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兩相在意

夜色越發暗沉了,燭火彤彤,将一方角落照得亮堂堂,人影投射到牆上,搖搖晃晃。

姜幸蹲坐在外間兩個丫頭的床榻旁,愣愣地看着牆上搖晃的影子,眼睛困倦地向下耷拉,又猛地睜開,反反複複好幾遍。

她已經在這坐了許久了,雖然之前只是有驚無險,回到這裏多少也安下心來,可她還是不敢睡。

一閉上眼睛,就是灰蒙蒙,如臨深淵般的恐懼。

要害她的人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派人來,雖然季小侯爺說後面的事都交給他,可是她沒辦法全然相信他。

這兩年在尚書府,盡管她活的不太如意,心中的緊張感卻在一點點減弱,讓她差一點就要忘記自己回尚書府的目的了。然而今日發生的事,卻猶如投入湖水中的石子,蕩起絲絲漣漪,也喚回了她久而封存的記憶。

她不會覺得來安靈寺拜佛游園與被綁只是個巧合。

現在再細細想想,那個歹人,或者說幕後之人根本就不是為了殺死自己才這麽做的,否則在她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直接殺了她不是更好?他有太多機會可以動手了,何必将她帶離院子,還走了那麽遠。

姜幸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努力讓自己的意識保持清醒。

她忍不住将之前的諸般猜測和今日的事聯系到一起,恐怕這次的暗害十有八/九跟謝四郎脫不開關系。

大哥說謝姜兩家是在此商議親事的,可是他知道的未必是全部,也許李芸環連他也是瞞着的。

謝家如果真想讓她過門,何不大大方方遣了媒人說親?将議親的地方選得這麽偏僻,本就顯得遮遮掩掩。

若是在這裏,她和謝四郎發生了什麽茍且的事,毅南侯府一口咬定謝四郎什麽都不知,世人只會怪她姜幸水性楊花。

倘若是別的人家的姑娘被這麽陷害了,還有的地方說理去,只要那姑娘的家人強硬一點。偏偏是她姜幸,出自漾春樓,在人們眼裏本就沒有廉恥可言了,誰會相信她說的話?

謝四郎若是用這種不光彩的手段,不光可以得到她,到時一擡小轎子将她擡入毅南侯府,她的性命就全捏在謝四郎手上了。

那樣一個心如蛇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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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幸越想心裏越沒有着落,她摸了摸床鋪,翻身上了紅綢的床,占了一個邊邊角,身子蜷成一團,握着紅綢的手止不住膽寒。

她從來都是膽小的,怕鬼,怕歹人,如今,最怕的是人心。

月沉日升,星落雲浮,清晨的鳥兒叽叽喳喳,天際染上一抹青黛色。

“元娘……元娘!唔,元娘怎麽睡這了?”紅綢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烏黑的腦袋,吓地立馬就清醒了,坐起身才發現是元娘。

紫絹也被她的動靜吵醒,然而睜開眼睛後卻覺得腦中昏昏沉沉的。

“怎麽了?”

“元娘睡在這!”

紫絹在紅綢裏面一些,還沒看清那邊的情況,揉着眼睛問了一句,紅綢驚訝地指着元娘看向紫絹,眼裏滿是愕然和窘迫,還以為是元娘夜裏夢游癔症了。

誰知道躺着蜷縮身子的元娘卻突然“嗯”了一聲。

紅綢捂上嘴,知道是自己将元娘吵醒了。

姜幸撐着床漸漸坐直了身子,昨夜迷迷蒙蒙,最後還是睡着了,好在清晨被鳥兒吵醒之後,她聽到了紅綢的聲音——只要沒被擄走就好,她默默松了一口氣。

“元娘……這是怎麽回事?”紫絹似乎發現了不對,神色凝重地看着姜幸。

可是姜幸卻不知道該不該和兩個丫頭說實話,現下還在安靈寺,一會兒怕是就要走了,她無法将事情說得太明白,就怕還隔牆有耳。

“是我半夜做了噩夢,害怕了,所以摸到了這裏。”姜幸輕聲道,随口編了個瞎話。

紫絹的神情卻是若有所思,沒有繼續問下去,紅綢聽後哈哈笑了,握住姜幸的手:“元娘應該喊醒我們兩個,陪你說說話,就不怕了。”

“下次再做噩夢,我就把你們都吵醒,陪我說話。”姜幸看着紅綢這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心裏的驚懼總能消減幾分。

起身洗漱過後,她坐在銅鏡前,讓紫絹給她梳妝,紅綢則在布置早膳。

手慢慢撫着姜幸垂落的發絲,紫絹神色高深莫測,她一邊梳着頭一邊思索,最後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姜幸:“元娘昨夜是哭過嗎?”

姜幸一怔,從銅鏡裏向後看,發現紫絹隐隐皺着眉,好像知道了什麽,卻又不敢确定的樣子。

紫絹跟了她兩年,這丫頭是個什麽性子,姜幸早已經看得清楚,她聰明,機智,什麽東西一點就透,都不需要多餘的解釋。

她可能也猜到什麽了,只是也并不能窺得全貌,姜幸怕她想得太多,轉過身去,伸手握住她兩臂,搖了搖頭,話說半截:“我沒事,只是有驚無險。”

紫絹眼睛一松,露出“果然”之色,急忙半蹲下身,目光在姜幸全身游移:“元娘有沒有受傷?”

“沒有。”姜幸挪了挪腳,早上醒來時,膝蓋還在隐隐作痛。

“竟然……竟然……到底是誰這麽膽大包天?”紫絹眼中滿是怒火,她平日裏都溫順柔和,從未有如今日這般激動的時候,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姜幸心裏卻有點感動。

她安撫地拍了拍紫絹的手:“這些事,等回了錦繡閣再說……”姜幸神色陡然變得嚴肅起來,“你今日将妝上得厚點,最好不要讓人發現我氣色不好。”

如今再站在暗處坐以待斃顯然不行了,她也應該用自己的方式,讓水下的石頭浮出水面。

紫絹是個穩重的,她懂得姜幸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二話不說,便照她的話去做。

早上的齋飯是姜幸讓紅綢親自去拿的,防止有人做什麽手腳。

用完早飯之後,姜幸和寺中的小沙彌借來了文房四寶,趴伏在書案上寫了許久,直到李芸環身邊的丫鬟明珠過來喚她準備啓程,她才停下筆,怔怔地看着紙條上面的字。

事到如今,她沒什麽可以仰仗的了,只想賭一把,賭那個人可以幫助自己……

昨日的游園姜幸并未去,出了安靈寺的大門,姜幸便看到姜府和謝府的馬車并在一起,姜修時姜嫣兄妹兩個,正和謝府的四娘說着什麽,頻頻笑出聲,那模樣甚是紮眼。

李芸環卻不見蹤影。

姜幸神色無常地略過姜修時,扭頭看了看四周,似乎在巡視着誰的身影,最後在馬棚前面停駐了眼神,卻是微微一愣。

清晨彌漫着濃霧,山間霧色更是飄渺,即便是不遠的距離,也有些模糊不清。

季琅的身影卻異常明顯,他又穿上了明豔的紅色,手裏執着馬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謝四娘那邊,神色頗為不快。

看來大家都是要在今日啓程回京了,所以大早上的都聚集在這裏。

可是看季琅的模樣,就不知他是不是有意追随謝四娘了……姜幸緊了緊手,裏面攥着的紙條被握成一團,她看着季琅,站在臺階上将下未下,心中不知在思量着什麽。

誰知道,謝四娘居然走了過來。

她是面向季琅的,但是走到姜幸身邊就停下了,後面還跟着姜修時和姜嫣,一個神色不愉,一個完全就是看熱鬧的神情。

謝四娘清冷絕塵,一身素色蓮衣裙,站在濃霧彌漫的山間,就如天界仙子下凡,不過她的神色卻并不像仙子那般溫婉。

“小侯爺對四娘有諸多照顧,四娘感激不盡,只是四娘人生大事皆由父母做主,且做不來私相授受之事,這東西,還請小侯爺收回吧。”

謝四娘這話絲毫不遮掩,寺外還有掃地的僧人,她的聲音大到前面的人足矣聽清楚了。

季琅卻是愣了愣。

謝四娘說完,便從衣帶上系着的錦囊裏那出一個東西,向前又走了幾步,在季琅面前攤開手掌。

姜幸一看到她手中的東西,眼睛登時就睜圓了——那不是鲛珠嗎?宮外的鲛珠,按理說,應該只有陛下賜予她的那三顆才對!

她扭頭去看季琅,就看到他慌慌張張地摸自己衣服裏的口袋,尋了半天也沒找到,就怒目看向一旁牽馬的季衡宇。

季衡宇則是震驚地看着謝四娘。

場面似乎僵持了。

最後還是季琅洩氣地癱下肩膀,他走過去,将鲛珠拿起放到懷裏,眉毛挑了挑:“是本侯不小心丢掉了,謝謝四娘替本侯拾起來。”

謝四娘又掏出一疊書信,遞給季琅,神色淡淡道:“還有,之後請小侯爺莫要給四娘寫這些東西了。”

季琅猛地回頭瞪季衡宇——這個狗侄子!

他咬了咬牙,用眼神将狗侄子殺了一萬遍,才轉回頭看向謝四娘,扯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早聞四娘文采斐然,聲名遠揚,所以想讓四娘看看,本侯寫得這些東西可還入得了眼,想必四娘是誤會了。”

這瞎話編的,真是張口就來。

“既如此,那最好。”謝四娘似乎也不欲與季琅多做糾纏,冷着臉說完這句話便要走,誰知道這時候姜嫣卻突然插/進來一句話。

“小侯爺收起的那個,可是京中罕有的泗泠鲛珠?”

姜嫣扭頭看向姜幸,聲音放低:“我記得宮外只有大姐姐有的……”

這下,一道道視線齊刷刷看向姜幸這邊。

“陛下不是只賜給大姐姐三顆鲛珠嗎?我這裏有一顆,大姐姐那裏應該還剩兩顆……大姐姐,是也不是?”前面那句話,是她看着姜修時說的,後面這句話,又轉過頭看向姜幸。

令她沒想到的是,大哥這次沒有很快應下姜嫣的話。

“呵呵,”季琅突然嗤笑一聲,将鲛珠又掏了出來,在手裏反複把玩着,笑着道,“泗泠人的東西,有什麽稀罕的,這是我大哥當年征戰泗泠的時候,讨來的戰利品,我們侯府有一箱呢,說出來你信嗎?”

“別說大話啊小叔,”季衡宇這時候也湊上前,拍了拍季琅肩膀,似笑非笑,“咱們也就半箱,半箱。”

姜嫣神色一僵,卻也不好再說什麽,她本是想禍水東引,讓這個不學無術的小侯爺和大姐姐沾上點關系,而且她記得宮外确實只有姜幸和她手裏有泗泠鲛珠,卻不想這個季琅直接替姜幸回答了,免了衆人的懷疑,還說得煞有介事。

原武敬侯,也就是季琅的大哥,他還活着的時候,确實和季家二爺在征戰泗泠時立下赫赫戰功,若說鲛珠是戰利品,似乎也沒什麽錯。

“小侯爺手裏的當真是鲛珠?我瞧着,好像跟我手裏這個不太一樣。”

姜幸突然出聲,徑直走了過去,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怔,季琅更是沒反應過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她。

姜幸卻不管他的神色,自然地從他手裏拿過這枚珠子,對着太陽細細看了看:“唔……小侯爺這個,似乎沒有陛下賜我的成色好。”

她說完,将珠子又放了回去,季琅本是要說什麽,低頭看了看手心,話頭突然頓住,急忙握緊拳頭,向後退了一步,轉頭對季衡宇道:“那是自然的,畢竟是上供陛下的,成色品質定然都要挑最好的!”

季衡宇本是不服,可是又沒法和皇上争什麽,聞言也只好附和,心裏卻以為這個姜元娘在故意尋他們不快,找茬埋汰他們侯府。

正說着,李芸環伴着秦氏出來了,後面還跟着鋒芒內斂的謝柏,姜幸下意識低下頭,走到了姜修時後頭,盡量讓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她似乎感覺到李芸環和謝柏都在看着自己。

“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們就走吧,二娘和四娘難得聚聚,你們就坐一輛馬車吧。”李芸環吩咐完,看了姜幸一眼。

“毅南侯府的馬車壞了一輛,柏兒沒處去,元娘,讓他就在你那裏擠一擠。”

姜幸忽然擡起頭,雖說如今的大盛男女之防沒有那麽嚴,可是李芸環心思不純,她當然知道。

她剛要張口,姜修時突然站到她身前,将她擋在後面:“正好我有事要和子翎說,我們三個共乘一車吧。”

李芸環頓了一下,點了點頭:“也好。”

姜幸看了看身前的姜修時,還真是有些受寵若驚,大哥是看出她害怕了,不情願,才故意這麽說的嗎?

大哥真能看出來她的心情嗎?姜幸有些不确定了,默默跟在他身後上了馬車。

季琅看着兩府車駕逐漸走遠,臉上的神色頓時陰沉下去。

“這個姜大郎,妹妹遇到了那樣的事,竟然還有工夫跟別人說笑!”

“什麽樣的事?”季衡宇已經翻身上了馬,卻見季琅定定地站在那不動,又冷不丁地聽見他罵人家姜府大郎,心裏一萬個不解。

季琅回過神來,射過去一個眼刀:“以後別替我做那些沒用的事!我喜歡誰,要娶誰,自己會去争取,你少管閑事!”

他說完,也上了馬,神色顯然不好惹,季衡宇鮮少聽到小叔用這麽認真的口氣跟他說話,還沒反應過來小叔罵他多管閑事,就聽他又道:“清平在刑部是不是有人?”

“嗯?”季衡宇偏着頭,神色不解,“大哥是刑部侍郎你說呢?”

“你幫我問問他,兩年前刑部大牢裏的死囚犯,有沒有毅南侯府打招呼接走的。”

“你問這個做什麽?”

季琅神色不明,好似在喃喃自語:“有些事,是要翻出來好好查一查了……交給那個蠢貨,那丫頭不知道得死多少回。”

感謝“是是是是是我啊”灌溉的營養液+1

火車裏真是太太太打擾我思路了,我碼了一晚上……

為表歉意,這章留評發紅包,小天使忘了蠢作者晚更這碼事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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