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窗簾随着風輕輕飄動着,陽光從窗外打進來病房裏留下一道道斑駁的光影。喬芒的臉色有些模糊,她的手緊緊的揪着被子一角。

難怪上一次,秦父會用那樣的口氣和她說話,其實他是知道她的身份了吧,他見她也是試探她,他千方百計讓她離開秦實。

喬芒松開了手,雙手捂住臉,那麽現在她該怎麽辦?她感到深深的無助,如同落在汪洋中。

澤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呢?

喬芒迷茫了,墨黑的眸子似乎什麽都看不見了。

晚上,秦澤遠下班,他和阿姨一起過來的。

阿姨今天煲了魚湯,新鮮的鲫魚,味道很羨慕,可是喬芒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秦澤遠望過來,“怎麽了?不合胃口?”

喬芒勾了勾嘴角,“不是,我不餓。”

“護工說你中飯也沒有怎麽吃,晚上再不吃,能不餓嗎?”秦澤遠皺了皺眉。

喬芒尋思着,他對她的好是出于愛呢?還是出于補償呢?

喔,不!

父親和秦家誰是誰非,她也不知道。

阿姨問道,“芒芒,你想吃什麽?明天我給你做。”

喬芒挺喜歡阿姨的,做事很細心。“阿姨,不用那麽麻煩了,您每天兩地跑也挺辛苦的。”

“沒事,沒事。”阿姨把餐盒收拾好。“對了,澤遠,我聽你媽媽說,她想讓你們回去住。”

秦澤遠微微一愣。

“芒芒現在受傷,你照顧不過來。你放心好了,你媽媽找你外公出來和老爺子談了,你是秦家長孫,秦家的産業難道不給你。”

喬芒倒是挺驚愕到了,回秦家住,那麽不是更尴尬嗎?不過她轉念一想,卻不動聲色了。

阿姨走後,喬芒開始犯困,不知道是不是撞了腦袋,她的身體似乎比以前虛弱了很多,特別容易犯困。

秦澤遠抽走她的書,“才八點又困了?”

喬芒伸伸懶腰,“元氣大傷,不知道有沒有是十全大補丸。對了,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等傷口養好了。”秦澤遠傾身看了眼她的傷口,傷口縫了針,有些恐怖。

喬芒有些煩躁,“你明天給我買頂帽子吧,要不假發也行。”

秦澤遠點點頭,看着她的目光帶着柔光,喬芒卻不自然地撇過眼去,悶悶說道,“記得買好看一點。”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本來短發就不好看,現在還缺了一塊,就像剪了毛的小狗。”

喬芒咬咬牙,“喂,我是你老婆,有你這麽說自己老婆的嗎?”她瞪着眼,亦嗔亦怒。

秦澤遠嘴角泛着清淺的笑意,臺燈的光線分外的柔和。

第二天,秦澤遠果然帶來了一定帽子,黑色的禮帽,還有個大大的蝴蝶結,倒是一點也不覺得幼稚。

喬芒戴上帽子,左右看看,還不錯,挺優雅的。秦澤遠的眼光還不錯嗎。她問,“好看嗎?”

秦澤遠替她調了一下帽子的位置,“還不錯。”

喬芒苦笑了一下,“醫生說那塊疤以後可能都長不出頭發了。”

秦澤遠猶豫了一下,“沒事,我不嫌棄你。”

喬芒的聲音略略低了幾度,“說不定了。”

秦澤遠臉色一沉。

她彎起嘴角,“和你開玩笑呢。”

秦澤遠現在手裏有兩家公司,一家網上藥房,一家外貿公司,不過都挂在周躍民名下。兩人為了公司花了不少心血。

秦澤遠在醫院順便去開了胃藥,接到季一言打開的電話。“一言,什麽事?”

“澤遠,惠姨給我打電話了。”季一言開門見山。

秦澤遠知道她要說什麽,“我會和我媽說清楚,讓她以後不要再去打擾你。”

“澤遠,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季一言急切地辯解道,“惠姨是關心你,她希望你們能回去住。”

秦澤遠被人撞了一下,手裏的藥落地,他彎腰撿起來,看到前方的人是喬荀,喬荀和一個女孩子,神色慌張。

“搬回去這件事,我要尊重芒芒的意見。”他既然娶了她,那麽他一定會好好照顧好她。“先不說了,我還有事。”

“澤遠——”季一言聽着電話裏傳來忙音,她用力地捏着手機,目光落在桌上的體檢報告上。

喬芒,夜盲症患者,遺傳性的。

只是一眨眼,秦澤遠就沒有再看到喬荀的身影,這時候他應該在學校,怎麽會來醫院了?一種不好的感覺突然湧上他的心頭。

等他回到病房,“喬荀來了嗎?”

喬芒擡起頭,微微訝然,“他在學校,今天怎麽會過來。你是忙糊塗了。”

秦澤遠抿着唇角,他淡淡地說道,“我記錯了。”

“你剛剛檢查醫生怎麽說?”喬芒有些擔心,昨晚半夜,他被胃疼弄得一夜沒睡。

“開了藥,沒什麽事。”秦澤遠眸子變得有幾分深邃,他檢查了她的傷口,給她上了藥。“後天可以出院了。”

喬芒激動突然動了一下,頭猛地就撞到他的下巴。

秦澤遠一聲悶哼。

“有沒有撞到?”喬芒緊張地摸着他的下巴,見他下巴都紅了,她連忙揉着。

秦澤遠嘆口氣,“真不知道說你什麽好?以前讀書時怎麽沒有發現你這麽莽撞。”

喬芒砸砸嘴角,“我實在不想呆醫院了,聞着消毒水的味道就難受。”

“醫生要你留院觀察自然有他的道理。”他拉下她的手。

“可我沒事了啊,你看我現在好着呢。”她的語速有些急切,“我們要回去住嗎?”說道最後她的聲音越來越低。

秦澤遠沉默了半晌,“你想回去嗎?”

喬芒沒有說話。

“回我們自己家。”

話音一落,喬芒便給了他一個大擁抱,“萬歲!”

出院那天,天氣晴好。喬芒換好衣服戴上帽子,又檢查了一遍沒有什麽拉下的東西。秦澤遠今天有個會議,臨時來不了,不過沒有關系,她可以自己回去。

護士把費用清單都給她,主治醫生和她交代注意事項。

“醫生,我有時候還是會頭疼?”

“片子我們研究過了沒有什麽問題,也可能是你的心理問題,你平時不要老想着受傷,或許會好些。”

“這些日子麻煩你們了。”

“注意休息。”

喬芒拎着包還沒有走到門口,看到了迎面而來的人,她的腳步停滞了。

秦母一步一步地走過來,她的肩頭披着一件民族風披巾,襯着她的優雅,“喬芒,知道你今天出院,澤遠有事我過來接你回來。”

喬芒的話卡住了,“媽——”

現在她看到秦家人心裏莫名的有些別扭。

“跟我回家吧,家裏我都安排好了,你們結婚到現在也該回去了,馬上爺爺90歲生日,喬芒,你覺得澤遠還能和家裏這麽僵持着嗎?”

喬芒低下了頭,她不語。

“好了,回去好好說。”秦母向阿姨試了一個眼色,阿姨上前接過喬芒的包。

喬芒咽了咽喉嚨,“媽,我給澤遠打個電話。”

秦母的臉色突然一冷,“喬芒,難道你們結婚,我就要失去我的兒子嗎?”

喬芒的手緩緩放下,“媽,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頓了頓,“我們回去吧。”

終于回到家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喬芒一路沉默踏進屋子後,她感到莫名的惶恐。

秦母開口,“你們的房間在二樓,澤遠之前住的房間,缺什麽你們添置吧。”

“好的,媽媽。”喬芒輕聲應道。

秦母坐到沙發上,“我聽說你現在在成峰上班?”

喬芒看着她,等待她接下來的話。

“成峰一直和我們家的競争對手,你現在去成峰會不會不妥?”秦母慢慢地說道。

喬芒筆直地站在那兒,幸好她只是頭皮受傷,“媽媽,成峰的傅總知道我的身份,他沒有說什麽。”

秦母擰了一下眉眼,“可別人要是知道呢?”

別人?

喬芒笑了,“可是外人都不知道我是秦家的媳婦啊,他們也不知道澤遠已經結婚了,在他們眼裏,我只是被秦家開除的員工而已。”

秦母的面色有些不悅,她看了喬芒一眼,不是為何,心裏越加的煩躁了。“你上去休息吧。”

喬芒如蒙大赦,一個人回了房間。好在是秦澤遠從小居住的地方,讓她感到絲絲熟悉感。

秦母嘆了一口氣,問阿姨,“你說我讓他們回來住對不對啊?還不如眼不見心靜呢。”

阿姨回道,“其實芒芒這孩子挺實在的,人就是這樣,相處久了,彼此熟悉了也就好了。”

“哎,你看看自從她出現後家裏是雞飛狗跳的。”秦母揉了揉太陽穴,“什麽時候能平靜下來,像以前那樣。”

“我看也快了,等他們生了孩子,到時候就不一樣了。”

提到孩子,秦母并沒有那麽開心,她淡淡的笑笑,“或許吧。要是澤遠娶的是一言就好了……”

阿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心裏不由喟嘆,喬芒嫁進秦家以後的路不容易啊。

晚上,秦澤遠回來了,他匆匆趕上樓,扭開門把,暖橙的光芒落入他的眼角,畫面好像靜止一般。

喬芒低着頭坐在床邊,手裏放着很多書籍。房間裏只有她翻動紙張的沙沙響。

“芒芒——”

喬芒吓了一跳,擡首見是他,嘴角劃出一抹笑。

他緩步走過來,見她神色無異,暗暗舒了一口氣。“今天做了什麽?”

喬芒指了指這一堆書,“看了你的書。”

“好看嗎?”他挑眉。

喬芒吐了吐舌頭,“抱歉啊,我實在沒事幹,就翻了你的書。”

“沒事。”秦澤遠心微微一澀。“下樓去吃飯吧。”

喬芒的動作稍稍一頓,她揚着臉,“好啊。”她沒有說,她到現在午飯還沒有吃呢。

秦父今晚沒有回來,這頓飯大概只有秦母比較開心了。“澤遠,你多吃點,這次多久你怎麽瘦了那麽多。”

喬芒默然,秦澤遠夾了一塊裏脊肉放到她的碗裏,“別光吃米飯。”

喬芒點點頭。

秦母看着這一幕心裏酸澀,兒子長大了,知道關心別人了。他從來沒有給自己夾過菜啊。秦母沉默了,心情越發的難受。

晚上,喬芒和秦澤遠留在這裏住下了。

秦澤遠其實也問過喬芒要不要回去,喬芒心想這時候她要是走,秦母不得恨死她了。反正二樓也沒有人。

喬芒洗了澡在玩秦澤遠手機上的游戲。

秦澤遠擦着頭發,“周五晚上帶喬荀過來吃飯,我們一家人聚聚。”他希望喬芒和喬荀能融入他的家庭,也希望父母能接受他們。

喬芒知道喬荀對秦家的有很大的意見,趁着這次大家見個面也好。“好啊。”

秦澤遠坐到她的身邊,深秋了,她穿着單薄的睡裙,拉着她一同躺下來。喬芒因為受傷的關系,只能側着睡。

換了地方,她有些不習慣,動來動去。秦澤遠一手攔着她的腰,慢慢靠近她,“芒芒,我們要個孩子吧。”

喬芒閉着眼,呢喃道,“現在要孩子會不會太早了?等喬荀高考結束後吧。”

他笑,“考飛機員他的成績沒有問題的。”

雖然是這樣,喬芒還是非常重視,就像她在讀高三一樣。“還是再等等吧。”

可是他不想等了。

……

第二天早上,喬芒和秦澤遠一起出門的。喬芒去上班了,來到公司,她就想脫了枷鎖,眉宇間滿是喜悅。

在走廊碰到傅言川,喬芒停下步子,“傅總——”

傅言川三十出頭的年紀,身形修長,英俊帥氣,氣質沉穩,周身一股老幹部的氣息。“喬芒,聽說你英勇救人,傷好了嗎?”

喬芒尴尬不已,“好了。”

傅言川淺笑,“那就好。”見她帶着帽子,他打趣道,“這帽子挺好看的,你帶着很合适。”他想了想,“我正好要送人禮物,你這帽子在哪裏買的?”

“這個我不知道了,回頭我問一下我先生。”

“那好。你去忙吧。”傅言傳剛走了一步,“喬芒,明年t市那裏有個項目,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就是離寧城有些遠,一走要好幾個月,甚至一年。”

喬芒沒有立刻回答他,傅言傳也沒有勉強她,“你好好考慮一下。”傅言川不會看錯人,喬芒對制藥工作有着一種偏執的情緒。

去洗手間時,喬芒聽到兩個人在低語。

“你知道嗎?喬芒是被家暴的?”

“不是吧,她不是救人的嗎?”

“救人?那是說的好聽而已。”

“不是真的可別瞎說,小心傳到她耳朵裏,我聽說她和孫主任關系不一般。”

“行了,行了,我們回去吧。”

等他們走後,喬芒才出來,她洗着手,看着鏡中的自己,家暴?她不覺得嗤笑一笑。要是有家暴,她肯定是動手打人的人!

下班前,秦澤遠給她打電話告訴她,他晚上不回去吃飯,喬芒想了想也不打算回去吃飯了。她去了“景色”。

“景色”已經收拾好了,完全看不到那天的混亂。

小然見到她,眉開眼笑,“喬芒,你好了啊。”

“最近怎麽樣?”她問。

小然輕輕說道,“你不知道吧,老板給你報仇去了,找了人把三少的胳膊都給打斷了。”

喬芒一陣哆嗦,後背冒出冷汗來。“他瘋了啊!”

“你不知道?”小然捂住嘴巴,“不要告訴別人是我和你說的。完蛋了!”

喬芒擰着眉,拿着包就要出門。門口小弟看到她,齊齊喊了一聲,“大嫂!”

“我不是你們大嫂,我已經結婚了。”喬芒煩躁。這樣的稱呼讓她愈加的煩躁,景誠從來不解釋。

兩個小弟不知所措,“喬姐,誠哥今天談生意去了,你在這裏坐一會兒吧,他大概半個小時就回來。”

喬芒想了想,便去了那間休息室。

房間還是和上次一樣,幹幹淨淨的,一旁的書架又添了幾樣小擺件,挺精致的,陶瓷娃娃、竹編的小籃子,惟妙惟肖,完全不像景誠喜好風格。

喬芒坐下來,靜靜地等着他。

時間過了快一個小時,樓下漸漸熱鬧起來,酒吧來客人了,音樂聲漸漸高了起來。

景誠回來後,有人就向他彙報了。他匆匆上樓,“你怎麽來了?”她帶着帽子,臉原本就不大,帽子又擋住了一些,這會顯得更加秀氣。

喬芒起身,“我怎麽就不能來了。”

“我怕你有陰影,頭上的傷怎麽樣了?”他說走邊脫掉了風衣,随意擱在沙發,眉宇間有幾分疲憊,下巴隐約可見青色的胡渣。

“好多了。”喬芒神色猶疑。

“找我有事?”景誠望着她。

“嗯。”喬芒點點頭。

景誠扯了一抹笑,一副了然的神色。“說吧。”

喬芒抿抿嘴角,“我想見景叔。”

景誠斂起了玩笑不恭,眸色漸漸變得深沉,他望着她,似在凝思着什麽。

“幾年前我家出事,有些事我不明白,我想問問景叔。”

景誠指尖微動,“你家的事我爸怎麽可能知道。”

喬芒沉默了一下,“你幫我和你爸說一下好不好?”她有些局促不安,指尖蜷縮着。

景誠看到了她的彷徨,她的擔憂,她漸漸空洞的眼神……紙包不住火,終有一天她會知道的。他雲淡風輕地打趣道,“你要幹嘛?都那麽久的事了,生意失敗是常有的事,難道你要為喬叔報仇啊?”

喬芒的臉色瞬間白得和雪一般,黑碌碌的雙眸毫無神采,“報仇……”她喃喃地重複了這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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