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長大
姜幸跟在季琅身後,見他真的往落茜居走,腳步便有些猶豫,季琅快走了幾步,發現人沒跟上來,又倒退回來扭頭看她:“怎麽了?”
“我去好嗎?有我這個外人在場,他們怕是心中更拗火。”她停下腳步,擡起頭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倒不是她怕季琅,而是她覺得自己應付不來這樣的場面。
季琅卻不管其他,牽着她的手便往前走,嘴上自顧自地說着:“你哪裏算外人了,你是正正經經的侯夫人,大事小情你得經營着。”
被他牽着的手傳來的溫暖直入心肺,姜幸被拉扯着向前走,心中既開心又忐忑,等到那個傳說中的二哥回來了,府中怕是不會再這麽寧靜了,他就好像投入平湖中一顆石子,蕩起絲絲漣漪後,不知何時才會平息。
到了落茜居,遠遠地就聽到裏面有淺淺的說話聲,季琅看門前沒人守着,徑直拉姜幸走了進去,隔着那個榆木連屏就聽到裏面二夫人葉氏的悉心囑咐。
“這會兒是最兇險的時候,舞刀弄槍的就不要想了,這一年也不可以再去騎射,雖然這種事都是常識,但跟你還是要提一提,娘知道你閑不下來,其實也不用總是卧在床上,那樣對腹中的孩兒反而不好,你也可以時常出去走動走動,要是悶了,到醉方居串串,或者去福祿堂陪陪你們祖母都可以。”
“娘呢,也只養育了宇兒這麽一個孩子,經驗并不多,一生裏只當了他一個人的母親,你有什麽事盡可以問娘,娘把能知道的都告訴你。如果你在宇兒那受了委屈,也千萬不要慣着他,你管不了的,就去找你祖母,孕期不能受氣,可宇兒這孩子大抵是不會照顧人的,他任性慣了。不過宇兒本性不壞,就是性子別扭些,你其實也知道他的,他心最軟。”
“雖說府中人丁稀少,有些冷清,但你也不要在意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娘都喜歡,府上的人不會給你什麽壓力,你保持着平常心就可以。”
葉氏的聲音溫吞而柔和,像平緩流淌的溪,又像四月浮香的風,她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踏踏實實的,進入人心裏,讓人聽着舒坦。姜幸知道的也是多時都是冷冷清清的,雖然也會笑,也很溫婉,但話不多,永遠只是看着他們,在旁邊當一個邊緣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見葉氏說這麽多話。
方才氣勢不減的季琅此時卻頓住腳步,在屏風前站着聽了很久,也沒有再向前一步,姜幸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大概也猶豫了。
他不知道二嫂在這。
他沒想到聽到了這樣一番話。
當你看到美好的東西時,總是不忍心去傷害的。
“小叔!”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驚呼,兩人齊齊轉頭,就看季衡宇手裏端着個冒着騰騰熱氣的碗,有些稀奇地看着他們,“你們怎麽有空過來落茜居了?”
他視線從姜幸身上轉了一圈,大郎那次事情後,他對姜幸的态度急轉直下,後來才緩和一些。季衡宇用腳把門勾上,邊繞過兩個人向裏走邊道:“瑛娘,小叔來看你了。”沒等兩人回答,自顧自地猜測了他們的來意。
姜幸和季琅互相看了一眼,跟着季衡宇走了進去,屋裏的兩人因為聽見他們的說話聲已經停了音,看見他們進來,就要從床上起身,卻被季衡宇擋了下來,他把碗端到卓氏面前,聲音不大溫柔:“先把藥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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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
“二嫂!”
葉氏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了,又見着一屋都是小輩,已經把話都囑咐完的她便打算起身走了:“你們說着,我也乏了,回去了。”
“等等,”季琅急忙叫住她,迎上那雙古井不波的雙眼,他聲音明顯頓了一下,姜幸感覺抓着自己的手都用了力氣,攥得她有點疼,“二嫂,二郎,侄媳婦,有件事得我告訴你們。”
知道季琅來落茜居絕不是閑的無聊,季衡宇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卓氏把藥都喝完了才轉過頭看向季琅,眼裏也沒什麽求知的欲望:“小叔要說什麽,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
卓氏坐在床上也閑不下來,不忘操心他們兩個:“你們先坐下來說,坐下來說!”
季琅的眼睛時常是帶着笑意的,不屑的,桀骜的,玩世不恭的,此時卻滿是認真:“不必了,就只有一句話。”
他看着三人,只微微停頓了片刻,就直接道:“二哥還活着,他要回來了。”
葉氏那雙毫無生氣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反而是季衡宇和卓氏好久沒反應過來。
那寂靜無聲的時間很難熬,姜幸覺得自己似乎出現了耳鳴,她能聽到屋外的秋蟬鳴叫的聲音,而眼前卻是一副失了聲音的畫。
季衡宇的神色先是從震驚變成了滿目的狂喜,他手裏還拿着碗,此時已經不管不顧地被他丢到了一邊,他大跨步走過來,抓住季琅的肩膀,猛烈地搖了幾下:“真的?你說的是真的?父親真的還活着?”
他是真的高興,連表情都不知道如何做了,雖然是在問季琅,但他心裏已經知道了答案,因為他知道就算小叔再怎麽頑劣,也絕不會拿這件事開玩笑。
可是相對的,他表現有多激烈,就映襯着葉氏有多安靜,姜幸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她,除了那句話出來之後,她的神色有微微的震驚,之後的表情,卻是一種很難以形容的悲傷。
姜幸有些看不懂,她想不通二嫂為什麽是這副神色。
“是真的,月末,他大概會跟着泗泠使團一起入京,到時候你們就會看到他了。”
季琅說完,就看到季衡宇的神色有些僵硬,他扭頭看了葉氏一眼,莫名地皺了皺眉:“為什麽是跟着他們使團入京……”
随即像是想到了什麽,脫口說道:“是泗泠賀壽的使團?”
“嗯。”
“小叔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确定那個人就是父親嗎?可是不對啊,如果是父親,他為什麽這麽多年都沒回來?他莫非是在泗泠……”
“宇兒!”
季衡宇滿腹的疑問都被葉氏打斷了,她的聲音低沉而攝人,一下就把季衡宇鎮住:“聽你小叔說完。”
狂喜過後的季衡宇已經隐隐發覺這件事有很多說不明白的地方,而且,若真的是喜事,小叔的神色也不會這麽鄭重,他退後一步,垂在身側的雙手緩緩握了起來,卓氏看到,知道他是退縮了。
他在害怕。
季琅沒有拖泥帶水。
“二哥當年遭遇了風暴,僥幸活了下來,他被泗泠的漁民救下,卻忘記了自己是誰,就一直在泗泠生活下來,所以才沒有回來。然後……他被泗泠王室看重,帶走重用,在那邊尚了公主,有一個女兒,現在他想起之前的記憶了,所以趁着泗泠使團入京之際,想回來看看,就出現在了泗泠使團的名單上……”
他一字不停地說着,仿佛怕被打斷一樣,語速越來越快,而對面的季衡宇從震驚不已到滿面怒容,不過一息之間而已,他強忍着胸中怒火,肩膀都在劇烈震顫,像一只蓄勢待發的野獸。
“夠了!”
他終于忍不住,打斷了季琅的話。
季琅看着他,沒有顧忌他的感受,接着道:“陛下的意思是,要你不要鬧事,別傷了兩國的顏面,情況是這麽個情況,能明白嗎?”
“什麽能不能明白?什麽不可以鬧事?”季衡宇無處發洩,雙眼已經充滿血絲,他壓抑着又退後一步,緊緊抿着雙唇,吞咽一口氣,“既然已經死了十多年,為什麽現在要回來?既然活了下來,為什麽要娶別人還另立家室?既然……既然已經有了另一個家了,為什麽還要回來!”
“他失憶了。”
“狗屁!”他罵了一句,手上揮舞着,一下把旁邊的花瓶打翻了,手上割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那些都算什麽借口!我不承認,我不承認!”
“二郎!”看到他受傷,床上的卓氏急忙喊了他一聲,可是季衡宇仿佛聽不到一般,也不在意手上的傷口,氣勢沖沖地就要出門,季琅擋住他,他便一把将季琅推開。
“滾開!”
姜幸沒想到生起氣來的季衡宇六親不認,連季琅都敢動手。
“你現在找他,也改變不了這個現實,你質問我的話,拿過去質問二哥一遍,猜猜能不能聽到自己想聽到的答案?”季琅被姜幸扶住,緊接着說出這句話來,一腳剛踏出門檻的季衡宇身子突然就僵硬了。
他身為季珏的兒子,心情一定和任何人都不一樣,對父親有多憧憬,就有多無法接受當今的局面,而季衡宇是個占有欲很強的人,他無法容忍自己失去父親的那些年,他在另一個地方活得快活恣意,他無法忍受有一個人擁有他沒有的父親那麽長時間。
姜幸似乎多少有些能感同身受。
她有時看着大哥,也時常會覺得怨怼,也會忍不住想,是不是當初娘抱走的不是她,她會過得更好一點?
可惜沒有這種假設。
季琅站直了身子,卓氏和姜幸都在想着,該怎麽平複那個人的心情,讓他不要沖動,葉氏也一直沒說話,只有他定定地看着再沒動彈的季衡宇。
“二郎,”他輕聲喊了一下他,“你回過頭看看。”
他只是說了這麽一句話。
回過頭看看,看什麽呢?季衡宇攥緊了拳頭,他現在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季珏面前,把所有不滿和憎恨發洩出來,可是小叔叫他回頭看看。
他慢慢轉過了頭,神色忽得一震。
葉氏滿面蒼白,睜大的眼睛在慢慢留着淚,只是她自己好像不知道,她沒說話,也沒有看他,就看着地上,整個人都失去了魂魄一般。
卓氏坐在床邊,一只手扶着床架,手指骨泛着白,眼裏是擔憂和緊張,正躊躇不前地看着他,另一只手,輕放在肚子上。
他心頭的火,仿佛一下被澆滅了。
他在安陽城作威作福二十多年,做事從不瞻前顧後,他就是沖動無常的性子,他也從來沒有改變,而季琅今天用那半句未完的話告訴他:
“二郎,你回過頭看看,你不再是一個沖動易怒的小孩子了,你是一個兒子,你同時也要當父親,你背後不是沒有人,你不能萬事只憑意氣。”
一個人突然變成大人,可能不是在弱冠之禮之後,而是某一個瞬間,他意識到自己肩上的責任,意識到自己不能任性。
季衡宇把踏出房門的腳收了回來。
來了!
關于老二,其實葉氏的反應很耐人尋味,季二郎絕不是另一個楊四郎,拿來比較會後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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