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笑一個就給錢

“垂直于磁感線的分量U1=UsinZ和平行于磁感線的分量U2=UcosZ,後者不切割磁感線,不産生感應電動勢,前者切割磁感線,産生的感應電動勢為......”

秦桉在稿紙上演算着導線的橫截面,擡頭看了眼坐在身邊的池索拉:“懂了嗎?”

女孩被秦桉看得急忙低下頭,臉慢慢紅了,從嗓子裏發出一個很輕的“嗯”字。

秦桉放下筆,教室裏的人已經走得七七八八,這天是周日,晚自習比平時早放一個小時,此時還不到八點。

“題講完了沒?秦桉你說好今天跟我們一起去吃夜宵的啊。”

李力的聲音響起,語氣卻不太正經,摻雜着不懷好意的起哄在裏面,他和張雲策已經背着書包站在門口,兩雙眼睛直直地盯着秦桉和池索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知道了。”秦桉從座位上站起來,拿了邊上的書包。

“池大美女,你去不去?”李力再次笑着開口。

池索拉看向秦桉,見秦桉只背着書包朝前走去并沒有注意她,但她還是咬了咬嘴唇開口:“我去...不會打擾到你們嗎?”

“不會不會,走吧一起去,待會兒我們送你回家。”

李力賊笑着擺手,秦桉已經走到他們跟前,表情淡淡地看着沒事找事的兩人。

幾人一起朝校門走,這時候大部分學生已經走了,校門口的路燈很亮,路燈下只有寥寥幾個接送學生的家長在等。

走出校門的時候秦桉的腳步突然一頓,校外有一棵號稱長了百年的銀杏樹,人們為了保護那棵樹在樹周砌了一圈類似于花壇的東西,此刻秦桉看到花壇上面蹲着個人,躬着背,一雙眼睛犀利地盯着校門口,像随時準備出擊捕獵的鬣狗,在看到秦桉走出來之後利落地跳下花壇往這邊走。

今天就一個人,身邊沒狗,也算是記住了秦桉警告他的一部分話。

燕十三直直地朝秦桉一群人走,走在前面的李力和張雲策看他氣勢洶洶的樣子立刻讓出一條道讓他走,沒想到他卻停在了秦桉跟前。

“別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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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十三今天沒吼,但語氣也不算溫和。

每天都是這麽一句話,燕十三擡着眼盯着秦桉,秦桉看了眼自己熱情圍觀的幾位朋友,朝他們擡了擡下巴:“你們先去。”

“你這邊...”

李力指了指陌生的、比秦桉矮了大半頭的燕十三,問:“誰啊?”

秦桉盯着燕十三氣勢洶洶的眼睛,回答:“一點私事,我待會兒就到。”

等李力幾人走了,秦桉才正視燕十三,眼底有些冷:“你有完沒完?”

“你給錢我就再也不來堵你。”燕十三說。

“我憑什麽給錢?”秦桉回答,周圍還有些家長和學生,他插着兜走到路燈照不到的陰暗處,燕十三牛皮糖一樣跟了過去,嘴裏念念有詞:“你打了人,醫藥費要一千六百塊,就得你付。”

路燈透頭樹葉縫隙,陰影投在燕十三臉上,明暗斑駁,秦桉盯着他,難得重複解釋:“我跟你說過,我沒打人。”

“人家說了,就是你打的。”

燕十三篤定地說,他眼下發着青黑,這麽大的男孩兒睡眠一般都很好,很少有黑眼圈,但即使這樣他眼睛依然瞪得很大。

秦桉沉默地看了他幾秒,倏地向燕十三走近一步,距離突然拉進,燕十三後面就是牆,他沒法退,只将手臂擡起來,一張臉繃得像拉到最緊的弦。

“你笑一個。”

秦桉語氣有些沒着沒落的,想看看他不板着一張臉是什麽樣。

燕十三一愣,秦桉打量着他:“你對我笑一個,說不定我給你點錢。”

燕十三的眉頭漸漸皺起來,他狐疑地看着秦桉,眼神古怪,卻沒說話,不知道怎麽應對這幅場景。

“不笑麽?不笑算了。”

說着秦桉就打算離開,燕十三用力咬了下牙:“等等!”

秦桉已經走了兩步,燕十三轉過來面對着他,質問:“你說得是真的嗎?”

秦桉挑眉,朝他點點頭。

“我笑了就給錢?”

燕十三又問,秦桉繼續點頭,目光落在燕十三那張倔強又冷酷的小臉上。

燕十三依然皺着眉,他吸了口氣,垂下眼睛,睫毛的倒影簌簌落在眼下黑眼圈那一塊,接着眉頭漸漸舒展開,嘴角往外咧,整齊的牙齒露了出來,目光十分不悅地盯向秦桉,像在催促他驗收自己的笑容。

真是一個非常沒有誠意的笑容呢,秦桉轉頭就走。

“你說話不算數。”

燕十三跟在秦桉後頭,秦桉不理他,就算一直跟着也沒用,像前幾天一樣;可燕十三只能一直跟着,這是他唯一的辦法。

一直到秦桉到了那燒烤店,李力幾人坐在燒烤店外棚下的一桌,看到秦桉過來後朝他招手,才發現剛剛那小孩兒也跟了過來。

“不用管他。”秦桉在四人桌唯一的位置坐下,桌上擺了幾瓶啤酒一瓶椰汁,燕十三走過來環顧了一下四周,沒跟秦桉離得太近,坐在燒烤店外棚下最靠馬路的一張空桌子邊。

但很快,服務生就拿着菜單朝燕十三走過去了,秦桉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燕十三,只見他皺眉看着服務員,說:“我不吃。”

服務員笑眯眯的:“這裏是消費區,不消費不能坐的。”

燕十三點點頭,很快從座位上站起來,退到了棚外的馬路邊,杵那兒盯着秦桉。

“到底誰啊?”李力看西洋鏡似得看着渾身散發古怪氣息的燕十三,秦桉還沒想好怎麽說,張雲策突然來了句:“我好像見過他。”

秦桉的目光很快移到了張雲策身上。

張雲策邊發出“嘶”的聲音邊回憶:“好像...就是最近...剛剛我就覺得他眼熟...”

這時候服務員給他們這桌上燒烤,張雲策突然一拍腦門,把服務員盤裏的羊肉串吓掉兩串。

“我想起來了!”

張雲策表情激動地站起身,朝燕十三那兒看,聲音大了些:“你是不是昆蟲網吧的網管啊?”

跟認親似的。

燕十三看了看張雲策,回答:“是。”

“我就說呢!看你眼熟嘿嘿!”

張雲策繼續認親,朝着燕十三笑,燕十三抿着嘴不回他了,專心致志盯着秦桉。

“他和你什麽關系啊?”

張雲策轉過頭來問秦桉。

秦桉吃了一塊五花肉,老神在在地放在嘴裏嚼完咽下去,才靠在椅子上盯着燕十三道:“我保镖。”

“......什麽?”

另外三個人一頭霧水,秦桉繼續道:“堅持護送我回家一禮拜了,風雨無阻。”

秦桉眼看着燕十三的表情越來越沉,就在李力幾人紛紛追問秦桉護送細節的時候燕十三終于忍不住大聲開口:“是他欠了我錢!”

“???”

李力看看一臉陰沉的燕十三又看看秦桉,主動站起來邀約:“弟弟,你要不要進來坐?坐我們這桌沒事。”

燕十三抿着嘴不說話了,卻對離自己越來越近地李力有些無法招架。秦桉早就發現燕十三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所以在李力老媽子般苦口婆心的拉拽下,真把燕十三拉到他們桌坐下了。

“你給哥說說,他怎麽欠你錢了?”

李力拿了串柳枝羊肉給燕十三,語氣溫和得讓秦桉有點犯惡心。

燕十三坐在塑料凳子上的姿勢特別工整,肩背挺得直直的,舉着流油的羊肉,放在身前像拿着榮譽證書一樣小心謹慎,表情因為其餘幾人的過于熱情而不太自在。

秦桉掃了眼燕十三,嘴角微微上揚,他沒發表什麽意見,看燕十三無法招架的模樣挺好玩兒的,他甚至還把燕十三面前的串盤往他那兒推了推,燕十三表情挺別扭,秦桉沖他擡了擡下巴:“別客氣。”

“是不是他讓你代練沒給錢啊?”

張雲策猜測,他之前去昆蟲網吧上過網,對這個男孩有印象是因為他打游戲非常厲害,會幫人代練,而且名字很特別,好像是個什麽數字。

燕十三搖搖頭,恰好看到秦桉在盯着自己,絲毫不怵地用很不友好的眼神迎上秦桉的目光。

“網管代練要債,你業務挺雜。”

秦桉語氣随意說,目光卻含着些審視的味道,燕十三抓着柳串的手指緊了一下,卻始終抿着嘴不說話。

一頓夜宵李力和張雲策光圍着神秘的燕十三轉了,問到後來三人的話題完全轉到了游戲上,大多數時候是李力和張雲策在問在驚呼。

“哇!原來那個地方也有怪!難怪我總是在那裏死!”

“十三你是不是玩了很多很多遍?好清楚噢。”

“新出的那個游戲嗎?我總是在第一關被打死,十三什麽時候我去找你你教我!”

......

結束的時候李力和張雲策意猶未盡,兩人一人一邊夾着燕十三,看起來大家站在路邊幫池索拉打車,實則還想和燕十三再多讨教兩招。

池索拉頻頻回頭看秦桉,語氣挺開朗地說:“我家很近的,步行就能到,真的不用打車。”

李力和張雲策聽到這話同時轉過頭來看秦桉,眼神深意無窮。

“不早了,還是打車吧。”

遠處開來一輛出租車,秦桉伸出手招了招,出租車停在路邊,秦桉看向池索拉:“上車吧。”

說着他上前敲了敲副駕的窗戶,扔了一張五十塊錢給司機。

秦桉替池索拉拉開車門,紳士又疏離,女孩藏住眼底的小失落,笑着和大家說再見。

“啧...”

等出租車開走之後李力咂了下嘴,眯着眼睛看秦桉:“送校花回家哎,我們學校多少人想送都送不到,你對她一丁點意思都沒有啊班長?”

“沒有。”秦桉幹脆利落地回答,幾人走到分叉路口,李力和張雲策同路,他們看燕十三默不作聲地還跟着秦桉,覺得好笑又迷惑。

“十三你還跟着秦桉啊?”

張雲策問,燕十三板着一張臉朝他們點點頭。

“啧...也...挺好...那啥...那我們走了啊,下次見。”

兩人實在不知道怎麽看待燕十三的執着和秦桉被要債的習以為常,只對秦桉欠債的原因更加好奇,但燕十三不說,秦桉更不會說。

拐進巷子之後燕十三安靜地跟着秦桉走了會兒,突然開口:“你是班長?”

秦桉側過頭看燕十三:“怎麽?”

燕十三的眼睛亮亮地看着秦桉,思忖裏帶着打量,不知在琢磨什麽。兩人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巷子裏很是清晰,一前一後,還摻雜着呼吸聲。

“沒什麽...你什麽時候還錢?”

秦桉覺得自己在燕十三的話裏聽出了些悲觀的情緒,但具體是什麽,他還沒分析出來。只是燕十三問完之後秦桉終于停住腳步,他直直地看向燕十三,這次話裏沒有以往那麽多厭煩和調侃,只有冷靜:“你打定了主意問我要錢?”

燕十三擡着頭,不确定地看着秦桉,點了兩下頭。

要不到錢他就沒地方住了。

“我一直不給錢你就一直這麽跟着?”秦桉又問。

燕十三垂下眼想了想,再重新擡頭:“你總有一天會覺得我很煩很煩,受不了我然後拿錢打發我。”

秦桉覺得荒唐,他笑了下:“你怎麽知道我有錢?”

燕十三停了下,似乎做了一番思想鬥争才開口:“你住湖濱壹號,有錢人都住那裏。”

燕十三這話一說出來秦桉的目光就變冷了:“你跟蹤我?”

燕十三抿嘴不說話,他不擅長撒謊,所以默認了。

“我沒錢給你,但我能告訴你,到底是誰打了你朋友。”

秦桉眼睛裏沒了溫度,沒有了逗燕十三玩的心情,他一直沒有真的把燕十三打發走只是因為覺得這男孩挺好玩的,給自己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增添了一絲古怪的樂趣。

但現在秦桉沒了耐心,他不知道燕十三除了跟蹤還有沒有做過別的什麽事,或許做過、或許沒有,但燕十三終究是個秦桉沒深入了解過的陌生人。

“誰?”

燕十三眼睛睜大,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桉。

“跟着我。”

秦桉轉過身,拐進另一條陌生的巷子,留給燕十三一個挺拔的背影,燕十三連忙跟了上去。

這條巷子走到頭是一條和巷子垂直的石子路,走過去是和石子路平行的向下走的臺階,下了臺階後就是一排生長十分茂盛的垂柳,垂柳長在河堤邊,燕十三被秦桉帶到了一條河邊。

河堤邊還有一排路燈,燕十三擡頭可以看清秦桉的臉,秦桉正盯着不遠處的跨河橋,燕十三也看過去,但什麽都沒有看到。

“就是他們。”

秦桉說,燕十三皺了下眉,又踮了踮腳,還是沒看到秦桉所說的人。

“仔細看。”

秦桉提醒燕十三,燕十三走近秦桉,在他的角度朝那個方向看,才看到那橋洞邊似乎有些細小的紅點點,像...煙頭,那裏少說有五個發着光的煙頭。

跨河橋邊有一排排臨時搭建的簡易房,住的是周圍建築工地的工人。

“你不是要債嗎?去問他們要。”

秦桉看了眼盯着那處的燕十三,轉身朝回去的路上走,但凡燕十三有點智商都不會去招惹那群人。

“真的嗎?”

秦桉聽到燕十三低聲自言自語,接着是走在河堤上有些拖拉的腳步聲。

秦桉的腳步越來越慢,但燕十三的腳步聲越來越遠,背對着燕十三的秦桉想,他應該朝那群人走過去了。

很快腳步聲停了,燕十三故作老成的聲音響起:“上個月29號,你們是不是在王家弄搶了一個男生,還把他打了?”

秦桉離得已經有些遠了,但他還是能聽到那群人的不懷好意的聲音,用各地方言、用粗魯的髒話,或許還伴随着一些不禮貌的動作。

這時書包裏的手機突然開始嗡嗡震動着,大概是外婆打來電話催促秦桉回家了。秦桉閉了閉眼,打開書包拿起手機接聽電話:“喂,外婆,我在回去的路上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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