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禦花園木槿花開得正盛。

姜槐嘲諷地掀唇一笑:“貴妃娘娘美貌絕倫, 怎也學了那浪蕩子弟的張狂作派?”

她的手不輕不重地打斷宣貴妃的動作,指尖觸碰的剎那,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從心底湧來。厭惡的皺了皺眉,倒退兩步:“還請貴妃娘娘自重。”

“自重?”宣貴妃不以為忤地彎了眉眼,搖曳着腰肢,蓮步款款地朝姜槐走近, 唇齒間帶着陣陣馨香:“姜槐, 你不會是女兒身吧?”

姜槐笑意愈深,眼裏的冷厲愈濃, 忍着厭惡她直視這女人的眼睛, 出言不遜:“怎麽, 貴妃想和微臣試試?”

宣貴妃噙在唇邊的笑一瞬冰冷:“放肆!誰給你的膽子?”

一掌從姜槐俊臉扇過,五指印清晰的浮在臉頰,姜槐嘴唇微動,壓下血液裏沸騰叫嚣的恨意, 她笑了笑, 不甚在意地扭頭就走。

身後,宣貴妃掌心微顫,豔麗的容顏閃過一抹複雜意味。

“姜槐……”她垂眸低語,所有的疑惑不解盡散風中。

出了東直門, 姜槐疾步來到人煙稀少的偏僻小路, 雙手撐着膝蓋,一陣作嘔,直嘔的眼淚凝在眼角, 最終化作淚滴滾落在灌木叢。

好一會兒,她站起身,背脊繃直,眼裏躁意狂湧。

越是這時候,她越想見阿瓷。

姜槐孑然地走在那條凄冷的小路,一如這些年風裏來雨裏去,默默咬牙承受。她想去見阿瓷,但現實并不允許。

調動影衛的令牌此刻就躺在她懷裏,想着禹皇眼神裏真摯不似作僞的信任,她的身形融于清風,快如一道閃電,眨眼消失在天地間。

柳府,雲瓷忙着從數十只小奶貓裏挑選出最漂亮最合眼緣的那只。

挑來撿去,她伸手指了指額頭帶着一點橘黃的白貓:“就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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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岸一臉興奮地将奶貓從籠子裏撈出來,獻殷勤地遞給雲瓷:“妹妹,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字啊?”

“名字?”雲瓷揚唇:“就叫做貓不好嗎?況且選貓是為了送人,貓好看就好了嘛,有沒有名字不重要。”

況且,阿兄不會介意一只貓有沒有名字,名字好聽與否。

“送人?”柳如岸眼裏喜色登時垮下來。

他費盡千辛萬苦來哄妹妹歡心,卻不想妹妹一顆心全撲在別人身上,語氣裏帶了淡淡委屈,問道:“又是為大将軍準備的?”

“不然呢。”雲瓷漫不經心的反問。

小奶貓弱弱的叫聲聽起來甚為惹人憐愛,雲瓷細心檢查它的爪子和眼睛,待看過後,沒有一絲不妥,她吩咐道:“把貓送到将軍府,其他的無需多言。”

柳如岸看得啧啧稱奇:“妹妹為何要給将軍送貓?大将軍日理萬機,哪有心思養貓?”

“送就送了,哪還要什麽理由?”雲瓷順手從花圃摘了一朵鮮花。

柳如岸看得格外眼饞,暗道:妹妹是要送他花嗎?

“等等。”雲瓷喊住下人:“這朵花也一道帶去,就說我請阿兄賞花。”

日常吃醋的柳堂主眼裏僅有的那點期待也散了,他無奈道:“阿瓷,我才是哥哥啊。”

雲瓷沖他笑:“是啊,可有了親哥哥,阿兄還是阿兄啊。”

柳如岸一臉痛惜:“你對大将軍,比對我好太多。”

“有嗎?”小姑娘促狹地眨眨眼。

“有啊!”柳如岸嫉妒道:“妹妹心到底在誰身上,瞎子都看出來了。”

雲瓷笑得燦爛,神色裏帶了三分害羞,她不好意思道:“大哥看出來了啊?”

下人自覺退開,柳如岸哼哼兩聲,皺眉:“妹妹啊,你到底怎麽想的?你難道真要……”

“真要什麽?”

“你難道真要去當将軍夫人?”

“将軍夫人不好麽?”雲瓷勾唇:“我喜歡他啊,他當将軍,我當然要當将軍夫人。大哥,你認為不妥嗎?”

“妥嗎?”柳如岸不确定道。

雲瓷點點頭:“妥啊。”

兄妹兩人說着悄悄話,一番交涉,柳如岸徹底驚了。

他竟然低估了妹妹對姜槐的情意,情已入骨,非他不可。他嘆息一聲:“你既堅持,我自然是幫你的。只是妹妹,你想過沒有,大将軍對你……”

“這無需擔心。”

雲瓷捏着衣角不知想到什麽忽然笑了起來,“姜槐心裏是有我的,只是他還沒意識到,左右就隔着層窗戶紙,捅破了,他想逃就難了。”

她扭頭對柳如岸道:“大哥,他只能是我一個人的。阿兄身邊的那些莺莺燕燕,就有勞大哥費心留神了。”

陡然被安排了如此重任,心口被壓上一座巨石時,柳如岸憑空被激出一身膽氣,妹妹有需要,哥哥當然當仁不讓。

他拍着胸口道:“好,交給我,哪怕是公主,我也保證不讓她離姜槐近了!”

“有勞大哥了。”

眨眼兩日已過,想着今日要與姜槐共游鸾山,她不得不提前派了念兒往紅妝社走一趟,将歸期延後。

天剛蒙蒙亮,姜槐頂着張俊臉出現在柳府門外,礙于一聲聲通禀較為麻煩,她提身而起直接往循花院飛去。

雲瓷起得格外早,梳妝後攬鏡自觀,眼裏露出滿意的笑。

今日她特意着了一身白裳,發間別着根木制發簪,清水芙蓉,略施粉黛,完完全全是按照姜槐的喜好打扮。心裏想着姜槐,下一刻姜槐破窗而入,雲瓷驚得低呼一聲,嘴迅速被人掩住。

“別喊。”

在嗅到那股熟悉的香氣後,雲瓷便知來人是誰。

她嗔惱的用眼神暗暗譴責某人,姜槐笑着松開手,口吻親昵:“阿瓷。”

她喊阿瓷,每一個音節都帶着化不開的溫柔,縱有天大的火氣,雲瓷也惱不起來。

“阿兄怎麽此時來了?”雲瓷瞥了眼被弄壞的窗子,打趣道:“阿兄想我想得竟連正門都不願走了?”

她小聲啐了聲“登徒子”,姜槐耳朵尖,明知故問:“什麽?阿瓷在說什麽?”

“在說你登徒子啊!”

雲瓷眼神難掩嗔怪:“幾日不見,阿兄怎變得這般孟浪?哪有強闖女孩子閨房的?”

連同上次,若她衣衫不整被姜槐撞破,那她簡直不要活了。

登徒子?姜槐被訓得一臉懵,阿瓷這是怪她了?她喉嚨一梗,阿瓷以前從不怪她的!

小心翼翼地勾着小姑娘手指,賠禮道:“別惱啊,大不了以後我敲門好不好?這次純粹是急于見你才失了沉穩。”

“阿兄這般想我啊~”雲瓷捏着姜槐掌心:“我送你的小貓喜歡嗎?”

“喜歡。”姜槐沖她笑。

一見到阿瓷,她的心就有說不出來的安寧:“阿瓷,抱抱。”

“嗯?”

不容雲瓷言語,姜槐徑直攬了小姑娘細腰,溫香在懷,她舒服地發出一聲輕嘆:“還是這樣好。久不見阿瓷,太折磨了。”

雲瓷被她抱得緊,慢慢調整略顯急促的呼吸,想推開,又舍不得這個眷戀已久的懷抱。

剎那,她想起那些年與姜槐親密無間的過往,念頭紛亂,心裏升騰出一分灼熱。

她的手試探地一點點撫在姜槐脊背,摸到她伶仃漂亮的蝴蝶骨,竟覺萬般誘惑。

“阿兄……”

姜槐抱着她舍不得撒手,這是她養大的孩子,一朝分別,她好不習慣,她懷念和阿瓷朝夕相處的時光,如今人抱在懷裏,驚覺小姑娘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心驀地一痛。

她低聲道:“怎麽了?”

“阿兄抱得我太緊了,我喘不過氣……”雲瓷此刻的聲音聽起來嬌柔綿軟,如膩了蜜糖的水,甜甜的,帶着輕微的魅。

她當然知道自己是什麽回事,可姜槐不知道。

姜槐緩緩松開力道,搭在腰間的手始終沒放開,她難得任性,一本正經道:“不放,沒抱夠。”

雲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索性趴在她肩膀,手不老實的從脊背劃過姜槐細嫩柔滑的脖頸:“阿兄,癢嗎?”

姜槐慣來寵溺她,由着小姑娘胡鬧:“還好。”

其實,有些癢的。

尤其阿瓷的指尖從她後頸輕盈劃過,帶着些許說不出來的意味,姜槐心裏癢。

對,心裏癢癢的。

單純的将軍縱使博覽群書,此刻也渾然不覺自己正被挑逗。

雲瓷仗着某人不開竅,極盡所能占盡便宜,她想讓姜槐松手,否則連她也說不清自己還會做什麽壞事。

可姜槐茫然無知的狀态,委實看得人牙疼。

呼吸裏帶了掩飾不住的輕喘,雲瓷的手不知不覺撫上姜槐的唇:“阿兄,你生得真好看。”

這話從小到大姜槐不知聽了多少遍,她攬着小姑娘,幹脆将人攔腰抱起,坐到一旁的圓凳。

雲瓷被她突然的動作吓了一跳,緊張地心要從喉嚨跳出來,明知姜槐不會對她做什麽,可這般親昵的姿勢……

她小聲嘟囔:“阿兄,登徒子。”

從相逢到現在,這已經是阿瓷第二次喊她登徒子了。

姜槐失笑:“就知道冤枉我。”

雲瓷挑眉:“難道不是嗎?阿兄還不是登徒子麽?不是的話,你現在又在做什麽?”

她細心觀察姜槐反應,卻見姜槐灑脫一笑,絲毫不避嫌的将她重新抱緊,眉峰一皺,甚為霸道:“還不準人抱了?”

好過分啊!

氣過之後,雲瓷笑着環過她脖頸,脆生生道:“準。”

就只準你一人這樣抱。

姜槐的心完完全全被她熨帖。

這一刻,她忘了禦花園刺殺案,忘了明豔無情的宣貴妃,忘了種種令人煩惱生厭的事,她的嗓音微啞:“阿瓷。”

“嗯?”

話到嘴邊,姜槐卻不知到底說什麽好。說什麽才能表達她這幾日來的思念,說什麽才能讓小姑娘繼續貼心的安慰她。

她敏銳地感覺到這一刻的阿瓷與往日不同,肆意風流,風情萬種。

她喜歡這樣的阿瓷,喜歡這樣軟軟靠在她懷裏的阿瓷。

等了許久卻見姜槐沒了言語,雲瓷覺得好笑:“阿兄,你是在緊張嗎?”

緊張?

緊張這種情緒于姜槐而言太陌生了。

雲瓷可不想就此放過,她偷偷貼近姜槐的耳:“阿兄,窗子開着呢。”

“嗯?”姜槐不解地眨眨眼。

“窗子開着,你我這般若被人看到,阿兄…你會被爹爹亂棍打出去的……”

雲瓷唇邊笑意不斷擴大,嬌嗔道:“阿兄,你還要抱到幾時呀,再不走,咱們就錯過看日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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