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修)
? 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屍,化為瑤草,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菟丘,服之媚于人。
“瑤草祭”便因此而來。
誠然,這世上不會有什麽瑤草,帝女的傳說也淹沒在時間的洪流之中,便是姑媱之山也想必早已經滄海桑田。至于這個名曰“瑤草祭”的節日承載的也不過是一個遙不可及祈願而已。世上怎麽可能會有這樣一種草,若真有,哪裏還會有“求之不得夢寐思服” 之事?
晏遲魚與蘭陵在一處茶樓呆了一會,待得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之時才重新下來。因為一年一度的瑤草祭,街上随着夜色将濃,反倒更加熱鬧起來,花燈懸于屋檐,群星綴滿蒼穹。兩邊的桃花被風一吹,便飄搖落滿雙肩。
方才從茶樓上便能聽見兒童嬉戲打鬧的聲音,經過的少女笑如輕鈴。街道兩邊,那些諸如糖畫泥人之類的物件也都漸漸擺了出來。
這周圍十分嘈雜熱鬧,蘭陵卻并沒有露出什麽不耐的情緒,只是扶手立在河流旁邊,華燈将他的白衣度上了一層溫暖的色調,他看着靜谧的河水與河上點綴的花燈,慢聲道;“瑤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此地倒果然當的起這個名字。”
晏遲魚手裏拿了一包紙袋,裏面裝滿了小小的紅色果子,味道很酸,不過她像來喜歡吃酸甜的的果子,這水果到頗為符合口味。吃完了幾個,她再拿着果子看了一會,抵着下巴思考道:“……桃花源在某種意義上或許真的存在,可是真的會有瑤草嗎?”
“自然不會。”蘭陵垂眸看着花燈,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帝女隕落,又恰逢初春,瑤草之說不過是穿鑿附會。”
晏遲魚把最後幾個果子都一股腦的都倒了下去,酸的直皺眉,但是等到把它們都給咽下去,她覺得一本滿足,笑着嘆息道:“果然要被人喜歡,不是吃幾個果子就可以的。”
蘭陵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沒說話。
晏遲魚看着空空的帶子繼續胡思亂想:“如果真的有一種果子,吃了就能被人喜歡,這世上哪會有什麽求之不得的人了。”
聞言,蘭陵眼中升起幾分笑意,垂眸看着她:“求之不得之人,莫非遲宛姑娘?”
思及先前那個烏龍,晏遲魚覺得自己這句話,簡直是在挖個坑讓自己跳下去了:“……”
所幸蘭陵這之後沒有再打趣她,否則晏遲魚真的不知道這臉要往哪裏擱。離開這片靜谧的流水旁,蘭陵直接帶着她往前頭更加熱鬧的地方走去。街上除卻這種“瑤草”,自然還有許多新奇的物件,晏遲魚作為一個愛熱鬧的小姑娘,雖然平日無奈隐藏了本性,但是既然離開那裏,也沒必繼續端着,立刻被那些新奇的玩意吸引住目光。
路過的姑娘帶着的銀飾發出叮叮當當清脆的聲音,明眸皓齒,笑語嫣然,許是因為這裏民風淳樸,這裏的姑娘都要大膽許多。甚至還有幾個停下來,看着蘭陵與身邊的女伴竊竊私語。
蘭陵倒是面不改色,對這些熾熱的目光視若無睹。而晏遲魚只覺得什麽東西都有趣新奇,都想停下來摸一摸看一看。蘭陵一路也沒有半點不耐,雖然不怎麽說話,但是也一直陪着她四處閑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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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逛了多久,晏遲魚咬着一個新買的糖畫,靜靜的瞧着邊上一路陪着自己的蘭陵,終于想起來詢問:“你這樣一直陪着我到處閑逛,會不會很無聊?”
蘭陵淡聲道:“今天本便是我帶你出來的,躺上太久終歸不好,你既願意四處走走,自然不錯。”
晏遲魚把糖畫上錦鯉的尾巴咬了下來,覺得蘭陵說的話的确句句在理,可是聽到這個回答卻又覺得有些悵然,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也太不願意細想,然而一種尴尬的氣氛迎面撲來,她忽然不知道可以說什麽。直到看到邊上一個放着各式各樣的面具的攤位,那面具帶着一種奇特的吸引力,晏遲魚眼睛一亮,頓時注意力就被吸引過去了,把方才那零星的尴尬忘的幹幹淨淨。
一個略微低柔的聲音響在身側:“姑娘,買面具嗎?”
聞言,晏遲魚擡頭看去,發現這店主也帶了一個獨特的面具,遮住了整張臉,所帶的面具和攤位上的面具不甚相同,不知是有什麽材質制成,看起來尤為厚重,上邊也不知畫的什麽人物,青面獠牙,頗為兇神惡煞,又極為神秘。
明明怎麽看都不像是女孩子喜歡的面具,晏遲魚卻覺得這面具及其有趣,非要不可,遂指了指他帶着的:“我要你這個。”
店主卻低笑一聲,搖頭:“這個不行。”
他說話的聲音低柔,帶着種如同他面具一樣神秘又蠱惑的感覺。這笑聲更是像能把人的魂魄勾過去一樣,晏遲魚瞬間失神了一樣,目光也變得有些迷茫,只是喃喃的指着他面具,聲音變得木然,卻依舊堅持:“……你帶的面具很有趣,我想要。”
晏遲魚從未這樣任性的堅持索要一個東西,加上這明顯有異于往常的聲音,讓蘭陵微微皺了眉,側頭去看晏遲魚:“你……話音未落,店主卻同時側過頭看向他,明明待着面具卻在目相對間,晏遲魚看見他輕輕的笑了一笑,笑容有說不出的奇異。
蘭陵只是神色一動,便招來大貓,低聲囑咐:“你帶他先回去。”
大貓甩了甩尾巴,看了一眼晏遲魚,居然也沒有抓機會出言諷刺,竟是直接咬了咬晏遲魚的衣角,把她拽着走了。
晏遲魚自從見到這個面具以後就有些木然,被大貓拽着走也不抗拒,一路靜默無語,如同失了神一般,直到回到了房間,被一股帶着花香的冷風一吹,靈臺上才如同澆了一陣冷雨,讓她驀然清醒過來。
然而,看着眼前四合的夜色,晏遲魚卻有些疑惑,自己怎麽會突然回去的?當中不能說沒有記憶,只是那些記憶都飄渺的讓她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定眼望去,大貓優雅的坐在椅子上,直到見着她的眼神回複了神采,才嘲諷道:“被人吓了幻術都不知道,你可真夠蠢的。”複又疑惑道:“剛剛哪個人誰,殿下好像認識他。”
顯然,大貓并沒有想讓晏遲魚回答什麽,它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甚至都沒有去看晏遲魚,最後直接從椅子上跳了下去,立在門口,像是在等候蘭陵回來。
晏遲魚看了看大貓的背影,又回想下了之前的事情,然而大腦卻一片的空白,她揉了揉額頭,實在是不記得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除卻蘭陵帶她逛了一會瑤草祭,其他的卻什麽都想不起來。甚至她只記得蘭陵帶她出去,至于去了什麽地方,說了什麽話,或是遇見了什麽人,卻是分毫都想不起來,飄渺的就像一道随風即散的青煙。
……
樹蔭之下,只有凄冷的月色,仿若與人間的燈火隔絕,流水漆黑靜谧,翻着幽冷的光。帶着面具的那人一身粗布短衣,與蘭陵的身形差不多高,那個奇異的面具依舊沒有摘,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只有面具随着樹葉的浮動而光影斑駁,像是在折射他的表情。
帶面具的人靜靜的看了蘭陵一會,才道:“別來無恙?”說話的聲音低柔溫和,與兇神惡煞的面具形成鮮明的對比,顯的更加的溫柔,如同三月的春風。
蘭陵眼中神色複雜,明明暗暗,像是對眼前的人極為熟稔,卻并沒有與他進行無用的寒暄,只是微微側了身,看向那靜谧的流水上搖曳的浮光月影。
面具人又笑了聲,聲音說不清的嘲諷還是無奈:“呆在哪裏這麽久,你卻還和往日毫無區別。”
蘭陵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淡聲道:“時間這麽久,過去你卻還未想明白。”
“想明白?”那人反問,又低低的笑了聲:“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我倒沒想過,你會陪一個姑娘逛街,什麽時候改性了?”
蘭陵不答反問:“你今日便是想與我說這個?”
面具人嘆了口氣:“我只想與你閑談敘舊,只是如今你連半句話都不願意與我說了?”
蘭陵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上:“你若想敘舊,為何不摘下面具?”
面具人的手覆上面具,像是打算解開,然而在上頭停頓了片刻,他又放下了手,笑着搖頭:“這個麽,不可以。”
蘭陵沒有再說什麽,只是重新将目光放在漆黑的流水上,這裏極為偏僻,只有零星的幾盞殘燈飄落過來,皆已殘缺不全,于河面上搖搖欲墜。他看着河水,又好像是在透過這片河水落到更遙遠的地方。
一片寂靜的夜色之中,那人嘆息顯的尤為悠長:“若不是珠玑與我說,我倒真想不到,你已經出來了,就是方才那小姑娘解開的封印?”
蘭陵把話還給他:“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面具人愣了愣,笑了:“自然不會如何,不過你珠玑幾度去找你的麻煩,你說我應該怎麽罰她?”他聲音低柔,語氣輕松,仿佛在真切實意的征求蘭陵的意見。像是蘭陵說一句殺了,他真的回去将那人解決。
蘭陵自然不會這麽說,眼神平淡,波瀾無痕:“這是你的事情。”
面具人像是早就料到他會這樣回答,嘆了口氣:“我已吩咐過了,今後不會有人再找你們麻煩。”
蘭陵“嗯”了一聲,目光卻穿過他落到遠處。面具人還想說話,身後忽然落下兩個鬼魅一般的身影,跪下,聲音像被壓在喉嚨裏:“尊上。”
這兩人出現的太過突然,面具人卻不驚訝,只是有些不耐煩,擺了擺手:“說。”
那兩個人影仿佛沒有看見蘭陵,毫無顧忌的上前一步,悄聲低言幾句,複又悄無聲息退下。聽罷,面具遮掩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一聲不輕不重的嘆息,語氣聽起來好像很遺憾:“我本想與你好好敘舊,不想出了點麻煩事,只能改日了。”
蘭陵點點頭,再一次提醒:“下次你若是想‘敘舊’,便把這面具摘了。”
面具人聽完,卻又是哼出一聲笑,也不再多說,便在黑暗之中隐去身形。
蘭陵看着那人離去的方向,眼中的情緒晦明不清,長眉皺起。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被一陣風吹皺的河水,那幾盞殘燈掙紮幾番,就此落入水中。臨河風涼,吹的他衣袖翻飛,身上的白衣被寂寂的月色一照,流轉間折射出複雜繁瑣的暗紋。
那個獨自扶欄立在流水旁的背影,與月色下看來竟是蕭瑟又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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