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9)

? 雲旸跌坐在原地,雙眼無神,他今天受到的打擊太大了,親耳聽到父皇和太後談論母親真正死因,卻還被特意冤枉她與侍衛私通丢棄亂墳崗;剛出生的他不止殘忍地被迫滴血認親還一直被隐瞞把柳昭儀當做生母,完全不知母親屈死的情況,這些年還活的安然自在;自己耐不得父皇和太後如何只想到來挖分給他娘毒酒之人的墓洩憤,可墓裏卻是空的!

蘇子衾雙手緊扣住棺木,看着裏面疊的整整齊齊的一件衣衫,他認得那件衣衫,袖口繡了一只飛鴿,正是自己見過母親在畫像裏穿的那一件。母親,母親,自己自責了這麽多年卻不想,母親竟是被害死的。父親,父親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切,竟然還為害死母親的人當官賣命!

雲旸心裏動蕩,眼神慢慢聚焦,怎麽可能是空的呢,可是就那麽件衣衫擺在空棺材中央,不對,定是被他們藏去葬到別處了!

想到這他看着眼前的男童就越發的不順眼了,平日所學武藝都沒有用上,扯着他的衣襟單純地發洩般對他拳腳相加,一邊打一邊喊:“你為什麽活下來,你怎麽不随她一塊死了算了!”

這回蘇子衾沒有回手,密密麻麻的拳頭砸下來全身很痛,腦袋和心中更痛,痛的麻掉了仿佛就不知道痛了。

雲旸洩完憤了才冷靜下來,看着眼前的男童挂了一身的彩,衣衫都被扯的不成樣子了。其實說到底他雖是那女人之子,可到底還是一無辜之人,何況,他又活不長久還得承受病痛侵擾。他知道那是什麽滋味,不過他中毒淺,太醫又為他拔過毒,雖毒未除盡但已然無大礙了,至于眼前這人,只能怪他福薄。

許久之後蘇子衾才又有了知覺,覺得全身上下痛不堪言好像氣都喘不上來了。

“子衾,子衾!”遠處有模糊的呼喚傳過來仿佛要把他吸進去一般。

葉琉漣着了素色的單衣,側坐在他的榻邊,見他睜開眼睛,持了錦帕為擦去他額上的冷汗:“你又做噩夢了。”

十分肯定的語氣,之前她就知道不該提到他母親的。

蘇子衾看着葉琉漣,月光打在她身上發出柔柔的光亮,無論以前還是現在,她都是他的太陽一般,只要有她在就不會覺得孤單不會覺得寒冷。

“阿姮。”蘇子衾喊她,聲音缥缈如虛如幻。

“我在呢。”葉琉漣緊緊握着他的手,只覺手握之處一片冰涼。

“阿姮,阿姮。”

“我在,我在。”

蘇子衾一聲聲喊,葉琉漣一聲聲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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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衾單肘撐着榻面起身,只覺背後一陣冷汗消散的涼意。從這個角度看,葉琉漣的側面被月光打出瓷一般的光澤,臉上細細的絨毛都被光芒模糊了,雙眸幽深潭黑,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關切。

蘇子衾低頭,将額頭向前輕輕抵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淺聲道:“我已好久不做這個夢了。”

“沒事的,已經過去了。”葉琉漣雙手環住他,手掌在他背後輕輕拍着,如同他十歲那年她無數次做過的一般。

她知道那日是他母親的忌日,認識蘇子衾後兩年的這幾天授業先生都不會來,她也平白跟着得了一天的假,好生歡快。

她正尋思着做些什麽來打發時間時就聞到一陣香氣,順着香氣看到自己院裏小廚房中陳廚娘忙碌的身影,想着去瞧瞧,定是陳廚娘又在研究她的新菜式了。最近陳廚娘對研究新菜式樂此不疲,連帶整個院裏都有了口福,別個院的婢女都只能巴巴地眼饞。

葉琉漣悄聲地挪過去,想吓她一吓,湊進了就聽到廚房裏幫廚和陳廚娘的閑聊:“前日我親戚來長安探親,和我說她們城裏丢了好些個孩子。我想到最近長安好像不知哪來的一撥販童的人,專門把一些面相好的男童賣給咱們這的達官貴人,好多丢了孩子的外鄉人都來長安尋找。”

“那找到了嗎?”

“有一戶人家家裏挺有勢力找到了,結果可好,竟是給人做娈童去了。聽說那孩子被找到的時候全身都是被虐待的痕跡,簡直不忍直視。”

陳廚娘停了停手中的動作:“你這一說我好像有印象,他們是不是把買孩子的那戶人給告到衙門去了?”

幫廚點頭:“對,就是他們,事情鬧的還挺大。可誰不知道長安近年達官貴人裏這風氣盛行啊,而且普通人還惹不起,最後還不是賠了一點錢就不了了之了。”

“那丢孩子的人就這麽算了?”

幫廚回道:“那還能怎樣,沒錢沒權的,也只能認栽了。不過那些丢孩子的普通百姓可是真夠可憐的,孩子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家活受罪呢。我說你也小心點,聽說你那孫兒生的可是讨喜的緊,最近別讓他出去玩了,尤其是南山下的那條小路,那塊不是官道,賣孩子的好像就是打那進城的。”

“哎哎,你先忙活着,我得趕緊回家告訴我媳婦一聲。”陳廚娘一聽站不住了,趕緊擦了手往外走。

葉琉漣還趴在屋邊兒呢,陳廚娘急匆匆地就走了也沒看見她。

“哎?子衾的母親不就是葬在南山的麽。”葉琉漣那時候還沒想多,蘇丞相帶他出去的安全應該是無虞的。

陳廚娘走了,幫廚是新來的她又不熟,遂惺惺地回房去了。

由于自己和子衾院子位置的特殊,她站在門口遠遠地就能看到蘇子衾院門口的情況,平日都幾乎看不到幾個人的院門口此刻熙熙攘攘地好多人走來走去。

葉琉漣站在蘇子衾門口,遠遠招呼了一個侍于蘇子衾院裏的婢女過來問:“出什麽事了?”

由于婢女們都怕蘇子衾,葉琉漣來了以後又是幫忙傳話,飯菜又能幫着遞進屋子,自己再也不用戰戰兢兢地侯在一旁了,遂都對葉琉漣心生好感,久而久之也就熟絡了。

葉琉漣叫來的這個婢女和葉琉漣也是挺熟的,小聲回複她道:“夫人小産了,大人剛剛快馬回來,趁着夫人服藥睡下了,大人就把府裏的人都叫去一一問話,說要查清此事。”

葉琉漣噌地一下推開蘇子衾的房門進去轉了一圈又出來了:“你家少爺呢,沒跟你家大人一起回來嗎?”

那個婢女一聽到自家二公子的事情避之唯恐不及,慌忙擺手道不知,找借口就走了。

這個時候葉琉漣仍舊沒有多想,覺得蘇丞相平日對蘇子衾挺好的,婢女們也只是怕他,并沒有欺負他或者苛待他的事情發生,心想蘇丞相定然是已經安排好了的,于是蹦蹦跳跳地一邊兒玩兒去了。

直到中午,因為陳廚娘請假回家了,午膳沒了着落,她又不想去母親房裏吃,于是想去蘇子衾那蹭飯,得知蘇子衾還沒回來的消息時,心中咯噔一下。

葉琉漣瞬間腦中止不住地亂想,揣了銀子就麻溜地從院牆翻出來了,她和師父經常到南山采藥,所以路線她熟的很,牽了一匹馬出來就往南山狂奔,一邊趕路一邊在心裏祈禱。

在南山那邊,雲旸走後蘇子衾從地上爬起來,看着母親的墓被挖的樣子,忍着身上的疼痛把棺材扣好,用鐵鍬把棺材一鏟一鏟重新埋好,最後整理祭祀物品,在碑前拜了兩拜這才踉跄着離開。

可他實在太累了,眼睛都睜不開了,扶着樹的手也漸漸麻的用不上力氣,一個不穩摔進低窪的灌木叢中,正值初秋,南山的天氣還要偏涼一些,樹葉落了滿地,灌木叢裏只剩下一樹樹光禿禿的枝丫叫嚣地等着蘇子衾的跌落,粗砺的枝杈不僅劃過他的臉頰,還在身上各處的瘀痕上又添了一道道新的傷痕。

蘇子衾已然神志模糊,拼着最後一口力氣爬出灌木叢,可他已沒有站穩的力氣了,腳下一軟,順着山坡就滾了下去,好在山坡并不陡,滾了兩下就停住了。此刻他只覺雙眼似有千金沉,視線逐漸模糊變黑,失去了意識。

就在蘇子衾失去意識的前一瞬,似乎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馬蹄聲,他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葉琉漣策馬飛馳而過,雖然速度很快她還是敏感地嗅到了一絲熟悉的藥香,是蘇子衾身上的味道,可是那味道轉瞬即逝,等她停下來時已經什麽都聞不到了。

葉琉漣停下後,拉着馬兒從緩坡往山上走,走到遠遠可以看到墓碑的地方,被地面上一物什吸引了注意,她把馬兒綁在了旁邊的樹上去拾那物什一看,正是蘇子衾近幾日所佩戴的玉佩,雖然已經碎成一半了但她絕對不會認錯!

她心下大驚,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墓碑前看着碑字念道:“蘇世衡愛妻之墓。”

是了,這就是子衾母親的墓碑了,可是現下她沒有心情去祭拜,剛欲轉身就看到碑旁半截被埋在土裏的另一半玉佩,拾起與手中的半塊拼起來,心下大駭!

“子衾!蘇子衾!!”她心裏一下慌了,喊着他的名字在附近四處尋找,可沒有得到一絲的回應。

該不會自己的祈禱沒有奏效?!葉琉漣在幾乎尋遍了所有附近的墳頭都沒有看到他的影子,遂絕望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欸?”葉琉漣突然間又嗅到了那熟悉的藥香,起身往前跑了兩步看到一個倒在枯葉堆裏的身影。

“子衾?”葉琉漣看到他的樣子簡直不敢相信,他身上的衣衫淩亂不堪,一眼就看得出被人撕扯過,青青紫紫的瘀痕和數不清的紅痕遍布全身。

葉琉漣捂住自己的嘴倒抽了口涼氣,她還來不及細看就聽到一陣馬蹄聲伴着車輪碾過泥土的聲音傳來,她想起陳廚娘和幫廚的話不敢大意,用周圍的枯葉把自己和蘇子衾嚴嚴實實地蓋了起來。

車輪聲和馬蹄聲近了,竟就在他們藏身附近停了下來,葉琉漣趴在那大氣都不敢喘,只悄悄從葉縫裏往外看。

只見一下人模樣的人開口道:“大人,都找到這兒還沒見着個影,八成是找不到了。”

“廢物。”然後是一人下了車,一腳踹到了那下人身上。

“你說我怎麽就養了你們這麽一群廢物,連個娈童都看不住!”

那下人的聲音哆哆嗦嗦地傳出來:“大,大人,您幹那事的時候我們哪敢靠近啊。”

“我這才買來不到半天的功夫,還沒玩兒夠就跑了,白花我那麽多銀子了。”那位被稱作大人的人說話間轉過身來,葉琉漣在樹葉縫隙中正好看到了他的正臉,只聽他又道:“不過那小兔崽子也真行,都被我玩兒成那樣了還能跑了!”

下人一聽連聲附和。

那位大人一腳又踹過去了:“你是什麽是,還不給我找去!”說完就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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