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壽宴(一
長寧宮內,紫煙缭繞,朱黃色的紗帳随微風起伏,一人踏足而入,整齊劃一的宮人魚貫而出,将殿門關好。沈轼之端着手臂,脊背挺得很直,放眼在殿內看了看,卻沒看到想看到的人。
“裏面。”不知是誰輕聲說了一句。
沈轼之身子一頓,再擡步的時候,總覺得那步伐裏多了幾分急切。
李庭玉正在裏面下棋,左手跟右手下,棋盤上黑白子分明,卻是僵持之勢,哪邊都未能占上風,又好像哪邊距贏下這盤都是一步之遙,沈轼之進來後先是看了看她,然後視線又落到棋盤上。
“有心事?”他沒有跪地呼萬歲,而是随意地在她對面坐下,輕聲問了一句,目光已經黏在棋局上出不來了。
李庭玉放下一枚黑子,沒有回答,對面的沈轼之見狀,拿起一旁的白棋簍,在她之後也落下一子,然後兩人便你來我往地就着這盤棋下了起來。
過了不到一刻鐘,棋盤上的白子十不存一,黑子攻陷大半,勝局已定。
李庭玉拿起一旁的手帕擦了擦手,眉眼竟有些不莊重的得意:“跟你下,比跟我自己下要更容易。”
沈轼之皺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手擱在嘴邊,還在琢磨這局棋,伸手在期盼中央某一點指了一下:“要是剛才下這裏就好了。”
“你每次複盤時總能抓到自己的破綻,為什麽下棋時候就想不到呢?”
沈轼之回過神來,看着李庭玉,笑容有些古怪:“怎麽,陛下又想教訓臣了?”
“你若是能贏我一局,我自然沒那麽多話,”李庭玉将黑子一枚一枚放回去,下一句,卻突然開始說起不相關的事,神色也俨然變成說正事的模樣,“季琅的事,跟琛兒說了?”
沈轼之幫她收棋子,應了一聲:“嗯。”
“他怎麽說的?”
“自然是很糾結了,一邊,是敬重的母親,一邊,是感情甚篤的朋友。”沈轼之說着,動作一頓,他擡頭看着李庭玉,眼中閃過一絲不解:“為什麽要挑這個時候告訴他,而且,你還讓我故意說給季琅聽。”
李庭玉看着棋盤,手中轉着圓滾滾的黑子,指尖處傳來絲絲涼意。
“你覺得季琅的身世能瞞一輩子嗎?讓他們通過你口中知道,總比從別人口中知道得好,一來,心裏能有個準備,二來……”李庭玉說到這裏,突然不再繼續向下說了。
“二來呢?”沈轼之問她。
李庭玉像是沒聽到他的聲音一般,按着棋盤一角,她慢慢站起身:“時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一會就是壽宴了,朕得趁着這會休息一下。”
她說完,轉身要走,沈轼之眸色一暗,看着她癱着的雙肩,忍不住僭越道:“你身子還好嗎?”
李庭玉停下腳步,很久之後才揮揮手,她沒回頭,只是輕聲嘆了一口氣。
“能撐下去。”
平熙十九年,九月初六,李庭玉在立章殿設宴,群臣恭賀,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前來賀壽的,還有從東海泗泠趕來的使臣,此次壽宴做得比之前更氣派些,以彰顯大盛的國富民強。
姜幸作為一品侯夫人,自然也受邀參加宮宴,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但前後兩次的身份完全不同,心境也不一樣,此時想起還讓人有些感慨萬千。
上次赴宴跳舞,是她孤注一擲的選擇,結局是生是死她都不知道。而如今,她變成了武敬侯府的侯夫人,已經被貶成國子監司業的姜有盧卻沒資格再出席這樣的場合,姜幸跪坐在美酒佳肴前,想起這樣颠倒的結果,竟然忍不住從心底裏泛起陣陣冷笑。
她擡頭望向斜對面,晉王的一雙兒女落座在後,觥籌交錯,神色燦爛,與她偶有視線交疊之時,她仿佛能看到李芸環高高在上的眼神。
猶如在跟她宣告什麽。
姜幸低下頭,急忙往口中灌了一杯果酒。
甜辣的滋味絲絲入口,将整個胸腹辣得滾燙,其實她心裏清楚,即便到了這時,李芸環也未必把她放在眼裏,自己認為的高高在上可能不過是臆想而已,可是每當她想到自己屍骨無存的母親,無辜慘死的外祖父一家,她的心肺如撕裂一般疼痛。
“芊芊!”
姜幸猛地回過神來,發覺自己臂肘處被人撈了一下,掌心傳來溫暖的熱度,季琅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握着她手肘,眼睛雖是在看別處,話卻是對她說的:“早跟你說過可以不要來的。”
姜幸張了張口,下意識想要反駁他什麽,就聽見季琅繼續道:“別看宮宴辦得挺像那麽回事,其實宴席上的東西最難吃了,酒水雖是上等,可你只能喝點這種果酒,沒意思,不如在家繡花。”
他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姜幸卻知道他只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她不要再那些凡塵往事上過不去了。
她收回心思,湊着他近一些:“所以前年壽宴,小侯爺才沒來嗎?”
當時她一曲折腰舞豔殺群芳,卻獨獨沒被眼前的人欣賞到,心裏多少有點遺憾,季琅摸了摸鼻子,想的跟她差不多,卻不願如實說出來:“這種場合我都是不來的,還不如跟我那些朋友出去喝酒。”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季琅抿着嘴回頭看了看姜幸,發現姜幸并未着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這安陽城裏,誰是真小人誰是僞君子,誰出淤泥而不染誰道貌岸然我比小侯爺清楚得多,就算你名聲在京城這個地界壞透了,在我眼裏,也比某些人好到不知哪裏去。”
季琅心裏樂開了花,卻是佯裝鎮定地咳嗽一聲,在她耳邊嘀咕:“下次能不能不要一臉驕傲地說出你在漾春樓的所見所聞?我知道你比我懂得還多,就不能收斂一點嗎?”
“喂,喂!小侯爺!”
兩人正在底下咬耳朵,卻不想被人拽着衣服打斷了,季琅回過頭來,這才發現原本喧嘩熱鬧的宴席此時安靜萬分,好像連風吹草動的聲音都能聽到似得,他旁邊坐着的是兵部尚書家的小兒子白少昂,上次秋獵時候跟在太子殿下後面,也是那堆纨绔裏的一個。
此時他正拉着季琅袖子。
“幹嘛?”雖然知道情勢有點不對,但是對于白少昂打斷他們小兩口談情說愛還是有點不高興,語氣很是冷硬。
白少昂眼睛跟抽筋了似得,一個勁往上瞟,跟他示意。
姜幸方才一直跟季琅說話,更不知道此時的壽宴進行到哪,是個什麽狀況。
“武敬侯府人既然沒聽到,那我就再說一遍,早聽聞大盛的折腰舞天下聞名,連我們泗泠都有耳聞,而折腰舞跳得最動人傳神的,又要數武敬侯夫人了,據說大盛陛下曾親眼見識過,今日是陛下壽宴,難得良辰吉時,我們泗泠人也想一飽眼福,不知陛下可否讓我們沾個光,也欣賞欣賞?”姮姬穿着彰顯泗泠皇族身份的紫袍公主服,在大殿中央拱手而立,方才她代表泗泠獻上了壽禮,本以為就那麽過去了,誰知道突然跟陛下說要讓姜幸獻舞。
如今姜幸早已不是舞姬的身份,座上之人誰不知曉,何況她現在還是正正經經的侯夫人,要還是在大庭廣衆之下獻舞,成何體統?武敬侯府連臉都不要了?
季琅眉頭一立,神色已然不快,只是不等他說什麽,姮姬又揚聲道:“就當給大盛陛下賀壽了,夫人自當不介意吧?”
短短一句話,她又将陛下搬了出來,要是武敬侯府的人拒絕,好像于陛下不敬似得。李庭玉坐在上首,神色晦暗,她支着側臉,并未讓姜幸出來,而是将手一揮:“讓雲韶府的人出來獻舞。”
“陛下且慢!”姮姬急聲勸阻,“大盛皇宮裏的雲韶府固然是好,可就算舞習得再好,也未必有侯夫人跳得那般傳神,我在來的這幾天裏,時常聽到有人提起當初那支舞,看過的人都在感慨時光難在,就連那個……那個……漾春樓裏的恩客,都遺憾非常呢!”
“嘭”一聲巨響,将姮姬的聲音驟然打斷,衆人回頭一看,發現季琅已經将身前的矮幾踢翻,美酒佳肴散了一地,碗碟碎成片,他胸膛起起伏伏,而旁邊被殃及池魚的人都用袖子擋着臉,姜幸則維持着那個跪坐的姿勢,隐匿在陰影下的臉色十分難看。
誰不知道姮姬的意思?
看甚麽折腰舞,她不過是來羞辱她的罷了!
季琅踢翻了飯桌,在李庭玉的壽宴之上就屬于大不敬,可他此時怒火在胸,見姮姬還要多嘴,馬上就要沖上前去,卻被人一左一右拽住了。
姜幸和白少昂都抓住了他的袖子。
“季琅,你太放肆了!”衆臣還在震驚之餘,李庭玉沉聲道,短短幾個字中已經夾雜了幾分壓抑的怒火,是給無所顧忌的季琅最後的警告。
雖然都知道挑事的是那個泗泠公主,可是到底沒沉得住氣的是他們大盛的小侯爺。
“還愣着幹什麽,快認罪,請陛下息怒啊!”白少昂一邊給季琅使眼色一邊扯他,季琅卻始終看着姮姬,動都未動。
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季琅此時才明白,那天西廂房裏掐住她脖子,她并未就此忍氣吞聲了,等到今天壽宴時候,文武百官皇族貴胄皆在,再讓他們露出笑話,不是最好的時機嗎?
季琅攥緊了雙手。
“公主殿下真的想看那支舞?”就在這時,一個略顯輕浮的聲音傳出,僵持的場面一下被打破,景彥歪着身子端着酒杯,看起來似乎喝大了,“折腰舞确實名揚天下,讓人心中難以忘懷,只是跟公主在什麽漾春樓裏聽說的,完全不是一個東西!至今能說得上是真正折腰舞的,唯有當初陛下壽誕,獻舞的那五個人,剩下那些,別說是漾春樓了,就是宮裏的雲韶府,那都是複制品,未傳其神,算不上折腰舞!”
姮姬不認識景彥,見他此時插話,而陛下又未責罵,就知他身份也不低,便猶豫着開口:“就因如此,本公主才想看。”
景彥微微一笑:“那麽就問題來了,我們大盛獨一無二的折腰舞,于陛下眼前獨獨只獻過一次,憑什麽公主殿下說要看,就跳給你看呢?”
我說,都沒人看了嗎?
我終于忍不住求評了。
季琅:再不支持作者我就要作大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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