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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子還是會打到身上,後背和手臂立刻火辣辣地疼起來。
此時西岚停住右手,又開始單獨使用左手的荊棘鞭,一鞭抽過來差點兒将龍少戈連人帶劍一齊打飛。那一瞬,龍少戈差點就誤以為跟自己對打的人就是北澈。
“西岚大人不愧是天才,連鞭都能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簡直跟北澈大人如出一轍啊!”圍觀者們紛紛贊嘆道。
西岚漸漸加快了揮鞭的速度,不出三招,龍少戈的破刃就被打飛了出去。西岚于是停止揮鞭,問道:“現在你明白了嗎?它們有什麽不同?”
“我明白了,是韌度與力度!”龍少戈擡手擦了擦汗繼續說道:“紅繩鞭的韌性好,無論我怎麽抵擋,它都會試圖按照原來的狀态前進,所以會轉着彎來打到我身上。但是荊棘鞭卻不一樣,它能夠很好地傳遞掌心的力量,并通過自身的長度将力量放大。”
“不錯,還有呢?”
龍少戈立刻呆住了,摸了摸下巴,“這個嘛……”
“剩下的自己去想。”西岚說着将鞭子扔給旁邊觀戰的兄弟,便徑自向主席臺走過去。
碰巧此時北澈正和一名随從路過西場,看見正拿鞭練習的龍少戈,她不悅地皺起了眉頭。
見總督大人也在角鬥場,北澈便走過去行禮。西岚站在總督身旁,一副目空無人的表情。北澈可不爽快了,他這是幾個意思?以為這樣就可以讓龍少戈勝過自己了嗎?
“既然要比試的話,不如現在就開始吧!”北澈上前向總督請命道,“正好大家都在,剛巧我今天中午有時間。”
“什麽?”西岚不可思議地看向北澈。
北澈不禁翹起唇角,他可算是把自己放在眼裏了,她現在就把龍少戈打個落花流水給他看!
“準。”總督爽快地答應道,深邃的瞳孔裏似乎隐有期待。
既然總督大人都發話了,西岚還能怎麽辦?
一聽現在就要與北澈比試,龍少戈整個人都懵了。他還沒領悟到西岚教他的要領,腳踝上的傷口也還沒複原。這場比試來得太突然,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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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北澈正在站在北場中央等着他們,她神采煥發,明豔不可方物。
銅鑼聲響起,比試即将開始。
龍少戈和北澈隔着幾丈距離對峙着,一名侍衛走到場中央,舉起一面有鷹隼展翅圖案的黑色小旗,宣布道:“今日将王府龍少戈挑戰帝王四大護衛之北澈,雙方比試,點到為止,若刻意傷及對方性命将按北芒律令進行懲處!”
北澈胸有成竹道:“你确定要用這把斷劍?我可不會讓着你。”
龍少戈默不作聲,将破刃舉至身前。
“比試開始!”侍衛說着将小旗揮下。
北澈的荊棘鞭一出手便攪起了一陣逼仄的煞風,兩人立時騰空飛躍搏擊在一起,在場的觀衆一陣拍手叫好。
西岚站在主席臺上靜觀其變,有件事他還沒來得及告訴龍少戈。那就是如果他輸給了北澈,就等于失去了挑戰其他帝王護衛的資格。到時候就算有了人證,如果無法得見帝王,将王府縱火案還是沒有挽回的餘地。所以一旦他輸了,一切都結束了。
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偌大的石板竟被北澈一鞭抽成兩半,對線橫飛,煙塵四起。圍觀衆人無不唏噓慨嘆。
西岚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只見北澈狂攻不退,而龍少戈竟在場上不斷飛身急退。
“你要躲到什麽時候?”北澈狂鞭不斷,欺身飛進,玄衣制服随着氣海翻飛而起。
龍少戈暗暗咬牙,的确,再這樣躲下去也不是辦法,萬一北澈又使用昨晚那招,自己一定會毫無懸念地輸掉。可西岚之前到底想讓自己明白什麽呢,就在他六神無主之際,對手的招式突然起了劇烈的變化。
“我要你躲無可躲!”北澈說着,揮鞭的手法突然變得極其淩亂,快得人眼無法分辨,只剩漫天閃爍的銀光。
啪啪幾聲,龍少戈的胸口、背部、大腿瞬間被抽得皮開肉綻,血意飛揚。
西岚不禁顫了一顫,只見龍少戈疾速翻身在兩丈外落定,血液迅速浸染了他的錦衣。
他捂住胸口,疼得臉色煞白,只感覺胸口肋骨格格作響,渾身氣血翻湧。這是因為被北澈的鞭打中,受傷的不僅是皮表,就連骨架也會被震傷。
北澈得意道:“我勸你還是趕快跪下來認輸吧,不然至少要在床上躺一個月了。”
龍少戈大笑三聲,朗朗道:“我将王府的男兒,從來只有撞斷的頭,沒有屈服的腿!”
“自讨苦吃!”北澈輕蔑道,鞭揮得更猛更烈,大有秋風掃落葉之勢,非把龍少戈掃倒不可。只見她當頭佯作一鞭,卻陡然調轉鞭向直掠龍少戈胸口,竟将對方一鞭掃飛了出去。
龍少戈淩空翻轉兩圈,當即以劍劃地,火光迸現,靴底生煙,直退了七八丈,差點就退出比試區域外。
眼下勝負已經毫無懸念,臺下登時掌聲雷動。
龍少戈咬牙忍住疼痛,再這樣下去毫無疑問會輸,于是他迅速将腦海中所有細節都串聯了一遍。這時他忽然想起昨天傍晚,西岚站在眼前踩住了鋼鞭時的場景,就像踩住了蛇的七寸般準确有力。這是為什麽呢?
想到這裏,他嘴角忽然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竟向北澈直沖而去。
圍觀者不由得發出一陣詫異聲,不知道他要耍什麽花樣,只有主席臺上的西岚微微揚起了半邊嘴角。
只見龍少戈一邊揮劍擋開攻擊,一邊圍着北澈急速奔跑起來。北澈只得一面變換角度一面噬血狂襲,哪料到龍少戈霍地調轉方向,避開鞭身沖到了她跟前,縱劍回擊。
不出龍少戈所料,此時北澈的鞭完全揮不開,力道遠不及方才。北澈似乎意識到了這點,掠足飛退,但龍少戈卻窮追不舍欺身直上。
立時乒乓大響,火星迸舞,此刻北澈的鞭就像是當劍在揮一樣,鞭身幾乎蜷縮在一起,在較小的範圍內掙紮。
北澈正欲加快速度,趁對方應接不暇時拉開距離。可就在這一瞬,只聽見“轟”地一聲大響,她手臂一震便陡然停了下來。
天地間忽然安靜了下來,全場靜得只剩下龍少戈的喘息聲。
北澈難以置信地低下頭,只見荊棘鞭被龍少戈的斷劍插住,沉進了碎裂的石板下,鞭尾掙紮兩下便沒了聲息。
龍少戈擡起頭來,大汗淋漓道:“打蛇打七寸,我想我是不是贏了?”
不可能!北澈滿不相信地收鞭,卻聽得“嘣”地一聲脆響,拇指來粗的荊棘鞭竟然斷了!
全場立刻一片嘩然,像炸開了鍋似的。
主持比試的侍衛半天才回過神來,看見總督揮手,這才上前舉旗宣布:“龍少戈勝!”
為什麽打蛇要打七寸呢?因為蛇很容易攻擊它正前方的敵人,卻很難躲過近身的攻擊,而七寸正是它的要害之處。就如鋼鞭握在手裏很受力,它會将手中的力量通過自身長度放大,但是力的傳動一旦在某處要害位置終止,它的生命便會歸于一片死寂。
龍少戈拔出斷劍向主席臺走去,留下北澈失魂落魄地僵立在原處。
“我贏嘞!”龍少戈沖西岚揮了揮手,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一口鵝卵石般的牙齒。
西岚不着痕跡地舒了口氣,似笑非笑。
北澈側目望去,所有人都被模糊成朦胧的光影,只有那兩人渾身散發着光芒漸漸遠去。這一次,西岚徹底毀掉了她的高傲和自尊。
“林澈兒,不許哭!”北澈擡頭望天,強行把淚水吞回眼中。
二人回來西府時,已是半下午,此時陽光已經不再耀眼。素女見龍少戈滿身血污,吓得花容失色,立即把他拉進屋內處理傷口。
龍少戈坐下來,環顧了一下大廳四周,奇怪道:“怎麽感覺很久都沒有看見茶茶嘞?”
素女正在為他包紮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這才低聲答道:“昨天晚上就沒看見她人了。”
“你為什麽到現在才說嘞?”他的語氣提高了幾分,眼睛瞪大,頗有怪罪之意。
“我……”素女垂下頭,“我起先以為她只是出去散散心,看你和西岚大人都那麽疲憊,就沒有……”她越說聲音越小,漸漸就沒聲音了。
☆、誤入香浴
龍少戈臉色一變,連傷口都來不及包紮就跑去找西岚了。
聽龍少戈說明情況後,西岚頭疼地扶了扶額。他這哪裏是在辦案啊,分明就是給龍少戈當爹,管他吃喝拉撒還不夠,還要管他未來媳婦,關鍵是還不給錢!
斟酌片刻,西岚打算帶龍少戈進宮查探一下,于是吩咐屬下拿了一套三階侍衛服過來,讓龍少戈換上。
墨藍色的制服配上銀質腰帶,再加上高起的衣領,使得龍少戈看起來越發修長筆挺,整個人憑添了幾分英氣。素女拿來一塊黑色頭巾給龍少戈包上,扯得皺褶而蓬松,以掩藏犄角的輪廓。
西岚見龍少戈穿得像模像樣的,抱着手臂略微點了點頭。龍少戈還以為他要誇獎自己,卻聽他說:“穿一天收一個金铢。”
龍少戈頓時滿臉黑線,鄙夷道:“錢錢錢,你那點小心眼兒就塞得下錢!”
西岚不依不饒道:“沒錯,我心眼兒就這麽小,不塞錢難道還塞你啊?”
龍少戈懶得跟他拌嘴,事不宜遲,兩人立即跨上一角馬,向皇宮馳去。
約莫一個時辰的功夫,二人便抵達了宮門口。西岚喝停駿馬,拿出懷中的金色令牌給守門兵看了一眼,守門兵便打開門放行了。由于皇宮內不能騎馬,兩人将馬安置在指定位置後,便向宮殿內疾走而去。
一路走去只見玉宇瓊樓,雕梁畫棟,二人穿行在偌大的宮殿間,宛如在畫中穿行。
這時一群巡邏的藍衣侍衛穿過抄手游廊走來,見西岚招了一下手,一名侍衛便脫離隊伍向他們跑了過來,上前向西岚鞠了一躬。
西岚開門見山道:“這兩天有沒有一個小姑娘被抓進來?穿着淺綠色衣裙,長得水靈可愛,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
侍衛想了一會兒,才問道:“您是說那個會耍雜技的小姑娘嗎?”
龍少戈激動地搶話道:“對,就是她,雪茶會耍雜技的!”
侍衛無奈地搖頭道:“現在都快黃昏了,估計早就被斬首了吧。”
“什麽?!你再說一遍!”龍少戈上前一把揪住侍衛的衣服。侍衛莫名其妙地瞪着龍少戈,西岚攔下龍少戈,繼續問明了事情的原委。
了解到整件事的始末後,龍少戈痛苦地抱住了腦袋。雪茶會攻擊艾靈完全是因為自己,遇到這樣的事也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他拖累了她的爺爺還不夠,現在又害她平白無故地丢掉性命。她才十七歲,正是如花美眷的大好年華,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罪不可恕。
西岚沉默不語,打算帶龍少戈去西門外的刑場,希望還能給她收屍。
“西岚——”一道低沉雄渾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人未近而聲已至,西岚不用想也知道那是誰。他回過頭去,遠處的人影瞬間移到了跟前。那是一個瘦黑的侍衛,肩頭有七枚徽章,身材稍稍有些佝偻。
“東勤大人。”西岚鞠躬的時候用手把龍少戈也按着鞠躬,因為此刻在他們面前的,可是帝王四大護衛之首的東勤啊。
“陛下召見。”東勤笑盈盈道。他右臉上有一小塊肉向裏凹進去,那本是一塊疤但看起來就像一個大酒窩,因此他說話時給人的感覺總是笑意盈盈的,盡管他沒有笑。
西岚于是讓龍少戈去對面那個涼亭等自己,再三叮囑他不許亂跑。
亭角上的風鈴被吹得叮鈴作響,龍少戈坐在涼亭裏胡思亂想。他想萬一自己去晚了,雪茶的屍首被別人收走了怎麽辦?他要對着她的墳茔忏悔一輩子,怎麽能連她的屍首都不管呢?
片刻之後,龍少戈實在坐不住,便起身去找刑場了。偌大的皇宮,盡是一樣的回廊和宮殿,他走得暈頭轉向。
一隊巡邏的藍衣侍衛迎面走來,看見龍少戈杵在游廊裏抓耳撓腮,為首的侍衛上前喝道:“你哪個隊的?”
龍少戈一怔,抓着後腦勺支支吾吾道:“西……西岚那個隊的。”
“放屁!抓住他!”侍衛首領怒斥道。
龍少戈吓得拔腿就跑,一隊侍衛立刻追了上去,之前也有過像這樣喬裝成侍衛的刺客。而且龍少戈犯了一個很低級的錯誤,那就是像西岚那樣的高階侍衛是不分隊的,只有五階以下的侍衛才會被分隊執行任務。
為了找到原來那個涼亭,龍少戈大費周章地爬到了宮殿頂上。可他縱眼望去,像那樣的八角涼亭簡直遍地都是。
“在那兒呢!”屋檐下一個侍衛指着龍少戈大喝道,龍少戈見狀立即在屋頂狂奔起來。好在皇宮建造得十分緊湊,很多宮殿都是連在一起的,或者相去不遠。
但總有那麽一兩個地方是例外的,就像麥田裏總會長幾根狗尾巴草一樣。橫在他面前的間距将近八丈,要知道他不會風靈術,單靠武技躍過這種跨度是十分困難的。
就在龍少戈猶豫不決時,無數箭矢已經破空而來。于是他退後兩步,沖刺起來奮力向前一躍。出乎意料的是,他不僅躍過去了,還将一整排琉璃瓦踢得四散橫飛。
一腳踩空,屋頂便破了一個大窟窿,他不慎失足掉了下去。混亂間只聽得一陣裂帛聲響,緊接着撲通幾聲,水花四濺,溫熱的液體很快包圍了他。
龍少戈從水裏站起身來,信手抹了一下臉上的積水,卻見氤氲水霧間,白绫紗下,一個雪膚花貌的女子正定定地望着他。
烏黑的秀發随意披在她肩頭,白皙的肌膚上,有婉約的眉,纖巧的鼻,紅唇淡淡,眼波如水,看得他心神蕩漾。
“哥哥……”她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忽而又愣住了,眼神變得淩厲如刀。
她立即從澡池裏站起來,不着片褛地爬出了水池,烏發直達臀際,卻遮不住她潔白修長的身軀。
“艾靈!”龍少戈的臉刷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慌忙挪開視線,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在他眼中妹妹是這般碧玉無瑕,容不得絲毫亵渎。
誰知他剛爬出水池,龍艾靈就一劍刺了過來。他輕易地奪下她的刀扔到了水池裏,信手扯掉一旁的紗幔将她裹住,飛轉中将她按倒在地。
“你!有本事把我也殺了啊!”她恨得咬牙切齒。
“瞎說什麽嘞,我可是你哥哥啊。”龍少戈說着尴尬地抹了一下鼻血。
龍艾靈卻冷笑起來,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出來。
“那天晚上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笨拙地用指腹揩去她的眼淚,眼底滿是疼惜。
“不要碰我!你這個邪魔!”她嗚咽着,哭得更厲害了。那個夜晚再度浮現在腦海裏,遍地的橫屍,彌漫的血腥,沖天的火光,還有他絕世又罪惡的笑容。
“我什麽都沒做,你相信我啊!全天下都可以不相信我,唯獨你不可以!”他用力按住她的肩膀,手臂上的經絡似乎爆裂開來,熾熱的血滴順着他的手指,流到了她裸.露的肩頭,紅白相映。
“放手!”她秀美的容顏因疼痛而扭曲在了一起,卻見他的眼瞳還是那般真摯明亮,狂傲不屈,那一刻她恍然覺得他還是從前那個他。
就在這時,女婢走到簾幔後輕聲說道:“小姐,侍衛隊要過來搜查,說是闖進了刺客。”
兄妹兩人頓時愣住了。
女婢在簾外等了片刻,沒聽到回答,正打算掀開紗簾一探究竟,龍艾靈急忙說道:“沒看到什麽刺客,讓他們去別處搜查吧。”
女婢聽令退下了,出去便說主子在入浴。龍艾靈是大皇子身邊的紅人,侍衛們不敢得罪,只得去別處搜查了。
聽見外面動靜消失了,兄妹倆這才松了一口氣。
龍艾靈将衣服披上,從一旁抓起一顆血紅色的玉墜,向龍少戈狠狠砸去。
“這個還給你,從此你我恩斷義絕!”
龍少戈信手接住,卻見那是一顆水滴狀的玉石,其間仿佛流動着紅色的血液。他愣了一愣,這顆玉墜自他有記憶時便戴在身上了,他曾一直很寶貝它,三年前他才把它作為護身符送給了她。
“趁我還沒有反悔,快滾!”她背過身去,拽緊衣擺,用力到關節發白。
龍少戈呆立片刻,忽然從身後抱住了她。她正要掙開,卻聽他在耳邊呢喃道:“讓我抱一下,就一會兒。”
她僵立在原處,只覺得他走後,肩膀涼得有點微微發痛。
日影西斜,西天剩下最後幾抹餘晖。龍少戈一路躲躲藏藏,他找不到原來那個涼亭,卻意外找到了原來放馬的地方,于是就站在這兒等着西岚。他自然不知道,皇宮像這樣的馬廄也有很多個,西岚是一個個找過來的。
“叫你別到處跑你非不聽,我看你小子就像南方的農作物,一年三熟,還不帶歇氣兒的!”西岚走過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各種刻薄各種數落。
見龍少戈悶不吭聲的,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樣,西岚這才收斂語氣道:“其實陛下召見我,就是為了雪茶丫頭的事。”
本來雪茶已經被大皇子判了死刑,但是臨刑前夜,一向深居簡出的幻帝竟突然派人過來,将她接去了帝女峰上的星臨宮。
據說幻帝向天子傳話,說雪茶便是尋找已久的下任星臨宮主。幻帝作為帝國最位高權重的占星師,其言論有史以來從無失誤,就連天子想見幻帝都必須拟書申請,可見其身份和地位之尊貴。而雪茶作為幻帝的繼承人,于一夜之間華麗蛻變,成為了人人豔羨的幻公主。
由于雪茶是從西侍衛府被捉來皇宮的,陛下便召西岚詢問她的具體底細。畢竟幻帝對于這個國家來說舉足輕重,選繼承人可不是一件小事。
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龍少戈依舊面如死水,看不出半點喜悅之情。
“你有在聽嗎?”西岚不悅地掃了龍少戈一眼。
“她沒事就好。”龍少戈喃喃道,擡頭望向皇宮後方那座高聳入雲的帝女峰。此刻,雪茶說不定已經找到她的白夜哥哥,也不需要自己再保護她了。想着她也許正和喜歡的人在一起,他的心情就更加的低落。
“我說你是怎麽了,剛剛還喊打喊殺的……”見龍少戈這副哀戚的神色,西岚心中那股無名火漸漸消失了。他們其實相像,都曾因身份迥異而為人所不容,生活在一種莫可名狀的孤獨中。
冥冥之中,一種同命相憐的宿命似乎早已注定。
于是西岚伸出手來,安慰似地拍了拍龍少戈的肩膀。那一刻,龍少戈的眼神隐隐顫動,他恍然覺得這只手是父親的。可西岚很快就把手收了回來,嫌棄地吹了一下手指,來了句“髒死了,你簡直是泥巴做的!”
“就你幹淨,你是香水做的!”龍少戈沒好氣地笑了起來。
兩人回到西府時,夜色正濃。只見門口的紅紗燈下,一匹青骥停在院牆旁,一個修長瘦削的獨眼少年正抱臂倚靠在門緣上。
龍少戈一眼便認出來,這獨眼少年是上次迷魂宮外遇到的花桀,他對他的藍眼睛印象十分深刻。
“桀兒!”西岚跳下馬走上去問道,“怎麽突然過來了?”
花桀神色冷峻地鞠了一躬,然後附在西岚耳邊說了些什麽。西岚臉色大煞,立即轉身上了馬,很快随花桀一起消失在蒼茫的夜色裏。
龍少戈一直覺得西岚是個淡定如水的男子,喜怒無形,卻不知是何事能讓他如此動容,不由得隐隐擔憂起來。
☆、天宮重逢
天階夜色涼如水,帝女峰雲霧缭繞,山巅之上的瓊樓俊宇仿佛天宮一般朝聖,其間燈火朦胧一片。
雪茶正站在廣闊的大殿前,扶着雕花欄杆仰望夜空,漫天璀璨星辰觸手可及。她想不明白,自己又不懂什麽占星術,也跟巫族沒有血親關系,怎麽就莫名其妙的被選為幻帝繼承人了?而且她到現在還沒見過幻帝,只聽聞幻帝是個風韻猶存的美人。
在星臨宮,所有人的衣服都只分黑白兩色,極其單調而肅穆。而雪茶貴為幻公主,穿的是一身雪色束腰長袍,裙擺上點綴滿了雨滴般的水晶珠,在星光的折射下更是美不可言。
她覺得穿上這麽華美的長裙,自己都變得不像自己了。她都不能像從前一樣肆意飛跑,走個路還怕踩到衣擺摔着了,很有幾分別扭。
“嗳,白夜哥哥會不會就在這裏呢?”雪茶自言自語,愛憐地摸了摸欄杆上的奇奇。奇奇喵了一聲,悠閑地晃動起兩條尾巴來。
這時候,雪茶注意到有兩個衣着一致的人正從殿前疾步穿過,只見他們手持占星杖,頭懸黑色兜帽,衣袍前面是白色後面是黑色。雪茶心中一動,莫非那兩人就是西岚所說的白夜使者?這般想着,她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只見那兩人進入一間恢弘的宮殿後便消失了,雪茶好奇地跟到了大殿門口。門口的黑袍女婢見了她紛紛鞠躬,禮貌地喊她幻公主。
“這裏邊是什麽地方,我能進去嗎?”雪茶探身向門口望了進去。
“回殿下,這裏是破天殿,只有幻帝和白夜使者能進去。但幻帝吩咐過,不限制您的自由。”
雪茶不禁欣喜一笑,心想這幻帝跟自己非親非故,不僅救了自己的性命,還把自己接到這天宮上來好生供養着,等見了面一定要好好感激她老人家才行。
不等雪茶進殿,奇奇便像察覺到了什麽似的,歡脫地跑了進去。雪茶立即拽起裙擺追了上去,她尋着奇奇爬上了螺旋狀的紅梯,來到了一處奇特的宮殿裏。
只見這一處宮殿頭頂竟是露天的,四周包裹着星空,可以看見滿天浩瀚星辰,廣闊而神秘。就在這庭院中央,竟還有一顆巨大的櫻花樹,滿樹的花枝開得如夢似幻。
雪茶看得目瞪口呆,只懷疑自己是不是誤入了仙境。她滿懷欣喜地走到櫻花樹前,卻發現那樹下正立着一個修長挺拔的黑袍人,那人的背影竟是那般熟悉。
“小戈?”雪茶詫異地喊了出來,此時小戈不應該正在西府內,和西岚準備挑戰帝王四大護衛嗎,又怎麽會出現在這帝女峰上的星臨宮呢?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他的眼睛如星辰般閃亮,臉上纏滿了白色布帶,雪白的發淩亂地散落在胸前,有一種頹廢憂郁的美。
“白夜哥哥!”雪茶眼神一顫,一時間百感交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這個家夥竟就是她苦苦等待了兩年的人!
那一年,她十五歲,正和爺爺在漠北邊城過着貧苦的日子。忽然有一天,一個有着碧色眼瞳的男人在大漠裏找到了她,并帶她和爺爺離開了貧瘠的漠北城。他還特地給爺孫倆蓋了一座水上行宮,讓他們過上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那時雪茶情窦初開,整日喊他白夜哥哥,打心眼兒裏愛慕着他。但她從沒見過他真正的容貌,因為他總是戴着兜帽,臉上纏滿了白色布帶,只露出一對碧色的眼瞳來。而且他是那麽神秘,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卻總會準時在破曉時出現,給她和爺爺帶來各種好玩意兒。
然而好景不長,兩個月後的某一天,白夜毫無征兆地消失了。他消失後不久,一場暴風雨便摧毀了那座水上行宮,死裏逃生的爺孫倆不得不回到漠北城,盼星星盼月亮般盼着白夜回來接他們。
“你為什麽一聲不響地丢下我和爺爺就走了!”雪茶歇斯底裏地吼道,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
“對不起。”白夜走過來,伸手捧住她的臉頰,溫柔地用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淚花。
雪茶咬了咬嘴唇,恨恨反诘道:“一句對不起就完了?你從不讓我看到你的臉,也不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在你心目中我到底算個什麽?我只是你的玩偶嗎,玩膩了就可以随意丢棄?”說着她一把打開他的手,悲憤地退後了一步。
白夜無奈地嘆了一聲,并不解釋什麽,良久才啓口道:“我記得你曾經答應過我,無論今後發生什麽事情,都不會來帝都,為什麽現在還是過來了?”
“因為我不想再等,不想再浪費青春了!”雪茶說着從衣袖裏拿出一撮雪白的發來,“你說過,只要我拿着這撮頭發來找你,就能滿足我的任何願望。我本想用它來許願看看你的臉,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但現在看來沒那個必要了。”
白夜憂傷地凝視着雪茶,只聽她繼續道:“我有一個重要的朋友,他現在陷入了一場冤案,我希望你能兌現你的諾言,幫助我這個朋友渡過難關!”
雪茶說着便把那撮發塞到白夜手中,曾經無論她想要什麽東西,哪怕是滄海明珠九天星辰,白夜都能輕易給她弄到手。在她心目中,他簡直無所不能,幫助小戈洗脫冤屈應該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白夜望着手中的白發,眉峰微微聚了起來:“你拜托任何事我都可以幫你,但惟獨這件事我辦不到。”
“為什麽?”雪茶的神情瞬間變了,不可思議地瞪着白夜。
“辦不到就是辦不到。”白夜避開她的熾熱的視線,斜眼看向別處。
“這世上還有你辦不到的事嗎,你就是不想幫這個忙!我讨厭你,我再也不要見到你了!”雪茶憤恨道,轉身邊擦眼淚邊跑出了破天殿,一旁的奇奇見狀立刻追了上去。
白夜僵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飛快消失在轉角處,眼神複雜。這時候,一抹幽白色的倩影從櫻花樹後款款走來,停在了他身旁。
那白衣女子伸出玉一般的手指來,輕柔地撫摸着他那纏滿布帶的臉龐。她的手白皙而柔軟,泛着美玉一般的光澤。那輕柔的動作像是在撫摸情人的嘴唇,每一寸肌膚,每一根手指,都似帶着懶洋洋的笑意。
只聽她幽幽道:“傻孩子,你以為你穿越時光回到過去,讓這小姑娘發誓不來帝都,她就不會再遇見十八歲的你嗎?”
“呵,天意弄人,沒想到她竟然會拜托我自己幫自己……”
白夜自嘲一笑,自從他去将王府尋找十八歲的自己後,一旦他再遇上這個時空的自己,不出片刻就會被反彈回原來的時空。別說是幫忙,哪怕連靠近都十分困難。
“你和那小姑娘的相遇,是雙靈始祖的相互吸引,命中注定要相遇相知,相愛相殺,無法避免。”
白衣女子的聲音幽然得仿佛一陣輕煙,她面上戴着一層薄薄的輕紗,雙眸晶瑩透亮,帶着一絲魅惑而不妖嬈的神秘之感。
所謂雙靈始祖,是指最初從上古之森誕生的那一對飛靈。它們是天地兩極所幻化出來的神秘之物,一體孿生,一陰一陽。它們擁有比人族更強烈的意志,淩駕于萬千飛靈之上,更能操縱傾倒衆生的力量。
女子悠然擡起雙眼,面紗下忽然泛出一絲微笑:“放棄吧,無論你怎麽穿梭于時空,都無法阻擋命運之輪的轉動,該相遇的人還是會相遇,該死去的人也終究會死去。”
白夜垂眸望着跟前的女子,望着這星臨宮的主人幻帝,一字一句道:“不要老跟我說什麽天命難違,我偏要逆天給你看!”
這時,頭頂的星空閃過幾道白電,天際傳來遙遠的雷鳴聲。
雪茶沖回宮殿裏的房間內,撲在大圓床上痛哭一場。
那年,她在大漠裏第一次見到白夜的時候,就有種莫名的親切感。他向她伸出手來,那眼神太溫柔又太清澈,她在對上雙眼的那一刻就已被他虜獲。
她最喜歡坐在黃昏時的湖岸邊,揪着裙擺把小腿泡在碧綠的湖水中,興致來了便用腳尖踢打水花。而白夜會靠在一旁的雨花岩上靜望着她,看她那纖細的小腿在水中肆意拍打,腿部外側的黑色花紋若隐若現。
“茶茶,你腿上這暗紋絕不能給別人看到,誰要是看到我就殺了誰。”每次看到她腿上的花紋,白夜都會這樣提醒她,卻從來不解釋為什麽。
“你總是這樣說,那你自己還不是天天看!”她仰起臉來沖他笑,笑顏就像那湖岸的飛花般動人。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不停叽叽喳喳,而他則習慣沉默地聽她講話。他的臉雖然用布帶纏住了,但每次看她的時候,眼底總是含着淺淺的笑意。
“白夜哥哥,你讓我看一下你長什麽樣嘛,就一下下!”雪茶豎着手指,撲閃着大眼睛望着他,歪着腦袋一副清純模樣。她對他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一睹他的真容成了她年少時最大的願望。
然而每次她這樣要求,他都會搖頭拒絕。她卻不死心地求了一次又一次,終于有一次他沒有拒絕,而是要她閉上眼睛。
雪茶于是乖乖閉上了雙眼,心情惬意得又開始用腳尖踢打水花。白夜便坐到她身旁,伸手一圈圈拆下臉上的布帶,然後将那條布帶蒙在了她的眼睛上。
“你耍賴皮!”雪茶皺了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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