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阻礙

楚氏出身寧國公府,曾是一名動京城的大家閨秀,溫婉恭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後來卻嫁給了還是糙漢子一個的老侯爺季乘風,新婚之夜夫君就領命出征。

征戰之地向來苦寒,楚氏卻一改淑婉天性,抛下京城的安逸生活,要随老侯爺一起去征戰。季乘風當時嫌她娘們唧唧的受不了苦,路上又要哭天抹淚招人煩,不肯帶她走,跟她說,只要她能套上戰甲上馬,就同意她跟去。

楚氏身嬌,偏就是個不服輸的人,她咬着牙穿上沉重的铠甲,愣是爬上了馬,從此一去五年,陪在季乘風身邊戎馬征戰,中過箭,失去過孩子,也殺過敵人,立過功。

從一個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成為了一個英姿飒飒的巾帼英雄。

她吃過許多苦,卻從未吭過一聲。

是以季乘風六十年未納過一個姬妾,京中沒有人嘲笑她河東獅吼,是以季琅的出現,京中人都罵季乘風忘恩負義,無人說她一生不是。

季家的煊赫有她一筆,更別說平熙二年,她僅有的兩個親子都為國捐軀,還以孤寡之身勉力之稱起日漸落寞的侯府,讓它恢複了往日的榮耀。

這樣的家族,這樣的女人,該說出什麽話,能說出什麽話,都有她的底氣在。

沒過多久,楚氏因為不滿意賜婚的聖旨,在府中說出張狂之言的彈劾便飛上了李庭玉的案頭,李庭玉不過一笑置之,将奏折往旁邊一扔,自此承灰了。

當然這事,武敬侯府的人并不知道。

此時季琅還在苦口婆心地忽悠他娘。

“娘,您別聽風就是雨,外面說什麽就是什麽,而且這聖旨已經下了,陛下一言九鼎,您就是跑斷腿了也沒用,不如好好想想這道聖旨裏藏着陛下什麽深意。”

“深意?”楚氏停下動作,擰眉去看他,“一道賜婚的聖旨,難不成還能和朝政牽扯上?”

這話把另兩個人也吸引過來了,季衡宇和卓氏松開門框,湊過來:“小叔,這門親事水這麽深呢?”

“你們以為呢?”季琅給季衡宇使了個眼色,而後又趕緊變臉,恭敬地扶着陷入深思的楚氏去椅子上坐着,“娘,你想想,陛下為什麽非要把姜家人賜到咱們府上來,想想咱們這兩府到底能有什麽聯系。”

楚氏念叨着季琅的話,突然心中一動,臉色微變:“莫非是晉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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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季琅砸了一下拳頭,一副她猜中了的模樣,“您看看,陛下是不是想借着姜府,讓咱們與晉王府修繕下關系?雖說咱們有咱們的執着,可他到底是陛下的皇叔,兩府不僅不相往來還明裏暗裏下絆子,陛下夾在中間也不好做,我看,這次陛下是想讓咱們破冰講和了。”

季琅話音剛落,楚氏“啪”地一下,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驚得三人一跳,頓時噤聲。

“絕無可能!只要我楚潇兒還有一日可活,絕不會跟他們晉王府扯上一星半點的關系!”楚氏不知想到了什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發紅,卻中氣十足,這幾乎算是發重誓了。

季琅趕緊攥住她指天的手,嬉皮笑臉:“娘,犯不着這樣,您說的我都懂,可是怎麽也要考慮一下陛下的顏面,還有我那寶貝侄兒的仕途吧。左右不過是一個小小嫡女,而且也不是李芸環親生的,咱們賣個面子,根本損失不了什麽,等她嫁進來,就是季家人,您對晉王府還一如既往,誰又能說什麽呢!”

季琅說完,趕緊給季衡宇使眼色,季衡宇瞬間就明白了,拉着楚氏的手坐到另一邊:“對,祖母,小叔說的沒錯,您現在進宮抗旨是痛快,可大哥在前朝卻該不好過了。”

他湊過去,貼着楚氏耳朵道:“陛下那人,小心眼,肯定得找大哥錯處,咱家現在不就指着大哥呢嗎?大哥不好,武敬侯府哪還能好?”

雖然真假參半,但是理是這個理,楚氏沒說話,一副猶豫之色,季琅一看差不多了,就給她吃最後一記定心丸:“娘,您放心,為了我那寶貝侄子,就是醜八怪我也娶了!”

季衡宇不知道季琅不能碰女人的病已經因為姜幸而好得七七八八了,聞言先是輕笑一聲,接着他的話道:“而且那姑娘嫁進來,吃虧的還是她呢,小叔娶媳婦光能看!”

“去!”楚氏罵了一句,“有你這麽說你小叔的嗎。”

“事實。”季衡宇揉着手叨咕一句。

楚氏看季琅在一旁不說話了,眼睛發直,好像突然發起呆來,她沉着臉想了想,終是擺了擺手,讓他們都出去:“行了,你們連蒙帶騙的,該說的也說了,都出去吧,讓我好好想想。”

季琅一看八九不離十,見好就收,他推着季衡宇,季衡宇推着卓氏,三人推推搡搡地走了出去,還給她貼心地關上了門。

到了外面,季琅重重地松了一口氣,之前好像打了一場打仗似的,現在終于塵埃落定,他心裏也安定下來。

季衡宇卻似笑非笑地蹭着下巴看着他:“我看小叔也挺滿意這門親事的啊,為何不跟祖母明說?”

季琅一愣,回過神來,故作正經地背着手:“什麽滿意不滿意,我聽說賜婚也吓了一跳好嘛。”

“小叔有點反常,要是以往,現在最着急的肯定是小叔不是祖母,你卻勸祖母別沖動,反常,着實反常。”

季琅挑了挑眉,突然轉頭去看卓氏:“侄媳婦,昨天二郎騙你去打馬球,實際上他去鳴音坊聽曲去了,你不知道吧?”

卓氏一聽,眼睛立馬立愣起來,一改她迷迷糊糊的神情,揚起手就去揍季衡宇,季衡宇想要阻止季琅說話,但是沒能阻止了,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抱着頭就是跑,一邊跑一邊吼着:“卓氏!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許打你相公知道嗎——哎呦!臉不行,臉不行!”

聲音越飄越遠,季琅耳邊清靜了,他拍了拍手,舒心地哼着小曲出了府。

楚氏回屋将诰命服脫下,坐在床頭支着頭假寐。

周媽媽挑簾進來,手裏端着一碗芙蓉蓮藕羹:“太夫人,吃一口吧,您出去接旨飯還沒吃完。”

楚氏睜開眼,将盛着羹湯的碗接過來,突然擡頭去看周媽媽:“你想辦法,把那個漾春樓管事的給我請到府上來,注意別讓人發現。”

周媽媽一愣,她跟了楚氏大半輩子,倒是不怕多說多問:“太夫人這麽做有何用意?”

楚氏一聽,卻展顏笑了,完全沒了方才苦惱:“老三是我一手拉扯大的,他什麽樣我最了解,對于這道聖旨,他不說多高興吧,反正不抵觸。別看他裝成一副不能抗旨的無奈樣子,其實心裏不定怎麽笑呢。不管怎麽樣,那個姜家的姑娘我都要查實一下,也許她沒外面傳得那麽不堪。”

“老夫人意思是說,那是咱們小侯爺自己喜歡的?”

“十有八/九!”

安陽城內消息傳播的速度是很快的,不出半日,各家各戶都已經關起門來讨論起新鮮出爐的談資了。

在旁人的認知裏,姜府和季府真的是八竿子打不着,沒頭沒腦地賜婚下去,用免不了議論猜測。

李芸環接到聖旨之後,回房收拾收拾便要回晉王府,姜有盧趕在她走之前将她堵住了,平日裏對李氏和顏悅色的他一改常态,耷拉着臉,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對她道:“既然皇上都已經下旨,你能不能消停一點,就此放過她?”

李氏看着他,眼中不知想着什麽,卻沒反駁:“我只是回去看看,問問父王,陛下這道旨意有沒有別的意思。”

姜有盧眼睛睜大:“莫非還有別的隐情?”

“不知道……”李氏搖了搖頭,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伸手握住他,語氣放柔了許多,“我知道你氣我在府中對幸娘太苛刻,可是母親壽宴那事,絕不是我做的,但我也不騙你,我的确讨厭那個丫頭,想借着這件事讓她出府,但事已至此,我總不能去抗旨不從。”

看姜有盧半信半疑的眼神,李氏松開他的手,轉身背過身去,一邊說着一邊向前走:“母親壽宴,武敬侯府一口回絕了邀請,想來是不願與我們有過多交集,這種情況下陛下卻要賜婚,老爺不覺得說不過去嗎?”

“這裏頭一定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她轉過身,斬釘截鐵地看着姜有盧。

片刻過後,李氏從姜府門口坐上了馬車,匆匆去往晉王府……

一道平平無奇的賜婚聖旨,卻掀起了不小的風浪,多天都未淡下去,就在這風口浪尖上的時候,季府突然給姜府下的請柬,邀姜夫人過府賞花,還指名要姜幸來。

知道這條傳言的都以為太夫人是要替季琅把關,看看即将過門的新婦究竟是什麽樣子。

李氏帶着姜幸過去的時候,還帶了姜嫣和姜修明,看起來就像相交甚篤的兩府在敘舊一樣。

姜幸不知道的是,請柬發出去前一天,楚氏那裏得到了一封匿名信箋,裏面悉數了姜幸不配做人婦的幾大污點,而這信,其實就是李氏秘密讓人送過去的。

在晉王那裏,李氏得知了季府一直在查探當年海難之事,而她又知道姜幸也從未放棄過探尋她親生母親死亡的真相,雖然并不是同一件事,但是她隐隐覺得,對方目标一致對她很不利。

況且手中緊緊握着的姜修時這個傀儡,也極有可能因為姜幸的關系發生轉變,李氏不允許這樣。

婚事,她是不會讓他們老老實實結成的。

放心,成親肯定順順利利的不要擔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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