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不相識(修)

“什麽?”

季琅的神色忽然一變,雙眉高聳,立馬又問了第二句:“你說着火的是刑部的檔案庫?”

景彥面色不改,眸色堅定:“是。”

季琅不說話了。

大郎才剛開始重查當年胡主事貪墨一案沒多久,雖然未能窺得事情全貌卻是唯一的頭緒,偏偏在這時發生了走水。

這沒辦法讓人相信只是個巧合。

可是如果是他們暗中放的這把大火,越是存着将過往付之一炬的心思,不越是說明檔案庫有着能命中他們脈門的東西嗎?

又或者說,引起這次走水的并非是晉王,而是別的什麽人,那又是誰最迫切地想要銷毀這一切?

季琅沉眉想了很久,景彥卻沒辦法再繼續逗留了,後面已經有兵衛催促他。

“指揮,時間不早了,刑部那邊……”

景彥伸手制止,又擡頭看向季琅,眉目間盡是認真之色,穿上铠甲踏上鐵靴的他,好像和那個纨绔世子漸行漸遠了。

他沉聲道:“火場還有事要中城兵馬司處理,我得走了。”

他目光明亮,話裏的意思未完,季琅卻明白他想要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便目送中城兵馬司的人離去。

臨走的時候,他的視線再次從姜幸面上掃過,這次卻未敢作停留。

街市上仍舊有人在竊竊私語,檔案庫走水時沖天的火光與黑煙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知內情的人都在猜測是不是有人命喪生,對于他們來說,若只損失了一堆破爛紙張竹簡,那也是天大的幸事。

沒人覺得這是一場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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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處理這次走水的,是景彥手下的中城兵馬司。”送走了景彥的背影,季琅默默低語了一句,身前的人将視線挪回來,偏過頭看他。

“是別人會怎樣?”

季琅看了看姜幸,深深抿了抿唇,似乎透過她開始沉思起更久遠的事:“五城兵馬司裏有兩個指揮都曾是晉王的部下……”

那也就意味着,如果是那兩個人處置這件事,他們季府不會知道更多的消息,甚至……還可能會被下絆子。

看季琅拽着缰繩轉了個圈,然後又轉了回去,似乎是在猶豫的樣子,姜幸按住他的手,扭頭笑着看他:“今天馬也騎了,我也很累,不如咱們就回府吧。”

看他心不在焉憂心忡忡的模樣,心思恐怕早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其實她也希望他能多處理處理正事。

季琅讀懂了她的用心,聞言沒說什麽,扽了下缰繩,馬兒直沖季府而去,以至于,兩人都一齊把某人忘在了馬場……

馬車上叼了棵草看着藍天白雲的長安,嘴上嘀咕着:“侯爺夫人什麽時候回來啊……”

姜幸其實并不知道季琅現在可以做什麽,起碼要等季清平回來,兩人再商議如何應對這件事,但季琅回去之後明顯是有頭緒的,他徑直去了碎玉軒,也沒把在外面聽到的事告訴楚氏和二郎。

回內院的路上,姜幸也不停在腦中搜尋有關胡主事的回憶,事到如今,可能一丁點信息都能給季琅提供線索,她也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那個角落裏看不清面容的黑衣人,她雖然不知道是誰,聲音卻是記得的。

胡主事作為漾春樓的常客,每次卻不一定都是自己來尋歡作樂,有時他神神氣氣地走在前頭,有時又點頭哈腰,可見随行的人身份高低不一。

再有,胡主事其實算是那些男人裏面比較“長情”的人,他家裏那位聽說是個河東獅,他就只喜歡小家碧玉那種類型的,每次來樓裏,必定選柳蝶姐姐……

“柳蝶!”姜幸突然頓住腳步,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十三娘掌管漾春樓多年,手裏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隐秘,但也不是所有秘密她都會知道,如果說漾春樓裏有一個對胡主事知之甚深的人,這個人最有可能的便是柳蝶,而不是十三娘!

她退後一步,急忙轉過身順着方才的路去了前院。

之前她一直被自己掌控的信息蒙蔽,沒能想到柳蝶這一茬,要是檔案庫的東西真的連灰都不剩,季琅他們也未必就是窮途末路。

好不容易走回了前院,姜幸卻發現自己并不知道碎玉軒在哪裏,武敬侯府很大,要是繞上個一圈,不僅得累趴下,還會耽擱不少時辰。

正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突然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清風,清風和長安都是季琅的長随,從小便跟在主子身邊跑東跑西,碎玉軒在哪裏,他肯定知道。

姜幸把他叫住:“清風,你可知碎玉軒在哪?能帶我過去嗎?”

清風本沒看到她,聞聲轉身,急忙先行了禮,擡頭後神色卻有些猶豫:“這個……小侯爺不讓別人靠近碎玉軒。”

“我也不行嗎?”姜幸不熟悉清風,怕他仗着是季琅身邊人的身份蒙騙自己,便冷着臉皺起了眉。

誰知道清風還是搖頭:“連大少爺二少爺都不能進,小侯爺一發火,誰都跑不了。”

姜幸一怔。

竟然連季清平和季衡宇都不能靠近。

裏面難道藏了個啥?

她沉了音,想着柳蝶姐姐就在漾春樓,跑也跑不了,晚一點再告訴季琅也足夠,便要轉身走。

“你們在這做什麽?”

季琅站在清風身後,一臉茫然地看着兩人,姜幸面色一喜,快步走過去:“有關胡主事的事,我方才突然想起一點沒有告訴你。”

“當真?”季琅也怔了怔,臉上出現一抹驚喜,他拉着姜幸往回走,“這裏不方便說,去碎玉軒說。”

清風身子一僵,姜幸腳步一頓。

“不是不讓別人靠近嗎?”她看了看清風,又看了看季琅。

季琅摸了摸鼻子:“你能是別人嗎?”

他又指了指清風:“以後夫人想去碎玉軒便去,不許攔着聽見沒?”

清風直抹汗,嘴上應承着,心裏卻哀嚎小侯爺怎麽這麽坑自己手下,以前明明說過誰都不許進的……

此時,長安還在馬車上看天。

走過一個回廊之後,碎玉軒就出現在眼前了,門前立了幾棵廣玉蘭,郁郁蔥蔥背後便是通往碎玉軒的幽寂小徑。

鋪地的石頭磨平了棱角。

前面的季琅将門一推開,光線照入,空氣中的浮塵隐隐約約,姜幸以為自己會看到一個和醉方居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卻沒想到裏面還是那麽幹淨空蕩。

唯獨只多了個書桌,上面的文房四寶都不全,只有羅累的一沓案卷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除此之外,就是一張邊角十分整齊,被子疊得一絲不茍的床了,房裏樸素到說這是一個寒門子弟讀書的地方也有人信。

姜幸看着沒有坐着的地方,就走到床邊坐下了,屁股一沾上,頓時覺得硬梆梆的,和醉方居的那張大床完全不一樣。

“你想到了什麽?”季琅沒在意姜幸進屋後的神色,而是問出這句話。

她回過神來,便将柳蝶姐姐的事告訴季琅了,後者聽後,果然也覺得這是一條線索。

“她現在還在漾春樓嗎?”

季琅話一出,姜幸神色頓了頓,這話可把她問着了,她離開漾春樓兩年有餘,裏面的情況并不知道得很清楚,少有的幾次偷溜回去,她也只夠和十三娘敘敘舊。

“不知道沒關系,我去樓裏問一問。”季琅看她的模樣也知道答案了,便随手一揮說道,語氣很輕松,就像說自己要回家一樣。

姜幸心中一動,忽地站起來:“我也要去!”

這話說得,更跟自己要回家一樣!

季琅看着他,下巴一擡:“你去做什麽?哪有婦人逛窯子的——”

“咳,逛青樓的。”知道自己措辭不好,便換了個稱呼。

姜幸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我好久沒看看十三娘了,現在好容易沒了拘束,正好去看看她。”

解釋說得冠冕堂皇。

季琅忽地一笑,突然走近她,近在咫尺的笑容邪邪的,不懷好意:“怎麽,不是那個大大方方讓我去青樓裏看折腰舞的你了?”

姜幸紅了紅臉,那之前跟那之後還是有不一樣的,再說了,哪有男人去青樓之前還和夫人報備一下讓夫人知道的啊,她聽到了怎能坐視不理!

“總之,我也要去。”

“那你不能這個打扮,太招眼了。”季琅摸了摸下巴,看着她道,姜幸想說自己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那人卻興高采烈地去給她準備男裝了。

看他的模樣,就只是圖好玩!

季琅帶着扮作小厮的她從漾春樓正門大搖大擺地進去了,突然開始顧及起臉面的姜幸只得将頭壓得低低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祈禱着千萬別被人發現。

誰知道低頭走着走着,忽然撞上了一個人的胸膛,姜幸以為是季琅,一邊摸着頭向後退一邊擡頭,卻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是個身穿品竹色外衫,看起來與漾春樓格格不入的文弱書生。

“呦!這是誰家的小娘子進錯地方了?”

“是啊,這細皮內肉的,穿着男人衣服也沒用呀,還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那文弱書生神色怔忪,說着調戲的話的是他身後的兩個男人,兩個都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什麽正派人物。

姜幸急忙用袖子擋臉,露出一對眼睛找季琅,埋怨着怎麽一眨眼的工夫他就不見了,沒注意身前人的臉色。

登徒子其中的一個應是喝了點酒,正是上頭的時候,一看姜幸躲,便搖搖晃晃地走上前來,那文弱書生見了,剛要張口說什麽,卻也來不及制止。

那人伸手握住姜幸小臂,似是要撩開她遮擋面容的袖子,卻不想自己還沒用力掙紮,就聽到一聲殺豬般的慘叫聲。

“誰的人你都敢動,信不信小爺我剁了你的手!”

聲音一出,二層的人立馬就安靜下來了,只有被拿着脈門的人嗷嗷叫喚,立馬認清眼前的人是誰,嘴裏說着求饒的話:“小侯爺爺爺……我錯了……我真不知道這是小侯爺的人!要是知道,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姜幸躲在突然出現的季琅身後,後怕地掐了掐他腰間的肉,前面的人嘴角一咧,手上用加了勁,那個登徒子頓時叫得更大聲了。

“楚六郎,你快幫我跟小侯爺說幾句好話啊,我要疼死了!”

那人知道求饒沒用,看向一旁的文弱書生,誰知道季琅聽見這句話後更生氣了,直接加重力道,只聽見“咔嚓”一聲,那人捂着手腕痛苦哀嚎了起來。

季琅卻是皺眉看着欲張口說話的人:“你什麽時候跟這種人混到一起了?”

被喚做“楚六郎”的人低了低頭,不知道想着什麽,又擡頭堅定地看向季琅:“今日是我們的不是,小叔寬宏大量,就饒了他吧。”

季琅眯了眯眼,只是把姜幸拽到懷裏,沒有說話。

楚六郎當他是默認了,一邊彎了彎身,一邊和同來的另一人将那個斷了手的人架了出去,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頭埋在季琅懷裏的姜幸,又挪開視線離開了。

引發了這麽大的騷亂,十三娘也早就過來了,只是看到小侯爺在場,所以才一直沒說話,見風波平息下去,才淺笑着上前讓人都散開,又假裝去招待季琅,将他帶上了頂樓。

姜幸窩在他懷裏,偷偷擡頭看他:“剛才那個人,喊你小叔?”

季琅有些心不在焉,聞聲回過神來,敲了一下她的頭:“你真是到哪都能給我惹事。”

“這怎麽能怪我?”

“怪我沒看好你,”季琅突然隐去笑意,眸色深深地看着前面,“那個人你不認識?寧國公府楚六郎楚寰。”

寧國公府便是太夫人的楚氏的娘家,楚氏一族家大業大,又人丁興旺,和關系簡單的季府不能比,一個楚六郎,她當然不認識。

姜幸搖了搖頭。

“那真是奇了怪了,他明顯認得你。”季琅滿含酸意地啐了一口,前面的十三娘聽不下去了,回過頭道:“當年我雖把幸娘藏着掖着,卻也不是讓她一點也不見光,興是某個時候撞見了,我們幸娘國色天香,見着一面也忘不了。”

看十三娘狠狠誇自己,姜幸垂了垂頭,沒有說話……的确有這個可能。

季琅卻沒應聲。

楚寰以前不逛青樓。

“算了,今天我和幸娘來,是想跟你打聽一下柳蝶的事。”到了偏僻的地方,已經沒有外人了,季琅臉上的憂色散去,松開姜幸,看着十三娘道。

“柳蝶姐姐現在還在漾春樓嗎?”姜幸也上前。

秋十三娘怔了怔,良久過後才點了點頭:“現在還在,再晚幾日,就不在了,有個屠夫要給她贖身,銀子都要湊齊了,你們找她做甚?”

這兩天找工作面試,基本不是在火車上就是在面試的路上,所以更新會很不穩定。

非常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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