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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跑得不見影,拍着身邊的大肥狼狗說,“一會兒你有任務了。”跑丢找不着路回不來的,都要靠它給找回來了。
秦青一來就看到教官身邊的狼狗,真是威武極了。它蹲在教官身邊時都到他腰的位置,站起來更是高大,那大狼頭那一口尖牙那長長的嘴,讓人一看就膽寒。
就是有點小肥,坐在那裏屁股都是歪的。
“有點肥……”秦青客氣的說。
教官一臉木然,“回來後就喂肥了。村裏殺豬的想要威爾的崽子,殺完豬就把豬下水送來讓它吃,我給它煮豬下水吃,它還去偷雞,我特地養的雞它不偷,專偷別人家的。偷完還會吃完再回來,嘴角一絲血都沒有。”哼哼哼想騙他?一身雞屎的臊味!
路過的村民看到威爾,隔老遠就招手喊:“嘿,山子!”
威爾條件反射的扭頭,左扭扭右扭扭,似乎很茫然,夥伴呢?
教官跟村民笑着打招呼,喊叔,等人走遠了才嘆氣說,“這邊的人一看到威爾就喊山子,也說不清。”一喊山子,威爾就找。
教官領秦青上了山。
說是山,不過是土坡。坡上野草茫茫,都有半人高,七八歲的小孩子站在裏頭看不到頭。教官走在前,他不許威爾亂跑,讓威爾跟秦青走在一起。秦青就很偷懶的抓住威爾讓它帶她一程,威爾特別乖,被她拖累也不生氣也不跑,有時看她差點絆住腳還會用身體一側頂她,扶她。
教官走在前面是為了排查陷阱。
村裏有很多人喜歡在山上下陷阱,一米多長的鐵夾子,能把成年人的大腿夾斷,一般的兔子狐貍黃鼠狼,被夾住當時就能沒命,村裏也有不少人受害。山子當時要不是受過訓練避開了點,根本撐不到見教官,當場就能被夾成兩半。
雖然有很多人罵,但屢禁不止。
教官回家鄉後,有空就上山找陷阱。
秦青就看到教官眼睛一亮,擺手讓她站住別再走,他幾個大步上前,小心翼翼的蹲下,不知擺弄了什麽,一會兒就拿着一根寸長的鐵螺絲過來了。
他看秦青好奇的盯着看,就把手裏的麻袋打開,裏面全是鐵螺絲和手掌大的彈簧。他悄悄說:“我把這個一卸,那獵夾就不能使了。我再把這些東西賣到鐵匠那兒……”他陰險的嘿嘿嘿笑起來。
“……高明。”秦青豎起大拇指贊他。
他把這些重要的零件賣給鐵匠,鐵匠肯定要幫人修“壞”的獵夾,順便零件可以賣出去,他再去卸下來再賣給鐵匠……這個生意可以做。
掃蕩完這一片的獵夾,教官心滿意足的帶秦青往他們家的祖墳去,他答應要讓秦青見山子嘛。
其實他是想知道……
還沒走到,只是遠遠的看到地方,威爾叫了一聲直沖出去,一路狂奔,就像它知道那邊有山子一樣。
秦青還在思考動物是不是能聞到葬在地裏的同伴的味道時,威爾已經又撒歡般狂奔沖回來了,然後像是想咬自己的屁股一樣在教官面前拼命轉圈圈。
那片沒有太陽,陰影中,秦青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在咬威爾的後腿。
教官期待的看她。其實在他剛把威爾帶回家後第一次來看山子就發生了這種事,他總覺得威爾好像在跟山子玩,因為以前在部隊時,他給山子加練,山子就很嫉妒威爾能提前休息,後來山子吃的飯也減半,肉也少了,它就更嫉妒了,那時它就常常這麽欺負威爾,威爾還不記恨,每回見到山子都很高興。
可他又怕是自己多想了,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秦青茫然的說,“……我看到山子在啃威爾的後腿。”所以威爾才會追着自己的屁股後咬,但山子比它靈活多了,一跳就跳開了,繞個圈再繼續咬。威爾太肥,轉不過彎來。
教官頓時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嘴巴咧到耳朵根,他疼愛的看威爾被山子欺負,說:“威爾,你別生氣啊,你想啊,你現在有豬下水吃,有雞吃,山子都沒得吃,讓它咬咬出出氣啊。”
秦青見過很多鬼之後,對鬼的想法有了一點點的心得。
她忍不住說:“教官……之前你說山子是看到在部隊你有威爾陪所以在才放心的走了……我覺得不是這樣……”
教官好奇的看她。
“……它應該是嫉妒了。”秦青說,你有了我怎麽可以還有它!
教官想了想,明白了,“哦,所以一生氣就跑回家了。”他默默點頭,“山子就這脾氣。”
旁邊威爾轉圈圈轉累了,一屁股坐地上,人家把尾巴和後腿都藏肚子底下了,看你怎麽咬。
教官木然的說:“……以前威爾不這麽胖的時候,都會跑遠讓山子追。”
現在,跑不動了。
☆、第 7 章 開學了
軍訓結束後,所有人都黑了兩個色度,校園中所有看起來像非洲兄弟的都是一年級,比他們白一點點的是二年級。
秦青算是其中難得的例外,不但如此,她還白了一點,白到指導員看到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別減肥減到貧血了。”
秦青:“……”
因為這個,她在軍訓第二周被開小竈的事沒被大家責備,相反班上同學都相信是她身體不好,所以教官才特別照顧她。
軍訓帶來的好處就是大家變得更熟了,吃飯時常常能看到七八個人坐一起,不像以前總是三兩成對。軍訓最後的集體圍坐聊天給了大家交好的機會,但在這中間有個格格不入的人:秦城。
不單純是因為他誰都不理,畢竟平時跟他打交道比較多的也就是男生,傳他不理人的也是男生。女生這邊的流言是說他“渣”。
于是他就渣給所有人看了。
有認為他在遇難時見易思遷抛下容榕不管的人,當然也有同情他的人。秦城現在千夫所指,孤獨的都能套上漫畫人設了,再加上顏也過關,所以就有女生希望能用愛來治愈他,幫忙他。
秦城來者不拒。
秦青知道時據說秦城已經交了四個女朋友,他是章魚嗎?一口氣劈四條腿?秦青在食堂聽說時當即就嗆到了,一心二用的結果就是被幾粒跑進氣管的米嗆得生不如死。
等她好不容易咳出來,連坐在她背後素不相識的男同學都關心的靠過來替她拍背。
“走!去醫務室!”司雨寒雷歷風行,拉起她就奔向醫務室。
尴尬到臉上可以煎蛋的秦青逃出食堂後,說服司雨寒陪她去小超市買瓶水就可以。
司雨寒擔心的好像她下一秒就要斷氣,“你要吓死我了,你知道你當時臉色都發青了嗎?真不要緊?聽說醫務室有配氧氣瓶。”
秦青連連擺手,嗆了一口就去吸氧什麽的真是太誇張了。
為了補償司雨寒被打斷的午飯和感謝她,秦青提議她們可以去校門口買個肉粽子什麽的吃吃。學校門口有家賣粽子的,每個足有半斤重,而且還免費給灑芝麻粉花生碎抹茶粉什麽的,特別貼心。
兩人慢悠悠往校門去,司雨寒已經在猜秦青是不是有心髒病一類比較嬌花的病了。
快走到校門時,剛好看到秦城和另外一個人。
那人是方域。
秦青往那邊看。上次在雪山時,她就覺得方域這人很棒,現在他也是擔心秦城才常常來看他。說真的,就秦城現在這樣,也就方域能幫幫他了。
司雨寒拉着秦青避開秦城他們,“走這邊。”她看秦青一臉不解,小聲說:“他劈腿的事是真的。有一個就是我們寝室的。”
司雨寒寝室的那個姑娘在事情剛出來時就站在秦城這邊,在寝室裏說起來時也替秦城說話。
“遇難時誰能保證自己身邊就是自己認識的人?”
“他碰上了沒把人丢下就已經很好了,還專門帶着,聽說那個女的跟他就是同車,根本不認識,都昏了他還沒丢下人自己跑了還不夠嗎?非要他也死在那裏才行嗎?活着又不是罪過。”
所以秦城回學校之後,她還想找幾個去慰問他。容榕死了是不幸,可同去的秦城能活着回來也不錯啊,難道兩人都死在那才對?
女生寝室裏還真被她說動了一些人,主要是這段時間對秦城的批判有點太多了,大家也有逆反心理。但她們還沒商量好,就聽男生寝室那邊說秦城不搭理人,有人安慰他也不理,有人問他遇難的事也不理,問多了就扔下一句“報紙上都有,看報紙就行了”。
他這個态度一出來,女生寝室的人大部分都縮了。誰也不是抖M,慰問也要建立在那人需要慰問的基礎上。秦城這樣她們去慰問了,他也來個不搭理人怎麽辦?
就這個女生堅持去了。秦城給她冷臉,她也不在乎,每天照三餐跟秦城打招呼,還發了很多心靈雞湯給他,還在電臺給他點歌。
做了這麽多,秦城問她到底想幹什麽。
那女生說我就是想寬慰你。
秦城問你想幹什麽你說,別再煩我。
女生被逼急,說:其實我喜歡你,我就是擔心你走不出來……容榕走了,可是你的日子還要繼續過,不能這麽自暴自棄……
秦城沒再說什麽,女生就繼續關心他。她覺得自己的心意都說了,那他也不反對,是不是同意了呢?就發微信問他,秦城回“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
女生以為這至少說明他不讨厭,就以為他們這算男女朋友預備役了,等秦城從悲痛中恢複過來就好了。
司雨寒說:“其實我們都說她傻,可她就是一頭栽進去了。”後來當然被發現關心秦城的不止她一個,而秦城哪個都沒拒絕,于是就誰是正版女友這事開撕。
秦青莫明覺得臉有點疼,因為那太像她和秦城了。
當時她也是問:“你覺得我們這算嗎?”雖然含蓄,可該問的意思也表達出來了啊,她覺得秦城不會誤會。
秦城回:“你想它算,它就算。”她覺得這也是肯定的回答。
但現在她不确定了,更因為她明白了一件事,就是男人真是可以在每個戀人面前都有不同的面目。他在容榕那裏是忠犬,不意味着在別的女人那裏同樣是忠犬,也可能是渣男。就比如當時她和秦城的問答,她怎麽想秦城當時都不可能回容榕“你想它算,它就算”,他喜歡容榕,肯定不會讓這個機會溜走,所以如果他回答容榕,應該是:“當然算!必須算!”
越來越發現前男友其實前不喜歡我怎麽辦?是揍他揍他還是揍他?
秦青摸着默默被插的刀,看看已經很頹廢的秦城,覺得他已經不需要被虐了,他夠虐了。
“走吧,我們去吃粽子,你想吃什麽口味的?”秦青拉着司雨寒。
“麻辣牛肉的吧,你呢?”
“紅燒肉。”
方域叮咛來囑咐去,見秦城只是點頭不說話就知道他沒聽進去,他嘆了口氣:“你啊,既然已經有過一件後悔的事了,就別讓父母再傷心了。”
聽到這一句,秦城的臉色終于變了。
方域此時看到遠遠避開他們的秦青和另一個女生,他問秦城:“那是你們班的人吧?”
秦城看了一眼,“嗯。”
方域拍拍秦城,“行了,進去吧,等我回頭再找你出來吃飯。平時在學校別這副死樣子,會沒小姑娘喜歡的。”
秦城進去後,方域想了想,走出去的時候四處張望了下,很快就在粽子店看到秦青了。
“哎,那人是不是在看你?”司雨寒戳戳秦青。
兩人就坐在肉粽店門口吃,還一人叫了瓶酸奶。肉粽被切開,冒着袅袅的熱氣,旁邊還有店家送的小鹹菜和餃子湯。
秦青正咬了一大口,扭頭看到方域吓了一跳。她可不應該認識他啊,雖說見過一面,但他也不該記住啊,真能記住那這人的記性真是做大事的了。
誰知方域還就是往這邊走……走到肉粽店了,“老板,切個粽子。”
秦青松了口氣。
方域端着切好的粽子,拿着瓶可樂就往秦青這桌來,她眼睜睜看着他走過來,站在桌前客氣的問:“我能坐下吧?”
“能,能。”
司雨寒和秦青趕緊把自己的東西騰騰,給方域讓個地方出來。
方域坐下後,跟平常閑聊一樣。
“你們也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吧?”
“我有個親戚家的表弟也在這裏上學,我剛剛就是去看他的。”
“他今年二年級,出了點事,家裏大人都挺擔心的。”
“他父母年紀也大了,唉……”方域搖頭嘆氣。
他一上來就大打感情牌,再加上剛才司雨寒兩人是看到他和秦城站一塊的,自然而然就知道他說的是秦城。想想最近班上對秦城的“壓迫”,再想想人家的父母,司雨寒的愧疚就小小的冒頭了。
雖然他現在渣了她的室友,但她室友自己也有責任,而且之前室友說的那番話還是說到司雨寒的心裏的。要不是秦城現在又暴出劈四條腿的事,說不定班裏的風向早轉過來,又不是小學生,誰還有功夫一天到晚排擠別人啊。
而秦青就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巧到讓人懷疑的程度。她狐疑的目光在對上方域之後,瞬間暴紅了臉。
方域溫柔一笑,還是很客氣:“對了,剛才我就看你有點眼熟,上次謝謝你幫忙啊。”說完把他的可樂推過來,“我沒喝過,這個就當請你吧。”
等司雨寒和秦青匆匆吃完走的時候,他還招手:“以後我表弟還拜托你們多照顧一下啊。”
看着兩個小姑娘受驚吓一樣溜了,方域不由苦笑,自己這都三張了,跑來騙小姑娘,怪不得把人吓跑了。不過這粽子倒是意外的料多實在,他吃完盤裏的之後,又打包了幾份打算下午帶到公司去搞“賄賂”。初來乍到,總要多多上貢啊。
司雨寒和秦青因為被“拜托”要照顧秦城,就開始在班裏人議論秦城時盡量說些中立的話。他劈腿四條這個是沒辦法了,罪證确鑿。但遇難那事真是不能怪秦城,慢慢的除了網上還有一些嘴硬偏激的人之外,班上倒是沒有人再說了。可秦城還是獨來獨往,問男生那邊,結果他們竟然說秦城前頭的女友忠貞不二為他死了,他回來還一個人勾搭四個,簡直是人民公敵。
……這就讓人沒話說了。
開學後,最重要的當然是補考和新課。
秦青還想多看看民俗方面的書,她沒有選這方面的課,只好查一些公開的大課能進去聽的準備混進去聽,也在圖書館和資料庫找一些書,打算擴充一下知識面。
因為她目前的這種情況,實在沒什麽可以咨詢的地方。民間高人是有,可讓她跑去找神婆道士,她又覺得太過頭,只好自己先想辦法。
學校圖書館和資料庫裏的東西很多,但大部分都比較雜,沒有單純研究這個的。秦青東拉一篇西拉一篇亂七八糟看了很多都不得要領,而且記錄這些的書和資料,有的就純粹是記錄,不負責分析再給出一個科學的具有可行性的答案。
秦青看了很多民間故事,意外的是古代的很少,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前唐,但那都是古人轉述轉記的,更像神怪異志小說。現代人研究的,最早是清末和民國,近代也有,建國後竟然也有不少。
秦青覺得好奇心大增,等她去蹭課時,抓住講課的教授提問。
教授是個地中海的老先生,名叫施無為。五十多歲,笑呵呵的,對學生很和氣。秦青上課時看到有人沒交作業他也不生氣不罵人,就沖這麽和氣的教授,她都後悔沒選他的課。
施教授:“哦,你想知道哪裏能看到更多這種記錄嗎?我記得咱們學校的圖書室應該有,你問那邊的人,就說你要看的是本校的資料。”
秦青是蹭課的,不太确定圖書館那裏的人會不會理她。可不等她說,施教授已經替她寫了個條子,“拿這個去吧。”
秦青感動得不得了,這麽替學生着想的教授真是太好了。
施教授笑着說:“有很多都是咱們學校以前的人去收集的,都是第一手資料,外面都找不着,你看的時候愛惜點。”
秦青:“謝謝教授!是的教授!我一定好好愛惜!”忍不住鞠了個躬,轉身跑了。
施教授看這女學生蹦蹦跳跳的走了,笑着搖了搖頭。
☆、第 8 章 代玉書
圖書館的實習生還沒有資料館的鑰匙,秦青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去堵門才見到拿鑰匙的人。那人接了條子才領秦青進資料館,一邊解釋,“你們的學籍資料,老師們的檔案都在這裏頭呢,不小心不行。”
秦青就說那我站外頭等吧,那人又問她找什麽書,秦青哪知道,就籠統的說找民俗學方面的,跟着報出了施教授的名字,那人就拿了兩三本過來了,“這是你們施教授編的,有他主編的,有他附名的,拿去吧。”
三本書都很薄,加一塊還沒有秦青一本課本厚。封面也很“土”,就幾個幾何圖形加字,怎麽看都像是用word做出來的。
但書很新,新的像是從來沒人翻過。
拿鑰匙的那人似乎在這裏幹了許多年,說:“這書是學校自己編的,自己印的,都沒書號,就學校內部用用。這一本是這次重印時加上去的。”他點點最上面那本《徐家屯民俗初考》。
秦青拿着書回了寝室。
《徐家屯民俗初考》的初版日期是最遠的,1953年1月初版,再版是1993年。它的年紀是三本中最老的。秦青大概翻了翻,發現這本的資料是最詳實的,因為它薄薄的一本上竟然全是民俗故事,有一千三百多篇,而這些故事在開頭都有記錄人,講述人,年代、地點、人物全都是實名。寫這本書的人一定在盡全力還原這些故事的本來面目。
而且這本書的主編、主筆大部分都是同一個人,他叫代玉書。只有再版編輯是施無為教授。
秦青對這本書的興趣最濃,吃過飯就迫不及待的翻開了它。
“一九二一年,我輾轉來到了徐家屯,油坊的少掌櫃看我是塊材料,識字又會算數,算盤打得也好,就送我去徐家家學念書。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油坊幫忙,跟掌櫃一家一起吃過早飯後,跟少掌櫃的兒子和侄子一起往家學跑,到晚了先生要打手板的。”
“我算是徐家的長工,但少掌櫃沒要我的賣身契。在徐家油坊的日子,是我從生下來後過得最幸福的日子。當時,我是真心真意要賣身給油坊,可少掌櫃笑着說讓我不要急,等我站起來比油桶高了再賣也來得及。我知道他是哄我的,那油桶高約一丈五,比油坊裏最高的長工還要高一個頭呢。”
“少掌櫃一家都是好人,後來他們還送我去縣裏讀書。等建國後我再回去,油坊已經沒了,少掌櫃一家也四處離散。我輾轉找到油坊的一位工人叫徐四,他媳婦徐四嫂還記得我,非要留我吃飯,那頓白面條是他們家特意為我做的,還滴了兩滴香油。”
“徐家屯有四百年的歷史,村裏的牌坊最早還是洪武年間立的,村長要宣布什麽事時,就把村裏的老老少少叫到牌坊下去說。我想研究徐家屯的歷史,讓後人也能了解這個有着四百年歷史的小村莊。”
代玉書的自序娓娓道來,原來他對徐家屯有着這麽深厚的感情,所以才去研究徐家屯的民俗。可能在他選擇這個課題時,第一個想研究的就是徐家屯吧。
從自序上看,代玉書研究徐家屯前後一共八年,在這八年裏,他親自走遍了徐家頓的每一戶人家,還潛心研究了徐家屯的縣志。這可是個大工程,因為徐家屯在這四百年裏,竟被遷移了四回。一會兒是東邊的縣官管他們,一會兒是西邊的,再過幾十年,又被歸給南邊的縣了。
除了縣志,還有徐家的族譜。代玉書的第一個故事就是由徐家祖先的傳說而來。
秦青看得津津有味,廢寝忘食。等到施教授又上課了,她帶着書和筆記第一時間跑去占位。
施教授竟然還記得她,下課後看她湊過來,笑眯眯的沖她招手:“去借書了嗎?有什麽問題沒有?”
秦青搖搖頭,“正在看《徐家屯民俗初考》這本,還沒透,我想再找幾本印證一下,現在還沒有問題能問老師。”
施教授長長的哦了一聲,似乎帶着點惆悵,“這本啊……”他搖頭說,“這本書……算是孤本,學校也沒有研究這個的,徐家屯也早就沒有了,74年就改成了縣,村民也早就搬走了,牌坊倒是還留着一個要搞旅游。當年的研究資料也早就遺失了。這本,你看看就行了。”
秦青很驚訝,“可是教授,這本《初考》的作者寫的非常認真,他的資料找的也很齊全啊!”怎麽可能研究八年就寫了這一本?而且很明顯,代玉書作者寫這一本只是個開頭,他後面肯定還要進行大量的研究和印證,不說之後發展成一個學派吧,怎麽着也不會就這一本。
施教授搖搖頭,沒多說什麽,“你看看別的吧,別的我還能給你講講。”說完擺擺手就走了。
秦青失望的回去,司雨寒說:“可能作者早就去世了吧,要是他還活着,可能資料會多一點,他一走,這個就擱這兒了。很多都是這樣,沒有人接手,自然而然的就沒了。”
這麽說也對。
秦青嘆氣,“我就是覺得有點可惜,你是沒看那書。”她從床頭把書拿過來,“別看書薄,真是沒有一句廢話,一千三百五十七篇,全是他自己走訪得來,前後八年啊。”
“以前做學問的人都認真。”司雨寒接過來,對那完全看不出誠意的封面嘆了口氣,翻開裏面,見第一個故事寫道:“1936年,筆。講述人,徐二毛,男……”往後翻,都是這樣的格式。“那時還沒電腦,他全是聽人說自己寫下來的。”
司雨寒看着故事也入了迷,不得不說,代玉書的文筆相當引人入勝,但她看到晚上天黑後就死活不敢再看了,“看得我發毛啊!”
第一個故事,就是說徐二毛的小媽死後作祟的事。
徐二毛的爹有兩個老婆,大老婆是徐二毛的親娘,是八擡大轎擡進門的,拜過天地祖宗。二老婆,也就是小媽,在徐二毛小時候就上吊死了。徐二毛長大後猜小媽是他爹騙來的。
徐二毛的爹是個走街串巷的貨郎,常常幾個月不回家。小媽進門時,聽說還沒櫃子高。徐二毛的娘知道後追着他爹一直打到牌坊那裏才被老人給勸回來了。他娘說,小媽是戲班裏的,幹活時愛唱曲兒,聲音像鳥一樣好聽。
徐二毛的爹騙小媽能幫她找父母才把人騙回家,一年後,小媽發現受騙,因為她問遍村裏的人才知道徐二毛的爹就是個普通的貨郎,這輩子都沒走到徐家屯二十裏外,根本不可能帶她回家,也不可能見過她父母,到過她家鄉。然後小媽就上吊了。
之後,徐二毛的娘和爹都夢到過小媽,徐二毛自己不記得,但他娘說徐二毛小時候夢到過小媽站在井沿和門口招手叫徐二毛過去,後來他爹就把家裏的井填了,他娘也叮囑他不許自己一個人出門。
徐家請過神婆,神婆說這人死了啊,魂沒走,還記得徐二毛的爹說要帶她回家呢。徐二毛的爹只好帶着牌位四處去打聽,找戲班的人打聽,看有沒有人記得小媽家鄉在哪裏。最後徐二毛的爹再也沒回來,徐二毛記得他娘離死前說,他爹是讓小媽給帶走了。
秦青覺得這故事裏有些地方跟她有點像,比如徐家人夢到小媽。但由于沒有更多的資料,只有這一個講述的故事,她就像站在寶山外卻抓耳撓腮不得其門而入。
作者代玉書似乎也是想避免他的想法給讀者一個先入為主的印象,所以他在記述時摒棄了一切主觀的敘述,盡量還原為講述人自己的角度。他沒有一丁點的評論,也沒有任何前因後果。
看着故事,秦青就忍不住去想:代玉書在寫個故事時是怎麽想的?他從講述人徐二毛那裏感受到了什麽?徐二毛的鄰居又是怎麽說的呢?小媽的墳在哪裏?徐二毛的父親當年真的是因為這件事失蹤的嗎?凡此種種,像代玉書這麽認真的人,肯定不會只聽完一個故事就走人了,他肯定去追尋這個故事的前因後果了。
如果、如果這個人還在世,如果他是學校的教授,如果能聽他的課,當面向他提問不知道會有多好!
大概就因為秦青這樣的想法,這天晚上,她做了個夢。
夢裏,她在課堂上,就是施教授的課堂。但窗簾沒有拉起來,窗外是綠色的楓葉被微風吹的簌簌作響,初夏的陽光灑下來,楓葉綠得透明。
一位腆着肚子、穿着舊式西裝背帶褲的教授站在陽臺前侃侃而談,他很洋派的一手拇指勾着背帶,白襯衣的袖子高高挽起,讓秦青的第一個印象就是:他像是留過洋。
“我們中國,有着非常豐富的土壤。跟美國那種建國兩百年沒有歷史的國家不同,我們的國家有着悠久的歷史,可能外邊一個小村莊都有幾百年的歷史。”
底下學生發出溫和的轟笑聲。
“你們可別笑,就我知道的那個徐家屯,他們村裏就有洪武年牌坊,你們算算這都幾百年了?說不定咱們學校食堂的水缸都有個七八十年的歷史了。”
學生轟堂大笑,一個男生站起來喊:“代教授,您的鋼筆有多少年的歷史了?”
講臺上的教授挑起眉,一本正經的從襯衣口袋裏拿出鋼筆,認真的說:“它有五十年的歷史了,是我在英國留學時,在一個小店裏買到的舊貨,只花了我一鎊。”他把筆轉了個圈,“第一個擁有它的人,在上面刻上了日期。”他把鋼筆遞給學生們傳看,“我猜,它是個不受歡迎的生日禮物。”他俏皮的說。
鋼筆也傳到了秦青手裏,這真奇怪。秦青看到筆杆上确實有刻字,是花體的。
K·J·L F·1910
早上醒來,秦青回憶了一下夢境中的情景,然後翻出枕邊的那本《初考》,翻到第二序,二序是施教授寫的,他就是簡單寫了一下代玉書的生平和出生年月。代玉書的生卒年是:1910-1963.
秦青猜了一下,她覺得那根鋼筆應該是代玉書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它本來就是個生日禮物,被第一個主人嫌棄,又被第二個主人珍惜。
☆、第 9 章 歷史與現在
代玉書教授的那根鋼筆實在讓人心折,充滿了歲月加成的魅力。秦青忍不住在網上搜了幾天,結果發現竟然是一根古董鋼筆(放到今天它當然是古董),德國産,想買一根要做好傾家蕩産的準備(當然是她的産),倒是有外型近似的西貝貨,怎麽看西貝貨都沒真貨美。秦青想不知結婚時不要鑽戒要古董鋼筆行不行?
第二天晚上,她懷着一種期待的心情入睡,果不其然又夢到了代教授,而且,這天代教授真的在講徐二毛家的事。
“任何民間傳說都有其生存的土壤,也就是說只有在人民有這個需求的時候,這個傳說才有生根發芽的機會。”代教授今天穿了一個棕黑與鮮紅格子的馬夾,還帶了個懷表,一根細細細的金鏈子挂在領帶上。馬夾果然能起到男士胸罩的作用,它把代教授襯托的格外挺拔,連肚子都顯得小了。
“我們跳出小老婆索命這件事來看徐家父母的反應,你們看到什麽?”
秦青在臺下,心裏立刻蹦出答案:心虛!
有學生回答完之後,代教授一拍手,“說對了。他們心裏有鬼!我們再來看徐二毛的父母在小老婆這件事上都有什麽對不起人家的地方。先說徐二毛的爹,他成年累月走街串巷,擔個小扁擔,帶上各種各樣的小雜貨,賺一份辛苦錢。”
“他的日子苦嗎?苦。他就是我們這個國家百分之八十的人民的真實寫照,他們辛辛苦苦,可能還賺不夠糊口的錢,可能還養活不了妻兒老小。但他就沒有追求了嗎?他不期待美好生活了嗎?住大屋、開大車,再養個漂亮的姨太太。”
教室裏轟的笑起來。
代教授也笑,“像上海灘的闊少爺一樣的日子,誰不羨慕呢?”
底下有學生喊:“我們不羨慕!”
代教授笑眯眯的,“你們是有理想的人,有理想的人永遠不會感到寂寞,因為我們的路上有着無數與我們同行的人!”
講臺下響起一陣掌聲。
“我們再回到徐二毛的父親的生活裏。他當然有追求,雖然住大屋開大車一時半刻不是那麽好實現的,但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姨太太,卻被他幹成了。”
教室裏一片唏噓。
代教授的神色也顯得更沉重,“他在城鎮裏游走,哎,碰上一個戲班子。戲班子好啊,來看戲的人多,拖家帶口,大姑娘小媳婦。戲班子一開唱,那門口都是賣瓜子賣花生賣糖人的。徐二毛跟戲班子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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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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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