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chapter 12

? 芹澤信總算是知道為什麽天霧要一起來了。至少他在身邊看起來她不會這麽柔弱，這些人也會因為天霧的強勢而害怕的不敢靠近。

而且芹澤信要考慮的也不是他們，她需要在意的只有面前的這個小孩。

但是芹澤信沒有考慮周全的是說到底濑田和他們也是一樣的。因為害怕而不敢動彈，不過他的害怕并不是來自天霧，而是和他明顯不是一個階層的芹澤信身上。

能夠觸摸到穿着錦衣華服的女子這對濑田來說，大概是不可能的。而現在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切都如夢似幻，讓他不知該作何反應。

“濑田君？”芹澤信見濑田久久地不說話着以為是自己道歉的誠意不夠，于是又向前伸了伸自己的手，但濑田卻還是沒有一絲回應這讓芹澤信郁悶無比。

長久的寂靜讓除了芹澤信和濑田及天霧這三人之外的在場的其他人都十分尴尬。濑田家主猶豫地望向芹澤信開了口，“大小姐，宗次郎不懂事，不堪入目，在下這就帶他離開。”

芹澤信一頓也直起身子來轉頭看向了濑田家主，卻是以無比冰冷的眼神看過去的，敢這麽說她要賠禮道歉的人看來濑田家的家主覺悟還是不怎麽夠啊。

“濑田桑，這麽冷的冬天，濑田君沒有新的衣服嗎。”

“這個……當然……”濑田家主正說着話就被不想聽他廢話的芹澤信給打斷了，而且他還偏偏不敢斥責打斷他說話的芹澤大小姐。

“那麽小的孩子能背這麽重的東西嗎。而且頭發也這麽長，連臉都看不到了吧。”

濑田家主望着芹澤信眯了眯眼，算是知道為什麽芹澤家的大小姐會親自登門拜訪了。俗話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看來宗次郎這小子這一次不知道從哪認識的芹澤大小姐和他關系那麽好，所以讓她來家裏給他們示威啊。

以為這樣他就能擺脫現在的命運嗎。

真是天真！

明白了濑田和芹澤信的想法之後，濑田家主也有了底氣，“大小姐，宗次郎是我們家的孩子，要怎麽管教大小姐還沒資格來插手吧。”

“哦？”芹澤信瞥了眼濑田家主打量的神情，莫名的非常不喜歡那種眼神。她微微翹起嘴角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接着說道，“但是現在我不是來管教你們的小孩子的，而是來邀請濑田君和我一起出去玩的，這樣也不行嗎。”

“這個……”濑田家主支吾了一聲。

看大哥露了下風的其中一人連忙接下了濑田家主的話，“當然不行！”

芹澤信的視線從濑田家主轉移到說話人的身上，正要開口卻被一直站在一旁從進門開始就沒說過話的天霧給搶了先，行為舉止都十分恭敬，像個真正的芹澤家的傭人一樣，“大小姐，梳頭匠預約的時間已經到了。”

“诶？”芹澤信一愣，驚訝地轉頭望了過去，起初還在思考天霧這話說的到底什麽意思，但兩人視線一交彙她就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

不要廢話了，想做的事情就去做，想帶走的人也直接帶走。

芹澤信想了想也覺得是，既然她都被人這麽恭敬的對待了，不任性一回都對不起大小姐這個名號。

于是芹澤信二話不說拉起了濑田冰涼的小手直面濑田家主，又握緊了他的手輕聲安慰了一句，“走吧。”

芹澤信本想着從正門走的，但一貫以來都高效率的天霧顯然已經早就考慮好了後路。他看芹澤信和濑田準備好了之後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起了芹澤信跳上了後院的圍牆。将兩人都送到圍牆的另一面之後，他才又重新跳上牆沖濑田一家鞠了一躬接着又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間裏消失了。

天霧出來之後，芹澤信立馬拉着濑田跑遠了，一是怕濑田家的人來找他回去，二也是怕濑田會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話語。接下來他們要說什麽，要罵什麽，芹澤信十分清楚。

跑遠了站在大街上，天霧和芹澤信都沒感覺到什麽，但還年幼的濑田就不一樣了，他從沒被人帶着這麽全力奔跑過，一停下來就靠在了屋檐邊大喘氣。

芹澤信好心的一邊撫摸他的背一邊問着天霧，“然後，天霧桑，你說的那個梳頭匠呢？”

雖然只是一時的謊言但芹澤信還是很願意拿這個來調戲一直都一本正經的天霧的。

“我現在就去找。”天霧乖乖地回答着，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從芹澤家的傭人這個角色上脫離。

“啊……等等。”眼見天霧就要離開，芹澤信怕來不及似得連忙喊住了他，“那麽我和濑田君在前面那家吳服店等你，可以嗎。”

“當然。”

天霧離開之後，芹澤信又自然而來的看向了濑田，見他一直靠在牆邊休息到現在都還沒緩過氣來，芹澤信也不由地蹲下了身，“還好嗎？沒事吧？”

面對芹澤信的關懷，濑田卻覺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他是個私生子，生來就不受關注，父親嫌他礙眼，母親嫌他累贅，更別說是關心更甚至愛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了。所以面對芹澤信的好意，濑田本能的選擇了拒絕。

濑田扯下剛剛芹澤信給他披的羽織塞到她懷裏，接着沒等芹澤信反應便一股腦兒的跑遠了。就如同芹澤信第一次撞到他那時候一般，不過這一次芹澤信要是再不追她就是傻子！她都把人從家裏帶出來了，還被逃走，這也太沒面子了吧！不過比起面子，她更想問問濑田，為什麽每次見到她都要跑啊！是有多不待見她啊。

跑過芹澤信和天霧約好的吳服店後是一家居酒屋，前面又是岔路口，芹澤信正巧不巧被從裏面出來的人擋了一下再看過去的時候濑田已經跑沒了影。

芹澤信皺着眉糾結着要往哪個方向去追，身後卻傳來了喊她的聲音，“芹澤？”

芹澤信一愣，這聲音怎麽聽着這麽耳熟呢？轉身看過去，果然是每天都能見到面的河上大人。

“河上大人。”

“在這裏幹什麽？”

“找、找人。”

“诶——”河上挑了挑眉問了一句，“誰？”

“濑田……”芹澤信支吾了一聲這才發現她并不知道濑田的全名是什麽，“君。”

“是嗎。”河上聳了下肩沒有多大興趣，“那祝你幸運。”

“等等！”芹澤信拉住想要離開的河上的衣袖，撇了撇頭，似乎不大習慣做這種求人的事一般，“河上大人，能否幫我找一找？”

“可以啊。”河上不說二話的就答應了，但芹澤信還沒高興個透他就又提出了一個條件，“我幫你找到那個濑田，然後你放棄讓我去殺人。”

“怎麽這樣！”

河上以一種過來人的姿态語重心長的拍了拍芹澤信的肩膀，“這是等價交換。”

芹澤信在腦中沉思糾結，河上卻還怕不夠似得又雪上加霜的說了一句，“快點決定吧。說不定在你考慮的時間裏，那個濑田就找不到了哦。”

“河上大人！”芹澤信惱怒地瞪了河上一眼，最終還是敗在了河上的小心計下，“那麽麻煩河上大人找濑田君了。”

河上問清楚了芹澤信找的那個濑田究竟是個什麽模樣後便依照約定去找人了，芹澤信原本也想要去找的但她還和天霧約好的在吳服店見，到時候如果沒有看到她那就糟糕了。而且既然她和河上約定好了，那麽如果河上沒有找到的話，那麽她們之間的約定也就無效了呗。

坐在吳服店外面的長椅上等幾人回來，陽光照在芹澤信的身上暖洋洋的，她又靠在牆上，一不小心就這麽睡着了，虧得芹澤信的人品好，明目張膽的在大街上睡着還沒被賊惦記着。直到天霧帶着梳頭匠回來芹澤信才被他搖醒。

天霧看了看周圍只有芹澤信一人，“濑田呢？”

“唔……”芹澤信心虛地轉開了眼睛，“很快就會回來的。”

在天霧的追問下，芹澤信還是如實地告知了在他離開之後所發生的事情。這都怪她不注意，如果态度再好一些的話，濑田也不會一見她就要跑了吧。

天霧買了團子後和芹澤信一同坐在長椅上等帶。大約半盞茶的功夫後，河上果然如約把濑田帶到了芹澤信的面前。

看到回來的兩人，芹澤信又是高興，又是遺憾。高興的是找到濑田了，遺憾的是她失去了一個絕佳的報仇機會。

事情辦完，河上也不多留。這一次芹澤信也算有了提防，緊緊拉着濑田的手不放。

“濑田君，為什麽要跑？”

回應芹澤信的照舊是濑田長久的沉默，芹澤信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接着問道，“我哪裏做錯了嗎？”

濑田搖了搖頭接着又沉默了半響後才斷斷續續地問着芹澤信，“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我不是說了，這是賠禮。”芹澤信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因她背對着陽光讓濑田看的并不真切卻如實地感受到了她的真誠。

濑田微微搖了搖頭從芹澤信的笑容中回過神來，低下頭望着兩人相握的手。他想，如果是面前的這個人的話，他願意去相信她。

有了信任之後，濑田十分乖巧地讓芹澤信幫其換了一套新的和服又剪了過長的劉海，終于是能看到眼睛了。

芹澤信慢條斯理地擦着濑田臉上留下的頭發絲，與之對視時又露出了一個大姐姐般的溫婉微笑，“濑田君的眼睛真漂亮。”

濑田害羞的笑了笑，心中猶如春風拂過又癢又舒服。

如果這是真的話，濑田抓着芹澤信的手捏了捏。感受到動作的芹澤信立刻側過了頭看向他，“怎麽了？濑田君。”

“果然是真的。”濑田低喃着更加抓緊了芹澤信的手不放。芹澤信也沒在意，任憑濑田抓着她，只以為這是小孩子的依賴感。

出了吳服店，芹澤信又帶濑田去買了些小孩子愛吃的零食。和果子，金平糖，羊羹，麻糬，芹澤信看到一樣就要買一樣，吃不完的還讓濑田帶回去。

僅僅是道歉來說，她做的也未免太過了。

于是當一天結束，芹澤信要送濑田回家時，濑田也愈加抓着她不放了。

芹澤信笑着拉扯了一下濑田的嘴角，“好了，回家了。別苦着臉了，笑一個。”

濑田頓了頓，即使心中積攢着不滿和期許卻還是在芹澤信的要求下露出了一個可愛的笑容博得了她的滿意。

“真可愛。那我有空再來找你來玩吶？”芹澤信說完拍了拍濑田的肩膀示意他該回去了，濑田卻像樁雕塑般蹲在外面不肯進去。

他伸手拽了拽芹澤信的袖子低着頭道，“真的……會來找我？”

“嗯。”芹澤信淺淺一笑怕濑田不相信又伸出了小指，“這是約定。”

“約定？”濑田微微一頓，終于肯擡起頭看向芹澤信了，眼中也露出些許驚訝和不可置信。

“嗯。約定。”芹澤信見濑田不動便自己抓着濑田的手和自己的小指打上了勾，“我一定會來找你。”

濑田呆呆地望着芹澤信和自己打鈎的雙手上，這是第一次，有誰和他定下約定。而且還是他第一個除了父母親戚之外認識的同齡人。

天霧在一旁催促了芹澤信一聲，想到要早點回家和母親、風間他們一起去吃飯。芹澤信也不再多留囑咐了濑田幾句要早點回家便和天霧一起離開了。

濑田以為由芹澤信帶來的好運能一直延續到他再次見到她的時候，但現實是在芹澤信轉身的那一剎那他的運氣就已經全都消耗光了。

在芹澤信面前，濑田家主總要賣她幾分面子不好做的太難看。但他用腳趾頭想都清楚那種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怎麽可能真的看的上他們這些人，更何況濑田宗次郎還是一個私生子。

所以當他走了之後，濑田家主及其兄弟就立刻把濑田帶到了院子裏，想要發洩他們在芹澤信面前丢面子的怒氣。

比起以往，濑田所受的懲罰也最為嚴重。

強制性地脫掉了芹澤信給他買的新的衣服又搞亂了他剛剪的頭發還讓他裸着身體在大冬天的夜晚去背米桶。

濑田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不知道這種生活到底還要到什麽時候才到盡頭。

背上米桶路過院子的時候，濑田看到拿了他新衣服的兩個人正把玩着他的衣服還要試穿。但他四歲的孩子所穿的和服哪是他們十幾歲的能穿的進去的？對方硬穿的結果就是衣服被崩破了。忍無可忍的濑田扔下米桶就沖了上去試圖從對方手裏奪過衣服卻被一腳踢翻在地上。

“怎麽了？怎麽了？和大小姐出去一回還學會反抗了嗎。”

醜陋的嘴臉。

濑田低着頭從牙縫中磨出話語，在模糊不清的黑暗中更看不出他的情緒，“還給我。”

“有種的話就自己來拿啊~”

挑釁的話語。

濑田明明知道是激将法但就為了那一件衣服，他也可以為之拼命。沖上去，被踢倒。再沖上去，再次被打倒。對方見他如此锲而不舍也來了興致準備和他玩玩，将衣服丢給了另外一個圍觀的人徒手和他打鬥起來。最終濑田不敵他臉着地的被人壓在地上，對方還十分得意地坐在他的背上。

“你的大小姐還真是沒用呢。看看你現在的這副樣子，你覺得她會來救你嗎。”

濑田扭動着身體不肯屈服，芹澤信來不來救他都無所謂，因為她已經和他定下約定了。

“喂，把那件和服給我。”壓着濑田的人對站在旁邊觀望的人說了一句，接着對方将和服扔給了他。他也故意沒有用手去接，仍憑和服丢在地上，沾上了未化的雪和泥土，變得髒亂不堪後又故意踩了上去對濑田說道，“看吧，你的大小姐給你買的和服現在也變得破破爛爛的了吧。和你一樣，被我踩在腳下哈哈哈哈。”

對方見濑田沒了動靜頓感無趣，從他的身上起來又踢了和服一腳卻沒想到濑田會趁着他起身的時機從後方撲向他，他沒有時間反應一下子就被濑田撲倒在地接着被拳頭狠狠地打擊着。明明看起來那麽小的孩子，卻十分有力量。

在旁邊圍觀的人也是看傻了，直到他喊話他才反應過來立馬抽了刀出來對付濑田，一刀揮了下去。濑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躲閃不及，但好在對方的技術不精只是劃傷了胳膊。

院子裏的吵鬧聲驚擾了在屋內議事的大人，看到此狀況最先關心的還是他們的還是，對濑田卻不聞不問甚至還讓其自生自滅。

很快，院子裏就只剩下了濑田一人。他輕喘着氣将髒亂的和服抱在懷裏，仰面望着夜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白天和芹澤信在一起的時光。

下次是什麽時候？一天後？三天後？還是一個月後？不管是什麽時候，只要她說過會來找他的，在此之前他就一定會好好等着她，無論生活會如何艱辛，只要想着芹澤信會來，濑田就都能堅持下去。

冬去春來，過了一年又一年，初夏的櫻花謝，立冬的菊花落，濑田也學會了以微笑示人，卻一直沒有等到芹澤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