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仕途
從皇宮季出來時,兩個男人臉上都陰晴不定,宮牆陰影下,季清平眉頭緊縮,于季琅身前挺立,微薄的紅唇幾欲張口,最終都頓住了,視線不時地在旁邊的人身上流轉。
姜幸心頭微動,低下眉,行至季琅跟前:“我想去街上逛逛,小侯爺和大……大郎先回去吧,等我買完東西,自去福祿堂見娘,認親的事我自己一個人就好。”
她不習慣那麽喊季清平,畢竟他要長自己幾歲,于是說話時有些吞吐。
季琅皺了皺眉,這次卻沒有強自将她留在身邊,而是看了身旁的長安一眼:“你去跟着,保護好夫人。”
“是。”
姜幸一怔,眉眼柔和起來,轉身上了馬車。
目送她離開,季琅這才去看季清平,兩人沉着臉,目色皆晦暗難明,良久後,季清平才淡淡說了一句:“馬車上說吧。”
在陛下那看到的名單,就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般将兩人的心緒攪動得混亂不堪,只是兩個字,便能牽動兩人心神,對整個武敬侯府來說,都有其不可忽視的重量。
但是只憑“季珏”兩個字,又無法說明什麽。
兩國未講和之前,泗泠一直滋擾大盛海岸邊境的百姓,大争小戰時常有,平熙二年春,泗泠人突然大舉進攻,連下大盛數個州府,當時卸去侯爺之位的季乘風已無力上戰場殺敵,大将軍府的人又在北疆震懾塔塔。
若不是季家兩兄弟臨危受命,奔赴戰場上陣殺敵,大盛臨海的百姓還不知要遭受多少戰亂之苦,大盛疆土又剩幾何。
而用了短短三月時間就斬斷泗泠攻勢的季家人,于敵方來說,絕對是不能容忍的存在。
那麽季珏又怎麽可能在泗泠生活這麽多年?然後又突然出現在泗泠使團的隊伍裏呢?
數不清的疑問讓這兩個字變得疑點重重,眼前像彌漫着朦胧的迷霧,拂弄不去,亦看不清楚。
車身搖搖晃晃,裏面的人面沉如水,是季清平先開口了:“這件事,先不要告訴祖母。”
季琅很少有認真嚴肅的時候,此時卻一本正經,他點了點頭,似乎也正有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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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那邊,也不要告訴了。”
手指輕扣案板,季清平點了點頭。
“嗯。陛下看來對這件事也很上心,距離壽誕還有兩月之餘,泗泠使團入京起碼要等到八月末,看陛下的意思,從使團登陸開始,每到大盛的驿站停靠,都會有人将消息遞回京城。到時候那人到底是不是二叔,就可以下定論了。此時事态尚不明朗,就這樣告訴祖母和二嬸娘,若是來人并非二叔,只怕她們會更傷心失望。”
季琅當然也是這麽想的,楚氏年紀大了身上又有頑疾,不是表面上看的這樣康健的,萬受不得刺激,二夫人葉氏也一樣,當年的喪夫之痛她很久都沒緩過來,原本開朗健談的人後來變得郁郁寡歡,終年與神佛為伴,若是再打擊一次,怕是也受不了。
只是……
“那二郎呢?”季琅擡頭問他。
兩人對視良久,季清平才搖了搖頭:“二弟心性不定,又藏不住事,他若是知道了,府中誰都瞞不下去。”
“而且,”季清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要是讓二弟知道了,只怕他現在就會騎上一匹馬,直接去泗泠尋人。”
季衡宇不是做不出來這種事,他性情剛烈,随心所欲,一般人勸不住他,原本不想瞞着狗侄子的季琅一聽這話,也歇了心思。
可是這件事,并不是複雜在名單上那人的真假上,而是,倘若那人真是季珏,他們又該怎麽辦。
這其中夾雜的,可不僅僅是重生的喜悅,還有随之而來的隐患。
“要是二哥還活着,一直困擾咱們的海難一案,或許就能解開了……”
季清平輕擡眼簾,意味深長地看了季琅一眼:“那小叔有沒有想過,要是二叔還活着,他為什麽不回來,卻在異國生活了十七年?而他身為大盛将領,卻和敵國有了關系,陛下又會怎麽想我們武敬侯府?他出現在泗泠使團的名單之上,而非獨自回京,這其中又代表了什麽?”
季琅眉眼深深,他緊緊盯着季清平,并未因為他接連的三句問話而改變神色,其實這種話不說,他們也心知肚明,季珏重生歸來,于武敬侯府來說,可能不是個好消息。
靜默半晌後,季琅突然看着他道:“要是二哥還活着,你父親或許也——”
季清平突然閉上眼睛,向後一靠,手指在眉心上按了按,季琅便止住了聲音。
這是他煩躁時候的表現。
片刻後,他睜開了眼,眸中已是清明一片:“父親已經死了。”
他一字一頓道,每個音階都十分篤定,說起來很冷漠,可季琅卻知他說這句話時的心境。
“父親已經死了,他只有這一種結局。”季清平又重複一遍。
季琅呼出一口氣,覺得車廂內異常壓抑,他偏過頭,将窗簾掀開,看了許久沿路的街道。
他對大哥季珞的印象,可以說是完全沒有,季珞死的那年,他只有兩歲,可是在侯府生活的這麽多年裏,季珞卻像一直活在府中并未離去一般,籠罩在整個侯府上下。
人們都說季清平聰穎非凡,玲珑心思,為人光正,可在陛下眼裏,甚至楚氏和老侯爺眼裏,他都不及他父親分毫。
那是一個和朗皎潔的人啊,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道永不可磨滅的光影。
季琅明白,清平的意思是,若是他父親還活着,他絕不會這麽多年都不現身,不會抛棄府中年邁的父親母親,不會放下自己身上的責任,也不會忘記和泗泠的宿怨。
而他沒回來,只能說明他死了。
沒有任何一個人在得知自己早就亡逝的親人有可能尚在人世時不會不感到喜悅,可就是因為對至親之人了解甚深,他們才知道那種可能性真的微乎其微。
季琅很清楚季清平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說出那句話。
而泗泠使團的名單,卻猶如黑暗夜空中落下的一個彎刀,撕開了一道裂縫。
兩人不再說話,馬車悠悠駛回侯府,到了府門前,季琅想要挑開車簾跳下,卻突然被季清平叫住。
“方才在承乾殿,小叔沒來之前,陛下跟我提起一件事。”
季琅放開車簾,重新又坐了回去。
“什麽事,跟我有關?”他翹起二郎腿,手指在唇邊蹭了蹭。
“陛下說,”季清平似乎有些猶豫,聲音頓了一下,“想要給你尋個差事做。”
他擡起頭,視線凝結在他錯愕的臉上:“說是軍巡營有個空缺。”
季琅足足愣了半晌,眼睛睜大,腦中想起了太子與他說過的話。随後他舔了下唇,手指蜷縮一下,佯裝鎮定的臉上閃過一抹急促:“你怎麽回的?”
“小叔不覺得,陛下想的也沒錯嗎?”季清平反問他。
這不是正面回答。
季琅收起急色,垂下眼簾,整了整自己的衣擺,嘴角浮現一抹輕笑,他撩開車簾,看了看外面:“你知道我從沒想過這些事,朝政上那些彎彎繞繞,也并不适合我,武敬侯這個位子,早晚有一天我會——”
“小叔!”季清平閉着眼睛喊了他一聲,語氣低沉,似乎已是隐藏了一絲怒火,他擡起頭,深黑的眼眸緊緊鎖在季琅身上,“小叔如果是這麽想的,豈不是更應該想想以後的路?”
他頓了一下,瞳眸深邃:“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季琅猛然拽緊了車簾,背對着他想了很久,很久之後才松開手,他什麽也沒說,撩開車簾走了下去,很快就沒了身影。
留下季清平在車廂裏坐着,他閉着眼睛,後腦靠着車壁,腦中開始回映出許許多多兒時的畫面……
安陽城最明亮的少年,不知何時,漸漸活到了陰影裏,面前一片光明,背後卻被黑暗吞噬。
—
季琅踏進侯府之後就恢複了一貫的張揚姿态,跑去福祿堂卻發現姜幸還未回來,楚氏問了他進宮的事。他把使團名單的事瞞了下來,只挑了和親公主的事跟她說。
楚氏聽見泗泠就冷下了臉,目光遠遠地看着門口,好像想起了很久遠的事。
“老三。”
“哎,”季琅應了一聲,拉着楚氏的手,聲音忽然放輕許多,“娘,你說。”
“我知道,你大哥二哥的事,你和大郎二郎一直在查,但是等到泗泠人入京之後,就暫時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季琅一怔,眼中閃過錯愕:“娘?”
“近些年,泗泠和大盛交好,現在又在談開放海禁和互市的事,對大盛來說至關重要。若是有人暗中挑起争端,将矛頭引到咱們府上……你知道娘的意思吧?”
季琅以前還未想過這一點。
“好,娘放心,我會跟大郎說的。”
楚氏聽見他承諾的話,才放下心來,她掐了掐眉心,臉上顯出疲色。
她跟季琅揮了揮手:“等幸娘回來,未時讓她去祠堂,祭完祖再認親,你先下去吧,娘有些累了。”
季琅知道她又想起了大哥和二哥,看了周媽媽一眼,他便退下了。
出了福祿堂,季琅抹了一把臉,匆匆回了醉方居,在軟榻上躺了一中午,還不見姜幸回來,心中便有些急躁,從屋裏走來走去。
終是等不下去了,他撩開水晶簾,剛要出去,迎面便撞上一個軟軟的身體。
“哎呀!”
姜幸揉着額頭,眼中閃着淚花,這一下可把她頭都撞紅了。
“小侯爺做什麽這麽着急?”
“是你不看路,”季琅皺了皺眉,俯身看了看她紅紅的額頭,輕輕吹了一下,而後馬上變了臉色,将手被到身後,“你去哪了?怎麽這麽久!”
姜幸抿了抿唇,忽然從自己衣袖裏掏出一個明晃晃的白色東西遞到季琅眼前。
“這是給小侯爺的,喏!”
是一張幹淨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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