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沒等到好欺負的姜槐, 卻等到怒氣沖沖回浣花亭趕來的親哥。
見了他,雲瓷問:“人呢?”
柳如岸冷哼一聲:“走了。被我趕走了。”
被趕走了?
觀她神色不對,柳如岸收斂着火氣,小心道:“阿瓷,你不會生氣吧?不是哥得理不饒人,是他太氣人了。”
雲瓷沒再問因由, 唇邊噙了一抹笑:“在大哥心裏, 我就是那般是非不分黑白不明的糊塗女子麽?哪怕姜槐是我一生所愛,可大哥仍舊是大哥啊。大哥疼愛我, 将人趕走自有其道理, 此事我全權交托大哥操持, 只要不傷到阿兄,做什麽都可以。”
柳如岸猝不及防的被妹妹軟化心坎,眉眼多了分柔和,怒意消散的很快, 平心靜氣道:“不是大哥無禮, 是姜槐太氣人了。這就是塊木頭,不好好敲打敲打,以後沒法過日子。”
他說到過日子,雲瓷忍不住偷偷紅了臉。想着之前在房裏做的那些, 她的指尖一顫, 如蝴蝶振翅,垂首擡眸,帶着少女惹人心動的嬌羞。
柳如岸不敢多看, 低頭将浣花亭的一問一答詳細說了,卻不見雲瓷惱怒。
他免不了驚詫一問:“妹妹,早就料到了?”
“是啊。”雲瓷淺笑:“我不是第一天認識姜槐。姜槐于情愛一竅不通,不怕大哥笑話,他沒在第一時間拒絕,我已經很開心了。”
陷在情愛裏的人竟如此卑微嗎?柳如岸紅了眼眶,心疼道:“你和他……你到底是女兒家,過于主動難免吃虧,阿瓷,你要把握好尺度,不好太便宜他。”
“為何大哥就不肯轉換一下想法,我與他這般,其實是便宜我呢?”
雲瓷別開臉望着窗外風景:“是我別有用心,亦是我心甘情願,大哥,我從不後悔。姜槐此人,遲早是我的,他遲早會對我死心塌地,你信嗎?”
“我當然信。”只要姜槐不是瞎子,或早或晚都會落入阿瓷掌心。
被妹妹看上,他突然有些同情姜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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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瓷無奈地笑了出來:“可是大哥,咱們往哪去尋未婚夫婿啊?要生得好看的,舉止斯文,談吐文雅的,阿兄在其他事上聰明着呢,要想騙過他,絕非易事。”
“這個簡單。”柳如岸沉吟道:“咱家與木家乃通家之好,他家兒郎,風骨俱佳,待我知會一聲便可行事。至于爹那裏……”
他看了雲瓷一眼:“還得妹妹去說。”
“好。有勞大哥了。”
柳軒植沒想到女兒來見自己是為此事,初聞她對姜槐生有情意,一時情急差點打翻手邊茶盞。
雲瓷不動聲色候在那,輕輕勾唇:“還請爹爹成全。”
柳軒植心裏一陣陣難過,女兒剛回府,就要被狼崽子叼走了?他們父女緣薄,柳軒植在她面前根本提不起為父的威嚴,他猶豫道:“你都想好了?”
“想好了。”
“爹爹知道了。”柳軒植承諾她:“将軍若肯一心待你,若肯親自登門提親,此事,天王老子都無法阻。”
雲瓷身子微福:“女兒謝過爹爹。”
被趕出門,姜槐守在柳府門口等了好久,擡頭望着刻着柳府兩字的匾額,恍然如夢。柳如岸為何會怒不可谒,其實連她自己也感覺到了。
柳如岸說她不是人,姜槐捂着心口,心道:這話說得也沒錯。
正常人偶有感情濃烈時,可她不同,她的七情六欲仿佛生來被抽盡,若無雲瓷的出現,她甚至活成行屍走肉,又或者,早凍死在十四年前的風雪天。
姜槐感受着心髒的跳動,不知怎的就想到小姑娘倚靠在她懷裏時,心髒砰砰跳動的頻率。鮮活、勇敢、熾熱。
心事重重的走在長街,銀杏樹的葉子打着旋落在她發頂,姜槐沒去理會,她的情感天生淡漠,許多事情往往發生許久後才後知後覺恍然大悟。
一定要有男女之情才能迎娶阿瓷嗎?
普天之下,有誰比得上她對阿瓷好?有誰比得上她更愛阿瓷?
姜槐擰眉沉思,唇齒裏再次卷起那股清甜餘味,耳邊猶自蕩起輕微的低喘,她的阿瓷,真是從哪個角度看都完美無瑕。
嬌軟的身子,嗔笑時的風采,就連她惱火後咬人,姜槐也覺得心裏舒坦。
指腹攀上側頸,齒痕被掩在立領,那裏,曾纏繞了阿瓷的呼吸。
心底的那股癢再次襲來,姜槐嘆口氣:她這是怎麽了啊……
十月份的禹州城,一天比一天冷,行至拐角她忽然聽到一陣瑣碎的嗚咽,換在尋常時她早就面不改色的走了,可今日,那些低吟淺唱就這樣抓住了她的耳,姜槐挪動腿走出幾步。
寂靜偏僻的小巷,一對男女陷在熱烈擁吻,姜槐甚至能看到男人的手不安分地探進女子衣領,慢慢的,她的視線落在女人發紅的眼尾,落在她不停起伏的柔軟。
姜槐怔怔的看着,她懂得男歡女愛,那男女之情呢?
她細心觀察女子種種細微變化,忽然就懂了,原來,這便是動情。
他們看起來極為享受,沉溺忘我,姜槐一動不動的看着,眸光清淺,眼神清正。
她的五感在這一刻被放到極致,天地間所有細膩呢喃在她耳畔綻開花。
直到細微的嘤咛聲點亮那份火熱,姜槐覺得耳熟。
她想到了阿瓷。
那聲洩在耳邊的長吟她如何也忘不了,既忘不了,百般尋味,姜槐的耳朵尖慢慢染上一抹紅。
柔膩似水,嬌媚天成,婉轉如歌——阿瓷在她眼裏就是仙子,仙樂連綿,這是任何人比不了的。
她舒服地發出一聲輕嘆,嘆息随風飄遠,姜槐不再多看,轉身離開。
離開之前她惡趣味地勾勾唇,一枚小石子巧妙地落在男人腳下,驚起陣陣低呼。
她愉悅的笑了起來,聲音清朗,清泉石上流。
穿過青石街,姜槐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一對攙扶行路的老人身上。
胡子發白的老頭,嘴裏喋喋不休着:“都說了讓你等等我,這下好了,走太快摔了吧?吵架就吵架,哪怕你打我一巴掌也好過把自己摔了啊,笨得你!”
“哎呀哎呀,老了老了你怎麽還這麽煩?不就是跌一跤,你早點追上來還有這回事?”
老人腿腳不好,婦人扶着他胳膊,嘴上不留情:“說誰笨呢?不笨的話會看上你?”
“是是是,我嘴笨,不會說話,怪我,怪我,我不該惹你生氣~”
“知錯了?”婦人眉眼笑開,長相算不得好看,卻自有一番柔情蕩漾開來:“知錯的話,那我喜歡的棋盤……”
“買,買買買,別說棋盤,就是你最眼熱的棋譜我也送你可好?”
“這敢情好,看來沒白摔跤。”
“哎呦,你實在想要,便是不摔一跤,我還能攔着你不成?四十幾年了,哪回不是我讓步?”
婦人眼裏帶笑,顫顫巍巍地走路,年紀大了,腿腳沒少女時期靈活,她柳眉輕挑:“你還委屈了?”
姜槐看得分明,這一刻的老人眼裏閃過一抹追憶與驚豔,大咧咧笑:“哪能呢?你不知我最喜你這份獨斷霸道麽?”
少年夫妻老來伴,婦人不輕不重給了他一巴掌:“說什麽呢?也不怕被人聽到……”
姜槐摸了摸鼻子,擡腿走過去,朝老夫妻俯身一禮,客氣道:“二位,我能問個問題嗎?”
老人似是好久沒見過如此俊美的後生,眼睛一亮,小聲和婦人打趣:“吶,有你最喜歡的美少年哦~”
婦人紅着臉瞪他,面上一派歲月沉澱後的沉穩:“後生客氣,直說無妨。”
姜槐沉眸:“我心中有一人,想她時便歡喜,分開後徹夜難眠,她開心我也跟着開心,她難過我生不如死,我與她自幼長大,命數相連,情分甚篤。之後她做了富家小姐,我獨居廣室寂寞失落,想娶她進門相伴一生。今她家兄長問我心中可有男女之情,我答不上來被趕出來,之後,我該如何行?”
饒是兩位老者吃過的鹽比年輕人吃過的米還多,被這般詢問也禁不住愣住,老婦人道:“你想問男女之情?”
“是。”
“你不懂男女之情?”
“以前一竅不通,現在一知半解。”
“可曾心動?”
“心動?”
老者嘆了一聲:“你和她在一起時,可曾緊張心跳如鼓?可曾滿心歡喜?你是單純想讓她陪你解悶,還是舍不得她嫁給旁人?不放在身邊心不安,睜眼是她,閉眼是她,入夢是她,清醒後想的還是她?”
他問:“有嗎?”
姜槐點頭:“有。”
“那你還啰嗦什麽?趕緊提親去吧!”老者大笑着與婦人相互攙扶邁過前面的水窪。
姜槐凝神望着那道并肩依偎的身影,一晃的功夫,好似看到她與阿瓷共白頭。
若她和阿瓷到了這個年紀,應該也很幸福吧?
回到将軍府,姜槐直接踏入書房。
她是一定要娶阿瓷為妻的。
眸光輕瞥,她看到書桌許久未翻頁的精美圖冊,往常覺得寡淡無味,此時卻動了心思。
她拿起圖冊細細思量,今日所經歷的一切走馬觀花在腦海不斷上演。
閨房親密,巷口所見,路邊解惑。心随意動,擡指掀動一頁,在茶水涼透前,她終于從交疊相纏的畫面裏,品味到一絲正常人應有的激情。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籠罩一層淡淡的影,姜槐閉着眼,轉瞬入夢。
春意浮動,楊柳發新芽。
小姑娘素白衣裳,身段婀娜,于清風中翩翩起舞,舞畢,懶洋洋的雙手勾着少年人脖頸:“阿兄,你喜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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