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讨還
姜幸一驚,從床上坐了起來,瞪大着眼睛看着他,眼裏滿是不敢置信。
“可以嗎?可以離開安陽城嗎?”
那聲音裏充斥着驚喜和期待,一時沒隐藏住,回過神來她趕緊收斂神色,佯裝咳嗽一聲,又低頭畫着錦被上的花紋,小聲說道:“娘年紀大了,膝下就你這麽一個孩子了,你也不好離開太遠。”
季琅好笑地看着她說違心的話,鑽到幔帳裏近近地挨過去:“不是還有兩個侄兒呢嗎,光是二郎一個都夠娘操心的了,我躲得遠遠的,娘怕是求之不得!”
這就是玩笑話了,姜幸聽得出來,太夫人楚氏有多疼愛季琅,京城裏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可也是從嬰孩時期帶大的,跟半路撿來的孩子到底不一樣,對季琅視若己出。
她擡頭看了看他,這次聲音冷靜多了:“可是你還要下場,就這麽走了,努力不是都白費了?”
季琅挨着她坐下去,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我讀書又不是為了科考,怎麽能說白費呢。”
“而且我早就打算好了,等大郎一成親,我就把侯位還給他,到時候我就不是侯爺,只是個京城裏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你呢,是二世祖的夫人,咱們兩個無拘無束,去哪裏玩不成!”
聽他描繪出美好藍圖,姜幸也跟着幻想起這樣的日子,出人頭地固然是好,但在京城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界裏,不知道哪天就被人踩翻在地不得翻身了。
“那你之前是為什麽想下場的?”
姜幸回想起不久前,他還躍躍欲試地想要大展身手,雖然也有些擔心旁人的看法,但對将來也是有過規劃的。
季琅一怔,從床邊站起來,系好腰帶,想了半晌才回答她:“大郎說,二郎不指望,要是他出事,季家能依靠的就只有我,我想想也沒錯,而且你不是還要為你外祖家報仇嗎?如果我沒點權勢,怎麽保護你?”
當問題又繞回到最初的地方時,所有一切仿佛又成了一個死結。
上次刑部走水大郎入獄,的确是季琅在外周旋的,一家人若是都在朝中,也好有個相互照應,大郎說的沒錯,而她,确實也不算真的報仇雪恨。
但是一涉及到自身和重要之人的安危,她總覺得其他都能放放。
姜幸想到這,心裏某處卻忽然豁然開朗,像是破開了個小洞般,又有點失落的空蕩,又有點想通的滿足。對于季琅來說,太夫人大郎二郎一樣是他重要的人,若侯府真的有難,他怎麽能說放下就放下呢?
Advertisement
一旦想通了,就不會再幻想了,姜幸穿起衣服來,神色已經恢複平常:“還是不走了,在這裏也挺好,去外頭你做什麽營生,雜耍賣藝嗎?”
侯府出身的他再怎麽不濟也淪落不到賣藝的地步,這已經是玩笑話了,季琅卻沒反駁,仿佛是知曉了她的意思一般,順着她的話說下去:“雜耍賣藝不好嗎?我耍功夫,你收錢,街上賣藝的都是怎麽吆喝來着?‘瞧一瞧看一看啊,小娘子,看看這廂舞花槍舞得好與不好呀……’”
姜幸看他真的像模像樣地比劃起來,在床上笑得前仰後合,直拍床板子。
早飯過後,兩人雙雙出了府,馬車上的姜幸已經收起了早上的笑意,靠着車壁閉着眼,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麽,季琅這次出奇地沒有打擾。
到了大理寺,二人下了馬車,就看到齊秀戎正好從衙裏走出來,見到他們忙過來打招呼,提着衣擺噠噠下了兩個臺階:“我剛還說,小侯爺和夫人怎麽還沒來,前腳說後腳就到。”
跟上次去侯府搜查時面孔完全不同,季琅哼了一聲,拉着姜幸向裏走:“剛送走了誰啊?”
齊秀戎怔了怔,笑意散去幾分:“這就不該告訴小侯爺了,小侯爺要是想知道,問沈相去啊。”
兩人本就不對付,沒幾句話就露出原型,季琅卻沒工夫跟他鬥嘴,眼睛一瞥發現姜幸臉色不好,就停下腳步回頭看齊秀戎:“在哪?別讓我們在這瞎轉了。”
“是小侯爺你進來之後不管不顧向前走好不好,我以為你知道在哪呢!”齊秀戎跟身後的人擺了擺手,手下開始給兩人帶起路來。
跟上次關押季清平的地方不同,那次就是典獄司裏普通的牢房,草席鋪地,連個恭房也沒有,等季琅看到姜有盧住的地方時,眼睛狠狠瞪了齊秀戎一眼,他真不知道大理寺還有這等好的去處,簡直都不是吃牢飯,而是享受生活來了。
齊秀戎瞪回去,小聲道:“三品以上都是這待遇,你家那個不夠格啊,這也怪我?”
說完,他領着手下出去了,這次,他沒有把鑰匙給兩人。
要是再出什麽差錯,他保不準連烏紗帽都保不住。
姜有盧早就知道有人來了,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季琅和姜幸,他又沉默着轉回頭去,好像一具失了生氣的屍體。
雖然這裏環境不錯,但到底是牢房,終日不見天日,昏暗無比,空氣中散發着一股難聞的黴味,姜幸從季琅伸手走出來,看着他的背影。
“祖母死了,你知道嗎?”她忽然說了一句,那聲音仿佛山澗中空靈的水聲,有一種穿透人心的力量,一下就将那個端坐的身影擊中了,他好像抖了抖,才慢慢轉過身來。
還不等他說話,姜幸又開口了:“啊,父親好像知道啊。”她帶了三分笑意,好像在跟他分享什麽好消息似得。
姜有盧的眉頭動了一下。
“父親是不是很高興?”姜幸慢慢走過去,雙手抓着那鐵欄,臉上笑容深深,“從此知道那件事的人,就剩你我了。”
獄中上方的小窗突然刮進來一陣風,帶着瑟瑟的涼意,将桌案上的油燈吹得恍惚一下。
姜有盧站起身,神色陰沉,一雙眼睛似乎要把姜幸看透。
“幸娘,你的怨氣還沒消嗎?害死你娘的人已經死了,現在為父也已入獄,算是遭到了報應,可再怎麽說,我也是你的父親,輪不到你親自來到牢房裏羞辱我吧!”他憤恨地說着,像個無辜的人似得。
“把你弄進這裏的人,可不是我。”姜幸的一句話将他堵了回去,臉色瞬間變黑了。
“而且,誰說害死娘的人已經死了,祖母是死了,有的人卻還活得好好的。”
姜有盧自嘲地笑了一聲,冷淡地看着她:“你是說,為父還活得好好的,對嗎?”
“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未想過要你娘去死。”
姜幸忽地攥緊了雙手,肩膀微微抖動着,她呼出一口氣,通紅的眼睛盈滿淚意,卻是笑着的神情:“你又何曾想要祖母去死了,但事實是,祖母死了。”
“父親,你永遠是這樣一副姿态,刀不是你拿的,傷口不是你親自割的,你就好像是個無辜的人了,把人都害死逼死了,卻高高在上的憐憫着,後悔着,可憐着,你心安嗎?将自己摘得幹幹淨淨,就真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就會信了嗎?娘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們姜家……你們姜家所有人,喝着娘身上的血,啃噬她的血肉,為什麽就能将她抛棄地那麽幹脆?我就問一句,你心安嗎?”
她說到難過的時候,喉嚨裏發不出聲音,只是低頭忍着眼淚。
季琅在她身後,伸手拍了拍她肩頭,眼中滿是心疼,那些壓抑在胸中的話,永遠都不會有答案的話,即便這樣說出來,也不會消解分毫。
姜有盧臉色慘白,眸中不知看到了何處,他呆呆地搖了搖頭:“幸娘,不怪我,不怪我……”
是不怪他害了她娘親,還是不怪他做的這一切事情,他沒有說清楚。姜幸擦了擦眼淚,向前走了一步。
“兩年前,我剛在宮中見到你的時候,曾有一刻覺得,我或許是錯怪你了。可惜到頭來,事實與我所想分毫不差,你們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滿我娘的血,父親,你愛權勢,愛李氏能給你的所有東西,可終有一天,這些會從你手中溜走,我就要看着那一刻來。”
她轉身,似乎是要走了,姜有盧急忙跑過去,雙手抓住鐵欄,高高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幸娘!你不可以怪我!你不可以怪我!”
可無論他怎麽喊,那個小小的身影都不會再為他停留了,季琅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姜有盧,最後轉身追了上去。
從大理寺出來的時候,外面已是豔陽高照,日頭雖足卻不曬人,正是秋高氣爽之時,季琅拿手擋着陽光,拉住姜幸的手:“其實你沒必要來的,你知道的,你聽不到想聽的答案。”
姜有盧是什麽樣的人,姜幸心知肚明,他可以冷眼旁觀看着方氏和李氏害死自己的發妻,他甚至也可以逼死他的母親,他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那她想要聽到的答案是什麽呢?聽他認錯,聽他承認,好像又都不是。
這個賜予她生命的人,非但沒有給他父親的愛,還剝奪了她母親的愛,她恨他,想看他被痛苦折磨。
“季琅,為什麽,傷害別人很容易,讨還別人的傷害卻好難?”她突然擡頭看他,問了這麽一句話。
少有的,她第一次呼喚他的名字。
季琅用手指肚蹭了蹭她眼角的淚漬,溫和而低沉地回答她:“因為不對等吧……被傷害的不管是什麽,永遠都回不去了,根本沒有可以償還的東西。”
好像是這樣,姜幸低下頭呼出一口氣。
兩人坐着馬車回府,卻不知,後面又有人去見了姜有盧。
季琅本想帶着姜幸在街上逛逛,驅走近日來籠罩在她頭頂的陰霾,但是看她在馬車裏昏昏沉沉的,就沒打擾,讓馬車一直駛回了侯府,結果剛踏進大門,就看到清風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一臉急色:“小侯爺快去福祿堂吧,太夫人發火了,砸了好多東西!”
尚且來不及悲悲戚戚的姜幸一下子清醒過來,跟季琅互相看了一眼,動作齊刷刷地,徑直向福祿堂走去,路上清風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怎麽回事,只說季清平下朝後剛回府,就被太夫人下令罰跪。
兩人趕到福祿堂,剛踏進門就看到地上的碎瓷片,季琅趕忙把姜幸推開,讓她別紮着腳,還沒來得及看清屋裏什麽情況呢,就聽見上頭一聲震懾人的低喝:“季琅!你也過來,給我跪下!”
姜幸吓得激靈一下,她可從未見過太夫人臉色這麽黑過。
“怎麽了娘?什麽事至于發這麽大火,是不是大郎惹你不開心了?”季琅還想掙紮一下,邊貧嘴當沒事人一樣邊走過去,卻看到太夫人的手重重在茶幾上一拍,另一只手已經将手裏的東西扔到他頭頂上。
“泗泠使團的名單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不說!”
來了,我居然三更了!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長河漸落曉星沉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