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隐瞞
姜幸看季琅的樣子,正直得一塌糊塗,滿臉都寫着清清白白,心裏卻悄悄記下了姮姬看季琅時的眼神,對他諱莫如深地搖了搖頭,轉身撩簾走了進去。
季琅只覺莫名其妙。
大夥都到了福祿堂,該坐下的坐下,裏面好久都沒這麽熱鬧過,看起來反倒有些擠,等到各歸其位之後,便只有姮姬一個人落單了,她左看看右看看,發現沒有自己的位置,臉色有些不滿。
雖然殿下有發話讓武敬侯府先招待公主,太夫人識大體,卻也有自己的脾氣,讓她卑躬屈膝好聲好氣地對待姮姬是不可能。楚氏抹了抹眼睛,再看向廳堂中央的時候已是又恢複了鎮定自若的神色,她言道:“管家已經将西廂打點好了,現在就帶公主過去看看吧。”
管家季承應是,姮姬還沒反應過來,她随管家回身走了兩步,發現不對,回頭看了看季珏:“撻搭不一起嗎?”
姜幸便覺得有些奇怪,這頂多也就算姐夫和小姨子的關系,哪裏用得着這麽黏糊了?
楚氏也明顯發現了不妥,就替季珏回答道:“老二有自己的去處,公主是客,又有忌諱,還是先去西廂房看看吧,要是有哪裏不對,公主跟乘叔說一聲,他會給公主打點好一切的。”
姮姬像是沒聽見一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季珏,季珏一看楚氏的臉色沉了下去,便趕緊起身走過來,低聲對姮姬道:“公主先去,撻搭剛回家,有好多事要跟家裏人說,沒有時間陪你。”
姮姬有些猶豫,可也不是完全不懂,要是再胡攪蠻纏一點,惹季珏不開心就不好了,她沉默着點點頭,轉身跑了出去,楚氏冷着眉,對看過來的季承擺了擺手,眼神示意他對公主多加留意,不必多言,管家便撩簾跟着出去了。
玉簾剛放下,簾尾正撞擊着發出響聲,一個蓮藕紫褐色身影忽然急匆匆走了進來,剛下朝的大郎還穿着官服,他手上托着官帽,額頭上隐有幾滴汗水,一看便知他是跑着趕過來的。
楚氏身旁,一直臉色焦急卻始終沒說話的景氏張了張嘴,視線落到季珏身上。
“你是……二叔?”季清平大跨步走過去,早就失了往日的沉穩風度,此時聽着他的聲音,竟然還有些飄忽。
“當年,當年海難到底是什麽回事?我父親……二叔可知我父親最後……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季清平單刀直入問出的,是這一大家子都最期望得到回答的事,景氏原本一直想問,可楚氏剛見十多年都不見的兒子,自然有很多事情要說,她不忍打斷他們之間的敘舊。
實際上,他們對海難之事一直存疑,而季珏是唯一的出口,季清平走近他一步,氣勢逼得季珏不得不後退。
季珏轉過身,很是艱難地看了楚氏一眼,才閉上眼回道:“沒有……那天我和大哥乘的是不同的船,從暴風襲來到船只沉沒,最終我也沒看到大哥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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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珏跪下身,伸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抽了一下,顯然是下了狠手,将在座的人都吓一跳:“對不起,娘!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明明是一起出事,最終卻只有我一個人回來了!”
楚氏好像有些呼吸艱難,她攥着拳頭錘着自己胸口,見孩子們驚恐地奔過來,連連擺手,半晌才緩過勁來,她看着季珏,眼裏都是淚水:“這怎麽能怪你呢……老二,你活了下來,這怎麽能是你的錯呢?”
季珞是楚氏心頭永遠難以割舍的一塊肉,她期望他活着,卻不會為已經死去的人,讓二兒子心中留下任何悔恨和陰影,她不會讓他自責,季珏也不該自責。
“你仔細說說……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楚氏望着季珏,眼中充滿渴望,心愛的兒子最後的時光,她想清清楚楚的知道,哪怕那是在扒開她的傷口舔舐。
季珏昂起頭,好像陷入了很久遠的回憶。
“我和大哥在離開泗泠的時候就是分別坐的兩艘船,當時天色不好,漁民說海上會有風浪,不适合出航。大哥手中拿着泗泠皇帝投降的诏書,怕夜長夢多,想要盡快離開泗泠,要是不趕快起航,後面會有更大的風暴,我們還會在泗泠耽擱更長的時間——”
“那怎麽不等一等?”季衡宇忍不住問出來,看到季珏下意識望過來,後知後覺的別開了眼,聲音變小了許多,“既然知道風浪大,為什麽還要走?”
季珏嘆了口氣:“當年,泗泠人雖然戰敗,但海上作戰,一旦戰線拉長,實際上是對我們大盛不利,所以陛下原本的意思也是先講和。我們與晉王在泗泠硫嶼僵持了近一個月才簽下那份對大盛十分有利的和約,泗泠朝中卻有諸多不滿,要是再耽擱幾日,難保泗泠不會反悔,而且,登船前,大哥再三确定過海上的風浪并不會形成風暴,只是會延長行程而已,誰知道最後……”
他說到這裏,痛苦地捂住臉:“要是我攔住大哥就好了……”
“晉王為什麽在你們之後?”季清平忽然打斷了季珏自責的話,“要是按照二叔所說,晉王自然該同你們一起走才對。”
季珏放下手,眸中的神色深邃晦暗,他仔細地想了想,似乎在追尋這個他未曾深想過的細節:“泗泠簽署的和約,上面許多條款都是晉王據理力争才簽署下來的,對于大盛與泗泠海域中間的和安島歸屬問題,他還有心思想要争一争,所以并未打算同我們一起離開。”
這也是晉王對陛下的回答,這些年來季家人已經聽過了無數次,心中的不解和不甘未曾消減過一點,可唯有這次,他們無話可說,這是出自季府二爺之口,是季珏親口承認的。
“你們遭難,真的跟晉王沒有關系嗎?”楚氏壓低了聲音,卻很嚴肅地看着季珏,好像迫切地想從他口中聽到一句肯定的話。
季珏卻皺起了眉頭:“你們在懷疑晉王嗎?”
他轉頭在屋裏看了一圈,很快就在每個人的臉上得到了答案。
“娘!這件事雖然來得突然,卻不怪任何人,要怪只怪我和大哥太心急了,而風暴比預期來得更早,如果我們能早一步,或者再晚一步,完全可以躲開那場風暴,這和晉王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說完,卻發現楚氏并未因為他的幾句解釋就放下疑心,反而陷入沉思之中,再去看季清平,季衡宇,差不多每一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難不成……”季珏的聲音有頓了頓,“晉王殿下回京之後,說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嗎?才讓你們如此懷疑?”
“刑——”
“沒有,”季衡宇本來要說話,卻被季清平打斷了,前者心中一驚,趕緊住嘴,就見他大哥神色平靜地看着季珏,眉峰處卻暗暗隆起,“只是父親和二叔戎馬半生,最終卻以這種方式死去,心中意難平而已。”
這麽明顯地打斷,明眼人都知道他有事瞞着季珏。楚氏看了季清平一眼,沒有說話,季琅卻是若有所思,他想起兩個人那天在馬車裏的談話,他就知道大郎對二哥并未完全放下疑心,盡管季珏是侯府的二爺,是他的親二叔。
他永遠這麽冷靜,反倒讓自己挺放心,季琅暗自笑了一聲。
季珏明知季清平故意不說,卻沒追着問下去,只是搖着頭道:“我知道娘因為那件事對晉王殿下疑心深重,但他絕不可能如法炮制,每次都這樣陷害別人,尤其我們季家人守衛邊疆,守的是大盛的百姓和疆土,那種時候,他沒必要這麽做,我們出事,他在泗泠更危險。”
季清平眉頭微動,偷偷看了季琅一眼,那邊的楚氏卻已經嘆了口氣,有些急着打斷季珏的話一般,說道:“娘知道了……”
她揉了揉額角,擡頭看着一臉失望的景氏:“老大生前最疼惜你,要是他泉下有知,也不會想見你為他日日困囿與往事中不可自拔,既然無仇怨,終究只是個意外,就随風去吧。”
好像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
景氏卻很是心疼地看着太夫人:“娘,您也要寬心。”
誰心中的痛不是痛呢?
“還有一件事,”太夫人轉過頭來,斂起憐惜的神色,終于板正了臉,“老二,你在泗泠,娶了那裏的公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繁娘在這,你得當着我們的面,給她一個交代!”
“祖母!”
“你閉嘴!”楚氏喝止住季衡宇,那淩厲的眼神竟将他唬得一愣,最終只能充滿怨氣地忍氣吞聲。
楚氏讓季珏當着大家的面提起這事,明面上是教訓自己的兒子,深層裏的意思卻是告訴大家:“此事他交代過就算過去了,以後誰也別提。”其實還是護着季珏,他這麽一個小輩都懂祖母的意思,母親怎麽可能不懂,季衡宇擔憂地看了一眼葉氏,卻發現葉氏并未因為祖母的舉動表現出傷心的神情。
“我知道,是我負了繁娘……”季珏眼中滿是掙紮,他跪在地上,幾欲看向葉氏,可最後又別開眼去,他說不出別的話,千言萬語,傷害已經造成,而他無能為力,他只能把當初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出來,“我被泗泠的漁民救醒,很多事卻都忘了,只以為自己生來就是泗泠人。我在硫嶼生活了兩年,後來被六皇子認出來我就是大盛戰功赫赫的季珏,他便将我帶走了,卻沒告訴我我的身份。我只記得,他把我當作玩物一樣捉弄,大盛的将軍被他踩在腳下,那種感覺想必一定很快活,我曾一度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在他身邊活着……”
“我遇見玉姬殿下的時候,幾乎被六皇子折磨地還剩一口氣——”
他說到這裏,季衡宇手心已是攥緊,之前姮姬說,如果沒有她阿姐,父親不會活命的時候他還不信,此時親耳聽到父親這麽說,他心中憤怒的同時也滿是糾結。
“……如果不是她頂着六皇子的欺壓将我救到她身邊,我可能早就死在泗泠了,為此她也吃了不少苦,”季珏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葉氏面前,眼裏滿是淚水,“繁娘,我對不起你,我也對不起她,你若是覺得辜負,我們就此一別兩——”
“你別說了,”葉氏把手放到身側,躲開了季珏的手,眼睛看着他胸前的繡紋,聲音哽咽,咬字卻還是很清楚,“事到如今,我早已不是為你才在侯府守着了。”
“繁娘……”
葉氏擦了擦眼淚,轉身對楚氏屈了屈身:“娘,我有些乏了,想要回房歇着去。”
季珏有些尴尬地站在她身前,讓開路也不是,繼續擋着也不是,其實衆人都明白,季珏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決定沒有說,他回來,是不會走了?還是住一段時間,再回到泗泠?
他在那邊也有家,他可能沒那麽容易割舍。
他們不問,是因為沒有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答案。
而葉氏沒問,是因為她并非因為季珏的選擇去選擇,季珏要不要她,都沒有關系,以前,她是季家的媳婦,現在,她是他們的親人。
和季珏早已沒什麽關系。
楚氏點點頭,并沒有阻攔,也沒有露出不快的神色,葉氏能做到這個地步,她已經很感激了,她不能待她那麽苛刻。季珏回來,對他們來說只能是喜訊,受傷的卻唯有葉氏和二郎,。
季衡宇扶着葉氏出去了,今日福祿堂打開天窗說亮話,他倒是表現得很是乖巧,沒有大吵大鬧。
季琅看他們該說的話都已說完,這才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有些故作猶豫地撓了撓後腦,遲疑道:“剛才二哥說的一句話,好像大夥都聽明白了,唯有我不懂,我想問個清楚。”
季珏一怔,沒反應過來季琅的意思,楚氏卻已先出聲:“老三,你和二郎一大早就去迎使團,一天也累了,和幸娘回去休息休息吧,今天福祿堂不擺飯。”
姜幸猛地擡頭,果然就見季琅十分不快地沉下臉去:“娘,您這是故意有事瞞着我嗎?”
楚氏動了動嘴。
“是你該知道的事,祖母會告訴你,”季清平突然說話了,他神色肅然地看着他,“對你不好的事,你也不該知道。”
季琅氣得呼吸一滞,他總算知道被瞞着是什麽感受了,大郎把這套用在自己身上,他現在仿佛被打臉了一般,只能忍下這口氣:“看來大郎也知道啊。”
季清平沒說話。
季琅看着他們,忽然笑了一聲,轉身拉着姜幸就走:“不告訴我,我會自己查,最好別叫我查到!”他氣哄哄地留下一句話走了,反倒讓屋子裏的人擔憂起來。
季珏看了看他們,發現每人臉上都十分沉悶:“怎麽?老三不知道那件事嗎?”
季清平收回視線,只是淡淡地說道:“他不該知道。”
“那父親把爵位傳給他,陛下可有起疑心?”季珏試探地問了一句。
季清平看了他一眼,似有深意地搖了搖頭:“沒有。”
來了!
今天差點沒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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