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愛意滿滿

“二哥,我睡不着。你摟我睡。”

靜夜裏,陸香穗掀開自己的被子,扯開身邊許清明的被子,貓兒似地鑽了進去。——果然像她想象的那樣,暖暖的,比她被子裏暖和多了。

“二哥,你被窩裏怎麽就比我被窩暖和?”

陸香穗鑽進去,坦然地抱住許清明的胳膊,因掀被子那一瞬間的涼意縮起身子,蜷的貓兒一樣,把小腦袋貼在他肩窩。

許清明高品質地靜默着,身體一時間有些僵硬,都沒敢動彈,然後,他故作鎮定的聲音說:“哪有啊,你那邊被子明明比我的厚實。我專門給你多加了一床厚被子呢!”

“可我這半天都沒捂熱。”陸香穗理直氣壯地說,說着甚至用腳丫兒碰了碰許清明的腳——睡前用熱水燙了腳,并且許清明還給她放了熱水袋的,她那兩只小巧的腳丫子實在算不得冷,起碼不比許清明的腳冷,證據不成立啊,然而陸香穗馬上就有了新的說辭:

“你看,我還蹬着熱水袋呢,也不比你的腳熱乎,對吧?沒有熱水袋我早就冰涼了。怪不得大嫂都說,年輕男人火力旺。”

許清明安靜僵硬地躺着,心裏滿滿的無奈和寵溺,耳邊聽着她軟軟的嘟囔聲音,心裏知道這丫頭正在緊張心虛呢。說來也好笑,她在外人面前緊張,大約就會沉默少語,靜靜觀察眼前的人事物。但是偏偏在他跟前一心虛,話就多起來,沒話找話地掩飾自己的緊張。

果然,貼在身側的小人兒繼續嘀咕着:

“二哥,你的體溫是不是比我的體溫高一些?也不對呀,我們課本上明明說,男性平均體溫比女性低零點三度——看來就是你火力旺。二哥,你說人體的火力到底是怎麽回事?醫學上有明确說法嗎?”

“穗兒。”許清明打斷了她。

“嗯?”

“還睡不着啊?”

“嗯。”

陸香穗安靜了。

許清明心裏默默嘆氣,在趕她回自己被子和摟着她睡之間天人鬥争了一下。要說兩人也算是親密得緊,一個屋檐下就他們兩個,一起過了這幾年的日子,陸香穗一高興一撒嬌就會抱着他的胳膊搖啊搖,越來越喜歡纏在他身邊,出門或者守蜂棚時候兩人也總是挨在一起睡,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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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跟一個被窩裏畢竟不同。

同床共枕,對于許清明來說,畢竟還是個不一般的事情。她可以這樣一副坦然無邪的樣子,然而這丫頭畢竟是個慧黠的小人精,這一兩年漸漸也長了大人的心眼兒,誰知道她心裏打的什麽主意?再說,她如今還沒滿十八歲,他嘴裏的小孩子呢,可許清明他畢竟二十歲上的年輕男人好不好?

某些事情許清明真沒打算讓它早早發生,或者說壓根就沒想過。這就像你用盡心思、傾盡愛意種的一棵果子,你投入的愛太多,你便也有足夠的耐心等着她熟透。再說,她如今還是學生好不好?

他心裏各種心思湧動,陸香穗卻安然自得,她壓根就沒想這麽多。就是在這特殊的時間和環境裏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着,就想賴在二哥懷裏睡罷了,很安心很溫暖的感覺。至于賴在他懷裏可能會發生些什麽——管他去呢!

她是學護士的,加上看了那麽多郎情妾意的武俠小說,就算那年代保守些,很多事她多少也會懂吧?然而她卻根本沒去多想那些,念頭生起,十分自然地一掀被子,就鑽過來了,反正她賴在二哥暖暖的被窩裏這目的實現了,那是她最親最愛的二哥,她有什麽不能相信依賴的!

等到兩人身體接觸,陸香穗很快便也感覺到許清明身體的僵硬,她壞心眼兒地偷笑了一下,坦然地翻了個身,把背部緊貼在他懷裏,拉過他的胳膊枕着,滿意地換了個最舒服的姿勢便打算睡了。

至于他要怎麽樣——那是他的事。對于他們倆來說,有些事早或者晚,重要嗎?不過陸香穗相信,肯定不會是今晚。

許清明此刻真想說,這丫頭學會給他使壞了!

兩人都只穿着薄薄的秋衣,少女軟軟的身體就那麽貼在他懷裏,一只腳丫子還無意識地翹在他小腿上,然後,他聽到她綿軟的打了個哈欠,下意識地往他胸前縮了縮,如同一只溫順的貓咪,安靜了下來,似乎是打算睡了。

換許清明睡不着了。

他可以心平氣靜,努力讓自己保持理智,但是,二十郎當歲的年輕身體卻未必甘于沉寂。許清明默默地告誡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她還小呢,還上學呢,還要一年半才畢業呢!

“香穗兒……”

“嗯?”

“回你自己的被子裏去……”

“嗯~~”她撒嬌,“冷。我睡不着。”

陸香穗理直氣壯,翻個身,跟他面對面了,很自然地又把腦袋抵着他的下巴,綿軟的呼吸騷擾着他脖子下邊的地方,有點熱有點癢。很奇怪,到了他懷裏,她居然就有了睡意,說話便有些迷迷糊糊了,帶着鼻音。腦袋在他肩窩蹭了蹭,她嘟嘟囔囔地抱怨:“二哥最壞了,做什麽攆我!”

一種莫名的悸動流過身體,許清明不禁收緊雙臂,把小丫頭摟得更緊,似乎安撫了幾分自己身心的渴望。他的雙眼此刻了無睡意,盯着屋裏亮起的長明燈。就在今天下午,老姑奶才從這間屋子裏出殡。就像陸香穗篤定的那樣,他即便有某些想法,也真不會在此時此地做些什麽。

許清明溫柔地注視着懷裏安靜的睡顏,那麽安然,那麽柔美,不覺有些出神了。他忍不住俯下頭去,用額頭輕輕貼上她的額頭,擡手輕輕拍撫着懷裏的人兒,靜下一顆心,陪着她一起入眠。

******************

許清明和陸香穗就這樣守了七天的靈堂。有了第一天晚上的經歷,之後就變得自然而然了,第二天晚上許清明照舊鋪了兩張地鋪,然而陸香穗熱水泡了腳,便坦然地先鑽進許清明的被窩裏,許清明自己洗了腳,出去倒了洗腳水回來,無奈又好笑地看着被子裏縮成一團的小人兒,便也自然而然地進去擁着她捂被窩取暖。

冷。這寒冬臘月的,鋪着地鋪,老舊的屋子本就冷得冰窖似的,屋門還不能關上,怎麽可能不冷?之後幾天,兩人便索性把兩張地鋪鋪成了一張,兩層草苫子,兩層褥子,又多加了一床大棉被,呼呼的北風聲中香穗兒便自然而然地縮在二哥懷裏,一起嘀嘀咕咕地聊幾句家常,然後一起睡熟,一起在晨光中醒來。

“一個人三十六度,兩個人就七十二度了,果然不冷。”陸香穗笑嘻嘻地膩在許清明懷裏。

就像親手養的孩子大了,自己有了各種思想和新鮮想法,許清明如今經常拿她無奈。

第八天,許大哥、許大嫂到靈堂來,還帶了小偉,幾個人在靈堂裏對着正北方磕了頭,按習俗拜祭了老姑奶奶,便開始收拾這屋子,把辦喪事的一團雜亂整理一下。從這天起,陸香穗和許清明夜裏便不用再在靈堂裏守着,可以搬回自家去了。不過在這一個月中,陸香穗都會在頭上紮一朵小小的白花,孝布做成的,按習俗給老姑奶奶戴孝。

一個人,一生就這麽過去了,等到老姑奶奶“五七”滿了,上過“五七”墳,習俗上便說亡者已經入土為安、魂歸地府,陸香穗就可以除孝,所有人便也都恢複正常的生活。

第八天搬回了家中,陸香穗學校裏卻已經放了寒假,因為老姑奶奶的事情,她期末考試都沒能參加,好在事有特殊,她成績又一向不錯,學校裏早答應等開學再專門安排她補考。

這天晚上陸香穗和許清明回到鎮上,便住在自己家裏。店面後邊的地皮已經被許清明買了下來,建起了四間兩層的小樓,兩間是一幢,相鄰但互相不聯通的,左邊兩間給了許大哥一家三口住,之前老姑奶奶也在一樓的房間住着。右邊兩間留着他們自己住。

小樓裝修比較簡單,小樓在這鎮上已經夠冒尖的了,許清明便也沒再大肆去裝修,他還是農村人的習慣,實用主義,房子舒适方便就行,沒必要太過裝修。從這樓房今年秋天建成搬進來之後,陸香穗統共就只在裏頭住了兩回——她回家的機會少,許清明去看她的多。

新樓房裏陸香穗自然有屬于自己的房間。她和許清明都住在二樓,兩人是相鄰的兩個房間,因為原先在村上老屋住“裏外間”的習慣,許清明特意在兩個房間相鄰的牆上留了一扇門,平時門關着,便隔成了兩個獨立的房間,推開門便可以走過去,就又連成了一間。

許清明把門闩裝在了陸香穗的房間那邊。他想的也簡單,姑娘家總需要一些回避的空間,有些時候她可以插上門闩,保持獨立隐秘的空間。

因為老姑奶奶的事,他這些天都沒顧上生意上的事情了。吃了晚飯,陸香穗自己回到樓上去了,許清明便呆在前邊店面裏盤賬,盤完了這陣子的賬目,順便也算了算這一年的收支利潤。

這一年他收購糧食、山貨的收益雖然可觀,不過他照例是打算把大部分分給大哥大嫂的,畢竟他如今事情忙,店裏主要大哥大嫂在照管,甚至包括老姑奶也都是靠着大哥大嫂照顧。這一塊的賬目好算,而他公司裏的賬目有專門的會計處,早有人定期專門核算,他的蜂産品公司雖然還在起步階段,但産銷一條龍,工廠和多處專賣店,收益利潤可以說讓他笑眯眯。

雖然到年底了,可因為這陣子他脫不開,便還有幾筆貨款,客戶還沒打給他,許清明便仔細地記錄在一處,心裏盤算着總要按照做生意的慣例,在年前催催賬。

過了這個春節就是九零年了,九十年代了呢。許清明滿意地想着,九十年代跟八十年代畢竟還有不同,各種新的機遇又開始出現了。許清明相信,他的事業就像他設計的藍圖那樣,正在一步步發展壯大。

夜已經深了,許清明心情輕松地一路盤算着,回到了自己房間。他推開門,一眼便看到床上隆起的棉被包,不用多想,他也能判斷出那個丫頭正縮在棉被裏頭睡覺。

當地冬天幹冷,他便在這房間裏裝了八十年代末時興的暖氣片,主要是考慮香穗身體單薄,冬天總是怕冷,如今一進屋子,便立刻感覺到一股暖意。許清明橫了床上的棉被包一眼,關上房門,先是靜靜地站了一片刻。

屋子裏不冷啊,挺暖和的,這丫頭怎麽總喜歡這樣縮成一團睡覺,就像一只膽小溫順的小貓兒。

重點,不是這個好嗎?她怎麽又跑到他床上來了!

許清明一邊脫下外頭的羽絨棉襖,一邊走到床前,他把棉襖扔在床上,俯下身拍了拍床上縮成一團的棉花包。

“香穗兒,香穗兒?”

“唔。”陸香穗翻了個身,慵懶的伸開胳膊腿舒了個懶身,随即便又重新縮回一團,半醒半睡地迷糊着眼睛嘟囔着:“二哥,你怎的這樣晚!等的我都困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還困?許清明心裏好笑地嘆氣,嘴角卻不覺揚起包容寵溺的笑容,他挨着床邊坐了下來,伸手拍着她,嘴裏叫她:

“穗兒,怎麽跑我這來了?起來,回你房間去睡。”

“冷。”陸香穗說着還配合地努力縮了縮身體。

然而許清明卻不吃她這一套,不留面子地戳破她:“房間裏開着暖氣片呢,這麽暖和,哪兒冷了?”

“我一個人害怕。”陸香穗從容地換了個理由。

好吧,害怕。

想想在給老姑奶守靈堂時候,兩個人還不是一個被窩裏睡?當然,蓋棉被純睡覺。倒不是他矯情保守,今天晚上要是讓她在這兒睡了,可以想象,往後兩人大約也就是這樣的模式了。

與她,似乎十分安心,睡得格外踏實,可與他呢?小丫頭這不是成心讓他睡不好覺嗎?

然而他能怎麽着?能忍心硬把她從床上拉起來?還是索性直接把她扔回她自己床上去?許清明看着床上睡意朦胧的人兒,放棄了想讓她回去睡的想法——随她吧。

他認命地轉身去洗漱了上床。他一上床,睡得迷迷糊糊的陸香穗立刻就自動自發地巴了過來,習慣地拉過他胳膊枕着,背部自覺往後靠,貼着他胸腹,然後滿意地舒了一口氣,便閉上眼睛睡了。

許清明關了燈,擁着懷裏的人兒,睜着眼睛感受一室的黑暗。懷裏的少女,他全心全意愛了兩輩子了,前世今生,都是他滿滿的愛滿滿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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