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正面迎敵】 (1)
說起聞香樓的燒雞,燕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日前不登記付款,當日就算奉上雙倍的銀子也吃不到。這是聞香樓的規矩,一來每日的燒雞數量有限,二來是可以先确定每日的燒雞數量,避免賣不完浪費了。
不過,這個規矩只适用別人,不适用蘇明澤,以往他只要到聞香樓往櫃臺前一站,銀子還沒奉上,夥計已經将燒雞準備好了,可是今日他竟然落得跟別人一樣的下場。
“什麽?今日的燒雞全賣完了?!何掌櫃明知我初一十五會來買燒雞,為何沒有留一只給我?”蘇明澤急得跳腳,小寧丫沒吃到燒雞,接下來的半個月就別想教她幹活,可是回春堂那兒催得急,說是阿膠缺貨了。
何掌櫃再次行禮致歉,“三公子見諒,新來的小夥計不知道三公子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買燒雞,三日前人家奉上銀子包下今日的燒雞,他就收了,忘了留下一只燒雞給三公子。”
蘇明澤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誰将今日的燒雞全包下來了?”
“一位京城來的雲公子。”
外地人?這會兒蘇明澤更是難以理解,“他幹啥包下所有的燒雞?”
何掌櫃不太确定的道:“好像是要宴請所有的乞丐。”
“宴請所有的乞丐?”
“對啊,也不知道真的還假的,如今燒雞還在廚房。”
“既然燒雞還在廚房,何掌櫃不如勻一只燒雞給我。”
何掌櫃擡頭看了一眼懸挂在後方牆上的牌子,上頭寫着童叟無欺,“做生意要講誠信,聞香樓能夠成為燕陽數一數二的酒樓,正是因為講誠信,一日最多供應二十只燒雞,我們也收了二十只燒雞的銀子。”
“若非小寧丫指點,聞香樓的燒雞不會擁有今日的盛名。何掌櫃也知道,我不吃燒雞無妨,可是小寧丫沒吃到燒雞,她心情就不好了。我可以多給一倍的銀子,何掌櫃拿去退還雲公子。”
略一思忖,何掌櫃提議道:“三公子還不如直接找雲公子商議,雲公子應該不介意勻一只燒雞給三公子。”
“我直接找雲公子商議?”
“雲公子此時就在二樓雅間,三公子請跟我來。”何掌櫃從櫃臺後方走出來,帶頭走上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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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澤怔愣了下,趕緊跟上去。
這是小事,不過是請對方勻一只燒雞給他,成與不成,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了,可是蘇明澤萬萬沒想到,燒雞要到了,他也遭到對方強行留下。
蘇氏在雲州的名聲很響亮,即便繁花巷的蘇家是旁支,可是在外人看來,他們出自同一個祖宗,又是一起經營藥材買賣,根本就算是同一家,所以人家想藉機跟他建立關系,蘇明澤不覺得奇怪,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個兒錯了,從一開始人家就在算計他。
“蘇公子應該很熟悉這本草藥圖書吧。”雲靳的笑容很溫和,絕對看不出來他本性清冷高傲,是個極難侍候的人。
蘇明澤下意識的抓了抓頭,目光有意無意的略過雲靳前面的書冊,“見過,小寧丫也有……舍妹習醫,見任大夫有此一套草藥圖書,實在歡喜,便親手謄抄一套,平日沒事就拿出來翻閱。”
“蘇公子想必知道此書出自何人之手。”
蘇明澤連忙搖頭,“我只是見過,不曾細問,這重要嗎?”
“不重要嗎?若是錯了,出了事,毀的可是大夫自個兒的名聲。”
“見過的大夫都說好,不會有錯。”
“就我所知,這上頭有幾味藥材只有北境和南境可見,相信絕大部分的大夫都不曾見過草藥原貌,他們敢說不會有錯?”
蘇明澤的額頭在冒汗了,他怎麽忘了如此至關緊要的事?“這……我不清楚,我也只是聽舍妹随口說起,舍妹絕不胡說。”
“蘇姑娘知道此書出自何人之手?”
“我沒多問,我又用不着,誰著作此書與我毫不相幹。”
雲靳看得出來他有所隐瞞,但如他所言,他并非醫者,此書确實與他不相幹。
抿了抿嘴,蘇明澤忍不住問:“雲公子為何如此關心此書出自何人之手?”
“最近京城醫館的大夫都在談論此書,宮裏的太醫也注意到了,認為著作此書之人極其用心,不過,他們仍有一些疑問想親自請教著書之人。”
“原來如此。”
“蘇公子可以打聽到此書出自何人之手嗎?”
“我可以代雲公子問舍妹,不過,小寧丫從不在意這種小事,只怕也不清楚。”蘇明澤突然有一種畫蛇添足的感覺,既然将小寧丫拖下水了,這事丢給小寧丫就好了,幹麽多此一舉補上一句。
雲靳發自內心的笑了,“那就有勞蘇公子了。”
蘇明澤趕緊告辭去找掌櫃要燒雞,然後回家。
雲靳終于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将桌上的書冊交給趙英收着,交代道:“任大夫那邊的人可以撤回來了,我們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蘇姑娘那兒。”
“是,要不要派人盯着蘇姑娘?”
“不必,這丫頭可機靈了,高手跟蹤她,都可以教她察覺。”
“直接問蘇姑娘要答案,蘇姑娘只怕不會說,否則蘇公子沒必要遮遮掩掩。”
“我知道,但既然已經知道從何處下手,不怕撬不出答案。”雲靳站起身,“來了燕陽有一段日子了,我還沒好好将這兒看個仔細,今日就四處走走瞧瞧吧。”
“那些燒雞如何處置?”
“說好了宴請乞丐,當然不能食言,你讓掌櫃代為處置吧。”雲靳悠閑的走出廂房,心情愉悅的享受燕陽一日游。
有一種人,就算每日在他耳邊唠叨個幾回,他還是會犯傻,而蘇明澤就是這樣的人。
蘇映寧真是恨鐵不成鋼,瞪着蘇明澤,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比我懂得周旋應付,我不推給你,難道實話實說嗎?”蘇明澤覺得好無辜,說謊這種事他真的不擅長,又不能說實話,當然只能将麻煩丢出去。
“你可以說在任大夫那兒見過啊。”
聞言,蘇明澤的牢騷更多了,“這都是你的錯,上次在醫館,你也不讓我跟人家打聲招呼,道聲謝謝,好像人家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妖魔鬼怪,害得我一看到是他就覺得很不安,再看到那本草藥圖書,腦子頓時亂成一團,哪還記得你和任大夫有何不同?”
“你是不是我親哥哥啊,怎麽可以如此輕易将我給賣了?”蘇映寧懊惱極了,早想到最會給她添麻煩的就是三哥哥,可是并未擱在心上,因為相信任大夫那兒守得住,誰知道對方太厲害了先算計到三哥哥頭上。
“我沒法子像你一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實在應付不了他們。”
蘇映寧恨恨的咬牙切齒,“難道我就知道如何應付他們?我都還沒搞清楚他們的目的。”
張着嘴巴半晌,蘇明澤豁出去的道:“大不了實話實說,這是你畫的又如何?他們不至于因為草藥圖書就要了你的命吧。”
事到如今,生氣也沒用,蘇映寧随手拿起一本草藥圖書,再仔細看一遍,結果還是一樣,她仍舊瞧不出個子醜寅卯來,只覺得一顆心糾結得更嚴重,索性又将書冊扔回書案上。從後面走出來,她在房裏繞着圈子,一邊沉思着。
“你別悶不吭聲,很吓人。”在蘇明澤心目中,蘇映寧簡直無所不能,沒有什麽事難得倒她,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焦躁不安。
停下腳步,蘇映寧一臉嚴肅的看着蘇明澤,“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先是遭人跟蹤,接着就有人拿這本草藥圖書找上門,你說這兩者會不會有關?”
“這兩邊是同一批人嗎?”
“不是同一批人,可是,他們的出現應該都跟草藥圖書有關。”
蘇明澤拿起一本草藥圖書看了又看,“這玩意兒究竟哪兒值得一群妖魔鬼怪追着跑?”
蘇映寧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還真是一群妖魔鬼怪。”
“先別顧這些,還是想想如何圓了這件事,那位雲公子很快就會找上門。”
蘇映寧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若是圓不過去,你就等着替我屍吧。”
“你別吓我。”
“凡事做最壞的打算,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這會兒蘇明澤終于怕了,可嘴巴上還是堅持己見,“文人上書戰争禍國殃民,皇上都沒降罪了,不過是幾本草藥圖書,如何會招來殺頭之禍?”
“難道……文字獄?”
“文字狀?這是什麽玩意兒?”
蘇映寧搶過他手中的芏冊,退到卧榻邊,整個人在上頭,一邊翻開書冊細細研究,一邊解釋道:“文字獄是一種對文人的政治迫害,當權者故意從著作中撷取字句,羅織成罪……難道草藥圖書中有什麽東西踩到上位者的痛處?”
蘇明澤的臉色微微一變,“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
蘇映寧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誰會知道上位者可以為了清除異己而借文字生事。”
蘇明澤瞪大眼睛看着蘇映寧,“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糟糕,不小心說太多了……蘇映寧故作鎮定的勾了勾手,蘇明澤趕緊在卧榻邊的地上坐下,她舉起手上的書冊往他的腦袋瓜敲下去,“我不是教你多看書嗎?看多了,別人不知道的,你也會知道,懂嗎?”
蘇明澤雙手抱着頭,大聲抗議,“我有多讀書,師傅說了,即便是武人,也不能不明事理,何況要當将軍的人,更要有文人的見識。”
“文師傅很不錯。”她不得不說爹爹給三哥哥找了一個好師傅,不但教導武功,更教導他成為一個有腦子的人,不過三哥哥生性純良,不知道世界充斥豺狼虎豹,有了這次經歷,三哥哥能夠有所學習,倒也不是壞事。
“你別跑題,總之事情不至于如此嚴重吧?”蘇明澤不死心的道。
“放心,我們的命沒那麽值錢。”
松了口氣,蘇明澤點道:“就是啊,我們又不是了不起的人,用不着如此費心索要我們的命。”
蘇映寧很想糾正他,草藥圖書出自她手,人家是沖着她來,所以她說“我們”的金不值錢,因為她的比較值錢,不過這話她只在心裏想想而已,最近娘盯得緊,出門一定要交代行蹤,要是再惹出了什麽事兒,或是讓三哥洩露了什麽,她肯定連大門走不出去。
雖然不清楚對方尋找她的目的何在,但她從不委屈自己,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總之,日子就是要過得開開心心,人生才值得啊!
既然逃不了,蘇映寧喜歡主動出擊,于是讓蘇明澤出面邀請雲靳上聞香樓。
見到雲靳,蘇映寧連寒暄都省了,直接切入主題,“聽說你在打聽草藥圖書出自何人之手,我可以告訴你,這書冊是我畫的,但也不全是我畫的,我上山采藥時遇見一位女大夫,見她手上有這麽一本草藥圖書,覺得此書對習醫之人有很大幫助,便詢問對方是否願意讓我使用這個法子傳授知記,沒想到對方索性将此書借給我譽抄,不過她的草藥圖書中記載的藥材不多,我便依着自個兒接觸的草藥增添許多,于是有了我著作的這一套草藥圖書。”
雲靳沒想到她劈裏啪啦就是這麽一串話,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相信?”雖然是她編出來的,但也不是無憑無據,她不過是根據事實做了一些修飾,絕對禁得起他提出質疑,當然,最要緊的是可以讓自個兒跟這套草藥圖書劃出一道界線。
半晌,雲靳稍稍回過神來,“不是,我只是好奇你增加了什麽?”
“凡是來自蒼霧山和南嶺的藥材都是我增加的,另外還有老百姓比較不熟悉,或者容易混淆的藥材,像是萎蕤、赤小豆。可惜,我完成自個兒的草藥圖書之後,便将那位女大夫的譽抄本丢了,要不,就可以拿來供你比較。”
“你去過蒼霧山和南嶺?”雲靳終于從混亂當中冷靜下來,看着她的目光,多了自個兒也說不清楚的情感,當他堅定的認為她不過是個村姑,她竟給他如此驚人一擊。
“當然,難道我能無中生有将那些草藥畫出來嗎?”
“我可沒說你無中生有,不過,你去蒼霧山和南嶺時多大歲數?”
“十一歲那年去了南嶺,十二歲那年去了蒼霧山。”
“你爹娘如何放心小小年紀的你去南嶺、蒼霧山這樣的地方?”
蘇映寧輕哼一聲,不以為然的道:“讀書人只知關門讀書,如何計道天下百姓甘苦?大夫也一樣,坐在醫館等着病人上門,見的不過是有能力上門求醫的疾病疼痛,卻看不見究困之下的疑難準雜症。再說了,南嶺和蒼霧山又不是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有我爹、大哥、二哥護着我,我有何可懼?”
有好一會兒雲靳無法言語,好吧,他承認,即便是村姑,她也不是尋常的村姑,不僅如此,她甚至比許多男子還有膽量、見識。
“我聽說蒼霧山終年雲霧缭繞,很容易迷路。”
“非也,午時雲霧盡散,一花一草清晰可見,而且有火蟲引路,穿越蒼霧山不難,好了,你找到我了,請問有何指教?”蘇映寧只想趕緊了結此事。
雲靳迅速梳理一下收到的信息,他認為她的話有真有假,但就是因為真假摻半,更能取信于人,然而何為真實,何為杜撰,他難以辨明,只能盡可能想辦法旁敲側擊引上更多真話。
“你遇見的那位女大夫是誰?”若是真有此人,他認為有可能是容妃。
“她不願意透露身份,只說她姓尹。”
“她生得什麽模樣?”
“我不記得了,只知道很漂亮,看不出來年過四十了。”
“這是多久前的事?”
“太約五年前吧。”
單論年紀,确實與容妃相差不多,不過有個前提——她的故事是真的,可是關于這一點,他當真一點信心都沒有,這丫頭很狡猾,否則他們兄妹犯不着想方設法閃躲一直到退無可退,才願意出面承認此書與她有關。
“我的草藥圖書哪兒出了問題?”
“宮裏的太醫看上蘇姑娘的草藥圖書,有些疑問想請教蘇姑娘,不過,他們肯定沒想到蘇姑娘年紀還小。”
這是鬼扯!但蘇映寧沒有挑破,畢竟她也沒實話實說。
“他們不嫌棄我年紀小,不吝指教。”蘇映寧随起身告辭,拉着蘇明澤離開。
走出聞香樓,蘇明澤便心急的問:“你從哪兒生出來這麽一個女大夫?說得好像是真的,我都要信以為真了。”
蘇映寧沒好氣的了他一眼,“當然是真的。”
“什麽?”
蘇映寧又忍不住給了一個白眼,“必須是真的。”
怔愣了下,蘇明澤終于反應過來,“是是是,當然是真的。”
“沒錯,我句句屬實。”
蘇明澤忍不住又問:“不過,你如何唱出這麽一出戲?”
唱戲?蘇映寧皺了一下眉頭,可還是回答了,“我們府裏那些珍貴的醫書孤本啊!”一個杜撰出來的故事是難以取信于人,所以捏造的同時少不了要摻入真的。
蘇明澤然開朗,“你如何知道那些醫書孤本出自女大夫之手?”
“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難道會出自男子之手?”
蘇明澤又是一頓,接着斜睨了她一眼,語帶戲谑的道:“大哥的字可是比姑娘家還細致娟秀,倒是你的字……狂野似男子,真是不多見。”
“我也可以寫出細致娟秀的字。”草藥圖書要賣銀子,供人傳閱,當然不能教人看出著書人是女兒身。
啊,他都忘了,小寧根本是個奇才,字可以像男子一樣狂野放肆,也可以像女子一樣端正秀麗。
“你了不起,還知道這位女大夫的歲數。”
“爹說過,那些醫書孤本是至交好友相贈,因此我猜他們年紀相當。”
“原來如此。我覺得雲公子對這位女大夫好像很感興趣。”
“他看上誰無所謂,就是別來騷擾我們。”
蘇明澤還是不放心,“我們順利脫身了嗎?”
“不知道,這個姓雲的不好應付,不過,只要我們沒把柄落在他手上,以後就沒有我們的事。”蘇映寧刻意給他一個斜眼,這一眼是警告他別扯她後腿了。
蘇明澤縮了一下脖子道:“紐知道了,我會管住嘴巴。”
了結一件事,蘇映寧心情極好,“我請哥哥吃涼粉。”
“妹妹請哥哥,這像話嗎?哥哥我請你,愛吃多少吃多少。”蘇明澤摸了摸蘇映寧的頭,拉着她去吃涼粉。
從聞香樓回來之後,雲靳就搬了一張官帽椅坐在樹蔭下,閉着眼睛,任由從枝葉間灑下的陽光打在身上,靜悄悄的好似睡着了。
梁子昱見狀,問了趙英,得知整個會面的過程,不由得擊掌喊了一聲“聰明”。
雲靳張開眼睛冷冷瞥了他一眼,他不以為意,也請趙英為他搬來一張官帽椅,在兩人中間擺上幾案,再沏上一壺茶,擺上一盤他剛從街上買回來的桂花餡炸糕。
吃了一塊炸糕,再配上一盞茶,梁子昱滿足了,不疾不徐的問:“你相信了?”
喝了一盞茶,雲靳老實承認,“信了一半。”
“信了哪一半?”
“我相信真有一位尹大夫,但我無法确定蘇姑娘的草藥圖書是否真是仿效那位女大夫的著作。”
梁子昱的看法也是如此,他不得不衷心的贊嘆道:“蘇姑娘真是聰明,故事如此周全,草藥圖書說是與她有關,卻又不全與她有關,可進可退。”
雲靳沒好氣的了他一眼,“那丫頭不是聰明,是狡猾。”
這不是一樣嗎?梁子昱懶得為了這點小事跟他糾纏不清,“無論如何,她已經給了答案,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都與她無關。”
張着嘴巴半晌,雲靳悶聲道:“我還真希望她所言屬實。”
“你認為那位尹大夫是容妃?”
“若是真有其人,應該是容妃。”
“你不是相信真有一位尹大夫嗎?”
雲靳沒好氣的又賞了他一個白眼,“我相信,但未經證實之前,這位尹大夫不過是一個虛幻的人物,當不得真。”
“蘇姑娘已經将尹大夫的草藥圖書譽抄本丢了,你甚至無法證實是否有尹大夫這人,就算能證實真有這麽個尹大夫,且是容妃,那又如何?如今人不在這兒,我們也找不到她。”梁子昱很無奈的雙手一攤。
雲靳搖了搖頭,勾唇一笑,“若真是容妃,你認為容妃為何出現在此?”
“這是什麽意思?”
“容妃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雲州,更別說留下足以讓人發現其身份的東西。”
略一思忖,梁子顯便明白了,“這兒有什麽吸引容妃?”
“沒錯,所以容妃還會再來……更說不定她一直來來去去,只是行蹤隐密,未曾教人察覺。”
雖然十五年前容妃在前往先皇陵寝的路上脫逃,皇上下诏各地官衙追捕,但追查一年毫無線索後,追捕一事慢慢被衆人放下了,如今只怕各地官衙都忘了有容妃這個人,更是尋不到容妃的畫像。
“有道理,不過,,只怕她來了,我們也不知道,如何逮人?”
“只要确定範圍,皇上想找個人還是難事嗎?”梁子昱懊惱的輕拍了一下腦袋瓜,“對哦,我都忘了皇上的錦衣衛。”
“不急,還是先确認蘇家丫頭口中的尹大夫是不是容妃。”
“你要如何證明?請蘇姑娘将尹大夫的草藥圖書重新撰寫出來?”
“我以為這不過是她的推托之詞,若是真有此書,她絕不可能丢掉。”
“我同意,辛辛苦苦譽抄的醫書如何舍得丢掉?可是,不是丢了,她拿出來證明白全兒所言屬實,這不是更好嗎?”
“正因如此,關于尹大夫的存在,我持保留态度。”
“這事只能從蘇公子那兒下手了。”
雲靳擺了擺手,“省省吧,今日他陪同蘇家丫頭去了聞香樓,可是自始至終不發一語,他對我已經生出防備,只怕我一靠近,他就跑了。”
“這會兒可麻煩了。”
沒錯,确實麻煩。雲靳略一沉吟,道:“明日去八方書鋪瞧瞧。”
梁子昱聞言一怔,“八方書鋪?”
“蘇公子好像很喜歡去八方書鋪。”
侍立一旁的趙英點頭時和,“近日尤其去得很勤。”
“這八方書鋪大有文章?”梁子昱問道
“不知道,不過蘇公子跟八方書鋪關系密切,也許能從那兒摸出有用的消息。”心定,雲靳吩咐趙英擺上棋盤。
皇上為了培植自個兒的勢力,将他放到戰場,可是戰場的殺戮将他磨成一把殺人的刀。回京之後夫子覺得他殺氣太重,便要求他每日至少花一個時下棋,不想輸嬴,只是單純下棋,兩年下來,下棋不但教他的心性沉穩下來,更成了一種享受。
八方書鋪是燕陽最大的書鋪,樓高兩層,一樓分為左右兩廳,東為文房四寶,西為書冊,二樓是字畫,展示的全是有才氣但未出名的文人畫,總之,這兒彌漫着濃得化不開的墨香。
雲靳不疾不徐的四下瞧瞧,從東邊的文房四寶逛到西邊的書冊,随意翻閱,尋着機會正準備上前與掌櫃攀談,突然一股濃烈的胭脂味撲鼻而來,一群莺莺燕燕走進書鋪,“如狼似虎”的直撲櫃臺。
“劉掌櫃,流先生的畫冊出來了嗎?”
“出來了出來了,我這就給绮蘿姑娘拿來。”劉掌櫃笑盈盈的趕緊走向西廳,過了一會兒,帶來一本畫冊,放在櫃臺上。
绮蘿姑娘連忙拿起畫冊翻閱,“流先生這次畫的公子可真俊!”
“流先生筆下的公子哪一個不俊?”劉掌櫃笑道。
“是是是,我們青花巷的姑娘可都是流先生的忠實讀者。”
“我尤其喜歡白衣公子,如同寒梅又冷又傲,真是迷死人了!”
“我覺得黑衣公子更迷人,豪放不羁,看着就教人怦然心動。”
“我喜歡紫衣公子,貴氣逼人,多看一眼都覺得亵渎。”
“我看每個公子都好,皆是人中龍鳳。”劉掌櫃趕緊做出結論。
绮蘿姑娘命身邊的丫鬟給了銀子,再遞上錦布請劉掌櫃将畫冊包起來。
抱着畫冊,绮蘿姑娘歡喜的轉身準備離開,正好瞥見站在西厲拱門前的雲靳,不由得一怔。
“小姐,這位公子好面善哦。”身邊的丫鬟也看見了。
“是啊,我也覺得好面善,是我們煙香樓的貴客嗎?”
“不是,若是煙香樓的貴客,我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慢着,我怎麽越看他越像白衣公子?”
“是啊,難怪面善,不過,我覺得他更像紫衣公子。”
“不對,應該是比紫衣衣公子更好看。”
幾個姑娘吱吱喳喳,不時還奉送媚眼,雲靳不難聽出這是什麽狀況,一張臉綠了,目光轉為冷冽銳利,幾位姑娘瞬間噤若寒蟬,趕緊提起腳步離開。
雲靳冷着臉走到劉掌櫃面前,“流先生是誰?”
劉掌櫃面有難色,可是在雲靳犀利的目光下,還是老實回答,“流先生是一位畫師,擅長人物畫,他筆下的公子俊美非凡,深受姑娘喜歡。”
“花街柳巷的姑娘嗎?”趙英沒好氣的嘀咕一句。
劉掌櫃尴尬一笑,花街柳巷的姑姐挺可憐的,看銀子侍候人,又不能挑長相,只好靠流先生筆下的俊公子解饞,偷偷将侍候的老頭兒想像成俊公子,心裏才能舒坦一些。
“我要看流先生的畫。”
劉掌櫃無法拒絕,只能取來畫冊奉上。
雲靳翻開畫冊一看,劍眉随即向上揚起,這位流先生肯定向往魏晉之風,畫上的俊公子宛若魏晉名士,難怪迷得那些青樓女子神魂颠倒,還好,并非如那些青樓女子所言有他的影子……不對,青樓女子向來眼色極好,不可能好幾個都錯看……他不由得加快翻閱的速度,幸好畫上的俊公子沒有一個與他相似,可是到了最後一頁,見到右下角畫着熟悉的鳶尾,他頓時僵住了。
“公子千萬不要在意那幾位姑娘的閑言閑語,她們不曾見過京城來的公子,一時不知如何形容公子的風采,只能借流先生筆下的俊公子說道。”
“流先生是不是還有其它畫冊?”雲靳感覺心跳越來越快。
“是,公子要看嗎?”劉掌櫃忍不住冒冷汗,老實說,這位公子跟流先生筆下的白衣公子真有點相似。
雲靳點了點頭,劉掌櫃好再度進了西廳拿來流先生所有畫冊。
此時雲靳的心思根本不在白衣公子身上,直接到最後一頁,果然見到那朵熟悉的鳶尾。
“這些是流先生留給八方書鋪鎮店之用,恕不能賣給公子。”劉掌櫃努力漠視雲靳是得嚴肅的表情,想要緩和雲靳帶給他的壓迫感。
雲靳冷冷的看看劉掌櫃,“我要見流先生。”
“請公子恕罪,流先生不願意教人知道他的身份。”
“我已經知道流先生的身份,不過是想進一步證實。”
“我答應流先生了,就不該背信忘義。”
雲靳傾身向前,威脅道:“我是朝廷命官,若我有意為難你,輕而易舉。”
劉掌櫃閱人無數,單從雲靳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來的傲氣,就知道他身份尊貴,不是他這個小人物得罪,“公子為何要見流先生?”
“掌櫃不必知道,但是你可以放心,我對流先生沒有惡意。”
略微一頓,劉掌櫃還是沒有松口,但願意行個方便,“我是生意人,信守承諾是立身處事的根基,不過我倒可以告訴公子,五日後流先生會過來收銀子。”
“我保證流先生不會有事,我也不會出賣你,還有,五日後我會将這些全帶走,銀子,我付雙倍。”雲靳拍了拍櫃臺上的一摞畫冊,便轉身帶着趙英離開。
劉掌櫃頓時雙腳一軟,往後跌坐在杌子上,這位公子的氣勢實在太吓人!
蘇明澤覺得自個兒最近走了黴運,剛了結一件事,都還沒緩過氣來,又來了一件事,而這次的麻煩更大。
老天爺是不是想磨練他。
“哥哥小心。”
蘇映寧的聲音從上頭傳了過來,可惜來不及了,蘇明澤已經整個人撲倒在地。
半晌,蘇明澤擡起頭來,可憐兮兮的看着從棗樹上爬下來的蘇映寧,“娘說了,如今是個大姑娘了,不可再爬樹。”
“我上去看棗子生得如何?”蘇映寧伸出手,将蘇明澤拉了起來,“平日見你手腳靈活,連高牆也可以輕易越過去,今日怎麽連個魚蒌都越不過去?”
“你怎麽将魚蒌丢在這兒?”
“不是我,是珠兒,說要去池塘鈞魚,可是出門才想到忘了帶釣竿,随手将魚蒌扔了,跑去拿鈞竿,不過,大概是沈嬷嬷又做了什麽好吃的,味道太香了,她忘了要釣魚,鑽進廚房了。”
珠兒名義上是蘇映寧的丫鬟,不過她更喜歡廚房的活兒,成日在沈嬷嬷面前獻慇勤,順道偷偷學藝。
“這個珠兒太不像話了。”
“她天生适合待在廚房。”蘇映寧歪着腦袋瓜打量他,“哥哥是怎麽了?”
蘇明澤的神情轉為不安,“我在書鋪遇到雲公子。”
“那又如何?”蘇映寧的口氣很輕松,全身的刺卻立即豎了起來。
“那個……他買了好多畫冊。”
蘇映寧瞬間變臉,“流先生的畫冊?”
“除了流先生,只怕沒人會畫出那樣的東西。”
時至今日,蘇明澤還是難以接受她是流先生,一個姑娘家如何能畫出那種東西?雲州靠近北夏,民風開放,但女子終究不是男子,有些界線是不能誇越的,更別說即便世人以為流先生是個男子,也是個放浪形駭的家夥。
“你可有問劉掌櫃,他為何注意到流先生的畫冊?”
雖然她認為流先生的畫冊不同于春宮圖,但是對劉掌櫃而言差別不大,皆不宜大刺刺攤在世人面前,因此畫冊會另外收藏,換言之,若非熟客,或者劉掌櫃刻意推銷,一般人不會有機會見到流先生的畫冊。
“我都吓壞了,哪有機會問清楚發生什麽事。”頓了一下,蘇明澤接着讷讷的道:“雲公子倒是問了我,是否看過流先生的畫冊。”
蘇映寧的眼睛微微一眯,“你如何回複?”
蘇明澤沒好氣的撇嘴,“名義上是我畫的,我能說沒見過嗎?”
蘇映寧瞪大眼睛,“你承認自個兒是流先生?”
“當然沒有,不過他好像猜到流先生與我有關。”
“與你有關又如何?”
蘇明澤想翻白眼,這丫頭不是很聰明嗎?“我若能畫出這樣的玩意兒,倒是無妨,可惜我沒這個本事,只怕馬腳一下子就露出來了。”
“你只要死咬着說是你畫的,他憑什麽質疑?”
蘇明澤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次你逃不了了。”
“你少烏鴉嘴,此事只有你知道,你不出賣我,誰會知道?”
“你忘了草藥圖書的事嗎?我們沒出賣你,人家還是将你揪出來了。”
“草藥圖書的事明是你太笨了,三言兩語教人家套出話來,要不,人家如何查到我頭上,逼得我不得不擔下此事?”
雖然她至今還沒摸清楚對方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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