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2)

靈,跳起來問:“矢茵呢?你見到沒有?”

啊哈!這次可絕對不能讓矢茵搶了先了!瑪瑞拉回答道:“見到了!她已經嫁給凰王了!”

“白癡。”

“我也是這麽說她的。”

阿特拉斯重新恢複了鎮定。“我說的白癡是你,這種話你以為我會相信?”不等瑪瑞拉争辯,他拍拍蜘蛛。“這玩意兒你哪裏弄來的?”

咔啦啦啦!蜘蛛站起身,連退兩步,發出低沉的機械般的抗議聲。瑪瑞拉趕緊撫摸它幾下,蜘蛛立即安靜下來。它伸出一條前肢,輕輕環繞在瑪瑞拉身前。那前肢背側尖利無比,看不出是什麽合金制造,隐隐散發出藍色的光芒。光潔的刃面倒映出瑪瑞拉曲線畢露的身體,有種讓人驚心動魄的美。

“這是我的寵物,”瑪瑞拉莊嚴宣布,“是我的哦!你要是喜歡,嘻嘻,我是說你要是肯答應,也可以變成你的……”

稍早之前,瑪瑞拉聽到了那劇烈的爆炸聲。她被那金屬蜘蛛怪物吓得魂都飛了,可是細想想,在這瘋狂的島上,還有誰能幫自己?周圍不是兇悍的神聖光輝軍團,就是變态的凰王手下。如果矢茵和明昧真的死翹翹,自己估計也跑不到哪裏去了。

冒險獨自往上走,還是回去找矢茵?真是個讓人痛苦的選擇!她躊躇半天,終于還是決定回去看看,畢竟那爆炸聲似乎不應該是蜘蛛下手的方式,它應該更華麗一點,用那鋒利的刀刃把讨厭的明昧切成一片一片的才對。

瑪瑞拉膽戰心驚的往回走。怎麽沒動靜了?爆炸的煙塵被穿越洞穴的狂風吹散,她已找不到原來的方位。她一邊走,一邊輕聲呼喚:“矢茵……”

唰!铮铮铮铮!

屁股後風聲響起,在瑪瑞拉回過神來之前,蜘蛛四把鐮刀一樣的腿東一刀西一刀,把她的衣服瞬間切成碎片。瑪瑞拉一屁股坐到,既而癱軟在地。怪物欺身上前,八只腳牢牢将她壓制在岩石上——其實它真不用如此費心,因為瑪瑞拉這當兒已經徹底喪失了所有抵抗,基本上已喪失了意識。它胸前啪地彈出一根指頭粗細的管線,管線前端伸出一組六針陣列插孔,深深插入瑪瑞拉手臂之中。

瑪瑞拉痛得渾身一抽,醒了過來。在她蘇醒這兩三秒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她完全不知道。可是醒來之後,蜘蛛放開她,退到不遠處,八只腳從後到前依次放低,屁股朝天,臉卻擱在了地上。瑪瑞拉戰戰兢兢地看了很久,突然發現,這竟然是一個跪伏的姿勢。

“你說跪伏?”

“是啊,我也莫名其妙,但從那之後,它就惟我命是從啦!你瞧!”她爬上蜘蛛的頂蓋,叫道:“起來!傷不起!”

蜘蛛迅速站起。它身體一歪,瑪瑞拉趕緊抓緊了它的一只光學眼。蜘蛛猶豫片刻,忽然啪咔一聲響,它的頂蓋裂開。猝不及防地瑪瑞拉跌坐進去,吓得尖叫一聲。但她只跌進去一半,上半身仍露在外面。一些軟軟的電纜一般的觸手伸出,纏繞在她腰間。她吓得冷汗都出來了,但過了片刻,什麽也沒有發生,反而覺得觸手很溫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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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驚又喜,說到:“傷不起,跳一跳?”

蜘蛛起勁地跳了兩下,果然,那些觸手如同安全帶一樣将她牢牢固定住,她再也不擔心被甩下去了。瑪瑞拉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傷不起,傷不起太棒了!”

“它叫什麽來着?”阿特拉斯覺得頭又開始痛起來。

“傷不起,哈哈!這是‘姐姐你傷不起’的簡稱,拉風吧?哈哈哈!跳一個,傷不起!”

蜘蛛八條腿像彈簧一樣蹦跳起來。瑪瑞拉哈哈大笑;“轉個圈,傷不起!哈哈!來來,前肢拿給我,是前面那條腿啦!嗯,乖,哈哈哈……喂!你去哪兒?”

“你慢慢玩吧,”阿特拉斯一邊走一邊随意揮手。“再見!”

頭頂風聲大作,傷不起帶着瑪瑞拉越過頭頂,轟地落在面前。它落下的岩石很光滑,傷不起八只腳吱吱嘎嘎一陣亂刮才站穩,岩石被刮除十幾道深深的痕跡。阿特拉斯看着它的腿,心中想:“這是為深空探測單元服務的基礎型,主體對稱設計,以适應無重力狀态下的全方位操作。它的肢體光滑,外層套件部分已經遺失了……”

這念頭出現得如此自然,阿特拉斯卻更加郁悶,因為只要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回憶,這段回憶就會立即掐斷,并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跡。他憤怒地甩了甩頭。

“幹嘛!”

“我跟你一塊去找!有傷不起在,看誰還敢阻攔我們,哈哈!”

“我不跟蠢貨一路。我要去找矢茵了。”阿特拉斯轉身繼續走。

“不要嘛!大家雖然有過誤會,但是現在已經是朋友了,對不對?”

“哈,對的。什麽時候我到尼泊爾,請你吃飯好了。現在我忙得很,誰知道矢茵那丫頭怎樣了……”

“啊!”

“你不要随便亂叫好不好?”

“真奇怪,真正奇怪!”

“什麽?”阿特拉斯莫名其妙。

瑪瑞拉神色古怪。“似乎對你來說,矢茵遠比黑玉重要。從你見到我開始,提到的全是矢茵,而沒有黑玉!”

阿特拉斯一怔。他不自覺的摸摸下巴,說:“因為,我想她肯定跟黑玉在一起。”

“哈!哈哈!說的話連你自己都不信!”

阿特拉斯真是受不了這家夥,大步向前走。咣當咣當,傷不起馱着瑪瑞拉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瑪瑞拉說:“心虛了吧?你憑什麽認為矢茵跟黑玉在一起呢?她最應該在凰王身邊吧?哈哈!你以為我傻乎乎的,矢茵也覺得我傻乎乎的,我卻一眼就能看出你有多喜歡她。”

阿特拉斯停下腳,點了根煙,坐下慢慢抽。傷不起走到前面,八只腳不動,上身嗖的一下旋轉回來。瑪瑞拉得意洋洋的問:“點中你心事了?”

“嗯,”阿特拉斯點點頭,“你說得很對,矢茵更可能在凰王那裏。以她的能力,怎可能這麽快到手?不過此時此刻,最應該跟黑玉在一起的,就是凰王。所以追蹤矢茵,找到黑玉的幾率還是很大。”

“呃——”瑪瑞拉腦子飛快轉動,應不應該告訴他矢茵追逐着光輝軍團的人跑了呢?如果不說,他找到矢茵後,自己以後不要做人了。但是就這麽說了,又不甘心啊,真是可恨,為什麽自己醒悟得這麽晚呢!

幾十年,不,整整四百年來,陀閥教一直相信,阿特拉斯同為不死之身,卻與帝啓大人水火不容。因此陀閥教上下同心,都将阿特拉斯視為惡魔,相互攻殺。三十幾年前,瑪瑞拉的師傅——其實也是母親,邀約各路高手圍殲阿特拉斯,便是雙方最近的一次搏殺。

然而自己親身接觸後,才發現阿特拉斯并非如前輩形容的那樣可怕,甚至——瑪瑞拉一雙眼睛賊溜溜的在阿特拉斯身上轉來轉去,心想:“他跟帝啓大人長得真是一模一樣!難道神選之人都是這樣的?唉,我真是傻!我真是遲鈍!帝啓大人不能碰,他可跟我們族沒任何關系啊。瑪瑞拉呀瑪瑞拉,要死要活,就看這一着了!”

這些念頭在她腦中只是一閃,立即說:“我卻不這麽看。”

“哦?”

瑪瑞拉罕見地露出莊重的模樣,坐直了身體。“你想啊:光輝軍團那幫家夥在追殺凰王,如果我是凰王,想的肯定是先解決此事,只有傻子才會發了瘋的往藏黑玉的地方跑——那不是給人帶路麽?”

阿特拉斯想了想,“那也難說。如果凰王的能力來自于黑玉,那麽他往藏黑玉的地方跑就很正常。他甚至可能一直帶在身上,畢竟那玩意兒不大。”

“有傳言說矢茵已經在海港市得到了黑玉,她一直帶在身上嗎?”

阿特拉斯一怔。

瑪瑞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此刻的每一句話都将決定自己是或否能生下永生的孩子,成為新的陀閥教的主人,哦,不,也許是整個地球的主人!她差點被自己的英雄主義母性感動得哭出來,面上卻一點也不表露,問阿特拉斯:“你跟矢茵一道來的,你見過黑玉嗎?”

阿特拉斯點頭:“當然見過!”

瑪瑞拉爆出一層冷汗。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說:“好。我聽說黑玉上有文字,你既然見過,把它寫出來我瞧瞧呢?”

“我為什麽要給你看?你那小腦瓜子看得懂?看了有用?”阿特拉斯一臉輕松地笑笑。

瑪瑞拉屈指在傷不起身上咚咚的敲。她看出來了,她僅僅用腳趾頭都看出來阿特拉斯在強裝鎮定。他心急如焚呢。所以絕對不能把他白白送給矢茵!

“如果傷不起是與黑玉同時代的事物,它必然看得懂。如果傷不起真是與黑玉一起來到這裏的,它也必然知道黑玉的所在——用處就在這裏!”瑪瑞拉俯身向下,那雙攝人心魄的妙目盯牢了阿特拉斯,仿佛看入他靈魂深處去,聲音低沉、卻又堅信無疑地說,“我倆通力合作,取黑玉就如探囊取物!”

阿特拉斯在她的瞪視下後退兩步。不知是被瑪瑞拉蠱惑的眼神震懾,還是想明白了內中關鍵,他慢慢蹲下身,用手指在地上畫着。矢茵當時在船艙裏畫的字符,耶路撒冷聖殿山洞窟內的黑玉上的字符,他全都記得很清楚。盡管不知名的原因讓他打心底害怕、恐懼、厭惡,他還是記下了每一個字符的細節,這一輩子都不會忘……

他剛寫了兩個,嘎啦啦一陣響,傷不起不安的躁動起來。瑪瑞拉不停撫摸它的身體,輕聲安撫:“乖,好好看。你見過的,是不是?你如果知道它在哪裏,就帶我去吧。”

連阿特拉斯也禁不住激動起來,飛快寫完字符,兩人同時轉身看向傷不起。傷不起的電子拟音呱嗒呱嗒說了兩句,卻再次俯下身,一動不動了。

就在瑪瑞拉要怒斥傷不起之前,突然有個痛苦嘶啞的聲音響起:“我……知道黑玉在……哪裏……”

一個上身赤裸的人往前探出身體——這是一個自殺式的動作,目的是為了掩護他身邊的明昧。

就在剛才,有個人用同樣的動作往前撲,被幾十米之外的狙擊槍打穿的左側肺葉,打斷肋骨,從背脊穿出,幾乎貼着矢茵的後腦勺飛過,最終擊中她身後的石壁。那人往下跌落,狂噴而出的鮮血将矢茵整個染成了紅人。

列普辛柯瞄準的本來是窗口顯露出來的中間部位,當矢茵剛一擡頭,他本能地往後一拉槍身,同時扣動扳機。射擊線路非常準确,覆蓋了矢茵整個上半身,即使因穿透了一個人的身體而略有偏轉,子彈仍然可以擊中矢茵頭部。但子彈被擋住的時候,聲波沖擊先一步抵達,打得矢茵頭略一偏——就是這一偏,救了她的小命。

列普辛柯心中充滿了驚異。他并非驚異矢茵——穿這種侍女衣服的人他已經殺了太多,而是在子彈出膛之前,那人就撲了出來!

不管他往前撲的速度有多快,不提前至少兩秒鐘,以子彈飛行的速度,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中槍。列普辛柯甩甩頭,告訴自己那人其實是鬼使神差想要來拉那女人,才撞上槍口的。他在思索的時候,已重新上了膛,靜靜等待女人的再次移動。

看見了,有只手從岩石後伸出來,想要抓住那女人,剛剛中彈的那人身體還在抽搐,透過高倍瞄準鏡,列普辛柯可以隐約看見女人還在他身旁緩緩向前挪動。她只要露出半個頭,子彈就會掀飛她的顱骨,列普辛柯耐心的等着……

突然,不知是被人拉扯,還是她重新鼓足勇氣,女人猛地往前一撲,整個背部都露了出來——

砰!

硝煙散去之前,子彈穿透了撲出來的那人身體,打得他轉了半圈。他竟然還将躬身張臂的姿勢保持了幾秒鐘,直到确信女人已被拉進了石壁保護的範圍,才往後倒下,從窗口掉落下來。他的身體在階梯狀的岩石上彈跳了好幾次,才落入下方的岩石中,再也看不見。只是幾十米高的陡壁上到處都留有鮮紅的血跡,提醒列普辛柯——确實有人被自己擊中了。

列普辛柯放下狙擊槍,有點失魂落魄的看向對面——真見鬼,這一次又提前撲出來,難道還是偶然?!

明昧用力一拉,将矢茵拉入自己懷裏,緊緊抱住,兩個人一起往後翻滾。矢茵放聲大哭,拼命推開明昧的手。但她身體完全癱軟,,一跤坐倒。立即有數不清的手伸向她,将她托起,一路往前送去。

她閉着眼,感到臉上那些血正在迅速冷去。她已經無法确認身上究竟沾有多少人的血,只是哭着,顫栗着。沒有人說話,那些人如同保護蟻後的工蟻,無聲無息地将自己團團圍在了最安全的所在。

“鎮定點,鎮定!”明昧再次摸到她肩膀,“冷靜下來!”

“你殺了他們!”矢茵尖叫,狠狠甩開她的手。

“如果你屁股不翹那麽高的話,他們本可以不死。”

“你!是你叫他們出來,是你推他們出來!”

明昧嘆了口氣:“如果我能指揮他們,如果我能算得如此準,可就好了。睜開你的眼睛看看再說吧!”

“不!不!”矢茵兩只手在臉上亂抹,想将血跡抹去,可是那麽多,又冷又黏,哪裏抹得去?她使勁抹啊抹,驟然雙手被拉開,跟着臉上火辣辣的一痛,左邊耳朵嗡嗡作響。

她被打得本能地睜開眼,明昧蹲在面前,冷冷地說:“你想再多死幾個,就盡管耍小孩子脾氣吧!”

矢茵茫然地站起來四面張望。這片洞穴長約二十米,密密麻麻擠着三十幾個人。圍繞着自己的全是點燈人,一個侍衛或侍女都看不到——也許他們已全部死在來的路上了。最前面的便是那龐然怪物。他坐在地上,仍必須低着頭,才避免腦袋撞到洞頂。隔近了看,越發覺得它實在醜陋,簡直就是一只脫去所有毛發,再将皮膚染成綠色的山地大猩猩。

它身上到處是彈孔。也許因為皮膚粗糙厚實的原因,彈孔周圍流的血并不多。它疲憊地閉着雙眼,嘴巴歪斜着,沉重的喘氣。

在它面前坐着——矢茵失聲叫道:“帝啓!啊?!”她瞧了一眼明昧,卻見她一點也不吃驚,反倒露出一絲笑容。

矢茵現在也顧不上忌諱太多了,又喊:“帝啓!”

她喊到第三聲,帝啓才轉過頭,冷峻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最終停在明昧身上。矢茵被他的目光射的一頓——這真是帝啓麽?

他的神色凝重而沉穩,與平常的帝啓差不多,但帝啓至少有一點兒人氣,這個人完全沒有一丁點兒情緒浮現,簡直就是一具披着帝啓外表的機器。他裹着一襲麻布,連腦袋都蒙住,看上去像個中世紀的傳教士。矢茵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不敢再開口說話。

“兩個身體差距很大。”帝啓皺起眉頭,用矢茵聽不懂的話說着。這種語言東亞人聽上去咕嚕嚕得含混不清,西方人聽上去以為是某種太平洋島嶼上的土族說的塔希提語。事實上在一萬年前,在阿拉斯加特別執行委員會控制的區域,這種語言可算是半官方語。由于它的四十六個字母是從機器語言中進化而來,因此大多數底層代碼編撰者都習慣以它作為日常用語。這一習慣後來滲透到了他們所編纂的高階代碼中……

“一個符合高階标準,一個只是普通人類。然而代碼體征卻剛好相反。”帝啓摸着下巴沉思,身後忽然一黑——那怪物的手舉了起來,手掌張開,比帝啓整個身體還大。矢茵吓得驚叫,那只手拍下來,卻只是輕輕在帝啓肩頭拍了兩下,仿佛寵物蹭主人身體撒嬌一般。

“是,是,我知道。”帝啓目光從明昧移到矢茵身上。矢茵忍不住打個寒戰,覺得自己在他眼裏已經完全赤裸。不,也許比那更糟,他的目光簡直已穿透了肌膚,深入到身體內部。

“代碼雖然尚未解碼,但毫無疑問是高階代碼。”帝啓犯難地自言自語,“只是她的身體恐怕不能承受高密度改造……”

吼吼。怪物從鼻子裏哼出幾聲。

帝啓聽了,點頭說:“那就兩個一起。帶她們走!”

圍繞在兩人身旁的點燈人們一擁而上。矢茵驚叫道:“你們要做什麽?放開我!帝啓,是我,是我!你又失憶了麽?快醒醒啊!”

她順手放倒兩人,更多的人圍上來。這些人跟不管矢茵的踢打,層層疊疊圍上來,擠得矢茵手都伸不開。她放聲尖叫,數十只手從四面八方抓住她,一下将她舉了起來。矢茵陡然想起那被高高舉起,準備抛入大海祭祀的嬰兒,吓得險些昏過去。

“閉嘴,別叫了!”明昧喊道,“現在束手就擒是唯一的辦法!”

“為什麽?”

“他要帶我們走,這不正好?”

矢茵剛一猶豫,手足一緊,已經被人緊緊捆了起來,這下就算想掙紮也無濟于事了。

帝啓站起身來。此刻外面槍聲仍在繼續,只是遠比之前稀少,光輝軍團的人大概不想浪費子彈。這段洞穴與下一段洞穴之間大概有七八米左右,要在光輝軍團的火力下沖過這麽長的距離,幾乎不可能。

帝啓傾聽良久。忽然,八個點燈人像得到了無聲的命令,快步走到隊伍最前面,另外八個人緊緊跟在他們後面,組成第二梯隊的模樣。

矢茵的心髒驟然收縮,叫道:“等等!”

帝啓手一揮,最前面的八人沒有絲毫猶豫,一下沖出岩壁。光輝軍團大概沒想到這麽多人會冒險跑出岩壁,最初的一兩秒鐘都沒有開槍。直到最前面一人就要跑進下一段洞穴,才驟然響起一聲狙擊槍聲。

那人的頭部像西瓜一樣炸裂開來。在他身後,七個人一起高舉雙手,齊刷刷轉過身,面對下方。

噠噠噠、噠噠噠噠!

光輝軍團的槍聲大作,七人身上頓時爆出無數彈孔,鮮血狂噴。但在他們還未跑到位置之前,身後的八人也已跑出洞穴,從後面将他們死死扛住。鮮血霎時變成一片血霧。

“啊!啊!”矢茵頭皮發麻,放聲狂叫。然後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光輝軍團的槍聲響起時,她和明昧已被人抱着,緊跟在後出發的八人身後跑出了岩壁。子彈呼嘯而過,打得石壁砰砰亂響,其間夾雜着肉體撕裂聲、骨骼破裂聲,人臨死前低沉的吼聲,更有熱騰騰的鮮血濺射之聲、肺葉內的氣泡破碎聲、子彈在腹腔或肌肉內爆炸之聲……

短短的幾秒鐘,他們跑過來了!矢茵無法動彈,更無法思考,只是本能的拼命往後看,往後看——帝啓!他正往前沖!那擋子彈的八人已經打得爛泥一般,大部分跌落下去。支撐他們的八個人變成了第二排阻擋,不過此刻也已全數斃命,只是尚有兩三人兀自站立不倒。子彈驟雨般傾瀉而來,帝啓身後的石壁仿佛突然爆炸了一般,碎屑、煙塵滾滾向外噴射。

他跑不動了!他原本跑起來跟風一樣快,此刻卻像個七十歲的老頭,而且還不幸丢了拐杖,慢吞吞的、幾乎一瘸一拐地走着。他始終向左側歪着,是什麽地方中彈了?無數碎屑掠過他的身體,打得包住他的麻布千瘡百孔,他的神色卻始終平靜——不,僅僅用平靜遠不足以形容,他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流露,沒有痛苦,沒有焦慮,沒有驚慌,連“平靜”都沒有。

砰!

一顆子彈打在他面前,濺射出的碎屑一時遮住了他的臉——擋在前面的人只剩一個了!

矢茵心髒差點停跳,這個時候,突然一團陰影落在帝啓身前,那巨大的怪物往前撲來,如同一座肉山,将下方射上來的子彈悉數擋住。

吼!怪物痛苦掙紮着,揮動手臂,将帝啓往前送。跟着矢茵跑過來的人又往回跑,張開手臂為他搭建起第四層防禦,奇怪的是,除了怪物外,其他人都不敢碰到帝啓,只能由着他慢慢往前走。

噗噗噗,随着怪物皮膚破碎的地方越來越多,子彈越來越深入它體內。這些子彈前端被切割,旋轉着鑽入人體後,由于壓力變化而發生爆炸,比普通子彈的傷害要高得多。它喉嚨發出咕咕的低吼,臉從綠色活生生憋成紅色,仍然堅持不動。帝啓終于走到了洞穴內,回頭說:“進來……”

啵的一聲,一顆狙擊子彈終于擊穿了怪物最脆弱的後腦勺,在它腦子裏炸開了花。它兩個眼球幾乎從眼眶裏蹦出來,瞬間癱軟,順着峭壁邊緣滑了下去。下方傳來連續不斷、沉重的撞擊聲,和光輝軍團成員們的歡呼聲。

帝啓沒有再看身後,徑直走到前面。他的手輕輕一揮,衆人無聲地跟着往前走。

“啊!”

“好了,別叫了!”明昧說。她被人扛在肩頭走,勉強擡頭看矢茵,卻見矢茵正盯着帝啓,臉上露出大白天見鬼的神情。

她使勁掙紮,扛她的人撐不住,身體歪斜。明昧乘機伸長脖子,看見了帝啓的後背,立即明白矢茵為何怪叫了。

裹住他身體的麻布已被打得稀爛,一條條随風飛舞——在他左邊肋下,竟然吊着一只金屬蜘蛛!難怪他走得如此艱難!

不、不是吊着,蜘蛛的八條腿深入他的身體,這個樣子活像,就像……

不知為什麽,明昧腦子裏飛快閃過“植入”這個詞。她再次看向矢茵,見她堅定的朝自己點了點頭。

這當兒,光輝軍團一面用望遠鏡評估攻擊情況,一面整理彈藥,準備進入洞穴作戰。列普辛柯從狙擊的地方爬下來,坐下略喘口氣。幹掉那巨型怪物,他心中卻怎麽也輕松不起來,總覺得這怪物其實并不重要,也并非最危險的人。

他正想着,忽然,從高高的洞壁上方,傳來凄厲的呼喊。這一聲中氣十足,洞內的回音良久不息。

光輝軍團的人毛骨悚然地擡頭張望。但是洞穴太高了太寬了,其上的孔洞不知有幾千幾萬個,根本看不到發出呼喊的人。列普辛柯見衆人都在發呆,喝道:“發什麽呆?快準備!”

“那裏……”有人指着洞穴高處。

列普辛柯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那裏,幾十米上方,有片巨大的塌陷洞口,出現了一名全身塗滿黑色紋路的人。他頭上戴着一米多高的羽毛王冠,身材高大,一手持弓,弓身超過兩米;一手持矛,冷峻的俯瞰下方。

“阿亦——阿叻!”

那人再一次呼喊。聲音尚在洞窟內來回盤旋,與他相鄰的兩個洞口就慢慢走出四人。身材同樣高大,只是紋身變成了紅色,手持長弓,卻沒有戴冠。他們先面向先前那人單膝跪下施禮,起身後拉開長弓,箭尖對準了神聖軍團。

“阿亦——阿叻!”

随着呼喊的間隔越來越短暫,越來越多的人從各個洞口冒了出來。他們或手持長弓,或舉着長矛,有些甚至只舉着石塊。他們出沒的洞口或大或小,但始終大致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從對面洞壁一直延伸到光輝軍團身後的洞壁。

這是一條展開的戰線。

光輝軍團成員全都參加過車臣戰争,看到這圍剿的陣勢,全身的血都開始沸騰。

“阿亦……”

砰!

列普辛柯手中的狙擊槍響了,呼喊的人應聲而倒。特制的動能子彈把他的上半截頭蓋骨和華麗的羽冠一起嵌入身後的石壁上,從某個角度看過去,好似他仍然站立不倒。

嗖嗖嗖!一場箭雨鋪天蓋地灑落。

列普辛柯一邊躲避箭矢,一邊大聲喊:“隐蔽!不要動!不要還擊!”

第一輪箭雨過後,光輝軍團有五人中箭,其中操縱機槍的兩人因身處岩石上無處可避,被穿得刺猬一般,當場死亡。其餘人藏在岩石後,不做聲,不動彈,等待命令。

啪啪啪,第二輪箭雨又來了,這一次明顯參差了許多,除了拉弓的快慢不一外,有些人在洞口間快速移動,以找到更好的射擊位置。

“繼續保持不動,聽我的口令——”列普辛柯朗聲下令。“等到下一輪攻擊之後,以我為基點,前方四名,後方三人,密集火力攻擊!斯列夫斯基,你去奪回機槍!”

啪啪,飕飕飕。第三輪箭雨已經變得稀稀拉拉。列普辛柯吼道:“上!”

槍聲頓時大作。三輪攻擊的時間,光輝軍團隊員們早已找準目标,此刻同時開火,立即有十幾人中彈,向下墜落,在堅硬的石柱上摔得砰然作響。

噠噠噠噠噠噠!

機槍重新響了起來,打得對面的石壁硝煙滾滾,人像熟透的果子一樣往下掉,但更多的人冒了出來,彎弓、放箭。

列普辛柯雙手揮動,叫道:“進攻!進攻!進攻!”

阿特拉斯兩步跳上一塊岩石,呼啦一下,傷不起從他頭頂越過,跳到發出聲音那人身後,四只刀片一般鋒利的腳舉起,與阿特拉斯形成夾攻之勢。

但當他們見到那人,卻都松了口氣。那人別說攻擊了,連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問題。他一身血污,雙腳舉到腦袋上,而雙手卻塞在屁股下,像團爛泥般夾在兩塊岩石之間。瑪瑞拉驟然見到他的臉,吓得尖叫——如果有人兜頭潑了一桶汽油,等燒了幾分鐘,再用木板狠狠擊打,把火滅去,差不多就像他這樣子。

他的大半個臉都潰爛得露出白森森的骨頭,但又并非全然消失,而更像是肉與骨頭再也無法粘在一起,所有的肌腱、皮下組織、脂肪等等往下脫落,被尚算正常的胸鎖乳突肌勾住,就那樣亂七八糟吊在脖子下、披散在胸前。

他只裹着一襲麻布,也許因為在粗糙的火山石上爬得太久,麻布磨得稀爛,其下露出的身體與臉差不多的糜爛。特別是兩條腿,幾乎只剩下了骨頭。

難怪他以如此別扭的姿勢卡在石頭間——大概再也爬不動,從岩石上跌落。下半身沒有了肌肉和脂肪組織,失去牽扯的骨頭亂甩,才弄成這樣。他竟然還活着,真是堪稱生物學上的奇跡。

這情景即使堅韌如阿特拉斯也有點受不了。他等了片刻,才走到岩石上,蹲下問那人:“你剛才說什麽?”

“……我知道黑玉……”那人左邊只剩幾根咀嚼肌連接上下颚,說起話來非常吃力。但他眼中卻并無痛楚的感覺,反倒隐隐發出光芒,似乎正急切的盼望着什麽。

“你是誰?”

“我是……島主……凰……凰……”

“呃——”瑪瑞拉轉頭嘔吐。要是一個小時之前,聽到這句話,她非活活掐死自己不可。不過現在,她已經有阿特拉斯了。蒼天有眼!瑪瑞拉一邊吐,一邊感動得熱淚盈眶。

阿特拉斯湊得更近了,問他:“你要怎樣?”

凰王的眼珠轉動,左邊眼珠差點滾落眼眶。阿特拉斯用手把他眼珠子塞進去一點。“你想我們救你,以黑玉作為代價?我可不能保證還能救活你。”

“不……”凰王居然咧嘴笑了笑,“我……我不要再活了……我……我……活太久了……太痛苦了……”

阿特拉斯瞳仁急劇收縮,抓住凰王爛泥般的肩膀,一把将他扯了出來。他身後稀裏嘩啦掉了一大堆東西,除了兩條腿骨、一根手臂,胸以下整個腹腔都空了。瑪瑞拉剛剛緩過一口氣,見此情形差點昏死,轉頭繼續嘔吐,吐得昏天黑地,差點從傷不起身上摔下來。傷不起一邊扶着她,一邊尴尬地挪動身體,系統拼命測試溫度和酸堿度,以評估她嘔吐物的腐蝕性程度。

阿特拉斯走到一處稍平的岩石上,将小半截凰王放下。他把凰王腹部的皮膚捏緊,扯下一條布,把皮膚紮緊,免得他真的漏光了。凰王半眯着眼,喃喃地說:“太久了……太久了……真好……”

“你有什麽條件?”

“帶我出去……”凰王唯一還能動的右手勉強擡起來,用盡全力抓住阿特拉斯的胳膊。“帶我離開……這個……這地方……我要看看……外面……的……的……世界……”

“好。”阿特拉斯一彎腰,将他跟自己背上的機槍捆好,一揮手,問瑪瑞拉:“你走不走?”

“你要背哪個老妖怪?!太惡心了!太惡心了!把他放下來!”

阿特拉斯沒有理她,只見凰王的手顫巍巍的指向一個方向,便朝那邊走去。過了半天,咣當咣當的聲音再一次追到身後,這次卻始終隔着十來米遠。瑪瑞拉叫道:“你瘋了!萬一他騙你怎麽辦?快把他扔了!”

阿特拉斯繼續趕路。

“你仔細想想啊!”瑪瑞拉簡直聲淚俱下。“萬一他害你怎麽辦?萬一他有毒怎麽辦?啊!對了,一定是這樣!沒有毒,他身體怎麽腐爛成這樣?真惡心,真惡心!你這樣貼着他,他的那些血啊肉的都……呃!我以後還怎麽碰你……”

“管你屁事!”阿特拉斯突然回頭勃然大怒。“要死死一邊去!滾!”

瑪瑞拉被吼得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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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敢問,何謂戰神?“便是以肉身霸世,拳爆星空,掌裂蒼穹,一路摧枯拉朽,橫推八荒六合!”“便是懷勇猛之心,掠過繁華,吞下寂寞,無畏無懼無敵,唯己永恒不動!”為二者、為...戰神!這是一個身世神秘的少年,為了心中執念,橫渡諸天寰宇,踏遍九天十地,憑借一雙赤手生撕萬千傳說的故事.......戰神崛起,一路狂飙!

神級仙醫在都市

神級仙醫在都市

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唐雪見肖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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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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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無敵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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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小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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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你面前的是:
大明王朝的守護者,萬歷皇帝的親密戰友,內閣首輔的好兒子,十六、十七世紀全球首富。
控制吏部三十年的幕後黑手,宗藩制度的掘墓人,東林黨口中的嚴世藩第二,張居正高呼不可戰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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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詩壇遮羞布,七百餘種各學科書籍撰寫者,兩千七百餘項專利的發明人,現代大學與科學的奠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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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亂歐洲的罪魁禍首,德川家康的義父,塞巴斯蒂安的拯救者,一心為民的小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