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穆青竹有些害怕自家丞相家的那個二小姐。

自家的丞相脾氣很好,什麽時候都是笑眯眯的,說話溫和而有禮。不管對面的是她的政敵亦或是他們這些卑微的下人,語氣總是那麽溫和儒雅,就算是和那些美貌公子搭讪,說出來的話也是讓人挑不出刺。

但龍丘家那個二小姐卻總讓人覺得表情有一些的不親和人,也不怎麽說話,只要不得她心了,轉身就走。

明明是親姐妹,性子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上。

所以她來向穆青竹來搭話的時候,穆青竹整個人都有些緊張,緊張的搓着刀鞘,繃緊了背脊。

穆青竹是丞相的護衛,武功不差,因而頗得信任,丞相要去哪裏從不會避着她。

二小姐說話的時候會緊盯着人的眼睛看,與常人不同的瞳色,看起來有些像小時候阿嬷講過的那種攝人魂魄的鬼怪。穆青竹這麽想着,有些狼狽的避開了她的目光。

穆青竹一向不擅長應付這種貴家小姐,頓時感覺有一些的頭痛。

“她去哪裏了?”龍丘淵沒有指名道姓,但就是讓人知道她指的是誰。

“丞、丞相...她、她上朝了。”穆青竹結結巴巴的說道。

她靜靜的點了點頭,好像表明自己了解了一樣。

而後,就在穆青竹松了一口氣,以為她不會再開口,自己可以告退的時候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又滑入耳畔,就像是冰冷的蛇滑上背脊,讓穆青竹一個哆嗦。

“與她言明,刀劍出了問題。我去城東的鑄房重鑄刀劍。”這話挺長一段,說完她就決定轉身離開。

“耶,就算刀劍出了問題也沒什麽差吧...反正二小姐都已經來龍城了,那些也就無所謂了吧?”

那本是她自言自語的小聲嘀咕,卻沒想到那白衣的女子卻一下子停下了腳步,轉過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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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她皺眉,眉間隐含厲色。

“這...啊...那個...等丞相回府,二小姐自己去問詢吧。”穆青竹狠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背,暗罵自己多嘴,找了個借口,就連忙從她眼前逃走了。

龍丘淵沒有去追,駐足在原地,緊皺眉頭,心中疑問卻一下子冒了上來。

什麽叫她來了龍城,刀劍就已經無所謂了。那是進上之物,卻連她的護衛都如此輕慢。

臨近上元燈節,本不會有進貢刀劍之需,再者說,制式的刀劍從來都是臨近皇城的沈家所負責,此次卻言明要遠在杭州的鑄劍山莊負責。

有些‘丞相得勢,本家跟着沾光’之類的閑言碎語在流傳,然而她也并無在意。

她會答應鑄劍,其實也不過是被龍丘純鈞那按月發的三十五封急信給纏煩了。

但如果龍丘純鈞的目的本就不在刀劍,而是想要她進京呢?既然想要她進京,為何不直言?還對她說,留置鳳陽城便可?

龍丘淵本就不善權謀,這些疑問滞留在心,更添幾分困惑與頭痛。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突然打斷了她拙劣的思考。

“淵小姐。”本是跟在管家身後的沈蒼瀾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龍丘淵的面前,笑容高貴而美麗,像是一朵綻放的冠世墨玉。

他裹着一身的錦繡華衣,眉間點着鮮紅的花钿,嘴間的唇脂細膩,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整個人都像是一副用色極為考究的壁上彩畫。

“嗯。”龍丘淵應了一聲,表情平靜至極,對他的示好沒有任何反應。

“蒼瀾今日本是來送丞相所求的胭脂與金釵,卻沒成想,正好遇見了小姐。”沈蒼瀾并不像一般男子一般與人說話都是一副羞怯害臊,笑容大方而雍容。

“她要那幹什麽?”龍丘淵看着沈蒼瀾身後的大箱子,有些不理解,胭脂和金釵是論箱買的嗎?

“哎,二小姐這都不知道?當然是買來送相好的了。”管家笑眯眯說這話,話中不但沒有不贊同,還隐隐有些得意:“丞相大人什麽都好,就是太過風流,不知引得多少明月樓上的公子流眼淚了呢。”

“丞相一表人才,文采斐然,自然是有本錢風流多情了。”說這話的時候沈蒼瀾笑着,眼中卻是一片冷漠。

“見一個愛一個,倒不如說她誰都不愛。”龍丘淵收回了視線,靜靜的摸着手中的劍。

“二小姐這話可不對了,丞相又不是我等卑賤的下人,哪有守着一個黃臉公就這麽過一輩子的道理。”管家不認可的搖了搖頭,語氣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之意的看着龍丘淵。

“有何不同?”

“這...那可是大大的不同,拿丞相與我等來比,那可是大大的不敬。”管家惶恐的低下了頭。

龍丘淵沒有再和她交談的興趣了,按了按眉頭,轉身就要離開這處。

一個聲音卻叫住了她。

“啊,淵小姐別走,等蒼瀾将此物送達,您可否帶蒼瀾在這院中逛逛?”沈蒼瀾焦急的看着她的背影。

“嘿,蒼瀾公子要想與二小姐在院中逛逛,現在去即可。這箱子由老朽來送就好。”

“這...那便勞煩許管事了。”

“客氣客氣。”

然而就在他們寒暄無聊話的時候,龍丘淵早就走出了挺遠,沈蒼瀾狼狽至極的提起了裙擺,氣喘籲籲的小跑到了她的身邊,才能夠與她繼續談話。

“淵、淵小姐平日喜歡吃什麽糕點?”沈蒼瀾呼吸未平,努力露出了迷惑人心的美麗笑容。

“我不喜歡。”龍丘淵搖了搖頭。

龍丘淵幾乎明顯表示了不想交談,然而沈蒼瀾卻不是賀子湛,被她拒絕了一次就哀哀怨怨,哭哭啼啼,或是使些小性子引她注意。

沈蒼瀾在她的身旁笑着,聲音溫柔的說些閑話家常,就像旁邊的人積極的回應一樣,興致高漲。

龍丘淵這輩子第二次遇見這種,她沒有談話的欲望,對方還能自說自話将談話繼續下去的情況。

龍丘淵無聊的數着池上的枯死的荷葉,心裏很想就将他扔在這裏,轉身回房,但想着他是龍丘純鈞的熟人,覺得被龍丘純鈞給唠叨一頓肯定比陪着他在這院子裏亂逛要煩人,就又忍了下來。

丞相府的院子是蘇杭園林的風格,蒼松翠竹,畫橋奇石,卧着幾匹的金黃錦鯉,游曳在水間。

這風景,龍丘淵往日在莊中其實都快看膩了。

龍丘純鈞的丞相府,赫然就是一個小一號的鑄劍山莊。連那卧着的奇石,都與家中相仿。

“這院中風景,果真別致,能得淵小姐同游,真乃蒼瀾三生有幸。”沈蒼瀾看着龍丘淵,眼中含情脈脈,帶着溫柔笑意。

“嗯。”但,根本不是她要與你同游,而是你自己跑上來走到她身邊的吧?

“明日牡丹盛會,可能邀請小姐與我同去?”沈蒼瀾笑着,姿态大方而得體的邀約。

“我沒興...不要從背後撲上來!”

龍丘淵的聲音有些拔高,在抽出劍的一瞬間,又強逼着自己将劍送回了鞘,對待像是捕獵一般将自己拉到他懷裏的男人,她的瞳中帶着極為威脅人的危險光彩。

那是像是虎豹一樣高大而危險的男人,周身都圍繞着一種極為危險而陰鸷的氣息,惱怒的像是被人奪去了口邊美食的惡狼。

“你想尋死?”龍丘淵的眼眸都快結了冰渣子,說話的語調又降下了幾個溫度。

“我想殺人。”楚烈鴻一手抱着龍丘淵,眼神不善的看着沈蒼瀾。

“蒼瀾不過是與淵小姐意趣相投,相談甚歡罷了。楚公子何必介意?”沈蒼瀾的笑容依然雍容。

“....”相談甚歡?你一個人相談甚歡還差不多。龍丘淵心想。

楚烈鴻也不說話,往前走了幾步,一拳砸到他的面門,就讓他知道,和他的女人相談甚歡是個什麽代價。

沈蒼瀾有些愕然,捂着流血的嘴角半響沒回過神,本想着唇槍舌戰也不會輸人,卻沒想到對面的人直接動起了手。

楚烈鴻挽起了袖子,冷冷的扯了一下嘴角,他從來不是那種會與人好好說話的惡棍,最煩與人廢話。

看見面前這個男人纏着龍丘淵,而龍丘淵沒有開口拒絕的時候,楚烈鴻感覺腦袋裏那根僞裝成好人的弦都繃斷了。

沈蒼瀾也習過武,但結果是他連在這庭院裏四處閃躲都有些吃力。

龍丘淵抱着自己的劍在旁邊看着,沒有開口制止,龍丘淵沒有什麽漂亮的男人就一定要愛護之類的觀念,更不會像旁人一樣覺得心疼。

龍丘淵沒有什麽很考究的善惡觀念,大多事情她一般都是旁觀。

“楚烈鴻。”龍丘淵喚了一聲,表情有些不認同。

楚烈鴻的手突然就一松,突然意識到龍丘淵也在看,一下子就僵住了背脊。而沈蒼瀾看他神情恍惚,便也趁機往園林之外跑,跑的時候甚至還回過頭看了龍丘淵一眼。

他幾乎不敢回頭去看龍丘淵臉上會有怎麽失望的表情,垂着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又讓她看見了自己這副難堪的模樣,像個瘋狗似得,被嫉妒驅使,便失去了理智。

不想看到她臉上有任何的厭棄的表情,楚烈鴻握緊了拳頭,這本是他得勝的一場戰,卻一下子便感覺輸盡了天下。

“他手上并無兵器,你若是拿出匕首,這場比武未免有失公平。”龍丘淵按着他的手,有些不認可的蹙眉。

“比..比武?你覺得老子是在與他比武?”媽的!這女人腦袋裏的弦是鋼筋做的嗎?

龍丘淵挑了挑眉,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什麽這麽大:“...有何不妥?”

楚烈鴻吸了一口氣,按着她肩膀,将她困在自己雙臂之間,雙手卻都在抖,一雙眼睛都扭曲的有些發紅:“我在嫉妒,嫉妒的快要瘋得去咬你一口了。”

“.....”為什麽他嫉妒要咬她?龍丘淵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口,怕說出口以後,他真的會咬她。

“你是不是非得喜歡他?”楚烈鴻握緊了她的雙肩,有些痛苦的問道。

握着肩膀的力道大得出奇,甚至讓她感覺了一些疼痛。而始作俑者卻是一副悲傷的模樣,龍丘淵沒見過他這般脆弱無力的模樣,心下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我不喜歡他。”讨厭還差不多。

“別騙我啊...我都知道了...”楚烈鴻抱緊了她,神色卻極為的動搖。

“知道什麽?”龍丘淵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手有些笨的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背脊。

“我原以為只是單純的古代,卻沒想到...竟然是女尊...竟然是女尊?”楚烈鴻的聲音低了下來,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話,抱緊她的動作便像是抱着水中浮木。

“什麽?”

“你...也要娶個三妻四妾嗎?”楚烈鴻握住她的手臂用力,嗓音有些發啞。

三妻四妾..?

“我并無女癖,你冷靜些。”龍丘淵有些頭痛的回答,伸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

“除了我,你是不是還想和別的男人在一起...”看得出楚烈鴻極為抗拒這種說法,皺緊了眉頭,聲音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似得。

龍丘淵毫無猶豫的回答:“不想。”

她的口中絕對聽不到多麽華美辭藻堆砌的解釋,簡單的兩個字,卻能讓人感覺到她的認真與專注。

“丘淵...我是當真喜歡你。”楚烈鴻像是失了力氣一般将頭靠在她的肩窩,表情卻顯得極為的茫然,分明是像熊一般兇悍的男人,卻在臉上出現了脆弱的表情。

“....”不管他知道了什麽,想來他肯定還是不知道她不姓龍!

龍丘淵伸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發,嘴裏想不出什麽安慰人的話,只是低頭在他眼睑上輕輕的親了一下,點點頭:“嗯。”

失落時候的楚烈鴻就像是大貓,不會像平時一樣用下巴上的胡茬蹭你,但是抓着人的袖子就是不放,人一動一掙紮,就會很用力的抱緊人,怎麽也不給放。

龍丘淵想把他抱着去個沒有人的地方,就陪他靜靜的坐一個下午,給他順毛,龍丘淵想,這肯定比陪着那個誰在院子裏閑逛有趣的多。

龍丘淵想告訴他,不是所有世家貴胄都是三心二意之徒。

龍丘淵想告訴他,雖然都說那個沈蒼瀾好看,但是還是他更得她心。

龍丘淵想告訴他,他若是開口要她陪,她絕對沒有怨言就陪着他在院子裏逛,而且絕對不會不理他。

只可惜,龍丘淵是個悶騷。

于是龍丘淵不無遺憾的抱着人親了一口,稍微一彎腰就把人給抱了起來。

“你...能不能別這樣?我才剛知道...哎..我來抱你好嗎?”楚烈鴻有些組織不好語句,有些氣餒的摸了摸她的耳垂。

龍丘淵想了想,彎腰把人放到了地上,囑咐道:“莫要讓旁人看見。”

楚烈鴻一手抱住她的膝彎,轉過身就把人給抱了起來,楚烈鴻将人在懷裏輕輕的捧起了一下,然後在她落入懷中的時候在她耳邊輕聲道:“不會放開你的。”

“嗯。”龍丘淵點了點頭。

算了,他喜歡的話,龍丘純鈞的唠叨她也奉陪了。

龍丘淵被楚烈鴻抱着慢慢的往園林之外走着,她靠在他的肩膀上,感覺就是這看膩了的院子,現在看來倒是新鮮的多。

被他抱着,總比被他像是個貨物一樣的扛着出鑄房要好得多。她其實有點喜歡這麽和他膩歪。

“現在想來,其實只是我刻意給忽視了。”楚烈鴻苦笑着開口:“這世界的異常,我早該發現了。”

“我有些茫然,這和我當初想的完全不一樣啊。”說這話的時候,楚烈鴻緊了緊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在這鬼地方,我豈不是更抓不穩你了?”

“但還好,你還是你,我身處何處,也就無所謂了。”楚烈鴻在她脖頸間輕輕的咬了一口,咧嘴輕笑:“我絕對不會讓你跑到別的地方去的。”

“你在嫉妒嗎?”龍丘淵摸了摸脖子,有些困惑的問道。

“為什麽這麽問?”

“...你自己說的,你嫉妒就咬我。”龍丘淵皺眉。

“噗哈哈哈!是啊,看來你要努力讓我少咬你幾口了。”

“随你。”

“哦?你不介意讓我吃醋?”楚烈鴻捏了捏她的臉頰,在她臉上又輕輕的咬了一口。

“若是我,大抵不會咬你幾口,就放過你。”龍丘淵極為平靜的回答,還把他的臉推開,用袖子擦了擦臉頰。

“那若是你,你會怎樣?”楚烈鴻有些不滿的用下巴去蹭她的脖子。

“我也許會傷你。”龍丘淵摸着劍鞘,有些不确信道。

“你看我這身上哪處好,看好了就動手,最好留下疤才好。”楚烈鴻朗然無比的笑着,摸了摸她的臉頰:“如果讓我痛的是你,哈哈,老子真是死了都甘願。”

“胸挺好的。”龍丘淵一本正經的回答。

楚烈鴻忍着笑,抓住她的手就按到了胸前:“要捏一捏?”

“去沒人的地方。”龍丘淵伸手捏了捏,順手還摸了摸他的鎖骨,臉上的表情卻還是正經的不行。

“老子就喜歡你這副一本正經的耍流氓的樣子。”楚烈鴻嘿嘿一笑,湊過臉在她臉上狠親了一口,抱着人就快步往外走了。

龍丘淵陪着他膩歪了一個下午,果不其然,第二天沈白霜就拎着劍氣勢洶洶的找上了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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