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楚留香新傳卷十二

這時，破空聲響起，細如牛紋的飛針穿花而來，有破石穿金之勢。

眼看那飛針就要穿透卓荦的身體，卻見她淩空一個翻身，暗中的人來不及驚呼，就一見她直直地站了起來，細雨般的飛針如同斷了翅膀的飛蛾，紛紛落下，在還未觸到地面就已經化為輕煙。

詩雨從花籬後出來，手中拿着着一個空弩，面無表情地走到卓荦面前。

“我知道我們不是你的對手，我也知道你想去救楚留香，但現在誰也救不了他。”

“為什麽？”

為什麽要利用她來對付楚留香？為什麽非得置他于死地？

“為什麽？”詩雨淡然一笑，說不出的凄涼，“你居然好意思問我們為什麽？小姐你為了一個楚留香，可以殺死史天王，我為什麽就不能為了我的愛人殺死楚留香？”

卓荦震驚道：“你的愛人？難道是、、、、、、”

“你可知，你雖然只是殺了史天王，但你同時也斷了成千上萬依附他而活的人的生路，比起小姐你的殘忍，我殺一個楚留香不知是多麽的仁慈。”

卓荦沉默，沒有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什麽，罪就是罪，即使是以愛為名，也仍然掩飾不了它的自私。

“你讓我失去愛人，我也要讓你嘗嘗錐心之痛！”

錐心之痛！

四個字，如雷貫耳。

她不明白什麽是錐心之痛，她的心從來都不曾那樣痛過，她聽別人說，看到愛的人死在面前而無能為力時，就會感受到那種痛苦，所以她一直竭力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因為她不想面對這樣的痛苦，更不想面對這樣的感情。

她想到了楚留香有可能面對的危險，便感覺到深深的恐懼，一直以來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恐懼，簡婉之死打開了潘多拉魔盒，此刻，災難正在噴湧而出，逐漸将她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她伸手點住詩雨的三處大穴，側身邁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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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去救他，就算讓她現在就去死，她都要救他。

“你會死的！”非婞大吼一聲，希望能阻止她，“十二個時程以內如果你動用內力就會七竅流血，爆體而亡。”

卓荦聽到了，可是她的腳步不但沒有停頓的意思，反而加快了，話音未落，人就已經消失無蹤，非婞跪倒在地，如同失去了最愛的糖果的娃娃，放聲大哭起來。

她本來就是來殺她的，可是現在她卻為她哭泣，她為自己的行為感到荒謬，也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悔恨。

世上并不是只有得到皇權的庇護才能過上安穩的生活，史天王雖然為人很是殘暴，可受他庇護的人過的生活都很安穩。

所謂樹倒猢狲散，史天王一死，所有建立在與皇權對立的立場上的和平立刻被打回原形，家不成家，笨崩離析，流離失所，颠沛無依，所有的憧憬都成了泡沫，所有期望都成了謊言，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她，她又怎麽能去怪罪她們呢？

卓荦急急地前行，兩旁的事物化為長長的光幕，将她層層包裹，如同一只飛蛾，迫不及待地撲下命運的火焰。

楚留香今天的運氣很好，不僅碰到了刺客首領并且還交了手，他為自己的好運氣感到喜悅，可他看到即将刺進胸膛的劍，他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高手對決，差之毫厘，失之千裏，生死榮辱，往往便在那一念之間。

薛笑人的劍，極快極準極狠，一出手就斷了楚留香所有的退路，眨眼間就已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劍，若是平時，他将輕功發揮極致，應該還能躲過，可現在他的整個身體都僵硬了，終于還是栽在自己的鼻子上，他苦笑一聲，看着劍緩緩地刺了過來，眨眼便沒入他的胸膛。

楚留香終止了不敗的神話，他的身軀倒下，倒在了匆匆趕來的卓荦的懷裏。

“楚留香！”

鮮血浸透他的衣衫，染成了海棠的花色，他躺在那裏，等着春風将他的生命吹落。

她抱住他的身軀，生氣地大吼，“你不該來的，明明知道是陷阱你為什麽還要來？”

他伸出手，拽住她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微笑，死亡的冰冷也阻止不了他的微笑，“她說我殺了那個人就能見到你，可是我殺不了他，不過幸好，你還是來了。”

是的，她來了，來見他最後一面。

眼淚像月光一樣淌了出來，她不常流淚，她通常都能克制住自己的眼淚，可現在她再也止不住了，她感覺自己的心正在被一條毒蛇一口一口地吞噬，緩慢而殘忍，但卻無法忽視。

她突然意識到不敗的楚留香只是個傳說，是只存在于她記憶的人，可眼前的楚留香是個人，他有溫度有心跳，受傷了也會流血，甚至會死。

不行，他不能死，她不許他死。

“我帶你去找醫生，去找張簡齋。” 她想扶他起來，但他此刻就像是一座山，任憑她如何用力都推不動，她的內力早已在遙遠的路程中散盡，現在無法再送他去找醫生，她一直都知道沒有武功會是一件可怕的事，但卻不曾想到會是這般的讓人絕望。

那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脈，就是百個、一千個張簡齋也救不了他。

這樣的努力在死亡面前顯得那樣蒼白而無力，但她不能放棄，一旦放棄，連最基本的自欺欺人都沒有了。

“不用擔心，我死不了的，像我這樣的人怎麽會這樣輕易的死了呢？”他安慰道，能在死前看到她，他便已經很滿足了，他一直都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一直都是。

“你不要說話，保持體力，我找人來救你。”她突然想到了黛月閣專用的求救信號，小小的圓鐵筒子，內力一震，伴随着一聲長嘯，絕美的煙火便在天地間綻放開來，雖然只是看不見的明亮，但也足以在她的內心生出希望的光芒。

“我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她的動作突然停了，把頭埋的很低，看着他，一顆心似乎要低到塵埃裏去。

她的眼淚順着下巴滴到他臉上，他已沒有力氣再去擦拭，如果能活下來，他一定不要再讓她流淚。

“我只是想見見你，對你說一句，我很擔心你、、、、、、”

他最想說的是“你為什麽不告而別”，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很擔心你。”其實這句話才是他真正想要表達的，現在看到她沒事，多日以來纏繞在他心頭的苦悶也就消失無蹤了。

“我很擔心你。”

這是一句很平常的話，卻很少有人對她說。它的意義可以衍生出很多種，但每一種都是在訴說着一段直白的思念。他是這樣的直白，面對這樣的他，她感覺自己完全就是一個懦夫，是她最讨厭的那種人。

現在他要死了，要死了！

她的心猛然一抽，就想被人将鋼針用鐵錘打了進來。

她想，這便是那錐心之痛。

作者有話要說：虐死了，啦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