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化解

此話一出,令衆人皆驚。蕭渡連忙掀開車簾,來不及多問便跟着卷碧朝內走去。元夕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連忙也扶着蕭芷萱的手走了下來。就在她匆匆行過蕭渡坐得那輛車時,突然猛地頓住了步子,因為她感到一道的目光正注視着她,一股熟悉的戰栗感頓時襲滿全身,轉過頭,果然見到芸娘正歪着頭坐在車廂內,目光直直盯着前方,而她的眼睛,她的眼睛……

“嫂嫂?”蕭芷萱見元夕站在車前發呆,便奇怪地拽了拽她的衣袖,元夕猛地回過神來,咬了咬下唇,努力讓自己表情看起來自然一點,對車裏的芸娘點了點頭,可芸娘仿佛恍然未覺,好像已将那個姿勢擺了千百年之久。

元夕壓下心中的慌亂,知道此時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最佳時機,便理了理衣衫,由下人們領着往府裏走去。此刻,陽光正豔,将侯府檐下的鎏金牌匾照得格外刺目。

幾人匆忙走入正院內室,只見坐在上首的蕭雲敬面色凝重,見蕭渡他們回來,只淡淡吩咐下人去伺候幾人坐下。而在他左手邊坐着的趙夫人,雙手交握、面色慘白,一雙美目中失去了慣有的冷靜,此刻正瞪着坐在下方,一直以帕子擦着眼角的王姨娘。王姨娘身邊還坐着一人,面容清秀,氣質卻冷得陰郁,竟是那位許久未露面的二少爺蕭卿。此刻屋內靜得出奇,只聽得微弱的啜泣聲和喘息聲。

元夕行了禮由小厮引着坐下,發現堂中央還跪着一人,她雙手被縛在身後,臉上盡是血痕,竟是趙夫人身邊伺候的餘嬷嬷。她一見蕭渡進來,連忙沖過去哭着喊道:“侯爺救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啊!”

蕭渡冷冷掃過屋內的衆人,對蕭雲敬行禮道:“父親能否告訴孩兒,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蕭雲敬眼神朝下冷冷一瞥,道:“你自己問她?到底做了什麽好事!”

餘嬷嬷抹了抹臉上摻在一起的血淚,跪着挺直了身子顫聲道:“奴婢真得什麽都沒做過!佛堂的事真得和奴婢無關啊!”

蕭渡心中一沉,誰不知道餘嬷嬷是母親最為信任親近之人,自母親嫁入侯府之日起就守在她身邊伺候,甚至願意放棄被出府嫁人的機會,與母親早已親厚的如家人一般。這次明面上是審問餘嬷嬷,難道不是昭告衆人,将母親視作了佛堂之事的真兇。他連忙擡頭去看趙夫人,趙夫人正虛弱地靠在椅背上,看向餘嬷嬷的目光中,摻雜着怨恨、不舍與不願丢棄的驕傲。

蕭渡于是轉過身子,對着嘤嘤抹着淚兒的王姨娘道:“不知道王姨娘能不能向我說明,餘嬷嬷到底和佛堂的事有什麽關系?”

王姨娘擡起一雙哭紅了的淚眼,還未來得及開口,身旁坐着地蕭卿卻起身道:“大哥這話說得,好像是姨娘刻意針對她似得。如果不是這老奴做得太過分,竟敢動侯府的根基,我們又何須這般大費周章。”他說着,便從案上拿起一個紮滿了針的小人仍在地上,喝到:“說!這是不是你房裏搜出得!你把王姨娘的生辰八字寫在上面,使這些陰毒招數,到底有何居心!”

蕭渡皺了皺眉,看到餘嬷嬷滿臉怨恨卻無話可說的表情,心中明白了大概,又問道:“那這事和佛堂又有什麽關系。”

“自然有!”蕭卿聲音略微高了起來,:“在她房裏還發現了這個。”

蕭卿又拿出一支青銅所制的哨子來,道:“我找人查過,餘嬷嬷原本生于苗疆,苗人最擅養蛇,而這種形制的哨子,就是她們族內用來引蛇得。那日佛堂裏,平白無故為何會冒出那麽多蛇來,自然是有心人故意引來得。這賤奴因一己私利,為了維護佛堂,寧願讓侯府平白擔了天譴之名,居心何其惡毒!”

他說到一己私利之時,眼神好似有意無意地掃到趙夫人身上,趙夫人氣得渾身發顫,卻仍是昂着頭,絕不辯解半句。

蕭渡還未開口,地上的餘嬷嬷已經哭道:“不是這樣,侯爺莫要聽他們亂說,奴婢族裏确實擅于養蛇,可這哨子是我母親留給我得,我因思念親人才帶在身邊,和引蛇毫無關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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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卿輕哼一聲:“佛堂裏無端發生許多怪事,這府裏只有你懂那些巫毒之術,又恰巧懂得怎麽引蛇,天底下哪有這麽巧的事。”

蕭渡卻轉向蕭雲敬道:“父親真得相信巫毒、引蛇術這樣的無稽之談。”

蕭雲敬輕輕阖了阖眼,道:“佛堂的事已經過了幾日,卻仍沒個結果。現在,她是最有可能操縱這件事的人,這也是唯一能解釋佛堂怪事的真相,若是不然,這神靈降罪侯府的傳言還會繼續。你現在才是這侯府的主人,你來說說看到底應該怎麽辦?”

餘嬷嬷聽出這話中的意思,絕望地跪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來。趙夫人也紅了眼眶,轉過頭去,将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蕭渡心中一寒,正要開口,突然聽見旁邊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道:“老爺,可否容媳婦說一句。”

衆人立即将目光全投在臉色尚有些蒼白的元夕身上,元夕猛地被全屋的人盯住,緊張地心中一慌,之前準備好的說辭,突然怎麽也說不出口來。

蕭渡慢慢走到她身邊,有意無意地用寬厚的肩膀為她擋去了衆人的目光,元夕擡起頭看見他鼓勵的眼神,慢慢拾回了些勇氣,站起身道:“那日佛堂之事确是人為,卻和巫毒、引蛇之術無關。”

堂內衆人頓時竊竊私語起來,蕭雲敬皺眉道:“你又是如何知道?”元夕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蕭渡,深吸口氣繼續道:“那日我曾經摸過那些被捉住的蛇,發現蛇身上非常濕,好像剛從水中撈起來一樣,還帶着些奇怪的氣味。不知道這裏有沒有當日進去捉蛇的家丁,我想問清楚一件事,那日群蛇的身邊是不是還有許多水漬。”

有一名當日首先沖入佛堂的小厮走了出來,躬身答道:“确實如此,我剛到的時候,看到那些蛇爬行的時候,在地上留了許多的水漬。”

“你還聞到過一些奇怪的味道嗎?”元夕又問道

小厮仔細想了想,點頭道:“有一些很刺鼻的氣味,好像是硫磺!”

元夕點了點頭道:“照此推測,這手法其實并不複雜,不過利用了蛇冬眠的習性,先将蛇放進冰窖中凍起來,讓它們以為還在冬眠中。待時機成熟便提前放在佛堂內藏好,當日工匠的吵嚷聲,加上最讓蛇刺激的硫磺氣味,會讓蛇慢慢蘇醒,同時躁動難安,見人便要去攻擊。”她頓了頓又道:“而這樣的伎倆,并不需要什麽苗疆引蛇術,在場随便一個人都能做到。”

她從未在這麽多人面前說過這麽多話,此刻一口氣說完,只覺得心跳加速,身上也熱得想要冒汗。蕭渡對她笑了笑,扶着她坐下,又轉過身道:“如果是以哨引蛇,如何保證那麽多蛇提前藏在佛堂而不被發現,引蛇之人又如何做到不現身就控制那麽多蛇一起湧出。孩兒知道父親急着想知道真相,但也不能因為如此,就胡亂冤枉無辜之人。”

蕭雲敬面色數變,終是輕嘆作罷,王姨娘卻在此時出聲道:“老爺,就算佛堂之事沒有證據證實,但她用陰毒之術,詛咒妾身卻是不容狡辯,難道就這麽算了嗎?”

這時,趙夫人慢慢站起身道:“餘嬷嬷這次确實是做錯了,但她也是替我不忿,瞧不得有些小人在背後玩弄些陰損招數。我看王姨娘也并沒有什麽大礙,這次,是我管教不力,老爺如果要罰,就罰我罷。”

王姨娘低下頭來,恨恨地揉着手中的錦帕,明白自己已經輸了。她是先帝親妹,侯爺的嫡母,就算是老侯爺也不可能拿她怎麽樣。最恨得是捉不到她操縱佛堂之事的把柄,不然餘嬷嬷她是想保也保不住,想到這裏,王姨娘忍不住又怨恨地偷偷瞪了元夕一眼。

蕭雲敬此時已經十分疲倦,站起身道:“就這樣吧,餘嬷嬷也已經受了罰認了錯,便再罰她一個月俸祿,以示懲戒,其他的全由夫人處置。”趙夫人嘴角浮起一抹淺笑,躬身道:“謝老爺開恩。”王姨娘見蕭雲敬已經發話,知道大勢已去,也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默默應下。

于是,一場本應風起雲湧的大戲,就這麽不鹹不淡地落了幕。見屋內衆人都各自離去,元夕正準備站起,一只手已經伸到她面前。她稍稍猶豫,還是将手放入他的手心,任由他牽着站起。蕭渡将她牽住卻并不急着往前走,待屋內衆人慢慢散去,才輕聲對她道:“連養蛇你都懂嗎?”

元夕愣了愣,道:“以前看過以蛇作案的書。”

蕭渡好似不經意地笑問道:“怎麽相國府裏,會準備許多這樣的書給未出閣的小姐看嗎?”

元夕心中一驚,有些不自在地道:“是我讓安荷幫我找的,她,她認識幾個小厮,能拖他們去外面買些書回來。”

蕭渡不置可否地望了她一眼,慢慢松了她的手,吩咐安荷上來照顧。元夕在心中輕嘆一聲,擡步剛走出門,卻在門口碰上了等在那裏的餘嬷嬷,餘嬷嬷一見她便要下跪道:“多謝夫人了,若不是你,老奴今日只怕就要含冤而死了!”

元夕忙扶住她,正要開口,卻聽見趙夫人在旁冷冷道:“你也莫要以為今日出了風頭就是什麽好事。你以為老爺真得相信那些錯漏百出的無稽之談嗎。不過是佛堂之事遲遲未結,他需要找人頂罪,給外面的人一個交代。正好王姨娘演了這處好戲,而他便順水推舟,哪顧得上累及得到底會是誰?”

元夕愣了愣,她從來不善去揣測人心,此刻細細想來,竟覺得有些發寒。這時趙夫人往前走了一步,對着眼前富貴繁華的重重院落,涼涼道:“結發夫妻,也不過如此。”

這話中含着的悲涼與落寞,令元夕心中莫名一酸,再擡頭時,趙夫人已被餘嬷嬷攙扶着,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

另一邊,蕭渡快步跟上走在前方的蕭芷萱,拉了她到僻靜處,蕭芷萱莫名其妙地正要發問,只聽蕭渡盯着她冷冷道:“現在可以告訴我了,你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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