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大婚
大婚前一日夜裏,姜幸跪坐在銅鏡前一夜未睡,閨房裏紅豔豔的,到處張結喜慶的紅綢,軒窗微開,浮動的風将房裏的紗帳吹動,在她心裏留下一陣陣漣漪。
就是最後一天了。
但這遠遠不是結束。
她恍惚地看着鏡中的自己,兩年的時間,讓她早已褪去初時的青澀,在泥塵中掙紮的時間有些久,她未曾這麽認真地看過自己。
兜兜轉轉,鏡中的那個人就要嫁給別人啦,她為了揭開遮掩的暗幕回到狼窟,如今卻好像終于有一件事是她為自己而做的。
十三娘在好日前托人輾轉送來的賀禮就躺在床上,她身份特別,大婚那日是無法跟她相見了。
送來的賀禮除了一柄貴重的玉梳,還有一份竹簽,竹簽上面是十三娘親手刻上的蠅頭小楷,上面寫着:不拘前塵,不困憎怨,修得平生好,唯吾平生願。
溫柔而細膩的筆觸,眼前好像出現她一筆一刻地寫着這幾個字的模樣,姜幸反複斟酌,不停地念,許久才明悟十三娘的意思。
就像她臨去皇宮之前,十三娘對她說的那樣:“幸娘,你早晚有一日要抛下那些,然後為自己而過。”
如今她要出嫁了,她還沒能抛下那些前塵憎怨,但她确實想要為自己而過。
大婚選好日,今日就是她的“好日”,從此,她還要有更多更多好日子。
日升月沉,晨曦普照,整個姜府從寂靜裏逐漸熱鬧起來,全福人早早過來給她開臉,瞧着是個陌生的婦人。
府上喜事一應事宜都是李氏管着,姜幸無從得知,也沒法插手,好在有聖旨在頭上壓着,季家不鬧,李氏就算一千一萬個不願,她終究也不能做什麽。
姜幸空着肚子,等上完妝,聽說外面起嫁酒已經開席了,她連外面的時辰也不知,守在房裏坐着,紅綢便當起她的傳話筒,将外面發生的事一一回來跟她說。
“元娘元娘,小侯爺來迎親了!”
“元娘元娘,大門堵着小侯爺進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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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娘!”紅綢最後一次跑進來的時候,姜幸已經要準備着出去見禮了,卻看到她瞪着圓滾滾的眼珠,欲言又止,臉上不知是興奮還是困惑,話頭在嘴邊轉了幾圈,又給她咽回去了。
姜幸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只知道新郎官現在該是在“催妝”,新娘子家大門緊閉,是不會輕易放人進來的。
“外面怎麽了,快說呀?”綠荷等不及了,先一步問出來。
紅綢怔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比劃起來:“小侯爺連着他帶來的傧相,把咱們府上的大門卸下來了!”
“啊?”三個丫頭一起傻眼了,竟然連向來穩重的紫絹都驚掉了下巴,驚呼聲後,是漫長的寂靜,不一會兒,一聲輕笑打破了寧靜。
姜幸掩着嘴,臉上是遮不住的笑意,紫絹反應過來,看着她嗔怪道:“元娘怎麽還有工夫笑?”
姜幸忍住笑,故作凝眉:“這其中有什麽不好的寓意嗎?”
這可把紫絹問住了,尋常人家成親,再玩鬧的人都謹慎守禮,誰會把即将過門的妻子娘家門給拆了?日後還不得被岳丈撕巴厭惡起來。
可是再一想想,今天大婚的那個是誰呀,那可是讓人聞風喪膽的京中一霸,什麽荒唐的事他沒幹過,卸門稀奇嗎?
好像不稀奇了。
正想着,外面有人來敲門,說是吉時已到,該要上花轎了。
紅綢趕緊拿蓋頭給她罩上,姜幸眼前頓時一片紅,人影模糊,霎時什麽也看不清楚,她忍不住抓緊了旁邊的紫絹。
門一推開,她低了低頭,看到蓋頭下面那一方土地上,有一雙幹淨的鞋子,細密的針腳一看就是出自景氏之手。
那人好像轉過了身,身子微微前傾,低沉而溫和的聲音傳到姜幸耳中。
“大哥背你出門。”
喜娘唱詞的聲音也随之而出,姜幸覺得外面好像圍了很多人,以前她聽十三娘說過,出嫁要哭轎,母親要哭送,從閨房到大紅花轎的那段路,是要兄弟背過去的。
親人于她來說向來是很陌生的詞,如今她也不曾熟悉。
人生裏好像總要有那麽一兩個終身的遺憾。
姜幸想,或者她現在的心境就是那樣的遺憾。
她松開扶着人的手,憑着感覺向前俯身,抱住那個堅實的臂膀,然後整個人被他背了起來。
外面放着炮仗和煙花,喜樂吹吹打打,姜幸耷拉着頭,卻覺得耳邊很安靜。
姜修時也覺得背上的人很安靜,安靜到他竟然覺得有些心慌,他想起之前惜朝跟他說過的話:“若是說出的話真能像利箭一樣将人殺死,那她連那些話都不願說了。”
可是話語并不能将人殺死,幸娘卻比以前還安靜。
“元娘,你嫁到那邊……”
姜修時覺得嗓子有些發幹,背上的人輕飄飄的,他頭一次這樣切身地感受到自己妹妹的重量,以前覺得她伶牙俐齒,處處長滿了刺,其實竟然是個這麽柔弱的小姑娘。
可是他張了張嘴,後面的那些話卻不知該怎麽說了,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身份去說。
頭頂卻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姜幸摟着他的脖子,滿心滿眼裏都是亮麗的紅色,映襯着她心情也跟着好起來。
“大哥。”她輕輕地喊了一聲,在唇齒間凝蘊出的很深刻的兩個字,被她輕巧地說了出來。
姜修時耳朵一豎,忍不住凝神去聽,就聽姜幸在他耳邊緩緩道:“我在宮門口看到你之前,曾無數次幻想過,我的大哥是什麽樣子的……後來看到了,才發現,哦,不過是很普通的樣子,和陌生人沒什麽兩樣。”
姜修時心裏一空,忽然有些失落。
“我和大哥之間,有十四年光陰的空缺的,這是什麽都沒辦法彌補的,此後你把我當作陌生人,我雖心有遺憾,卻尚能接受,大哥對我的那些不解、埋怨甚至嫌惡,如今想來,不過是陌生人對我最正常的眼光。”
聲聲低語像細流一樣淌入他的心,姜修時從來沒有聽她這樣平心靜氣地說過話,可是細流很冷,将他全身冰得透徹,他突然想起那個昂着頭指責他,沖他發火,把熱茶擲到他背上,那個明豔又燦爛的妹妹。
剛好一腳踏出門檻,姜修時心裏一顫,好像突然害怕起聽到她後面的話。
姜幸舒了口氣。
她一字一頓道:“其實我沒有什麽大哥,是我想的太天真了,我今後也不會有什麽大哥。但是希望你姜修時能睜開眼睛,好好看看身後這座府邸,看看你身邊的親人,就算不為別的,也為你妻兒想想。”她說完,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從上面硬是跳了下去。
姜修時還沒反應過來,旁邊的喜娘已是驚呼出聲,出閣的姑娘沒進夫家門之前是不允許踩到地上的,之前已經鬧出了拆門的幺蛾子,現在又出了這樣的問題。
喜娘一個頭兩個大,早知道就不接這門生意了!
姜幸捂住頭頂的蓋頭,聽到身旁忽然出現喧鬧之聲,她卻不管不顧,只是回了回頭,姜府的匾額看不清楚,但她今後也算出了這個家門。
誰都将她當一粒泥塵随意踩,可是泥塵也有泥塵的脾氣。這最後一刻,她還真的不想和和氣氣地離開這裏。
“元娘,你這是幹什麽?”姜有盧是送着她出來的,此時賓客都在場,自己的閨女卻做出這麽出格的事,他當然挂不住面。
不過他黑着的臉也不止是因為姜幸一個人罷了……
姜幸突然屈身跪了下去,頭貼着地,行了一個大禮:“父母生恩難忘,孩兒雖離家,此會永遠銘記,還望父親珍重……”
場面頓時變得安靜下來。
生恩難忘,那就是不管李氏的事,雖說會永遠銘記,可最後那六個字,怎麽聽起來咬牙切齒的?
一看姜有盧青白的臉色,就知道自己并未會意錯。
這新嫁娘是話裏有話啊!
就在喜娘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有一個輕佻的聲音打破的眼前的尴尬:“還愣着做什麽?快扶你們娘子進去呀。”
季琅穿着大紅喜服,坐在姜府的臺階上,右腳踩着被他卸下來的門,他看着姜幸身邊的丫鬟,滿是不耐煩地道。
別說姜有盧和李氏臉色不好看,別的賓客的臉色也是精彩紛呈,他們壓根也猜不透,不知道這個混賬小侯爺到底是願不願意結這門親,相沒相中新嫁娘,拆門是為幾何?這不滿意不耐煩的語氣又是為什麽啊?
如今連新娘子也讓人捉摸不透了。
滿滿得透露着詭異,這門親事真是邪門了!
姜修時還沉浸在方才的那句話裏,心裏驀然一疼,猶如被針紮着一樣,好像有什麽東西要失去了,他向前一步,喊了聲“元娘”。
姜幸彎身進到了花轎裏,落簾,起轎爆竹聲起,迎親的儀仗隊開始緩緩前行,沒有回應他。
喜娘在後面催促他:“大郎君,您要送親的啊!”
可他愣了良久,思忖着姜幸說出的話。
這是要斷絕關系的意思,從此不認他做大哥了?
姜修時騎上馬,驅馬趕至花轎旁,隔着擡轎的人,神色滿是焦急:“元娘,你那話是什麽意思?”
“姜元娘!你快說,到底是什麽意思?”
“姜——”
“姜修時!”他還要再問,卻被一聲呵斥聲截斷,扭過頭一看,就發現季琅正騎着馬轉頭看他,眼裏滿是不耐之色:“我說你在這大吼大叫的,怎麽着,對今天的婚事不滿,不行找陛下去,沖着花轎撒什麽火啊?”
“就是,讓外人看見了,好像你們姜家受多大委屈似得,大喜的日子還挑事,不想送親就回去!”季衡宇身為迎親中的一員,唯恐天下不亂,橫插一杠子,梗着脖子道。
姜修時哪是他們的對手,別說他嘴皮子不好使,就是會說話,季琅旁邊還有那麽多請來的傧相呢,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淹死他。
姜幸抱着蘋果,聽着外面的動靜,也不知道季琅這是幫她說話還是本來就心裏不滿。
想起他把門都給拆了,姜幸又開始踹踹不安起來。
姜修時扭頭看了看驕子,裏面絲毫沒有動靜,聽她方才的語氣,似乎是鐵了心了要跟他斷絕關系了。
要是兩年前,或許他會高興,然而現在呢?
姜修時摸了摸胸口,竟然覺得喘不上氣來,旁邊吹吹打打的聲音洋溢的喜氣,前面垂着大紅的燈籠,可他卻一點都感覺不到高興……
看到姜修時動靜小了,季琅又回過來繼續駕馬,他眉頭緊緊皺着,也不像新婚該有的模樣。
季衡宇騎馬挨過來,看着他沉沉的臉色,冷不丁地攥着缰繩來了一句:“小叔,你說咱們這回,是不是把景彥那小子徹底給得罪了?”
他掐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雖說這是陛下的旨意,又不怪我們,但是到底是你搶了人家心上人,我看他這會肯定醉倒在哪悲春傷秋了。”
季琅耳朵豎起來,聽他這麽一說,眼睛頓時更晦暗了,驟然轉過頭,沖着他低聲反駁了一句:“誰搶了,是他們景家自己放棄的好不好?再說了,姜元娘又不是個物件,沒有自己的想法嘛……”
“你怎麽知道人家不想嫁給景彥?”季衡宇突然來了一句,直接把季琅問愣了,他眼睛眨呀眨的,久久沒能說出一句反駁的話。
季琅閉上嘴回過頭,一邊驅馬一邊回想,好像從始至終,他都沒聽過她說出過自己的心意。
哦,她說過她不願嫁給謝柏,可是景彥呢?他好像從未問過。
就這樣沉默着到了武敬侯府門前,一直心不在焉的季琅被季衡宇捅了捅,他一動,擡頭去看,就看到府門前季清平旁邊,竟然站着好久不見的景彥!
自從酒肆兩人分開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他了,發了請帖也沒回,他還以為今日大婚,景彥必不會來。
和狗侄子對視一眼,季琅再回頭,就看到景彥踏前一步,手裏握着弓,走到他馬下,揚起,笑着對他道:“三叔大喜之日,我來晚了,三叔不會生氣吧?”
季琅下意識扭頭看了一眼花轎,又回過頭看景彥,一邊伸手拿弓,一邊防備着道:“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了呢——”
然而話音剛落,他臉色一變,那弓本是他該接過三射轎門取走邪祟的,此時卻被景彥牢牢握在手裏。
他怎麽用力,就是搶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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