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我是真的喜歡男的

聽得“锵”一聲兵器相擊的聲音,随即是臨涯怒不可遏地低吼:“連你也要和我作對?”

沈景之掀起眼皮,嘗試着動了動手指,發覺自己能動作了,捂着腹部踉跄地站起來。

司悟和于越已不在原處,掙脫臨涯的白色光線攻了上去。

小師叔目光緊緊凝在打得火熱的四人身上,準确地說,是後來出現的那人身上。

腹部疼痛難忍,沈景之找了棵樹靠坐着,這才得空去看那出現及時的人。

将近一米九的個頭,短發淺淺蓋過耳尖,眉目英氣,臉上沒有多餘的細紋,二十出頭的模樣。此刻嘴唇緊緊抿着,不難看出也動了怒。

和邬源,長得沒有半點相似。

沈景之還是認出了他,因他用的那柄翠玉劍,劍身上用青色玉石凝練出兩個古體字“五舟”。虧得沈景之細心,在明春苑裏匆匆一瞥就記下了這兩個字。能猜到邬源的真實身份,也多虧了這個。

五取自昆吾的吾,舟取自盤黎的盤,起先他也覺得這樣理解有些牽強。後來仔細研究了于越那裏借來的古墓資料,赫然在盤黎棺椁中提出的一支翠玉長簫上發現了兩個同樣的古體小字,他才信了八分。

邬源的身份,不外乎兩種,要麽東方昆吾,要麽淳于盤黎。現在盤黎已然現身,另一個是誰一目了然。

昆吾雖跟臨涯修習邪術多年,到底還是凡人之軀,只得借助翠玉劍來驅動靈力,一個不敵翠玉劍被打飛出去,緊跟着心口挨了一記重擊,整個人飛出去十幾米,重重砸在沈景之倚靠的樹幹上才滾落到泥地上。沈景之一個利落的翻轉,才沒被砸個正着。

眼看着那人伏在自己不遠處,撫着胸口嘔出一口鮮血,沈景之強撐着站起來想去扶他,一想到這人的身份,又生生停下腳。居高臨下冷眼看着他,昆吾似有所感,擡眼和他稍一對視便躲開目光,自己扶着樹幹站起來。

葉彰卻是喊了一聲:“皇兄……”

昆吾愣了愣,垂下腦袋,幾步跑過去撿起翠玉劍,朝被逼得節節敗退的臨涯狠狠砍去。

葉彰微眯着眼,深思片刻,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拔出短刀上前幫忙,他的突然加入讓臨涯猝不及防,胳膊上挨了一刀。

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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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之躲在樹後,仔細觀察着“盤黎”。他沒像以往那樣,受了傷只能看見皮開肉綻,不見半點血流出來。

流血了,就說明不是剝皮煉來的身形。

真正的盤黎,或許還有救。

他又去看昆吾,果然見他每一劍揮出去都避開了要害,似是怕傷到盤黎,行動間有些束手束腳。有兩次甚至替臨涯擋了司悟沉重的鞭子,背上和手臂上的衣服立時被扯開一個大洞,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流不止。

司悟因他的幹擾,屢次不能得手,眉宇間漸漸染上惱怒。

于越和葉彰大抵也是看着盤黎的臉下不去手,只盡力壓制着不讓臨涯有還手的餘地,并不像司悟鞭鞭直取命門。

臨涯這招,屬實高明。明明讓人恨得牙癢癢,卻沒幾個能真正對他下狠手。

有顧忌就容易讓敵人摸到空子,于越躲避不及,硬接了臨涯一掌,單膝跪地杵着劍緩了好一會兒,抹了嘴角的血想再上去幫忙時,只見身旁兩道身影飛過,葉彰和昆吾也被甩了過來。光司悟一個,抵擋不了多久,便落了下風。

“神啓的兒子,不過如此。”臨涯哂笑着,單手攥住司悟的墨鱗鞭,反手一甩,司悟反應迅速地松了手,墨鱗鞭幻化成細密的黑色絲線,盤繞到臨涯身上。指尖抛出金光,黑色絲線即刻收緊,将臨涯緊緊束縛住。

沈景之一口氣沒吐出來,就見臨涯嘴角翹起嘲諷的弧度,周身萦繞起耀目的白光,白光四散,黑色絲線破碎成無數個小黑點飄散在半空,轉眼變成細小的黑色鱗片,重新排列成一條長鞭,回到司悟手中。

臨涯長袖一揮,司悟脖子上憑空出現一條白色光線,那光線似有生命,從司悟的脖頸不斷往下纏繞延伸,直将司悟捆了個結實。

司悟掙了幾下沒掙開,正欲掐訣驅動墨鱗鞭擊向臨涯,臨涯快他一步,再一揮袖将司悟甩到紅纓槍旁。他并不靠近,只驅使光線托起司悟的一只手,緊握着紅纓槍,用力往旁邊一甩,紅纓槍受力飛出去,斜插入地。

臨涯呵呵低笑,幻出煉魂爐抛到半空,只待陰魂破陣而出,自發鑽進煉魂爐為他所用。

纏在司悟身上的白色光線并未有絲毫放松,反而越收越緊,司悟脖子上的皮肉略有凹陷,面上呈現出痛苦的表情。

沈景之也顧不上打不打得過,撿起于越掉落在身側的長劍奔過去,直對着臨涯的心髒的位置從背後刺過去。

臨涯微側過身,輕而易舉躲過一劍。

沈景之咬着後牙,長劍換到另一只手手上,反手從下至上刺去。臨涯頭往後仰,鋒利的劍刃險擦着他的下巴擦過,仍是躲過了。

第三劍沒刺出去,沈景之腹部又挨上一腳,悶哼着滾倒在司悟旁邊。

鎮魂印的光黯淡下去,陸續有陰魂從地底冒出,在半空短暫盤旋後,慘叫着飛入臨涯的煉魂爐。

陰魂數目衆多,一時半會兒不能全部收入,數以萬計的陰魂迷茫地飄來蕩去,間或還說幾句胡話,或繞着幾個生人好奇地打轉。

沈景之蜷着身子,按捺不住地痛哼,想爬起來看看司悟的情況,卻是半點也動彈不得。

“小景,小景……”司悟勉強擠出聲音,“可疼得厲害?”

“不……不疼……”沈景之邊說,邊把自己蜷得更緊,“你呢……你感覺……如何?”

“無礙。”

聽着他的回答,沈景之又想笑又想哭。

情況怎麽樣一眼就能看出來,何必多此一問呢。

他咬緊牙關,猛地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司悟看得眉頭一跳:“勿要亂動,你傷得不輕。”

為免他擔心,縱然肚子裏絞得要命,沈景之還是狀似無所謂地笑着把司悟扶起來,視線在司悟溢出金黃血液的脖子上停留半秒,不敢細看,轉而直視他的眼睛,盡量壓着嗓子,讓自己的聲音不磕巴:“司悟,有些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司悟看他笑得哭還難看,禁不住心疼道:“日後再說,不急在一時。”

沈景之搖頭:“我不想等了。”況且誰知道能不能挨到日後再說,他深吸一口氣,強忍着腹部的疼痛,“這半年來,發生了很多事,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多虧了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感謝的話說多了矯情,但是不說也不合适,你說是不?”

他将嘴角翹得更高,鄭重而誠懇:“謝謝你,司悟。”

臨涯站在不遠處,将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臉上滿是譏諷。

沈景之這會兒哪願意浪費時間去看那混球的反應,只認認真真地看着司悟慘白的俊臉,将心事一股腦往外倒:“從小到大,有很多女孩子追我,我一個都沒答應,我朋友經常開玩笑的問我是不是喜歡男的,我說是,其實我說的是真話,我确實喜歡男的。後來你一再地幫我,豁出命地保護我,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是假的,只是我想着人妖殊途,要是在一起了,以後讓你看着我老去,看着我死亡,那多殘忍,所以我一直不敢讓別人知道我的心思,更不願意讓你知道。”

司悟怔愣地望着他。

“昨天,你父親告訴我,龍鱗認主,認的是伴侶,其實我心裏特別高興,從竹樓裏出來,我想立刻就去找你,可能我表現得挺明顯的,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娘就告訴我你在涼亭裏……後來我見到你,我又覺得心慌,不知道怎麽面對你,所以扭扭捏捏不敢看你,連自己在說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說着說着紅了眼眶,臉上的笑卻不再勉強,發自內心地高興:“我原來聽說過,龍一生只認一個伴侶,所以當我知道龍鱗認主是這麽回事時,我真的特別特別高興,我想着等事情都結束了,不管最後會變成什麽樣,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只要在一起過,我就滿足了。這輩子沒了,如果你願意,等我轉世了再來找我,我肯定還會喜歡你的,等到哪一世我集夠十根靈骨了,不管是成神還是入魔,我都能一直陪着你,咱們兩個就能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司悟翕動薄唇,欲說什麽,沈景之豎起食指按在他唇上,自己繼續說:“那次在員工宿舍,我們好久沒見,你不在的那段日子我一直很想你。你終于回來了,還第一次親了我,我當時很慌張,其實心裏是開心的,你以為我生氣了,開始和我保持距離,甚至躲起來好幾天不肯見我,我那會兒才是真的生氣,氣你是個榆木腦袋,別人的心思都看不明白,可是我又怕你看明白,矛盾得很。”

他嘆聲:“不過現在不怕了,我們八成活不了多久了,我只是想在死之前,讓你知道我也是喜歡你的,我也想做你的伴侶,一直和你在一起,只可惜……太晚了。”

“你也說是八成了,那就別說這種喪氣話。”一道女聲由遠及近,等最後一個字音落地,玉色襦裙水紅紗衣的女子飄然落在紅纓槍旁,握住槍身往上一提,斑駁殘破的紅纓槍被她單手提起。

她腳尖點地,躍出去的同時揮動長.槍,槍尖挑過白色光線,光線自中間斷裂,司悟身上一松,終于能重新呼吸新鮮空氣。

沈景之忙把司悟扶坐起來,仔細查看他脖子上的傷,還好只傷及皮肉,他松了口氣。轉而想到自己方才那番臨終前的真情告白,臊得不敢擡眼看他。

司悟只是深深地看他一眼,知道他臉皮薄,并不提及剛才的事。冰涼的手輕輕碰了碰沈景之發燙的側臉,自喉嚨裏擠出幾聲歡喜的低笑,趕在沈景之惱羞成怒前,翻身站起:“我去幫師娘。”

“嗯。”沈景之應聲,細若蚊吟。回頭見于越和葉彰意味深長地看着這邊,好不尴尬地摸摸鼻尖,裝作無事發生,捂着腹部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回樹邊,以免被誤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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