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心軟
夏夜裏涼風習習,卷着柳條在濃黑的夜空下胡亂舞動,侯府後院中空空蕩蕩,只剩檐下幾盞燈籠還亮着微光。一個小厮醉醺醺地自一間耳房中走出,他今晚和幾個同僚關在房裏賭錢作樂,合該他今日火氣旺,竟連贏了好十幾把,于是又被慫恿着買酒做東鬧了一整晚。
眼下正是四更天,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準備去上茅廁,誰知走了幾步就暈頭轉向地迷了路,他憋得實在不行,眼看四周無人,便準備偷偷走到一處小樹叢旁解決。
那小厮把身子藏在一棵大樹後,剛解下褲帶,突然一陣風從樹叢裏竄出,竟吹得他生生打了個寒顫。他縮了縮脖子,本就醉得看不太真切,此刻,眼前的枝葉好像全重合在一起,看起來黑乎乎、毛茸茸,随着風輕輕的搖晃着,竟有點像一顆晃動的人頭。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決定不再自己吓唬自己,想趕緊解決了回房去。
就在他重新提起褲子時,突然,聽見樹叢中響起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有什麽東西正藏在那黑黝黝的叢林深處,掙紮着想要沖出。他心中突突直跳,大聲喝道:“是誰!”
黑暗中沒有回應,那聲音卻愈發明顯起來,還夾雜着一些好像啃咬東西的聲音。那小厮咽了咽口水,猶豫許久還是決定朝樹後看一看,就在他剛剛将頭繞過去時,卻正對上一雙可怕的眼睛,那眼睛只有眼白卻沒有眼仁兒,此刻,正如同毒蛇瞧見獵物一般死死纏在他身上。
“啊!”小厮吓得大叫一聲,慌不擇路地朝回跑去,卻不小心被身後一條樹根絆住,猛地栽在了地上。他一邊撐着地,一邊緊張地回頭瞧去。誰知不瞧則已,一瞧竟吓得腿軟手抖,連起身得力氣都沒了!
只見一張藍色的鬼臉從樹後慢悠悠地飄了出來,在漆黑的夜空中發出幽暗的光芒,那鬼臉下卻沒有身子,也沒有腳,就這麽懸在空中,直到離他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貼在他的臉上。
那小厮吓得鼻涕眼淚一起湧出,還抽空在心裏慶幸着剛才幸好已經方便過了,不然現在非尿褲子不可。突然,好像有什麽東西纏上他的腳,然後有一股力量将他狠狠朝後拖去。極度的恐懼讓他顧不得腳上還在疼,手腳并用竄出幾丈,一路再也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就會被那惡鬼拖入萬劫不複的地獄之中。
那日後,這小厮生了一場大病,侯府裏開始流傳着鬧鬼的傳言。下人們把這件事傳得有鼻子有眼,有人說那鬼臉是七孔流血,最愛吸男子陽氣;有人說那鬼臉是青面獠牙,一口就能啃去人的半張臉。這流言越傳越烈,直到有一日傳到老侯爺耳朵裏,他勃然大怒地罵這小厮酒後胡言,還罰了他半年月錢,并定了規矩,誰敢再傳府中鬧鬼得一并連坐,流言才被狠狠壓了下來。但事情卻并沒有過去,見到鬼臉的人卻越來越多,許多膽小的仆婦們都開始去廟裏求請平安符,也再沒有下人敢在入夜後還在府裏閑晃。
“夫人你說,這侯府裏到底有沒有鬼?”李嬷嬷繪聲繪色地把整件事始末講完,才一臉好奇地問道。
元夕大病初愈,精神還有些悻悻,她今日剛剛被解除禁令,一大早,就被李嬷嬷和安荷她們拖到湖心園裏賞花散心。她知道李嬷嬷是故意說這些事情來讓她解悶,随意撥弄着眼前一朵開得正豔的玫瑰,道:“這世上怎麽會有鬼,就算有鬼也并沒有什麽可怕得。”她從來就不怕鬼,也不怕屍體,她怕得是人,會撒謊會害人的人,還有……會傷人心的人。
她突然有一刻失神,手指一滑,便被花莖上的刺狠狠紮了一下。安荷驚呼一聲,連忙拉起她的手問道:“紮疼了嗎?”元夕輕輕搖了搖頭,将手指抽了回來,用塊帕子随意裹了裹,又朝她笑着道:“看,沒事了。”。
李嬷嬷望着她蒼白卻故作堅強的側顏,突然感到鼻子有些發酸,本來她活了這把年紀,豈能不知花開花敗的道理,只是小姐還這般年輕,真得要就麽過一輩子了嗎。她于是背過身子,暗自垂了幾滴淚。
元夕知道李嬷嬷在為自己擔心,心中反而更加難受起來,正想出言安撫幾句,突然看見一個鵝黃色的嬌俏身影遠遠朝這邊走來,元夕認出那是蕭芷萱,終于真心地感到有些欣喜。她忙揚起笑臉和她打了聲招呼,誰知蕭芷萱只是敷衍地朝這邊躬了躬身,輕輕叫了聲:“大嫂。”随後,連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就急匆匆從她身邊走過,好像生怕多留了半刻。
元夕的笑容僵在臉上,心裏好像被什麽輕輕紮了一下。自從她被禁足以來,府裏逢高踩低的下人們也有不少,可她并不覺得難過。不過是些冷眼,她從小見得多早就慣了,無非只是換個地方而已。
可她是真心喜歡這個總是親熱地拉着她的手叫她大嫂,又天真單純的小姑子。她從小就沒有親近的姐妹,在侯府的這些日子,早已将她當作真正的姐妹。想到此處,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她果然還是看不懂人心,活該落得如此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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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她身邊的安荷卻已是氣憤至極,忍不住小聲嘟囔着:“真想不到,平日裏裝着親熱,一遇事就躲得幹幹淨淨。小小年紀竟生得兩幅面容,果然是侯府養出得好小姐。”
元夕吓了一跳,連忙小聲斥道:“不要亂說!”安荷卻愈發替她不平,繼續念叨着:“本來就是,夫人禁足前一日還來找夫人,說給你繡了個荷包,見你不在,還在房裏等了好一會兒才走,現在這事兒也忘得一幹二淨了。”
元夕聽得皺起眉頭,連忙打斷她問道:“你說我禁足前一日,她來找過我嗎?”有些什麽東西從她腦子中滑過,正要抓住,突然聽見院外有人大喊:“不得了了,淹死人!”
元夕聽得一驚,當下顧不得其他,忙帶着李嬷嬷和安荷朝那喊聲處走去。只見一處人工湖的廊橋上已經擠着許多丫鬟、婆子,許多人剛往湖中看了一眼,便捂住了嘴,煞白着臉不敢再看。元夕氣喘籲籲地趕來,待她剛看清湖中泡着得那人,便覺得腦中一陣暈眩,差點栽入湖中。
身邊傳來一聲悲呼,是李嬷嬷在哭。元夕卻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什麽都聽不真切。她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覺得屍體看起來是這麽可怖。
不過幾日前,她還活生生地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救她,那雙曾盈盈望向她的雙目,已經永遠被奪去了期望,那張楚楚動人的小臉,已經被湖水跑得腫脹不堪。而她的手,卻還是死死護住自己的肚子,哪怕在最後一刻,也想保住她的胎兒不被人奪去……
元夕瞪着雙目,不斷往後退去,李嬷嬷見她面白如紙,目光渙散,吓得連忙抓住她的胳膊喚道:“夫人?”元夕卻一把甩開她的手,只輕聲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李嬷嬷和安荷愈發不安,連忙想要跟上,元夕卻轉身厲聲道:“不準跟着我!”
兩人被吓了一跳,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元夕卻提着裙擺一路飛奔,她只想趕快逃離這裏,離開這一切,躲到誰也看不見得地方去。她漫無目的地跑了一陣,才發現自己來到了常呆得那片栀子樹下。聞着熟悉的栀子花香,她終于覺得安全了起來,這才抱着膝,放聲大哭了起來。
對不起,我沒能救你!對不起,原來,我竟是這般的沒用!
她放肆地哭了許久,似乎想将這些日子的委屈、酸楚與挫敗一并哭個幹淨。一直哭到雙目酸痛,腦中發沉,才靠着樹幹迷迷糊糊地歇息着。就在這時,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遠遠傳來,吓得頓時清醒過來,一擡頭,就遠遠看見蕭渡正和周景元一邊商量着什麽事,一邊朝這邊走來。
元夕心中又慌又急,萬般不願讓他看見自己這幅狼狽的樣子,她連忙把身子藏在栀子樹後,在心中祈禱他們千萬不要走過來。
可蕭渡又怎麽可能看不見她,他遠遠看見她坐在樹下已經覺得生疑,後來又眼見她慌慌張張躲到樹後,心中越發不是滋味,于是故意對周景元道:“周叔,我們今天先不去書房,就去那邊樹蔭下說可好。”
周景元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配合地随他往樹下走去,元夕心中暗暗叫苦:如果讓他們走近,自己是怎麽藏也藏不住了。她索性把心一橫,随意折了一棵小樹枝遮在自己頭上,貓着腰慢慢往外挪,指望能借着樹叢的掩蓋偷偷溜走。
于是周景元就看見了這麽一副匪夷所思的景象:自家夫人頭頂一棵小樹,半蹲着在樹叢中小跑,而且好像當他們完全不存在似得。他驚訝地望了望身邊面色鐵青的蕭渡,終于沒忍住,試探地喊了一聲:“夫人?”
元夕被他一喊,吓得心髒狂跳,索性将樹枝一丢提着裙擺朝外猛奔,但她才跑了幾步,就腳下一崴摔倒在地上。蕭渡實在被她氣極,大步走到她身邊,蹲下吼道:“你跑什麽跑!”
元夕感到腳踝處傳來錐心的疼痛,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羞憤,于是癟着嘴哭道:“你自己說得,說你不想再看到我!”
蕭渡愣了愣,擡頭朝正在站在一旁看得十分投入的周景元狠狠瞪去,周景元這才回過神來,連禮都忘了行,就飛也似地逃走。
他将目光移向坐在地上一邊生氣一邊抹着眼淚的元夕,終于嘆了口氣,一把将她抱起朝房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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