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當時年且少
景元帝十五年八月十五,西野國東征将軍過從雲率軍夜襲安平,骁勇将軍淩煜斬過從雲于馬下,殲敵四萬,俘虜五千餘,四散逃脫者不計,繳獲物資武器無數,西野國邊城馬薩防備空虛,于兩日後被攻占。
蘇淮年已在門口靜靜坐了一個時辰。
他斬殺過從雲,順利與蕭諾會師後,她就躲在城牆邊,鵝黃色的小小一團,靜靜地站着不知在想些什麽。
他的手臂被草草包紮過,吩咐淩小紀将她護着,趁夜趕路,一舉攻下了馬薩。
西野軍隊行事狠辣,平民卻是無罪,他一連忙了兩日才将城中事務安頓好,風塵仆仆回到新大營時,蘇淮年正在他營帳前的空地上坐着曬太陽,低垂着頭,頭發有些淩亂,發簪歪歪扭扭插在髻上,抱膝縮成一團,愈發顯得小小一團。
他走上前,連自己也不曾反應過來地放柔聲音問:“怎麽坐在這裏?”
她擡起頭看他,如夢初醒般定定地反應了一會,目光落在他手臂上,啞着聲音問:“你受傷了?”
淩煜低頭,包紮傷口的白紗已經成了灰色,混合着幹涸的血,透出些昏暗的色澤來。他這才覺出些疼,蘇淮年起身默默去喊了軍醫,淩煜在她身後目送,沒來由覺出了些蕭瑟的意味。
軍醫很快來了營帳。他脫下一身髒衣,揭開層層紗布,露出左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許是傷後沒有得到妥善處理,傷口處的皮肉微微有些外翻,一觸之下便有新鮮的血液滲出來。
見蘇淮年一眼不瞬直勾勾地盯着那道傷口,整張臉面無表情,完全失了平時靈動的樣子,他突然開口道:“男子脫衣也不避諱,知不知羞?”
蘇淮年視線還膠着在那些紅色的液體上,後知後覺“啊”了一聲,這才反應過來淩煜此時上身未着寸縷,她又“哦”了一聲,背過了身子。
淩煜有些無奈。
軍醫動作利落處理好了傷口,叮囑他七日不得碰水後退了出去,只餘下淩煜與蘇淮年在營中獨處,蘇淮年默不作聲數着帳中一張太師椅上的木頭紋路,背後一陣窸窸窣窣地穿衣聲響起,片刻之後淩煜淡淡的聲音傳過來:“好了。”
蘇淮年轉過身,依舊是木木的一張臉,沒有女子應有的矜持與羞澀,淩煜眸光微動,整個人驟然逼近,他溫熱的鼻息幾乎快要噴薄在她臉上,她依舊沒什麽情緒起落,只微微眨了眨眼看他,目露不解。
淩煜立刻在她這純潔的目光中敗下陣來,輕嘆了一口氣,手指撫上她一頭毛茸茸的長發,這回真的是亂到了極致,他取了她的簪子,拿過一把梳子一一梳順,一頭潑墨青絲柔柔垂下來,越發襯得她巴掌大的臉小得可憐。
淩煜心中難得有一片溫柔鋪展開來,他回憶着上次蕭諾給她梳的發髻,在腦中演練了一遍,鄭重下了梳子,鏡中的小姑娘卻突然伸了手拉住他的袖子,他隔着鏡子與她對望,蘇淮年搖搖頭,“你手臂還傷着,別亂動了。”
淩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積攢了許久的滿腔溫柔霎時煙消雲散,他忽然燃起些惱火的情緒,做出兇狠的樣子将梳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放完立刻又覺得自己反應過度,右手握拳抵在唇邊佯咳了一聲,不說話了。
蘇淮年完全沒有注意他這樣複雜的心路歷程,愣愣看着鏡中的人,想起困擾了自己許久的問題:“為什麽要上戰場呢?”
她這話問得沒頭沒腦,淩煜一愣,随即肅了容,“聖上授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況且西野國……”
蘇淮年搖搖頭,“不是這些。”她聲音愈發輕了幾分,“你……不怕死嗎?”
她眼神莫名有些空洞,淩煜看着她,心中那片散開去的溫柔重又慢慢聚攏,連成一個不甚真實的形狀,淩煜有些不确定道:“你在擔心我?”
蘇淮年沒有回答。她又坐了片刻,低低說了一聲:“我先走了”,散着頭發就走到門口,簾子被掀開,微風将她及腰發絲吹起幾許,溫柔的日光從縫隙裏灑進營帳,她長長的發絲四散飄揚,留給他一個安靜的側影。
淩煜從未見過她這樣的樣子,過于安靜,甚至透着些冷漠。他怔怔看着,任由簾子重新落下,隔絕大好日光。
心口某處澀澀的,他望着門口出神許久,最終一閉眼,拒絕再想那些陌生的情緒。
歐陽府,城主卧房。
蕭諾冷冷看着昏迷不醒的歐陽奕,這場景與記憶中某次極其的相似:床上重傷不醒的人,以及被他死死握住手的丫鬟。
那丫鬟粉臉緋紅,一只手被歐陽奕緊緊握着,另一只手主動覆上去,擔憂且期盼地将歐陽奕望着,似乎被他握住手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
一旁一同伺候的丫鬟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她偷偷觑了一眼蕭諾,又轉眼看向那被城主握着手幾乎幸福得快要暈過去的丫鬟,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是差到了極點。
若是在這位蕭姑娘将城主扛進門的時候她能早一步扔了手中的抹布上前攙扶,現在坐在城主身旁的可就是她了呀!城主多年來不近女色,她還記得上次城主受傷醒來見到蕭姑娘時紅了的耳根,雖然這位蕭姑娘對他似乎并沒有什麽好感,但自己的同伴就不一樣了呀!
她越想越憤恨,眼神在蕭諾與床邊丫鬟身上來來回回,蕭諾突然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後将茶杯不輕不重地放在桌上,冷着聲音開口:“看什麽?”
那丫鬟立刻低下了頭。
蕭諾此刻十分的煩躁。
她對這間屋子的印象十分差,從踏進門的那一刻她就不自覺皺了眉,黑着一張臉,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惹得老夫人也幾次欲言又止,最終只客氣地道了謝,遠遠地保持距離。
上回以她吃人嘴短為由,淩煜就将她擺了一道,如今歐陽奕救她一命,她更是沒了推脫的理由。
她氣悶地看着床上睡得無知無覺的人,沒有那本事裝什麽英雄!不然此刻自己該是随着大軍一起去了馬薩,蘇淮年定然為她忙前忙後的,自己全然不必在這裏礙人眼!
她冷冷笑了一聲,這都什麽怪癖,受了傷就抓小姑娘的手?她又抿了一口茶,生生壓下了滿腔不滿。
歐陽奕睡夢中抖了一抖,那丫鬟立即緊緊握住他的手,眼中很快蓄了淚,唇角弧度恰到好處,是一個喜極而泣的形容。
蕭諾也望了過去,誰知片刻過去,再一個片刻過去,好幾個片刻都過去了,歐陽奕呼吸淺淺,全無動靜。
她心煩意亂,出了歐陽府在街邊閑逛。
安平之圍得解,街巷一片熱鬧景象。有幾個小孩追逐着嬉戲,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亂跑,歡笑聲此起彼伏。
她看了一會,背過身漫無目的地朝前走,她這回立了軍功,淩煜升了她為自己這支小分隊的隊長,統帥約五千人馬,此刻全都跟着她留在安平。
事情的發展遠比她想象的快得多。
她默默地舉步,不防後腰被什麽物事猛地沖擊了一下,她整個人往前一躍,利落地轉身,玄鐵長劍已出鞘,劍尖直指眼前人。
那是一個紮着羊角小辮的小姑娘,跟夥伴吵鬧着不小心撞到了蕭諾,此刻顯然是吓傻了,明晃晃的劍尖就在她眼前,她擡頭看看蕭諾又看看長劍,狠狠深吸了幾口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蕭諾讪讪地放下劍,幾個小孩子早跑得無影無蹤,路邊有人投來恐懼的目光,猶豫着不敢上前。
她将劍收回劍鞘,一時手忙腳亂,最後只好一跺腳,伸了袖子給那孩子擦眼淚,一邊擦一邊笨拙地哄道:“對不起啊,不哭了。”
小姑娘哭聲越發的大了。
蕭諾被她哭得心煩意亂,索性沉了聲音冷冷道:“不許哭!”
小姑娘一愣,立馬止住了哭聲,與她對視一眼,頭也不回地撒腿就跑。
蕭諾無奈地看着她跑遠,袖子上幾滴水漬暈開來,她想,自己真的是不會哄人啊,若是那時,若是那時……
她露出一個苦笑,腦海中随即浮現出蘇淮年的臉,笑吟吟的,似乎從來也不會苦惱的臉。
她望了望漸漸西沉的日頭,又皺着眉望了一眼歐陽府,不管了,若是歐陽奕傍晚還不醒,她便趁夜去一趟馬薩。
淩煜找到蘇淮年的時候,她正坐在一堆木頭中間,手中拿着锉刀正小心翼翼地削制什麽。他走上前去看,她手中拿着一片翅膀樣的物事,從牛皮卷軸中取了把小刀,正雕琢某個接合處。
蘇淮年低着頭,口中念念有詞,淩煜湊近了才聽清:“小十一,我要把你做成一只信鴿哦,這一次把你做出來我絕對不會抛棄你啦。”
淩煜啞然失笑,冷不丁問道:“你原先不是說做出了會飛的小十……也被你爺爺當柴火燒了?”
蘇淮年被他吓了一跳,小刀險些削了自己的肉,半天憋紅了臉讷讷道:“不是……是我不小心砸到了它,散架了……”
淩煜:“……”
“要我幫忙嗎?”
蘇淮年轉着眼珠子想了半天,目露期盼地看向他:“你會畫畫嗎?”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