤而透出的狼狽。她久久地維持着那樣的姿勢一動不動,但當她終于擡起頭,卻猝不及防地看到更富沖擊力的場景。
地點再次發生變化,她蹲在古老宅邸內的熟悉的卧室裏,Tate倒在她眼前的床頭,他被機槍射成簍子,密布的彈孔湧出一波一波鮮血,浸泡得他深黑的T恤都泛着血色。
Aimee手足無措地捂着他的傷口,雙手卻被鮮血浸濕,怎樣都止不住血。他的臉色逐漸泛起失血過多的青白死氣,她張惶驚懼地扶起他讓他躺平期望降低血液流失的速度,她的臉側沾上粘稠的血,直到它們凝成幹巴巴的血漬,她所做的依然無濟于事。
太遲了,她救不了他。他正在一步步死去。
她驚恐又絕望地叫着他的名字,想讓他堅持住,恢複神智,但他迷離的黑瞳裏始終映不出她的影子,他被放平躺在地上,眼中倒映着牆上搖滾樂隊的舊海報,倒映着空置的窗臺和木桌,但唯獨沒有她。
他看不到她,她做的一切都沒用,她本不該在這時候出現在這兒。這是她不該參與也無法改變的時光。
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翻湧,夏秋交際時分幹燥的風撫着她的面頰擦幹淚水,留下一觸就幹疼的痕跡。
“Alison姐姐。”
她循聲回頭,驚愕地看到了絕不該出現在這兒的小女孩。
金發藍眸的小姑娘沒像以往那樣彎唇笑得天真爛漫,她神色肅穆,這樣的神情貼合着她稚嫩的面容奇異地沒有一絲違和。
“Rae……”Aimee不敢置信地輕呼,但她慣常地掩去驚異,鎮定地問,“你怎麽在這兒?”
“Rae不該在這兒,”女童走近Aimee,她周身的氣勢一點都不像個五六歲的女孩,“姐姐更不應該出現。”
“也不應該去找雷格巴。”Rae沒有尊稱巫毒神靈為“老爹”,她平淡的口吻不再有孩子氣,反而含着對旁支異端若有若無的傲慢。
“是我這次考慮欠妥。”Aimee擡手撫了撫Rae金色的鬓發,對方的異樣使得她蹙着眉,“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這又是哪裏?”
Rae原本超出年齡的嚴肅面目柔化了很多,她彎了彎眼角,流露出幾分孩童慣有的天真,“這兒是姐姐已經來過一次的煉獄。”
“還記得嗎?”她歪着頭,指着太陽穴做出思考的樣子。
的确,冷靜下來的Aimee認出這裏的情形和她之前的一次夢魇內容雷同。
“Rae死後才意識到自己的能力,但已經沒用了,我祈求神把我的力量分給姐姐。”Rae兜着手,笑顏燦爛,“我能說的不多,姐姐只要知道你不需要找任何人實現心願。”
“兩邊的時間流逝速率不同,姐姐要趕快出去才行。”她說着,慢慢後退,明明退後一小步,卻猛地和Aimee拉開越來越遠的距離,她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傳過來,“姐姐不要想太多,你原本不該住進那所房子裏,也不該和這些扯上關系……”
“等等,Rae!”Aimee站起來,想要問什麽,視野倏地翻轉撕裂,一片模糊裏她看到Rae笑中帶淚地揮手告別,而後小小的身影被扭成幾團的氣流吞沒。
等呼嘯的風聲散去,一切重回平靜,Aimee意料之中地發現她又回到了那個占蔔小屋。雷格巴陰沉沉地扔開她,像是咬着牙關似的吐出幾個字:“交易取消。”
裝扮妖異的男人如來時那樣陡然消失。
☆、新開始
? 與此同時,Aimee被熟悉的冰涼氣息環繞,不知何時出現的男孩拉起她,神情冷凝一言不發,步履急切地把她帶出這間古怪的屋子。
雨終究沒有降下,倒是散了幾分季節交替時殘存的暑氣。
夜色濃深,她察覺到盤旋在她身上的視線,循着感覺在不遠處的陰翳樹影中看到了Chloe。
Chloe看了看Tate,又望向她,眸光複雜。
原來是Chloe找來了Tate嗎。Aimee頓悟,看來,他們和Tate之間的事都已經解決了。
Chloe處在晦暗裏無聲地張開嘴,Aimee通過口型依稀辨出那是“再見”的意思。
她點點頭作為回應,眨眼之際,原地已沒了人影。
她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她想着,目光投向身側的男孩。
他緊緊攢着她的手腕,抿着唇,臉籠在夜幕中有些看不清表情,他沉默得像尊凝固的僵硬而冰冷的大理石雕像,他一般很少在她面前流露負面情緒,但Aimee确信他此時正在生氣。
“Tate……”她出聲打破凝滞的氣氛。
他停下急匆匆的步子,扳過她的肩膀讓她面朝着他,卻在對上她平淡清明的眼睛瞬間,猛地把她帶入懷裏,他擁着她的手臂、她臉貼着的肩膀甚至聲音都在止不住發抖。
“你是我的所有,沒人能把你帶走……即使你自己也不行。”他克制着顫抖,壓抑地說出這句宣誓一樣的話。
“是我的錯。”她感受到他掩蓋在怒氣下的彷徨和恐懼,伸出手環住他,“不會再有這種想法了。”
命運羅盤一瞬的疏漏才造就她和他的相遇,這對于她已經是難以描述的仁慈和幸運,也許真的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這是最後一個與衆不同的萬聖節。自那之後,Aimee再沒有看到Chloe他們——或許他們終于可以結束此生,開始新生活了——也沒有再遇到過Rae。
日光緩慢地走過一格又一格, Tate幫她在深夜時支了個葡萄架,冬日的洛杉矶多雨,明亮的黃昏經常降下細雨,她趴在窗臺邊看雨滴蒙上窗玻璃。Tate通常會悄無聲息地繞到她背後,輕輕抱着她,頭放在她肩膀上,和她一起看雨霧把庭院洗亮,看着潮濕的暮色慢慢落在架頂的黑葡萄上。
四年的高中生活悄然而逝,她選擇就近念大學。就在她以為之後的時光也會這樣安穩度過時,一個素未謀面的金發女人找到了她。
“你可以叫我科迪莉亞。”女人披着一頭金色直發,面色和善可親,舉止優雅。她從包裏取出名片,用指尖把它推向Aimee。
Aimee拿起它,名片設計簡潔大方,下端印着女人的頭銜:新奧爾良羅比查烏克斯女巫學院校長和現任至尊女巫。
Aimee幾近目瞪口呆地盯着“女巫”的字樣,她怔了怔回答:“可是我不是女巫啊。我沒有什麽異常的能力。”
自稱科迪莉亞的女士笑容和藹而淡定地解釋:“我最近從塔米亞那裏得知你幾年前就已經自通了元神出竅,所以,你的确覺醒了力量。”
做普通人做了二十年的Aimee忽然被告知她其實是個女巫。
這怎麽可能呢?!她本能地否定。
垂着眼簾想了很久,才終于從記憶深處翻出“塔米亞”這個名字。那麽,她在那個萬聖節經歷的所謂“進出煉獄”就是“元神出竅”?
這一切是和Rae有關的,嚴格來說,有能力的并不是她自己。但她要怎樣向科迪莉亞解釋其中的關節?
科迪莉亞告訴她,學院旨在引導和庇護小女巫使她們免受大衆的歧視和迫害,極力邀請她。
考慮到新奧爾良在東南角的路易斯安那州,即使坐飛機,和洛杉矶之間至少有三四個小時的航程,她不由發問:“需要寄宿嗎?”
科迪莉亞微怔,似是沒預料到她的重點會是這樣的細節,“的确,除了聖誕假期外,雖然允許短暫外出,但大部分時間都要待在學校裏。”
Aimee稍稍擡頭,恰好望進Tate靠在二樓扶手向下凝視的眼睛,他眼眸漆黑一片,神色難辨。她別過頭,略略思考,做出決定:“我可以借些學院的書嗎?”
科迪莉亞再次被她的不合常理搞得有些發懵,她訝異地愣了下,方才給出答複:“當然可以。”
Aimee認為科迪莉亞是個非常通情達理又寬容的女性,她婉拒了科迪莉亞的要求,但對方仍大度誠懇地給她郵寄了一些女巫學院的典籍。
Tate對女巫世界的信息也很好奇,他們窩在沙發上一起翻閱。
“新任至尊女巫出現的同時,前任至尊女巫的力量會大幅流逝,并且身體機能衰弱。”Aimee手指劃過紙頁上這一段,總覺得有哪裏不合理。
“至尊女巫之間此消彼長,不能共存。”Tate說出他的推論,黑眸中閃爍着明滅不定的興味,頓了會兒,恍似不經意地說,“說不定,力量相互吞噬,只要殺掉前代或者後任……”
“……就能保持法力的鼎盛和持續的青春。”Aimee回望Tate深黑的瞳仁,心有餘悸地說出他未盡的話。
看來女巫內部也并非始終齊心協力。
“所以,那裏也不一定安全。”Tate下颌靠在她肩膀處,散亂卷翹的金發蹭着她的脖頸,讓她忍不住笑着躲開。
“我知道啦,本來就沒打算去。”
聽她這麽說,他自科迪莉亞出現起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情終于被撫平,放下懸着的心。
Aimee看着他明顯被安撫的樣子,掩着嘴,但掩不住眼裏的調侃的笑意,她望了望他無辜的眼神,怎麽也止不住笑,幹脆放棄掩飾,笑出聲。
Tate在Aimee的嘲笑裏攤了攤手,罕見地敗下陣來。不管怎樣,他的擔憂的确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查看女巫典籍并不是一無所獲。一個寂靜的午後,Aimee興奮地發現一些女巫擁有複活亡靈的能力。但接下來的解釋很快潑了冷水:複活是兩個生命體間能量的平衡,并且基本是在擁有死者屍體的前提下實施。
空有靈魂,即使是至尊女巫也無可奈何。
Tate死了近二十年,屍體早被火化。
她慶幸沒有立刻告訴Tate,防止他像她一樣燃起希望後又被掐滅。
正在這時,她忽地想起Rae說過的話。Rae說她不需要祈求任何人來實現願望。她也說過,她把力量分給她。
……奇跡會發生嗎?
她的期待又像個小火苗顫顫悠悠地燃燒着,但日複一日,生命在等待中似乎太短暫,那一分微渺的可能性像烤在火上的紙張漸漸被燃盡,徒留餘燼。
她總希望能給他最好的,希望他能像普通人一樣去做夢,去實現,她想帶他去她喜歡的地方,去她的故鄉帶他去看四季落木缤紛的色彩,去聽雪花落在屋檐的細微響聲。她甚至能想象出初雪後的拉普洛鎮,黃昏在周圍點燃的藍色星光映入他的眼瞳。
但Tate對于自己的處境一開始就沒有期望,自然也不存在失望。
他攬着Aimee,借着燈光掩去對自身存在形式無所謂的冷漠,低頭抵着她的額頭,眼中透出深切的滿足,“我們擁有彼此就夠了。”
Aimee在他的勸慰下漸漸放下無望的等待,重新接受現狀。
某個春日清晨,她被一陣猛烈的心悸攝住,從夢中驚醒。她沒有看到Tate,她莫名不安地在房子裏尋找,途遇莫伊拉,紅發老人也搖頭表示沒有見到Tate。
不安驀地演變成濃烈的驚悸,閣樓、地下室等等宅邸的每個角落都沒有他的身影。
難道他特意隐匿身形嗎?她大聲呼喊着他的名字,喊了很久以至顫抖的嗓音開始發啞。
然而沒有得到一絲回應。
他不會像雷格巴說的那樣消失了……?這念頭讓她在剎那間整個人仿佛失去知覺,只剩下空殼,無法思考也無法行動。
萬物寂滅般的靜寂中,她驟然聽到一聲微弱的飽含難以置信的呼喚,他像是在天外叫她,那聲音聽上去那麽遙遠。
她猛地朝發生處扭頭望去,庭院外,男孩隔着鐵栅欄同樣難掩驚愕地看着窗臺前的她。
他在房子外?!
房子外!
外面!
在大腦被這番景象後的含義連番轟炸時,她的身體已先于意識跑進院子,推開大門,而後撲進他懷裏。
一如往常異于常人的冰冷體溫暗示他仍是個幽靈,一個可以實體化的幽靈,但最重要的是,他掙脫了房子的力量,雷格巴所說的“被消耗殆盡”的事再也不可能發生了!
Aimee覺得自己像是憑空撿了上億支票的窮鬼,不可置信、激動還夾雜着若有若無的恐慌。
她擡起頭,顫抖的雙手捧着他的臉,再三确認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他的眼瞳中充斥着同樣的情緒,直到他清澈的眸光映出她開始湧出鮮血的五官。
Aimee嘴角揚起的弧度凝固,她陡然向後倒向地面,意識瀕散的一霎,只看到男孩倏然驚駭的臉。
她恍惚聽到Tate含着淚意聲嘶力竭的呼喊,但那聲音很快随着她沉散的知覺消逝,恍如錯覺。
當她再次醒來,她感覺到自己正躺在Tate懷裏,男孩專注而小心地擦拭着她染血的臉龐,一時沒發現她已經蘇醒。
他的動作放得太輕,就像羽毛擦過皮膚,又癢又麻。她睜開眼抓住他的手,迫使他停下來。
Tate驀地對上她尚有些迷糊的眼睛,黑瞳中一層焦灼的水光還未消散便被濃重而激烈的欣喜隐沒,絲毫沒有那道聲音中令人窒息的頹喪絕望。
所以……真的是錯覺吧?她暗暗舒口氣。
他牢牢反握住她的手,正要說什麽,被猝然打斷。
一旁敞開的門被敲了三下,他們步調一致地朝門口看過去,康斯坦斯站在門框邊——Aimee才察覺他們并不在自己的房子——女人的喜悅較之Tate更甚,她渾身洋溢着喜不自勝的欣然,由于兒子境遇質變似的改善,她對Aimee的态度也改觀了很多。
康斯坦斯告誡Aimee不要再回那棟宅子裏,尤其是在她的身體明顯不能承受那樣的後果的前提下。
确實,如果複活是把能量在兩個生命體間平衡,那麽Aimee半吊子的能力顯然是以消耗她自身的生命力為代價的。這次她僥幸挺過去了,再來一次誰知道會怎樣呢?
康斯坦斯力邀他們住在她這裏,但Tate并不樂意,Aimee也有些不自在,因而兩個人暫時就在附近的賓館裏。
Tate身上發生的轉變說明這類力量是可以作用于魂體的。她想到被束縛在房子裏近百年的幽靈,果斷打電話給科迪莉亞,也許作為至尊女巫,她會有意想不到的辦法解決這些。
科迪莉亞再三向她确認Aimee房子裏确實存在鬼魂,Aimee沒有跟着科迪莉亞再回到那裏。一個平常的下午,科迪莉亞告訴她他們已經獲得解脫。
那時陽光正好,她和Tate趴在二樓的欄杆上望着透明的天光跌入庭院裏綻開的鮮紅色夢境般的花叢,薄光綴在那叢奇妙的瑰麗色澤上就像那天Aimee看到的穿破血肉的藤蔓盛放的那株玫瑰色的花。
她沒再聽到科迪莉亞在那頭還說了什麽,耳邊拂過輕柔的風,她訝然地側頭擡眼,原本放在耳畔的手機不知不覺被Tate拿在手裏。男孩俯過身,頭微微傾斜,他的手撫上她的臉側,繼而輕輕地吻住她,鄭重而溫柔,就像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吻。
她在涼風薄暮中慢慢回抱住他。
☆、持續神展開
? 有什麽事能比看到一個和你長相完全一樣的人更讓人震驚?
答案是毫無防備地遇到與男友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陌生人。
對面的青年身穿黑色西服套裝,領帶貼在褐色深紋襯衫上,一頭金色鬈發末端略卷,眼角、唇形、鼻梁無一不是Aimee熟悉的樣子,但全長在另一個人臉上。
Aimee目瞪口呆地盯着青年。她身側的男孩和對面的青年像是鏡子前後的實體和投影,乍一看面容似乎分毫不差,幸而這詭異的一面只有Aimee能看到。
她感覺到右手被緊緊攥住,握得生疼。她手指本能地抗議似的一顫,Tate立刻放松了力道,他無措轉過頭,低垂的臉在一瞬和Aimee目光相觸,尚來不及掩飾的神色是近乎驚悚的懵然。
她很少看到過他流露出這樣的神情,除了幾年前遇到Chloe五人組的那個萬聖節。她有些後悔沒堅持讓Tate等在外面。因為他們對女巫世界一知半解,Tate又身份特殊,她本不願意使他接近這兒。但Tate以同樣的理由說服她。男孩調侃這裏是龍潭虎穴,不肯放她一個人過來。她諒解他和她類似的擔憂,接受他的陪伴,但也對他的擔心不以為意。沒想到女巫學院果然是“龍潭虎穴”。相較于她,Tate已經很鎮定了。
她反握住他的手,複又直視着對側熟悉的陌生人。
青年嘴角客套性的禮節笑意在她長時間的打量下有點僵硬,黑眼睛閃動着濕漉漉的警覺的光,像極了一條溫順的大型金毛尋回犬。Aimee沒有收回目光,實際上,越仔細地端詳,就像魔法漸漸被揭破,這個人身上浮現出越來越多和Tate迥異的地方。
他明顯更年長,修裁良好的寬肩西服包裹着緊實的肌肉,他身材結實,除去那身制服,更像個籃球隊員或者熱愛橄榄球的運動青年,而且他的氣質更為柔和,盡管Aimee表現反常,但在警惕之外,他仍然溫和地任由她逡巡。
如果是Tate,這時候一定會故意挑唇,好整以暇不落下風地反盯回去,直到她窘迫地撇開視線。
“Aimee?”
青年身後的大廳一陣急促清脆的腳步聲,不久傳來了滿是驚訝的女聲。他側了側身,露出一個高挑的女性身影。來人披着一頭柔亮的金直發,看到Aimee後,慣常的親切笑容溢滿了驚喜。
科迪莉亞幾步走上去,含笑拉住Aimee的左手,“沒想到你真的來了。”
Aimee也回以微笑。
一旁的青年仍暗含戒備地守在那兒。科迪莉亞回頭笑着說:“凱爾,回去吧,這是我們的在籍學員。”
凱爾默默地瞅了科迪莉亞一眼,聽話地轉身退回大廳,高而健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旋轉階梯一側。
科迪莉亞領着Aimee和另一個她看不到的男孩來到一間寬闊敞亮的房間。她笑容滿面,招呼Aimee坐下。她雙手交叉,身體傾向Aimee,嗓音溫柔,“你是否改變主意了?”
迎着科迪莉亞飽含期待的眼神,Aimee幹脆果決地搖頭否決對方的猜想。女人暗暗流露出失望的眼神讓她生出些許歉意。
Tate攬過她的肩膀,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無聲地給她支持,同時又不幹擾她和科迪莉亞的談
話。
她克制住和他對視的沖動,擡眼望向等待答複的科迪莉亞,不再猶豫,“其實,我這次來,是為了尋求您的幫助。”
她整理措辭,盡量簡明通俗地敘述近來發生的事。
“……時間混亂症?!”科迪莉亞難以置信地重複。
Aimee平靜地點點頭。
自從她遇到Tate後,各種各樣颠覆常人世界觀的事情層出不窮,再多上一件“時空秩序損壞症”似乎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她記憶中的第一次時空錯位來得猝不及防。那時候她正和Tate平躺在床上,一人帶一個耳機閉着眼睛聽比利斯特雷霍恩的爵士樂。下一秒,她突然出現在浴缸裏,錯愕地盯了熟悉的天花板紋路半饷,她意識到這是她在拉普洛鎮曾經的家,現在是父親Aaron一個人的房子,也是被Beth醫生觊觎已久的地方。
與此同時,Renee和Aaron激烈争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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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