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千鈞一發

聲起,箭至。

姜幸幾乎是瞬間睜開了眼睛,就看到距離自己耳朵不足一寸的地方飛過來一支羽箭,風馳電掣呼嘯而過,眨眼間已經将她對面的轎簾捅了個窟窿眼,射了出去。

緊接着外面傳來紛亂的吵嚷聲,有人高聲喊着“有刺客”!

随即而來的是短兵相接的聲音,和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一切發生的太快,姜幸抓着袖子驚魂未定,此時就是再笨她也知道是遇刺了,要說這裏最容易成為靶子的人,絕對非太子殿下莫屬。李自琛因為是大盛唯一的皇子,自出生以來要遭受各方暗處隐藏的冷箭,可是敢這般明目張膽行刺的,卻是沒遇見過幾回。

就因為他是唯一的皇子,所以周圍布防不可謂不嚴密,一旦失手,查到的話可就是誅滅九族的死罪。

敢如此造次的,可能本就沒有退路了,姜幸不由自主地想到太子進來督辦的案子,此行他勢如破竹也因此樹敵良多,也許就有狗急跳牆的前來發難呢,企圖用太子之殇來掩蓋自己的罪行。

可是,這樣真的能掩蓋罪行嗎?

姜幸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到簾子上,外面的情形還不知如何,她唯一比較擔心的是季琅,誰知道剛撩開一角,一個閃着銀光的利刃就刺來,她下意識向後躲,簾子也放下去了,那刀尖卻遲遲沒有刺過來,她聽到一聲“镪”的撞擊聲。

“在裏面別動!”

是季琅。

提醒的聲音裏夾雜了一絲急切。

不知道是打得太激烈,還是因為擔心而出現的慌亂。

但是聽到他的聲音,姜幸也知道季琅暫時沒事,她躲在馬車裏,沉穩而有力地“嗯”了一聲。

即便手無縛雞之力,即便心裏害怕,也不能讓季琅分心,這點道理她還是懂的,她不想拖任何人的後腿,更何況這種時候,季琅最應該的不是護在她身側,而是保證太子殿下的安全。

這對誰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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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攥着手心,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季琅那一聲過後就沒有聲音了,不過馬車附近也再沒出現別的危機。太子出行自然帶了親衛,短時間內也不可能馬上就被刺客攻陷,剛剛那個怕是漏網之魚,現在已經沒人再殺上前來了。

但是人不行,箭卻可以,姜幸心中一動,急忙矮下身子。

過不久,果然有飛射而來的冷箭,外面是濃郁的樹林,刺客若是隐藏在密集而布的樹後面,那現在的情形就會十分危險。

忽然,姜幸神色一僵。

樹林……

為什麽要偏偏經過樹林?

季琅在外面已經拿着長劍殺了許多湧上來的黑衣人,此時天色漸晚,視線越發不清晰,他分心看着馬車,又要護持太子,一時間竟然有些分身乏術。所幸那些随行的纨绔也不都是真的不學無術,殺敵不行,替殿下擋刀還是力所能及的。

行刺的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源源不斷地人從暗處伏擊,樹上還有放冷箭的,他們一行人招架來人的攻擊,短時間還能應付,可是越來越多的親衛倒下去,情勢就越發不利。

得尋個出口。

季琅四下一看,發現東北角那邊比較薄弱,他回頭看了看太子,卻見太子神色自若,并未對他的目光作出回應,心中的疑惑更深。

落後于他們的楚寰這時終于沖殺上來,出身于寧國公府的他少說也要習得武藝傍身,只是這一番掙紮而來,身上添了好些傷口,臉上盡是血跡,但也不忘關心太子:“殿下!你沒事吧?”

看到太子搖了搖頭之後,楚寰轉身背對着他,一劍将撲過來的一個刺客殺死,他也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找突破的出口。

“殿下從那邊先逃吧!”

他說的正是攻勢比較薄弱的東北角,此時也有其他人發現了那裏,卻沒人應和。倒不是發現了什麽疑點,而是不屑于附和眼前這個人。

“不行!”季琅急忙出聲,眼睛卻一刻不停地盯着前面的戰況,“那邊肯定有埋伏。”

他話一出,別人也像剛反應過來似得紛紛點頭,這次行刺的黑衣人一看就來者不善,根本就是培養出來的死士,沖殺上前毫不手軟,一點都沒有恐懼害怕的樣子,不然,烏合之衆很難将他們逼成這樣。

既是死士,就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缺口,楚寰瞬間也明白了。應付死士的時候多看了季琅一眼,方才先後兩句話,他感覺到一絲難堪,盡管明知道季琅不是針對他。

可是就連這點難堪,衆人都沒發覺,或者說不在意。

“退到馬車那邊!”季琅高聲喊道,說這句話之前,他倒是沒再跟太子對視,沒有人有異議,都向那邊移動。

馬車那裏,其實是一個視野相當好的地方,目标大,容易讓人馬上鎖定,能捕捉到暗中放冷箭的人都埋伏在哪裏。

但是同樣的,他們也暴露地更徹底。

衆人突然感覺伏擊的節奏加快了,短短幾息之間便隐有招架不住之勢,“這裏危險,還是往後撤吧!”楚寰喊了一聲,他額頭上已經滲出細密的汗水。

但是太子不動,自然也沒人跟着動。

遠處一棵大樹上,生出寒光的箭尖在樹葉中探出,那箭尖紋絲不動,直指李自琛,那人拉着弓弦的手指肚泛白,他慢慢松開了手,只聽見“嘣”的一聲,羽箭悄無聲息地飛射而出,就在快要射入李自琛的喉嚨中時,刺客屏氣凝神注視着,卻看到一柄劍,不偏不倚地将那羽箭打落。

“抓住他!”季琅揚手向那個方向一指,“抓活的!”

他顯然就是這次行刺的頭領,捉賊擒王,天經地義,那刺客聽見季琅的聲音,倒是對他識破自己的藏身之地沒有過多的驚訝,正覺得游刃有餘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铮铮的馬蹄聲,他恍然色變,急忙下令撤退。

可惜一切都遲了。

真正有備而來的,顯然不是他們,而是太子。

四面而來的沖殺聲告訴他這個更大的包圍圈是早有準備,因為不知道這偌大的林子裏哪裏才是他們行刺的地點,所以埋伏的圈子有些大,直到現在才來支援。

那個故意露出破綻的東北角,季琅也不是十分肯定就是埋伏,只是看到太子的神色,知道他另有打算而已。

盡人事,聽天命。

刺客頭領能做到的也就是這些。

知道自己絕無活路,那刺客動了動唇,剛要吞毒,卻是一把劍被人擲出,生生紮進他腿裏,他身形一晃,從樹上掉了下去,更是來不及吞毒,就感覺到腰腹上一陣拉力,後背重重地摔到地上,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連着後槽牙上藏的毒也一起被吐了出來。

季琅眼疾手快地将随手撿來的木頭塞到他嘴裏。

“多少年了還整這套呢?又俗又土。”

刺客瞪着眼睛,滿是仇視地看着季琅,身為死士,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活捉才是最痛苦的。所謂死士,并不是心性堅韌口風緊,而是一旦任務失敗就要趕緊自盡,若是不死,要面對的就是生不如死的酷刑,酷刑面前,誰也禁不住啊——背後指使的人是主子,又不是他們的骨肉至親,像他們這種人,早就沒有任何牽絆,嘴沒那麽硬。

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殿下要拿的就是他?”季琅蹲在刺客的身邊,轉過頭看着李自琛。

李自琛點了點頭。

“殿下知道是誰的人嗎?”知道現在不是審訊的時機,季琅自然不浪費口舌,而是直接問殿下。

李自琛卻是搖了搖頭,只說了一句話。

“誰都有可能。”

季琅好像一下聽懂了似得,笑了笑,拍着衣擺站起身:“要是誰也不上鈎的話怎麽辦?”

李自琛沒被這句話問住:“那也是一樣的結局。”

短短兩句話,已經說明了來者是誰,敢行如此大逆之事的人,若非不是活不過明天了,也不必破釜沉舟,那就一定跟這兩日京城鬧得沸沸揚揚的大案有關系。

只是那件事牽扯的人過多,殿下那句話的意思是不知道真正被逼急了的人是誰。但是無論是哪個答案,兩人都明白,這次行刺的人背後,絕對不是晉王。

想必是他的那些走狗了。

“屬下救駕來遲,望殿下恕罪!”一人抱拳上前單膝跪地,臉上污髒污髒的,也不知道在哪個土坑裏趴着來。

時機趕得剛剛好,李自琛當然不會責怪他們,他上前,将他親手扶起,剛要說什麽,卻聽到一陣破空聲,就在大家都放松警惕的時候,危險悄然而至。

然而那冷箭射來,竟然不是沖着太子殿下,而是直接射中了拉着馬車的馬屁股上,馬兒揚起前蹄嘶鳴一聲,衆人下意識閃開,就看到因疼痛而失控的傷馬橫沖直撞地飛奔而去,一切都發生在轉瞬之間。

“西南方向最繁茂的那棵樹!”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衆人都未反應過來,還是李自琛身邊的那個護衛反應快,立刻飛身到那棵樹上将放冷箭的人抓住了。那邊季琅提醒過後,不顧這邊,随手拉了一匹馬去追前面的馬車。

只是他到底落後一步,馬車和他之間總是有一段距離,季琅心急如焚,馬屁股都要讓他抽出血了。

“姜幸!”

他喊了一聲,可是卻未見回應。

是了,如果還清醒着,現在早該趴到小窗那跟他揮手求救了。

再往前邊就是斷崖,雖然不是什麽絕壁,但摔下去也絕無可能有生路。季琅哪裏還能等下去,他兩腳一蹬馬肚子,借着馬背的力在空中猛踢幾步,落下的時候,手将将把住馬車車身,他手臂一用力,兩腳從小窗上一勾,竟然從狹窄的小窗裏直接鑽了進去。

姜幸果然暈倒了,怕是馬兒揚蹄的時候她撞上了車壁。

季琅拉着她雙臂,馬車搖搖晃晃,他也很難控制身形,好在姜幸身子輕,等他抱着她撩簾一看,前面赫然就是斷崖,再顧不得許多,季琅護着她向旁邊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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