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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末,嘉海市的梅雨季來早了。
濕噠噠的,還悶熱。
這種天氣裏要是沒有空調和除濕器,就別妄想睡踏實。
清晨,鬧鐘沒響前,時栩不出意外地被熱醒了。
空氣裏鋪天蓋地的濕熱感将她強行從香甜的夢境中拉出來。時栩微微撐開眼,瞟了兩眼模糊的天花板,緊接着又不情願地閉回去。
她木木地擡起被子外的手,抹了抹額頭上一層細汗,像是融化糖葫蘆的冰糖水蹭在了臉頰,黏乎乎的,頓時,不舒适感包裹住腦袋,再蔓延到全身。
時栩皺起眉,煩躁間沉吟一聲,然後趴開躁動不安的兩腿,伸展開,突然!
猛一激靈,時栩瞬間睜開眼。
因為她,好像踢到了什麽東西??
時栩即刻側過臉,瞳孔裏,眼前的這個“東西”被無限放大。
一個男人?一個陌生男人!
身旁的陌生男人正好在盯着她看,他已經坐了起來,看起來醒了有一會兒了。他看到時栩醒來後匆匆對視一眼,然後正過身坐直,淡定地扭起襯衫紐扣。
“醒了?”男人語氣平直。
時栩:?
這個陌生男人為什麽迷之淡定?
比起對方的淡定,時栩根本沒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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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停了半秒不說,臉色還煞白。時栩深吸一口氣迅速轉回頭,身體往床邊挪動開幾公分,無比安詳地平躺着,兩只手抓着被頭往上拉了些,只露出一雙鹿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什麽意思?”男人冷不丁地來了句,“裝死?”
“?”
“瞪眼的意思是,死不瞑目?”
“……”
時栩迅速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死”。
空氣凝固了兩秒,時栩聽到身旁再次起了動靜,陌生男人不緊不慢地下了床,抓起手機往幾步外的浴室走去。
浴室門關上前,傳來一道不和善的聲音:“老實待着。”
時栩:??
随即浴室裏響起蓮蓬頭放水聲,在時栩聽來,像是霹靂,把她腦子劈焦了冒煙。
所以……
這男人誰?
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一副“事後”的場景?
她還在夢裏嗎?
時栩躺着,提不起一點力氣。盯着頭頂的天花板,眼睛不敢眨,大氣不敢出,一動不敢動,她分明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一點一點凝住。
天花板很破舊,像個幹涸的泥土地一塊一塊裂開,角落還泛着黴斑,環視整個旅館房間,空調壞了,還沒有窗戶,空氣彌漫着一股難言的氣味。
明白了,她居然睡在一個小破旅館的床上!身邊還躺了個陌生的男人!
時間一分一秒怦怦過去,時栩腦海裏一團亂麻,只記得昨天她在一家酒吧,喝酒了,大約喝醉了,因為一個男人她喝醉了。
斷片了……
時栩緩緩坐起身,看到淩亂的白床單,心态塌了。
母胎單身二十幾年,一夜.情這種狗血淋頭的事情居然會砸在她這個老實巴交的人頭上。
三十分鐘過去,浴室的水聲終于停了。
時栩想都沒想過世上還有洗個澡這麽磨叽的男人。
又過去一刻鐘,吹風機的聲音消失,男人總算從浴室走出來。
出來的男人踩着锃亮的皮鞋,身上煙灰色的西裝套裝雖然有點細微褶皺,但不影響整體感觀。時栩注意到,男人剛洗好的頭吹了半幹,早起垮在額前的頭發被梳了上去,精神又淩厲,每根頭發絲都像是被刻意安排過,還是個精致男。
男人從頭到腳打理得很精致,但都沒他的五官精致。
視線落在男人的那張臉,講真,時栩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帥到這種程度的男人,讓她緊繃的神經有一瞬間松了。情不自禁産生了一丢丢好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江準剛一走出浴室,看見抱着被子縮在床頭的小姑娘,真像只受了驚吓的小白兔,不禁産生了一秒的憐惜。不過,一秒鐘後,他眼中染上一層諷刺。
“還真沒走?”江準嘲諷着,莫名覺得有些好笑。
時栩臉色一變,剛才對他色相的好感一掃而空。這男人怎麽回事,洗個澡腦袋進水就失憶了?
不是他叫她老實待着別走?
“他給你錢了嗎?”男人又問。
時栩莫名其妙:“什麽錢?”
這個陌生男人究竟什麽毛病,上來就提錢,都不對昨晚做任何解釋?別說解釋了,從他臉上時栩沒有看出絲毫愧疚。
江準恍然大悟“哦”了聲,陰陽怪氣的。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裝作認真思考的模樣,片刻之後頂着一副拽樣自言自語道:“看來雇你的人沒給你錢,所以他是讓你找我要錢?難怪你不急着逃走。”
時栩擰起眉心,從她睜眼起,這個男人嘴裏蹦出的話她一個字都沒聽懂。
“你到底是誰?”時栩弱弱地問出聲。
江準的舌尖抵着口腔,反問她:“你怎麽不先說說你是誰。”
時栩愣了下,低下頭嘴裏擠出幾個字:“我叫時栩。”像是在為自己申辯,但毫無底氣。
江準沒想到她會自報家門,眉梢松了片刻有些意外,不過轉瞬他想通了,揶揄道:“還挺聽話,為了拿錢是吧。”
“?”又扯到錢上?時栩擡起又純又媚的鹿眼,疑惑間,把江準看得渾身不安。
江準不覺摸了摸脖子後面,房間空調是壞的,濕熱的空氣着實引人煩躁。他看向依舊縮在床頭的小姑娘,不留情面地告訴她:“時小姐,鑒于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六十六條,這錢,我不能付你。”
“?”
“順便勸你以後別做這種生意。”
“這種生意?”
時栩愣了好久,終于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唆使下打開手機浏覽器,被普及了一遍治安管理處罰法第六十六條的內容。
……
賣.淫、嫖.娼的,處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處五千元以下罰款……
所以呢?時栩擡起頭一副茫然的小白兔模樣,看着床前西裝筆挺的男人。從男人難以描述的審視之中,時栩反應過來。
哦,這種生意,睡完付錢的生意。
眼前這個男人以為她是……
時栩立刻解釋:“我不是!”
但她聲音很小,氣勢太弱了,完全不像在解釋,更像是抵死不認。
江準不想聽她蒼白的解釋,扭頭走之前,狠狠地丢下一句話:“幫我轉告你的雇主,這場離婚案,他完了。”
話音剛落,房間門被重重地一關。
時栩抱着被子:……
在破旅館的房間裏放空了很久,時栩被鬧鐘抓回神,這才想起今天約了人。快速洗漱後,時栩拿床頭櫃的房卡去退了房,乘地鐵趕往嘉海市第一福利院。
**
時栩,一個大學畢業剛工作一年的小姑娘。
心地好脾氣好,尤其模樣好,除了性格過軟慫包了點外,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那麽,是什麽讓今天這個驚天大烏龍降臨在她身上。醉了之後随便拉了個陌生男人睡了一覺,睡醒後,還被男人當做了雞?
“栩,會不會是你前世沒積德?”
閨蜜趙湘湘一本正經地得出以上結論。
時栩當場愣住,停在福利院門前。
趙湘湘陪她停下腳步,用手在時栩眼前晃了晃,把她的神再度抓回來。
“想開點,栩。”趙湘湘攤手,“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就是兩個成年人喝醉了酒荒唐了一次嗎,你情我願的事情而已。”
“是嗎?”
時栩想不太開,真的是你情我願嗎,她總覺得早上那個男人的态度,像是她在路邊攬了他,然後把他迷.奸了一樣。
趙湘湘聳聳肩:“關鍵在于,你不是說那男人很帥超級帥嗎,這波不虧。”
……
時栩居然覺得她說得挺在理。
趙湘湘撞了一下時栩胳膊,滿臉委屈地催促時栩:“我們快進去把零食分了吧,太重了。”
她倆兩手各拎了兩大袋笨重的零食,買來給福利院小朋友分的。
時栩和趙湘湘兩人進了福利院,算是故地重游,分別去看了快退休的院長和一群小朋友,把帶來的禮物一一分給他們。
院長尤其開心,看着送給他的一套茶具笑得合不攏嘴,誇她們是“衣錦還鄉”。
“劉胡子還是這副樣子,沒變。”趙湘湘挽着時栩的手從院長辦公室走出來,想了個詞形容劉院長,“勢利眼。”
時栩沒有反駁,光笑笑。雖然她覺得背後說人壞話不好,但趙湘湘形容得再貼切不過了。她在福利院長大的日子裏,劉胡子在小時栩的心裏就是個“川劇演員”,留着長胡子,還擅長變臉。
很快,時栩和趙湘湘在福利院老師的幫助下把零食玩具分給了小朋友們。有幾個小豆丁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姐姐們,瞬間變成跟屁蟲,抱着玩具黏在時栩和趙湘湘身邊,“仙女”“仙女”地叫。
時栩很耐心地陪小朋友玩了半小時,到了下午吃點心的時間,福利院老師終于把小朋友帶走了。趙湘湘長松口氣。
“熱死我了,我補補妝。”趙湘湘快速拿出包裏氣墊。這鬼天氣,她光站在一邊看時栩陪小屁孩玩都能悶出一身汗。
趙湘湘無比佩服:“栩,你精神可真好,昨晚沒折騰夠?”
時栩:“……”
趙湘湘太了解時栩,雖然她性子軟,但也不是開不起玩笑的,尤其她倆在一起的時間裏,更沒有什麽好顧忌的。但此刻,趙湘湘見時栩的表情有些奇怪。
“想什麽呢?”趙湘湘問她。
“唔,”時栩停頓幾秒,“我想到今早我起來的時候,除了熱,沒什麽不适。”
做那事兒,不應該渾身酸痛嗎。
所以……
“難道,”趙湘湘像是洞悉了真相,嘴張成圓形誇張地說,“那男人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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