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阿兄……”雲瓷掩面而泣。
她一直以為阿兄用情沒自己深, 而今一紙情書,沒說一個愛字,卻字字總關情。
淚珠子連成線,她哭得情難自抑,聲音傳出書房,正巧被前來送瓜果的柳如岸聽到。
隔着一道門他緊張道:“妹妹?阿瓷?”
哭聲隐忍, 柳如岸擔心出事:“妹妹, 出什麽事了?”
之後房門被打開,雲瓷紅着眼睛, 眼角殘存淚痕, 柳如岸一見便慌了, 放下果盤怒道:“是不是姜槐欺負你了?還是說,你們……”
“沒有。”
雲瓷稍稍平緩心緒,不欲使他擔心,笑中帶淚道:“我們很好, 我是喜極而泣。”
“喜極而泣?”柳如岸眼神複雜, 搞不懂談戀愛怎麽也能使人瘋魔,他家妹妹再正常不過的名門閨秀,怎的碰到姜槐,整個人也變得魔怔了。
他又道, 喜極而泣?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本以為是時候表現來自親哥的殷切關懷, 沒想到從頭到尾都是他想太多,反被妹妹這段甜甜的感情虐得體無完膚。
和妹妹相比,他好慘。真是慘得沒話說。
柳如岸想要低調地退出去, 哪知雲瓷并不想就此放過他。
“大哥。”
“嗯?”他扭頭。
“大哥和木家哥哥感情如何?最近都在忙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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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瓷陷入情網,體會到情愛的美妙,也不忍看親哥形單影只。
說來也是她耽誤了大哥。
大哥花費八年時間尋她,根本沒心思娶親。如今她人回來了,有了姜槐陪伴,大哥仍是一人,想到木長珣談及他時的欣喜快活,雲瓷有此一問。
柳如岸笑道:“怎麽突然提起阿珣了?”
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勉強,雲瓷心細,擡手為他斟杯茶:“大哥請坐。”
見她如此,柳如岸便知自己走不了了。
他選了一把梨花木椅,接着之前的話道:“我與阿珣是從小養成的情分,感情深厚,又與外人不同。”
“阿珣十二歲時誤跌寒潭,是我将他救起。我十五歲怒離家門,傷心斷腸時是阿珣陪我解悶,為了照顧我的情緒,阿珣愣誤了當年科考,為此被世叔打得皮開肉綻,躺在床上整整半月。”
話匣子打開,柳如岸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好多話說。
家裏有個陷在熱戀中的妹妹,他多多少少也知怎麽分辨有情人。這段時間他隐約覺得阿珣看他的眼神多了分火熱,有時他甚至不敢與阿珣對視,這樣的情況以前從未有過。
他長嘆道:“我與阿珣之間恩情并重,早就不分你我,近日畫堂事忙,阿珣常來幫我,只是……”
“只是什麽?”
“阿瓷。”柳如岸糾結道:“哥不知該如何說。”
雲瓷紅着眼圈笑了起來:“大哥是看不懂自己的心嗎?還是說……”
“阿瓷。”柳如岸輕扶額頭:“我懷疑阿珣…他……”
“他喜歡大哥。”
“連你也感覺到了嗎?”
柳如岸痛苦得飲了口茶水,借此壓下心頭湧上來的煩躁:“我不知阿珣何時生得此等心思,可等我發現後已經晚了。阿珣…用情已深。”
“大哥未曾動心嗎?”
柳如岸神情微僵:“妹妹,我并無龍陽之好。阿珣不論何時都是我好兄弟,我怎能對好兄弟生出那些想法?”
雲瓷眸光落進冒着熱氣的茶水裏,暗道:大哥,如今可不是你對好兄弟生出想法,是你的好兄弟對你有想法啊。
“我該怎麽辦?我不想傷阿珣的心,我想和他做一輩子的兄弟。”
“如此的話……”雲瓷平靜看他:“大哥既不喜,便尋個機會與他直說吧。你與木家哥哥都是聰明人,大哥可知,聰明人有哪點不好?”
“哪點?”
茶蓋撥弄着熱氣,雲瓷輕聲嘆道:“聰明人,心思沉,想的多,也固執,除非你不留餘地地站定立場,否則,他不會死心。”
蘇姐姐不就是如此麽?
蘇姐姐至今都在等阿兄回頭,但情愛之路,一旦背道而馳,豈可輕易回首?
阿兄不會走來時路,她也不會允許阿兄對其他人動心。
柳如岸明白她的話,悵然地揉了揉臉,心裏亂糟糟的。
他一個大齡青年,怎麽走着走着就要踏上和好兄弟相親相愛的歧路。按照他的預期,哪怕心煩,也該為姑娘家心煩啊。
龍陽之好,他真沒龍陽之好,他看起來像是會喜歡男人的人嗎?阿珣到底怎麽回事?
“一定要狠心拒絕嗎?”
“單看大哥舍不舍得了。”
柳如岸被妹妹那一臉打趣的神色看得雞皮疙瘩抖落一地,解釋道:“阿瓷,我喜歡女人,長得漂亮的女人。”
雲瓷散漫輕笑:“大哥,這話你和我說不頂用啊。你得和該說的人說,木柳兩家乃通家之好,木家哥哥一顆心盡在大哥身上,若他終生不娶,大哥你想過後果嗎?”
“若被世叔知道長子傾慕世交之子,此事該如何收場?到時候,木柳兩家鬧掰,大哥與木家哥哥這二十幾年的好兄弟也做不成了。”
“大哥如果喜歡就不要猶豫,勞他苦等。若不喜,也不要猶豫,省得多生事端。”
“那這麽說,我還得為阿珣娶親負責任了?”柳如岸怎麽想怎麽覺得別扭。
“大哥,我可沒這麽說,我只是盡其所能的替你分析,這些話,哪怕我不說,大哥遲早會想明白,做決定的是你,承受代價的也是你。大哥,說話,做事,的确要負責任的。”
“唉。”柳如岸煩悶地悶了口茶:“我這會都不知該如何面對阿珣了。兄弟多年,此事……此事容我慎重考慮考慮。”
“是要慎重。”雲瓷贊同道。
柳如岸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出書房。
情之一事,悲歡離合,任憑你才智驚人手眼通天,有幾人不在情海掙紮?又有幾人,花好月圓人團圓?
想着此事,再看姜槐送來的情書,雲瓷心裏一片感動。
她要好好珍惜阿兄,珍惜她們好容易盛開的情。
接連幾日,柳家門檻快要被踏破,十一月初乃大禹國一年一度的文會,文壇大儒念及柳家小姐聲勢正隆,特意登門送來請柬,邀請柳雲瓷參加文會,主掌書畫兩道考核。
基于文壇盛會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年輕的考核官,為堵悠悠之口,三位大儒面見柳雲瓷,在士子樓進行為期三個時辰的‘以文會友。’
三個時辰結束,大儒大笑出門,對柳小姐一身才氣贊譽有加。
至此,文會書畫兩道考核官最先定下,風聲傳開,傳出禹州城。
也因此,雲瓷最近忙的不可開交。
忙着應酬那些登門而來真心求學的士子,忙着參與到紅妝社改社立院的大業,念兒光看着她忙都覺得腦子不夠用。
一杯參茶被遞過去,念兒心疼道:“小姐歇息會吧。”
雲瓷頭也沒擡,不輕不重嗯了聲,全部心神都放在白玉棋盤。
礙于水患,棋道山競道會的日子被推遲,但她心裏總有一種預感,彼時競争棋聖之名絕不會那麽順利,她得趕在前往棋道山前,沉下心來繼續刻苦鑽研,不能有絲毫松懈。
想要四海鹹聞,那就必須要成為棋聖!
她要名,要利,要千古傳誦的美名,她不甘心屈居于後院,她想和阿兄并肩。
阿兄是保國護民的大英雄,那麽她,也要盡其所能的發光發熱,要讓後世提到她與姜槐,哪怕因着女子之身略有微詞,也不得不從心裏面贊嘆一聲般配。
世間之事多不能強求,雲瓷心道:為何不能強求?她和姜槐,本來就是天生一對。
她今時所做的,無非要用名利壓着世人承認而已。
女子又如何?她愛姜槐,既然愛了,就容不得任何人反對。
這是屬于柳雲瓷的霸道。
霸道背後,滿了深情。
棋子落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半個時辰後,雲瓷想起喝茶,然茶已涼透。
念兒重新端了參茶,茶水入喉,雲瓷發出一聲輕嘆。
師父收她為徒,授她棋道,如今為争棋聖之名,師徒之間少不得要厮殺一場。
棋聖元洗,被譽為百年難遇的棋道天才,想要光明正大漂漂亮亮的勝過去,她得拼上全部方行。
門外,仆人躬身道:“小姐,棋道山寄帖使到了。”
雲瓷擡眸,眼底隐有戰意勃發,該來的還是來了,四海棋聖之争勢在必行!
貪嗎?
她問自己。
如今的柳雲瓷要錢有錢,要名有名,她是柳家嫡女,是書畫界名聲響亮的‘槐先生’。她教書育人,站在紅妝社三尺高臺,慕名而來的學子望向她時眼裏充滿崇敬。
在外人看來,她什麽都有了。
可還不夠。
她貪名貪利,說到底貪得無非一個姜槐。
她的愛向來光明正大,禁得起史書批判,熬得過世人閑言,只要她再努力些,再争氣些,阿兄就不會那麽累。
她不願姜槐一生都做個假兒郎。
她愛的人,本是世間最美好的女子,她要還她自由,還她本真。
她還要養着姜槐,這是姜槐答應過的,雲瓷從來都沒忘。
姜槐用男兒的身份護了她十幾年,而今,夠了。
她們已經相戀。
那麽從今往後柳雲瓷護着姜槐,也稱得上名正言順。
想要有護住阿兄的本事,她還得走出很遠,不過她不怕。她心裏裝着姜槐,這畏懼便臨不到她。
姜槐以一紙情書剖開心腸講明愛意,看到了,她就不能什麽都不做。要成長,且要倔強生長。
棋道山寄帖使眼觀鼻鼻觀心地将金帖奉上:“柳小姐,山主十一月十五,在棋道山恭候您的大駕。”
雲瓷接過競道金帖,淡聲道:“還請二位轉告師父,競道之戰,我必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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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