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1)

? 葉琉漣等到馬車走遠了才敢起身,看着蘇子衾的模樣聯想剛剛馬車上那人的話,心下已經驚駭地找不到詞語來形容,眼淚啪嗒啪地就止不住了。

可她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生怕剛剛那群人還會再回來,也不知道自己突然間哪來的力氣,背起蘇子衾就往栓馬的地方去,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終于把他放趴在馬身上了。然後她牽着馬下了山坡就不停蹄地往方才馬車相反的方向飛奔,他們是往城裏的方向去,葉琉漣怕遇上他們只能反方向走。

好在南山臨了不遠處還有一座香南山,比這兒偏僻,平日采的藥材不方便搬回去,柳先生就索性在香南山腳下搭了一個小屋,到了曬藥材時他就住在這邊小屋裏,抽空回府輔導她一下。

葉琉漣到的時候已經黃昏了,柳先生正在門口收藥草。

“師父!師父!!”葉琉漣大老遠的就喊他。

柳先生一見趴在馬背上的人立馬放下他手中的活把蘇子衾抱進屋內。

“快去準備些熱水來!”葉琉漣一個跨步蹦下來就按柳先生的吩咐燒熱水去了,等打了熱水進屋時柳先生正在清理蘇子衾身上的傷口。

葉琉漣把熱水盆放到榻邊的凳子上:“師父,他怎麽樣了!”

柳先生白了她一眼:“你真是白跟我學了兩年多,傷成什麽樣你看不出來嗎,他這是怎麽弄成這般的?”

葉琉漣一看蘇子衾滿身的傷眼淚又啪嗒啪嗒地流下來:“我……我們偷偷出來玩,他摔了,就這樣了。”葉琉漣知道這個借口瞞不過師父,但是事實她實在是不能說出口。

柳先生也沒再問,專心處理着他的傷口,葉琉漣在旁幫他打下手。

“師父,他什麽時候能醒啊?”

“很快。”柳先生看着葉琉漣緊盯着他閉着的雙眼,嘆氣道,“放心吧,他沒事,大部分都是皮肉傷,錯位的骨節我也已經幫他接好了,靜養個個把月的又能像你一樣活蹦亂跳了,你不放心就在這兒守着吧。”

葉琉漣聽了這話心放了放,在榻邊的小凳上坐下來守着,不知不覺就趴在榻上睡着了。

蘇子衾是半夜醒的,借着月光看到趴在自己旁邊的葉琉漣再看看自己身上包好的傷口心下了然。

“嘶……”蘇子衾起身時小聲地倒吸一口氣,身上像散架了一般,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起身,看到了外面正濃的夜色和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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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衾的視線停在那匹馬上,他走出房門環視四周,這裏大概就是葉琉漣跟她說過的柳先生在山腳建的小屋了,他上前到栓馬的地方,解開栓繩拉着它走遠了才騎上去往回趕。

他記得曾看到過父親在書房把一沓信一樣的紙張小心地一張張翻看,然後放到暗格裏,信的背面都畫了一只飛鴿,定然與母親有關,他想知道的或許在其中可以找到答案。

回府時天剛蒙蒙亮,蘇子衾悄聲摸進書房按記憶中的位置在書架上翻找,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就找到了,藏的果真是嚴密,若不是他知道壓根就找不到,遑論他人了。

他借着蒙亮的天色一張張翻看,這似乎是母親的記錄,上面還都标了日子,細細地記着她和蘇丞相相識相愛的過程,果真如話本一樣美好的故事,他粗粗看過往後翻。

“怎麽少了一張?”蘇子衾見日期都是七日一張,可這兩張中怎麽隔了十幾日,後面記錄的語氣也大為轉變,只字片語就過去了。蘇子衾不解,把紙張放回暗格中時卻看到了被揉成一團的紙球,拿過慢慢撫平,正是缺失了日期的那天。

蘇子衾一字字看過,驚的雙眸都瞪大了,怎麽會……

遠遠的傳來腳步聲,蘇子衾慌忙把紙張攥成團放回暗格,将周圍的布置恢複原狀。

門在下一刻被打開,蘇丞相推門而入,屋內空無一人和平日并無分別。

蘇子衾在最後一刻從窗戶跳了出去,在蘇丞相開門的同時把窗戶合上了。外面正飄了細細的雨滴,他奔出府外騎上馬出了城。

雨越下越大了,蘇子衾卻絲毫不知一般趴在馬背上任由雨水浸透新的衣裳,雨水侵入包紮好的傷口處鑽心一般的疼,他仍不為所動,腦子裏全是剛剛看到的那張被揉起的紙團裏的內容,呵,他竟不知會有這樣的意外收獲。

“啊!”許久之後他突然歇斯底裏地大喊一聲,想要把心裏的抑郁發洩出去,但是聲音很快被淹沒在傾盆的大雨中。他迷茫地看着四周,只覺天地之大再無自己的容身之所。

馬兒顯然并不想如他一般淋雨,在他松了缰繩以後就自行跑起來,等停下時已然回到了南香山腳下的小屋門口。

葉琉漣清晨醒來,只見榻上空無一人,四下尋找也沒有半個影子,只找到了柳先生在桌上放的一封書信。信中說因自己昨日來時沒有栓馬,馬兒把他今夏辛辛苦苦采的草藥全給踩踏了,他很是生氣,于是拿走了她身上帶的大半銀子游山玩水去了,以撫平心裏的傷口。

第二頁是藥方,還有照顧蘇子衾的囑咐,葉琉漣暗自嘀咕了句還算他有良心,曉得給自己留點銀子和病囑。可是外面下着這麽大的雨,子衾還一身的傷究竟跑哪兒去了?

正想着,門口傳來馬蹄聲,葉琉漣聞聲出去一看,蘇子衾正趴在馬背上毫無生氣的樣子。

“蘇子衾!”葉琉漣很生氣,他是不要命了嗎?!

蘇子衾緩緩擡頭,見馬兒又駝了自己回來了這,葉琉漣還一副十分惱火的樣子在把自己往下拽,軟軟地喊了一句:“阿姮。”

葉琉漣看着他那可憐的樣子,還用這樣的軟音喊自己,心都酥掉了,也不忍再苛責,讓他伏在自己背上。

“哎喲喂。”葉琉漣腳下一個踉跄,沒有背的動,“欸,奇了怪了,昨天我還背的動的,果真人在特定環境下是會迸發出無限的潛能嗎?”

她邊說着邊把他的胳膊環在自己的肩膀上,半馱半拽地把他送進了屋。

“你快把濕衣裳換下來。”葉琉漣翻箱倒櫃也只找到了柳先生一套幹淨的衣衫,讓蘇子衾穿在身上,寬大的十分滑稽。

葉琉漣本來想訓他怎的亂跑,可想起他遭遇的經歷又無法開口,這經歷當然是她自認為的那種。蘇子衾掩了眸子靜靜地躺在榻上,濕透的醫布已被拆下,臉蛋紅紅的,呼吸聲即使在雨中也十分清楚。

等等……這症狀不是?葉琉漣忙把手探上他的額頭,一陣燙意。葉琉漣麻溜地竄到藥房把退燒的草藥煮上,又取了柳先生的行醫藥品來給他的傷口消毒,完了給他的擦身降溫,反反複複折騰了一整天,他的燒才算是退了些。

夜幕時分蘇子衾醒了,想起之前的一幕幕,頭疼地撫上自己的額頭,一陣香氣飄來,葉琉漣端了一碗小米粥出來。

“你醒的可真是時候,來來,這碗粥給你,我再去端一碗。”葉琉漣忙完了餓得慌,去煮了米粥給自己填肚子,正好看到蘇子衾醒了。

米粥放在榻邊的矮凳上散着淡淡的米香,蘇子衾看着在盛飯的葉琉漣纖瘦的背影,想起她馱了自己進屋前的喃語,她竟是用這樣的身板把自己背起來的?

“吃呀吃呀。”葉琉漣餓的連喝了兩碗米粥,回頭看到端給蘇子衾的米粥動都沒動一下。

葉琉漣坐到矮凳上舀了小半勺米粥準備喂他。

“怎麽不讓我死了算了。”許是由于淋了雨發了高燒,蘇子衾的聲音顯得異常嘶啞不複以前的清潤。

“張嘴。”葉琉漣沒回答,自顧自地把勺子遞到他的唇邊,他不張嘴,她也不動,最後蘇子衾還是敗下陣來咽下了米粥。

可孰知他剛吞下去就吐了出來,這一吐便吐的一發不可收拾了,葉琉漣忙用旁邊的盆子給他接着,可是他好久沒吃過東西了,要不喂點水?誰知喂了水一樣吐,死活咽不下任何食物。

葉琉漣一頭黑線,這厮該不是厭食症吧,自暴自棄?心裏抵觸不想活了?她沒有想到他的反應會這麽嚴重!可這關鍵時刻師父又不在!!

葉琉漣探頭看外邊雨停了:“我送你回家吧。”

蘇子衾一聽這話拽緊手底下的被單眉頭皺地死緊,眼中滿是抗拒道:“我不。”

“可是你這樣子還是回去讓你爹爹給你找了大夫治療為好,不然……”

“我死也不回去!”蘇子衾甩開她的手啞着嗓子字句堅定道,由于手部動作過大,胳膊上包好的醫布處隐隐又滲了血出來。

“好好好,不回去,不回去。”葉琉漣拿他無法,探探他脈搏沒有之前虛弱了,自己也好累了,既然他抵觸就再說吧。

葉琉漣點了燭火在窗邊寫了兩封信,一封給家裏,一封給蘇府,借口說自己和蘇子衾在柳先生這學曬藥草,以防他們擔心,寫好後卷進信鴿的卷筒裏放飛了。

過了兩日,蘇子衾依舊吃什麽吐什麽,不肯說一句話,也不肯挪窩,葉琉漣用盡了辦法也不行。

“子衾,你別吐了行不行,你再不吃東西會餓死的!”算下來蘇子衾應有四日米水未進了。

“那就讓我死了吧。”蘇子衾終于開口了,卻說了這樣的話。

“你別說死不死的行嗎!”葉琉漣看着他慘白的小臉火氣蹭蹭蹭地上來了。

自己救了他容易嗎,他說死就死啊!雖說他一堂堂丞相二公子經歷了那樣的屈辱,承受不了也有道理,可她印象裏的蘇子衾不是這樣就不要活了的人吶!!

“我,讨厭自己……”蘇子衾被葉琉漣一嗓子吼蒙了,喏喏地開口。

“你讨厭個屁,我什麽都比你差,日日被爹爹與你比較了批評還沒讨厭自己,你呢?遇到點兒事就過不去了,還是不是個男子漢了啊!你,咳咳……”葉琉漣說到激動被自己的唾沫嗆到了,咳了半晌忙倒水給自己順順嗓。

蘇子衾也不知是被兇傻了還是怎麽了,呆愣地坐在榻上看着她。

葉琉漣思考自己是不是太激動了,怎麽和病人發脾氣呢,何況自己這點兒牢騷和他經歷的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麽,萬一刺激到他了怎麽辦,遂轉了态度坐到他旁側,雙手環了他輕輕地拍着他的後背道:“沒事的,我歡喜你,一點都不讨厭,你也別讨厭自己,不要再想了。”

蘇子衾對她突然的轉變沒反應過來,不過對于她的溫柔還是很受用的,順勢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雙臂攬上她的腰收緊:“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我不會讓你死的!”

女孩倔強的聲音就這樣在男孩的心裏刻下了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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