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兩種貨色

安靈寺在夜間并非冷清無人,寂燕塔燈火輝煌,偶有僧人手執燈籠在寺中巡視,只是這邊更偏僻一些,暫時沒有人發現有人行兇。

季琅撩動袍子,快步追了上去,腳掌落在石板路上悄無聲息,輕點拂過,眨眼之間就已經到了歹人背後。

他卻沒直接攻擊,而是探出手,繞過歹人的脖頸先捂住了他的嘴。歹人剛被捂上嘴就知道自己被偷襲了,下意識伸手去扒,腳跟擡起向後踹去,季琅仿佛知道他會作何反應一般,直接将他的腳又踩了回去,瞬間控制住了他的行動。

歹人再也沒功夫管姜幸了,他放開手,姜幸頓時失去平衡,從他肩膀上滑落。

好在季琅眼疾手快,在空中托了一下,替她分去了大部分力氣。

他見歹人終于放開了肩膀上扛的人,眉眼一挑,摟着歹人地脖子向上一提,輕而易舉地讓他腳離了地,只聽“咔嚓”一聲,那人就沒了聲音,癱軟下去。

季琅看着已經昏厥過去的人,眉頭皺得死緊,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要害誰,發出動靜惹了人來,事情鬧大了恐怕會對被綁的人不利,因為看那麻袋的大小,十有八九是個姑娘,所以他才避免發出聲音。

因着剛才的動靜,被套在麻袋裏的人似乎吓到了,發出低低的嗚咽聲。

季琅越聽越熟悉,像是有什麽敲開門扉一般,他推開歹人,眼中充滿深思地蹲了下去,停了半晌,才扶起那個人,替她解開了罩頭的麻袋。

被困在麻袋裏面的人,卻是完全不一樣的心境。

姜幸不知道剛才外面發生了什麽,只能感覺到扛着他的人停了下來,然後将她粗魯地放了下去,還磕到了她的腿。

或許是“交貨”的時候到了,又或許是真正要害她的人要動手了,可是事到如今,她卻絲毫沒想出應對的辦法。

她的心中只餘下恐懼。

頭頂上,那人在解着繩子,她一會兒看到的,會是怎樣魔鬼的臉呢?姜幸緊緊閉着眼,心裏開始後悔,若是沒有回來,若是現在還在漾春樓,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如果有人可以像上次一樣來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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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不睜開眼睛?”

季琅看清眼前的人時,眼裏只有震驚,他沒想到被擄的竟然是這個丫頭,兩人一日裏見了三次面,都是不同的處境,只是這丫頭越來越狼狽。

她是犯什麽沖了?腳底下踩着水脈?一個人怎麽能這麽倒黴。

看了半晌,這丫頭還是不睜眼睛,仿佛一個正等着屠夫來宰割的小綿羊,梗着脖子,臉上滿是淚痕,眼睫還在怕得發抖。

他看得有些好笑,原以為她在她大哥面前伶牙俐齒的,膽子定然很大,結果遇事了就是尋常小姑娘的模樣,一點也沒什麽稀奇,季琅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像要故意逗弄她,可姜幸還是不知所覺。

“你怎麽不睜開眼睛?”他半含揶揄地笑看眼前人,話音才剛落,對面的丫頭猛然便睜開了雙眼。

明亮的水眸裏氤氲月光,蹭了幾塊黑的小臉上狼狽不堪,方才還是英勇的赴死神情,這一剎那的怔然,讓季琅登時便僵住了笑意,定定地看着她。

她沒出聲,沒有嗚咽,就是眼淚突然往下掉,一簇簇,像斷了線的珠子。

季琅心裏頓時有些慌亂,他手忙腳亂地站起身,然後又蹲下去。

“壞人已經被我打暈了,你沒事了!”

“別哭,有什麽話咱好好說!”

“你……你這樣可就不好看了啊!”

姜幸雙腿蜷在地上,手腳還被綁着,她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害怕,前一腳剛踏進深淵,後面便沖上來一個人拉住了她,那種感覺,虛幻又迷蒙,劫後餘生,說的就是這般啊。

而眼前這個人,救了她兩次。

季琅看她安靜下來了,單膝跪在地上,向前挪了一點,将自己袖子扯了扯,替姜幸擦了擦眼淚,一邊擦一邊說着,連聲音都不自覺地壓低了,帶了一些不自然的溫柔:“別哭了啊……不然明天讓人看着你這個樣子,還怎麽瞞過去……”

有一陣微風拂過,帶來甜膩的花香,姜幸擡起雙眼,看着認真給她擦眼淚的季琅。

季琅仿佛沒察覺到她的眼神:“你低下點頭,我給你把這個解開。”

姜幸順從地低下頭。

季琅雙臂繞至她腦後,替她将綁在嘴巴上的布條解開,那扣子系得有點緊,夜裏又太黑,他磨蹭了許久。

他就這樣将她圈在臂彎裏,姜幸仰頭就能看到他的下巴,還能嗅到他身上的陣陣青草香。

姜幸有些恍惚,突然想時光在這裏停駐得長久一些。

季琅終于和繩結“打完架”,又去給她解腳上和手腕上的繩子,這一路上掙紮兩次,都已經磨破出血了,季琅吸了口涼氣,擡頭看她:“疼嗎?”

才能說話的姜幸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嘶啞:“疼……”

“那你忍着點吧。”季琅擺擺手。

姜幸:“……”

客套完的季琅拿着繩子轉身将那歹人給五花大綁了,還從自己衣擺上撕下一塊髒兮兮的布塞到他嘴裏,然後将他拖到了一棵大樹後頭,又癫癫地跑了回來。

“你先回去吧。”季琅站在她身前,低頭對她說。

姜幸想要站起來,可是腿一挪就疼,她想起剛才從那人肩膀上摔下來的時候,膝蓋那裏磕了一下。季琅發覺到她的異常,又蹲了下去,看她手捂着膝蓋,多少也猜出點什麽,想了想,他背過身去,拍了拍肩膀。

“上來吧,我背你。”

姜幸一愣,覺得眼前的情形有些眼熟。

“快點。”季琅又催促她,不知道為什麽,姜幸總覺得他很心急。

忍着痛挪了挪腿,姜幸張開雙臂,趴到季琅背上,緊緊摟着他的脖子,她感覺到那個挺拔的脊背略微一僵,然後自己整個人就懸了起來。

季琅背着她,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

半晌後,他道:“你給我指路。”

姜幸知道他的意思,擡手給他指明方向。

兩人便這麽和諧地走着,一個弓着身,一個趴伏在背,一個認路,一個指路,走到半途的時候,季琅突然扭頭看了看姜幸。

“今天的事,你誰都不要說,尤其是你那個母親。”

他眼中滿是鎮定,還有一絲凝重,一點也不像她印象中潑皮無賴的小侯爺。

姜幸點了點頭。

季琅扭過頭繼續走,後面這句話就說得有些漫不經心了:“還有上次的事,也不許和別人說。”

姜幸愣了愣,雙臂不自覺地松開一些。

上次的事,上次他們發生過好多事,可是姜幸就是知道,他指的是兩年前……

季琅知道了,知道上次是他救了她。

“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

“那就好。”

她也明白季琅的意思,季琅雖然救了她,可是并不想為此付出更多,也是在跟她撇清關系,要是被人知道了這件事,保不齊季琅就要為了保全她的名節而娶她。

他的态度顯然是不想這樣。

姜幸心裏莫名有些委屈,就算他不說這句話,她自己也會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誰稀罕他的婚事了?

武敬侯府這一座大山,姜幸肖想不起,她也無從肖想。

姜幸拍了拍季琅的肩膀,看他停下,就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季琅驚訝地看着她。

“之前那事,為了道謝,我已經奉上謝禮了,小侯爺現在該明白為何手帕裏夾了一顆珠子。”姜幸低眉道。

季琅站直了身子,呆呆地看着她。

“那是泗泠上供的鲛珠,當年陛下賞賜給我的,一盒裏只有三顆,我只剩下兩顆了,給了你一顆。”姜幸解釋着,意在說明自己的謝禮有多貴重,拿來還恩也已足夠。

撇清關系,她也會的,也是她先做的。

“至于這次的謝禮……”姜幸遲疑片刻,咬了咬唇,猶豫着要不要将另一顆珠子也送給他。

季琅連忙咳嗽一聲,一本正經地揮了揮手:“這次就算了,就當本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說得條條是道。

姜幸不客氣地彎了彎身:“那就多謝小侯爺的救命之恩了,這裏離我的住處已是不遠,小侯爺不必再送了。”

一看眼前人霎時變得很是冷淡,季琅心裏很是堵悶,但是臉上卻跟沒事人一樣:“那你的腿……”

姜幸笑了笑:“沒事,忍忍就好了。”

“行吧,”季琅也不堅持,他轉身要走,想了想,又回頭對她道,“那個賊人本侯會處置的,你不用擔心,也不會讓你白白受委屈。”

姜幸一怔,剛擡頭去看他,卻發現他已經轉身走了,動作步伐那叫一個幹淨利落,很快便隐沒在夜色之中。

她轉過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回去。

回到住處時,果然發現紅綢和紫絹都睡得死死的,根本沒發現她不見了,而紫絹睡眠最輕,平時一有風吹草動她都會馬上驚醒,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是晚上的齋飯有問題嗎……”

季琅花了好半天才原路返回,找到那個被他藏起來的賊人,又花了好半天才找到某人的住處。

半夜三更,季琅帶着人從窗戶上跳進去,将人丢到了他的床上。

姜修時頓時驚醒起來:“誰?”

“我,”季琅的标準回答,他點上一根燭,似笑非笑地看着床上只穿着一件單衣的人,“武敬侯。”

“小侯爺?”姜修時皺了皺眉,又看了看半趴在他床上的麻袋,一時弄不清情況,還以為季琅是在尋他開心。

“小侯爺深夜帶人來此,有何貴幹?”

季琅有爵位在身,再怎麽吊兒郎當,姜修時也得罪不起,只好硬着頭皮,咬着牙,假裝心平氣和地問道。

“這個人,深更半夜地在你妹妹房外鬼鬼祟祟,若不是被本侯看到,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呢,所以我打暈了他,交給你,你自己替你妹妹做主。”季琅抱着手臂,煞有介事地看着他道。

姜修時馬上就警醒起來,頓時瞪大了雙眼:“什麽?那二娘怎麽樣?”

季琅皺了眉,臉色頓時冷了下去:“怎麽,你就那一個妹妹?”

語氣裏滿是譏諷,姜修時聽到後愣住了,才反應過來:“那難道是元娘?”

季琅頓時有點不想跟這人說話。

“這人……怎麽會出現在元娘窗外……”姜修時低頭看了看,眼中馬上閃過一抹怒色,“莫非是元娘在外面……”

“你瞎猜什麽!”季琅冷聲打斷了他的話,眼中滿是厭惡,“人都給你了,不會去查一查嗎?他嘴裏可是嘀咕着要将你妹妹擄走去做什麽呢,你第一時間不氣這個賊人,反而懷疑自己妹妹?”

這一番話毫不留情,季琅本來也不是姜修時什麽人,身份又比他高,教訓起來完全不收着,姜修時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氣不過,卻又無法出言反駁。

“你真是不怎麽精明,”季琅嗤笑一聲,轉身走到窗子邊,一只腳踏上去,轉頭對姜修時道,“也不知道進士是怎麽考的,連謝柏那種貨色都能把你耍得團團轉。”

他連連啧嘆三聲,邊嘆邊搖頭,然後不管姜修時的臉色,腳一蹬,從窗戶上跳了出去。

留下姜修時一個人幹瞪眼。

季琅:這個蠢蛋大舅哥沒救了,帶不起帶不起。

姜幸:附議。

姜修時: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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