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閨房寂靜, 人去無蹤。
等到念兒發現自家小姐不見後,姜槐已經抱着雲瓷到了鸾山山頂。
此時天色還早,天邊滲出一抹豔麗的紅,雲瓷躺在姜槐懷裏,指着最東方笑道:“阿兄,你還記得咱們小時候的事麽?”
“記得。”姜槐望着那輪紅日道:“咱們那時候最喜歡做的是把萬事萬物幻想成美食, 然後各自形容一番, 誰先餓得受不了了,就得往街角乞讨, 用乞讨得來的錢去吃頓好吃的。”
“每次都是阿兄受不了哦。”雲瓷笑吟吟攥着她月白衣角:“阿兄, 咱們以前的事, 你還記得多少?”
“都記得。”
山風吹過小姑娘的長發,姜槐溫柔地為她撫平被吹亂的發絲:“關于阿瓷的,我都記得。”
“騙人。”雲瓷揪着她耳朵:“阿兄,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啊?”
陡然見她變臉, 姜槐便有些招架不住:“哎呀, 哪有騙你。乖,快松開我,疼。”
“疼嗎?”雲瓷不信:“我明明都沒有用力,阿兄, 怎麽越大你越狡猾了呢?以前你可老實了。”
“哼。”姜槐握着她使亂的小手, 唇角揚起,勾起一絲壞笑:“不行嗎?”
“當然行。”雲瓷将疑惑壓在心裏,沒去問當年棋聖元洗為何會答應收自己為徒。她可記得, 當時師父收她為徒時,還顧自感嘆了一句明珠蒙塵。
她問師父:“何為明珠蒙塵?”
剛剛成為她師父的棋聖撫須嘆道:“好好的天才苗子不入棋道山修習棋道,偏去學那些打打殺殺的本事,這便是明珠蒙塵,平白糟蹋了好天賦。”
鸾山的日出極美,萬籁俱寂,唯風從兩人間拂過,發絲纏繞着發絲,姜槐側頭問道:“冷不冷?”
“不冷。”雲瓷抱着她手臂:“有阿兄在,多冷都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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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說得委實有點繞,姜槐手指點在她鼻尖:“傻。”
“那就傻吧。”雲瓷仰頭:“反正我不介意,你也不準嫌棄。”
“我哪敢嫌棄阿瓷?”姜槐雙臂環抱着她:“阿瓷,你想不想飛啊?”
“飛?”
“是啊,我記得鸾山谷底有座溫泉,周圍常年盛開着各色小花,有野鹿還有獐子從林子穿過,美極了,你要不要去?”
雲瓷呆呆地睜大眼:“怎麽去?”
“飛下去啊。”姜槐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我輕功好,帶你下去沒問題的。”
雲瓷倒吸一口涼氣,看了眼萬丈深淵,沒等她開口,姜槐已經拿過她的手搭在自己腰間:“阿瓷,抱緊我,別怕。”
而後便是一場奇妙的體驗,雲瓷這輩子都忘不了被阿兄帶着縱身躍下山崖的感受,山風凜冽,身子不斷下沉,而她能做的只有将自己交給姜槐。
她聽着姜槐的心跳,聽着她喉嚨裏發出的散漫笑聲,她本來怕得要死,可當姜槐攬緊她腰肢,低聲安慰她時,天地萬物,心裏眼裏,不再有萬丈深淵,不再有晨風刮過,她只看得見姜槐。
看她完美無瑕的側臉,看她帶着惡趣味的調戲眼神,看着看着,雲瓷抱着他,賭氣似的在她肩膀咬了口,輕一下重一下,在這失重的狀況下,她竟然再次忍不住用舌尖掃過她精致的鎖骨。
一瞬間,雲瓷登徒子附身,她喊着姜槐的名字,一聲聲的愛意碎散在風中。
及至姜槐帶着她降落在溫泉旁的天然玉石,姜槐笑道:“怎麽突然說愛我?”
在她的目光注視下,雲瓷瞬間沒了膽氣,軟着腿坐在玉石邊,擡頭,反問:“我不能愛你嗎?”
“當然能。”
小姑娘璀璨笑開:“姜槐,你愛我嗎?”
“愛。”
“有多愛?”
姜槐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她對阿瓷的愛,怎能用多少來形容?她給阿瓷的,從來都是全部。
“真是塊木頭!”雲瓷羞惱地不去看她,卻被眼前壯麗美景迷了眼,她聲音歡快道:“這裏果然很美,簡直人間仙境!”
姜槐還在想着之前那問題,沒防備被小姑娘突然扯了衣角,腳下打滑直接跌進她懷裏。
“嗯?還舍不得起來嗎?”雲瓷雙臂抱着她:“阿兄,你這樣子真得好呆啊。”
“呆嗎?”姜槐感受着小姑娘玲珑有致的身材,笑道:“好啦,這就起來。”
秋高氣爽,此地卻溫暖如春。沒過一會,雲瓷果然從不遠處林子裏見到了飛速跑開的麋鹿。
“阿兄怎麽發現這地方的?”
玩累了,雲瓷坐在玉石,眼睛望着升騰起熱氣的溫泉,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從古卷看到過,後來偶然的機會來到這兒,陰差陽錯吧。”
“阿兄,你背過身去。”
“嗯?”姜槐訝異挑眉:“怎麽?你要做什麽?”
“不要問那麽多嘛,背過身去,沒我應允不準回頭。”
“阿瓷有什麽是我不能看的?”
雲瓷撇撇嘴,有什麽是你不能看得?多了去了。她催促道:“阿兄,你要聽話啊。”
姜槐嘴裏嘟囔着,乖巧轉過身去,心道:小姑娘大了就是麻煩。
雲瓷雀躍着脫了鞋襪,從見到這汪溫泉時,她就想這麽做了。
褲腿挽至膝蓋,露出白皙光潔的小腿,她舒服地長吟一聲:“阿兄,你可不要回頭哦~”
有粼粼水聲傳來,猜到她在做什麽,姜槐笑意愈深:“阿瓷,不若我走開,你來泡溫泉吧?”
“可以嗎?”
“可以,我就在不遠處為你把風。”
雲瓷想了想,到底貪戀這份享受:“那阿兄一定要好好為我把風,不準偷看!”
偷看兩字她咬得極重,似是早就料到姜槐心裏沒有男女大防,她強調道:“阿兄是君子,哪怕你我親密無間,也要守禮。”
姜槐哭笑不得,沒吱聲,徑自遠去。
雲瓷羞紅着臉,踮着腳果然望不見姜槐身影,環顧四周,放心地解了衣衫。
她常年有宮寒的毛病,哪怕已經在調養,卻收效甚微。不敢讓阿兄知道,再者女兒家的私密,便是再親密,哪有說給男兒聽的。
且不說姜槐還未說要娶她,哪怕兩人結為夫妻,好多事上,她依舊羞于啓齒。
溫軟的水流過四肢百骸,雲瓷閉上眼,心底有種隐秘的小歡喜冒出頭——哪怕阿兄一無所知,依然能夠以他自己的方式,給她帶來心靈深處的慰藉安寧。
姜槐守在不遠處,和暖的風從她身邊吹過,偏偏她耳力極好,哪怕隔着一段距離,仍然能聽到淙淙流水聲,以及隐在流水裏的低吟淺嘆。
她暗自想着,既然阿瓷喜歡,以後可以常帶她來。左右知道這地方的唯她一人,根本無需防備有不速之客擅闖。阿瓷在這裏能自由自在的放松身心,阿瓷好,她也覺得好。
不知過了多久,雲瓷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阿兄,可以回頭了。”
姜槐轉身回眸。
長風、鮮花、美人。
青絲、紅唇、白裳。
人間幻境,瑤池仙子,一颦一笑,美不勝收。
雲瓷笑容明媚天真:“阿兄,我喜歡這地方。”
是嗎?姜槐看直了眼,輕聲呢喃:“我也喜歡。”
雲瓷腳步輕盈的走過去,手從姜槐眼前掠過,小姑娘溫柔裏藏着調侃:“阿兄,回神了哦~”
姜槐深吸一口氣,吸進肺裏的盡是那氤氲淡香,她下意識撫在心口位置,艱難地別開臉:“阿瓷,我們回吧?”
“現在就回嗎?”雲瓷還沒玩夠。
天邊太陽已經升起,再用不了多久府裏發現她失蹤,念兒反應若有半點不妥,保不齊會鬧出亂子,她嘆惋地摟上姜槐的腰,不情不願道:“好吧~阿兄帶我走吧~”
姜槐嗯了一聲,腳下卻沒動。
“阿兄?”
下一刻,撞進姜槐那雙透着探尋的清亮眼眸,雲瓷心虛地吞咽着口水:“阿兄,你怎麽這樣看我?”
“哪樣看你?”
姜槐的心乍起波瀾,想到回府後又要和阿瓷分別,她根本挪不開腳步,塵世喧嚣,名利煩擾,不過繁華煙雲比不得小姑娘随意一瞥。
她捏了捏掌心,躊躇道:“阿瓷……”
意識到接下來可能聽到的話,雲瓷緊張地攥緊了拳頭,尾音顫抖道:“阿兄,要和我說什麽?”
“你……”姜槐不再遲疑:“你還會回到我身邊嗎?會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嗎?”
會啊。
當然會啊。
你若喜歡,莫說陪你一輩子,陪你生生世世都可以。
雲瓷笑望着她,眼裏情意昭然:可是姜槐,你不娶我,要我如何陪你一輩子?說啊,說你愛我啊……你若肯言愛,我縱粉身碎骨亦無懼啊!
山花爛漫,偶有蝴蝶從兩人肩膀飛過。
姜槐能夠感受到,阿瓷望向她時眼睛裏湧動着的期待。
通過那雙漂亮的眼睛,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此刻的姜槐,茫然,慌亂,無措,又着實在意,心裏一陣陣巨浪翻騰。
從十幾年前遇到阿瓷的風雪天起,阿瓷就成為她活在世間的理由。
阿瓷身上,凝聚着姜槐一輩子的奢望夢想,她把生而為人最美好的情感一股腦給了她。
熱愛給她,孤勇給她,溫柔給她,連命都能給她。不計後果、不計代價地親近、親密,陪伴至今,恍若一夜花開,香氣再也無法遮掩。
此時小姑娘不避不退勇敢決然地站在她面前,姜槐忽然醒悟:阿瓷,或許想要更多。
“姜槐,我想陪你一輩子,你要嗎?”
姜槐點頭:“我要。”
雲瓷寵溺一笑,害羞地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那你知道怎麽要嗎?姜槐,你那麽聰明,不如猜猜,我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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