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外婆的局
秦桉和秦童遷聯系之後,秦童遷又遠程和西陵這邊的公安聯系,但那邊說至少五天,不能再少了,畢竟這事兒發酵得挺厲害,名校大門口捅人,而且很多家長都在場,所以警方必須做出一個表率。
方慧大約是意識到出了什麽事,因為燕十三晚上沒回家,而秦桉這兩天總是早出晚歸,她沒問秦桉,直接去找了王佐,在嚴慧的逼問下,王佐終于說出了實情。
這天秦桉放學之後發現嚴慧在校門口等他,嚴慧一臉嚴肅,把手裏的果籃遞了一個給秦桉:“走,跟我去醫院。”
秦桉皺了皺眉:“去醫院?”
嚴慧沒多說話,她打的出租早在校門口等候着,秦桉跟着她上了車,才發現前排居然還坐着一個西裝革領的男人。
“秦桉你好,我是嚴老師的學生沈嘉,現在在振和律所就職。”
那男人看着也和王佐差不多年紀,秦桉防備地看着他,又看了眼嚴慧:“外婆,你想做什麽?”
“去看十三的養父母,你以為這件事能瞞得住我?”
嚴慧端坐着,穩得像一尊佛,沒看秦桉,徑直道:“司機開車。”
秦桉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吸了口氣才不可思議道:“外婆......”
怎麽可以去看那幾個人渣?他們死了都不為過,秦桉一路上都覺得很魔幻,一直等到了醫院。
“到時候你進去不要說話,站着就行。”在住院部樓下,嚴慧撇了眼自己一臉不情願的外孫,秦桉也撇過眼,眉眼愠怒。
“你外婆有自己的做法,你到時候別添亂,知道嗎?”
沈嘉湊到秦桉耳邊說,秦桉咬了咬牙,進了電梯。
燕卓的病房門開着,裏面傳出來一陣馊臭味,大約是吃的東西沒有及時清理,也不打掃房間的緣故,一個病房兩張床,除了受傷的燕卓,其餘一起來的四人也在病房裏,來往的護士都一臉嫌棄無奈。
“請問這是燕卓的病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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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慧當老師時那股嚴肅威嚴徹底出來了,冷着臉站在房門口,邊上沈嘉想起讀書時被支配的恐懼,還有點打抖。
“我們不走!你讓那小崽子來付錢!”裏面有個女人用方言味很重的普通話喊,嚴慧繼續道:“我們是來看燕卓的,他不是受傷了嗎?我們來送點補品。”
裏面一群人都愣住,紛紛朝門口看,秦桉差點翻白眼,嚴慧走了進去,把手裏拎着的補品放到燕卓桌上,燕卓早已醒了,此時腹部包着紗布,一臉懵。
“您是燕小楠的父親?”嚴慧微微俯身,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看似是在探望,但更像威脅。
這表情沈嘉熟悉,當年他在學校早戀的時候嚴慧就這樣把他叫到辦公室,詭異地笑着問他:“你和人女孩談戀愛了?”
沈嘉又打了個抖。
“是我啊,幹什麽?”燕卓扯着嗓子吼,嚴慧笑出了聲,聲音播音腔很重,端得非常正:“那就好,桉桉,把果籃也放這兒吧。”
秦桉不知道外婆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好放下果籃,不陰不陽地站在邊上。
“那想必您就是燕小楠的母親吧?”嚴慧看向坐在燕卓床邊的中年婦女,那中年婦女依然防備:“是!做什麽?!”
嚴慧咳嗽兩聲,沈嘉迅速把椅子放到位,嚴慧給了沈嘉一個眼神,沈嘉去關上了門,嚴慧的表情徹底放了下來,陰森恐怖、因為年邁所以臉上的肉耷拉下來、更顯得嚴肅可怕,沈嘉打了個大抖。
那群人漸漸察覺不太對頭,躺着的坐起來,坐着的坐得更直。
“燕小楠這陣子一直住在我家,也是我供他讀書。”嚴慧擡着下颚,像個驕傲的孔雀。
“住了有......”嚴慧撇頭問秦桉:“住了有多久了?”
“三四個月。”秦桉似乎有些摸到外婆的門道,但還是不确定,只回答道。
“嗯,那咱們就折個中,住了三個半月,他一直說父母會替他付住宿費,我看他可憐便也信了,但他父母一直沒出現過,這令我覺得我可能要喪失這一大筆住宿費了。”
那中年女人眼睛慢慢睜大,目露兇光。
“我家是別墅,西陵市最貴的別墅,一平米二十萬的別墅,我家四層樓,四百八十平,燕小楠住的房間二十平,西陵單肩的合租房均價一千二,我翻四倍,四千八一個月,三個半月,一萬六千八,我給你抹零,一萬六。”
“你放屁!你個老畜生放什麽屁講屁話......”
“我讓你說話了?!”嚴慧眼睛一瞪,聲音頓時渾厚起來,擲地有聲地打斷那尖叫的女人,她不動如鐘,接着把眼睛再微微眯起,似乎在審視那女人。
這讓人覺得渾身發毛,那粗莽的農村婦女也被看得氣勢若了起來。
沈嘉不敢看了,中學時可怕的記憶紛至沓來,嚴老師還是嚴老師。
“我沒讓你說話的時候你說什麽?!懂不懂規矩!”嚴慧又把眼睛瞪大,繼續罵。
接着她吸了口氣,沉默了兩秒鐘,繼續說:“燕小楠求着我說,想上學,學費他父母到時候也會還我;首先他不是本地人,建校費我給他交了五萬,把他介紹進名校走關系花了一萬,學費三千五,一共六萬三千五,我再給你抹零,六萬三。”
“一共七萬九,你們是分期還是一次性付清?”
嚴慧挑了挑細眉,從燕卓一個個看過去,平均每個人看五秒,看得那幾個和這件事無關的函壁縣人低下了頭。
“我們不欠你錢!他欠你錢他還你!”那中年婦人又壯了壯聲勢,一副我就不給你拿我怎麽辦的模樣。
嚴慧笑了下,充滿輕蔑:“你們在西陵還能翻天?也不出去問問我是什麽人?不給錢我能讓你們好過嗎?西陵公安局局長是我的學生,連鐵路局局長也是我的學生,你們除非靠雙腿走出這座城市,不然逃不了的,還是趁早寫個欠條。”
沈嘉心說,媽的混得最差的就是我,只當個律所老板,所以被老師拉壯丁了,其他幾個孫子不知怎麽在背地裏笑他。
那幾人抽了口氣,嚴慧擡了擡下巴,沈嘉把一沓厚厚的文件拿到燕卓面前:“燕先生,你自己簽還是我按着你簽?”
燕卓驚恐地看着沈嘉,然後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妻子。
“還沒有王法了!!!不簽!簽個鬼!你滾開!”
那中年婦女站起來就要沖向沈嘉,沈嘉往後退了一步,但身上還是受了那中年婦女的一拳,沈嘉連忙擡起手:“哦,你攻擊我?”
中年婦女一愣,沈嘉看向秦桉:“剛才都錄像了嗎?”
秦桉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還是點點頭。
沈嘉一笑:“你攻擊了我就要負法律責任的,如果我現在去檢查有什麽問題的話,你多則三五年,少則一年半載,和你兒子蹲一起。”
沈嘉突然捂住胸口:“咳咳,頭暈、想吐、胸悶,我心髒本來就有點問題......”
中年女人臉色有點發白,她咬着牙:“你裝吧,我要報警。”
“太好了,我非常希望你報警,這樣我們的債務關系可以說給警察聽聽,燕小楠畢竟是你們的兒子,他還未成年,所有的債務都需要監護人來承擔。”
嚴慧道,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別有一番恐吓的味道。
“他不是我們的兒子!”燕卓躺在床上,茍延殘喘地說:“他和我們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
“呵呵,你覺得我會信嗎?”嚴慧諷刺道,她又擡起下颌:“怎麽說?是你們乖乖簽名,還是等燕小楠放出來了,我把你們一家人告上法庭,到時候別說回函壁了,你連拘留所都走不出去;來沈嘉,說說看,欠這麽多錢不還的,往重了判能判多久?”
沈嘉立刻立正,然後貍貓換太子地背了段挪用公款的法條,因為詞彙太艱澀難懂,所以一聽就很吓人,最重的要判十年往上呀。
函壁縣跟過來的另外三人在一邊沉默着圍觀,那表情也不知是喜是悲,反正不是為這對夫妻擔憂就是了,燕十三的養母臉也白了,她還在虛壯聲勢:“你以為我會信你......”
嚴慧嘆了口氣,搖搖頭,像古代官員給犯人定罪那樣篤定而失望:“沈嘉,報警吧。”
仿佛一切塵埃落定,再沒有商量的餘地。
“他...他真的不是我們的孩子!我們買來的!”燕卓情緒激動地說,似乎牽扯到的傷口,整個人有些發抖。
嚴慧失望地看着這對夫妻,又淩厲地看了眼沈嘉:“還不報警?!要我說幾遍?!”
沈嘉吓得電話快拿不穩,立刻開始顫抖着打報警電話。
“我們和他沒有關系!買來的!從東辰買來的!花了八百塊錢!你們城裏人不是可以做鑒定嗎?鑒定!我們要鑒定!”中年女人終于也歇斯底裏地叫喊着,她甚至想上去搶掉沈嘉手裏的手機,但她擔心自己又會被安上什麽罪,不敢說,面目猙獰地吼着。
但已經晚了,二十分鐘後警察便到了,沈嘉笑着看了眼那莅臨的公安局局長,終于不厚道地笑了一聲。公安局局長抿抿嘴:“來,聽說是你們欠了我老師的錢不還?還想抵賴?”
公安局局長的到來讓這場戲進行到了高潮,上到醫院領導,下到清潔阿姨都在這個病房門口圍觀,他身後站着一溜的警察,那氣勢像是要去抓罪大惡極的犯人。
在病房裏當釘子戶的那幾人終于崩潰了,面如土色抖似篩糠,把老底全交幹淨了,燕十三是他們在十六年前買的,那時候他們幾個村有人經常去東辰打工,久而久之就抱人家孩子回來賣,賣給生不出孩子的夫妻。因為燕十三長得好、又是個男孩,所以他們花了八百,說一般女娃只要五百。
“去做化驗,你們空口無憑。”公安局局長手一背,威嚴而吓人,頗有嚴慧當年的風采,沈嘉想。
化驗當天就做了出來,嚴慧早就準備好了燕十三的頭發,化驗結果顯示匹配度為0。
“拐賣兒童怎麽判,老同學?”公安局局長看了眼沈嘉,沈嘉又背了一段法條,那幾人又開始發抖,怎麽和燕小楠沒血緣關系了也有罪?!
“看在有人受傷的情況下,我可以寬限你們到出院那天。”局長嚴肅地說,然後轉身威風地走了,至此,病房裏又只剩下開始那幾人。
嚴慧嘆了口氣,臉色鐵青地看着沈嘉:“走!”
要不到錢,只能離開了。
這時候已經是深夜,平日裏嚴慧早就睡覺了,但走出醫院之後她依然沒離開,而是和秦桉呆在醫院後門不遠處一家鋪子裏,不出半小時,燕卓那幾人就鬼鬼祟祟從醫院後門溜出來,跟諜戰片似的,燕卓還被一個老鄉背在背上,幾人迅速從醫院溜走。
後來據公安局局長描述,看監控是連夜逃出了城。
“所以做事情要有策略,你外婆雖然老骨頭一把,但關鍵時候還是比你有用。”
第二天早上嚴慧邊吃早餐邊教育秦桉,昨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嚴慧輕易把那些會對燕十三造成危險的人弄走,甚至還知道了燕十三到底從哪裏被抱走的,秦桉自知這些事自己無法做到。
“謝謝外婆。”秦桉發自內心道,嚴慧哼了一聲:“好好吃早餐,中午下了課跟我去看趟十三。”
秦桉表情逐漸失控,這是燕十三被關的第三天,他想慘了燕十三,可進少管所拘留期間不能探望,秦桉沒想到外婆會有辦法。
“謝謝外婆!”秦桉一顆心像瞬間被泉水澆灌,整個人興奮得幾乎要飄起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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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