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自有定數

許清明親自把陸香穗送上的飛機,他體貼地陪着她去辦登機牌,細心地給她拿好行李,親眼看着她一步三回頭地進了登機口。

他不知道她這一去,還會不會回來。

走之前她一次又一次地央求他,二哥,別讓我走行嗎許清明卻只是笑着說,傻穗兒,不過是出趟遠門,怎麽弄的像是我把你發配了似的。

“二哥,我一點都不後悔殺了錢衛東,他該死,我也不用去美國看什麽心病,我好好的根本沒有病,就是一時半會心裏後怕罷了,我過一陣子就會忘了的。二哥,我想跟你在一塊兒,你別擔心我,別讓我走,行不行?”

“我知道。可是穗兒你看,你才十九歲呢,這麽小,外面的世界很大,出去看看,再讀幾年書,再長大幾歲,二哥就在這兒等着你。”

“哎呀,走吧,就當我請你去美國旅游幾個月,又不是不讓你回來了。”陸雅笑嘻嘻地說,她自然不知道內情,只以為陸香穗不幸目睹了可怕的兇案,吓壞了,需要一些心理輔導罷了。在陸雅眼裏,這也許就是個輕松的、時間稍長一些的旅行。

陸雅拉着香穗一起進了登機口。許清明目送之她們離開,覺得這個人都空了似的。

陸雅或許并不清楚,他堅定地送穗兒出國,并不是因為擔心她的心理問題,誠然,那樣血腥的場面,換給誰都産生一定的心理影響,但就像香穗她自己說的那樣,時間是一劑良藥,有他的愛和陪伴,該過去的終究過去,該忘卻的終究忘卻,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然而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終究過去塵埃是否還會泛起案情的某些質疑,知道某些事情的耿嫂子,還有醫院中治療的陸香葉,誰知道她會不會在哪天清醒的恢複記憶許清明不敢去賭。他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地保護好她,給她做好一切打算。

所以,即便不舍,他還是堅決地送走了她。

他以為,或許一年,也或許兩年三年,一切都将慢慢沉寂,慢慢消散,慢慢地還他們一個歲月靜好。

只是許清明當初不曾想到,陸香穗那麽久都沒回來,久到許多人以為,她大約不會再回來了吧。

少女一襲飄逸素淨的衣裙,只随身拎了個小包,匆匆下了出租車。她掃了一眼陌生的街頭,擡頭看着眼前高聳的建築,:“我是他妹妹,剛從美國回來,拜托你打個電話問問,我今天必須見到他。”

“哦真的很抱歉,我們從來沒聽說許總有個妹妹。”前臺小姐依舊是制式的客氣笑容,語調卻明顯拉長了,摻雜了一些輕忽調侃的意味,側頭對旁邊另一個前臺員工聳肩笑了笑,說:“秘書處還專門交代過呢,尤其是沒有預約的年輕女人,千萬別随便放進來。小姐,我只是底層小員工啦,照章辦事兒,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陸香穗怔怔片刻,轉身緩緩走出大廈。她也知道前臺這樣的員工只是公事公辦,可現在,她該怎麽辦?

她開始後悔這樣沖動地突然回國,應該先做些準備再說的,起碼先找到聯系他的方法。然而現在,她就這樣帶着簡單的随身物品回到國內,置身在這陌生的城市中,她連他的聯系電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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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你果真是不要我了麽?

陸香穗緩步走下樓前高高的臺階,四顧茫然,索性在臺階上坐下,抱着膝蓋默默哭泣。

大廈內的辦公室裏,許清明煩躁地摔了手機。

他素來沉穩冷靜,冷靜得對這世界近乎冷漠,周圍的人根本很少見他有發脾氣的時候,就像一潭安靜的深水,對任何人和事都是一副淡漠的樣子。然而這一上午,許清明卻根本是煩躁不安。

他一遍遍地提醒自己冷靜。可是,作用不大。上午他才接到陸雅的電話,說陸香穗兩天前突然回國了。

“這段時間她在我們西部的牧場度假,你知道的,她最喜歡呆在那裏,我這陣子忙,就沒跟她一起去,之前還通電話呢,結果昨天才發現她已經離開了牧場,突然自己回國了。許清明,你說她是不是都想起來了,不應該啊。”

陸雅的聲音裏帶着明顯的擔心。這六年來,陸香穗生活得平靜而充實,她重新回到校園,先是預備學校,然後順利完成了四年大學,她甚至申請好了西部一所學校的研究生,說喜歡西部安靜。然而她就這麽突然回國了,也許是怕受到阻攔,她甚至都沒跟誰說一聲。

六年,許清明想說,她在美國的生活他完全清楚,只是他也沒想到,大學畢業後的一次休閑度假,她就這麽突然回國了。查到她從北德克薩斯上的飛機,中間從香港轉機到南京,從抵達南京後就查不到她的訊息了。許清明研究過這一路的行程,似乎很随意,只要是最快飛往國內的航班就行。

該從哪裏找她盡管知道他的香穗六年來已經很**,應該能夠照顧好自己,他卻仍舊擔心不已,畢竟她曾經被催眠的記憶是否恢複,又是否恢複完整即使她找回了曾經的記憶,他卻沒有等在原來的地方。三年前,他就把公司總部遷到了這座遙遠的城市。

就像許清明擔心的那樣,陸香穗走後不到兩年,陸香葉在經歷一個完整的治療期之後逐漸病情好轉,瘋癫的神志開始清醒,卻仍舊是那個膽小、怯弱、自私的陸香葉,對着照顧她的護工喊:“我想起來了,我沒殺人,不是我殺的,是香穗推我,是她故意推我。”

無論醫生還是許清明給她雇的護工,都沒有去認真追究一個精神分裂症病人的話,許清明卻在那之後決定讓陸香穗繼續留在國外。長期在美國的生活,陸香穗幾乎每天都要給他打電話,早就一次次央求他要回來,她已經淡漠了錢衛東的事情,卻因為孤獨和思念而郁郁不樂,身體也不太好。

于是在他的同意下,陸家給陸香穗找了最好的心理醫生,并對她進行了催眠治療,覆蓋了她的一部分記憶,之後陸香穗只記得她在國內長大,讀書,之後來到美國,繼續讀書。就這樣,她度過了平靜而單純的四年大學生活。

只留下他,孤獨地牽挂。

他想,如果國內的事情不能更好解決,她完全可以繼續這樣單純平靜地生活下去,只要她一切安好,只要她快樂,就足夠了。

陸雅曾經問他,這樣單方面付出的愛不會累嗎陸香穗甚至不會記起他,甚至不會知道,在世界的另一端還有這麽一個人,默默地關心她深愛她。

許清明卻只是淡然而笑。這世間間沒人會懂,前世他坐在她冰冷的墳墓前,那種了無生念的心痛。而現在,他就這樣默默地關注着世界的某個地方,她笑容燦爛,健康平安地活着。

足矣。

幾年下來,許清明其實一直跟陸家有聯系,後來陸學理過世,陸雅跟陸香穗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孩,一起讀書,一起旅游,居然成了最親的家人。

可是現在,她怎麽突然回來了

“許清明,你說,香穗被催眠的記憶是不是恢複了可是沒有理由啊,我一直注意她,定期帶她去看心理醫生的。”從中午到現在,陸雅已經跟許清明通了好幾次電話了,想想時差,美國東部現在正是深夜,陸雅帶着濃濃的擔憂,忍不住埋怨起許清明來,“她要是都想起來了還好,要是記憶恢複不完全,再有什麽差錯,就這麽迷迷茫茫回國,誰知道會出什麽事都怪你,你應該讓她回到你身邊的,她明明那麽愛你。香穗哪有你想的那麽軟弱,就算看到什麽可怕的兇案場景,這好幾年下來,早也該治愈了。”

“怪我。”許清明沉默,他其實有考慮跟香穗團聚的,只是,有些事還沒有安排妥當,他還以為,大可以等一等,讓她安心地讀完研究生課程。

“別擔心了,我會盡快找到她的。”

許清明安慰陸雅,卻安慰不了自己。香穗她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好幾年沒呆在國內,一直呆在學校裏,社會閱歷不多,認識的人很少,并且他已經遠離了家鄉,如今身在這遙遠的城市,她這樣匆匆回國,會去哪兒呢?

“通知a城的分公司,如果有個姓陸的年輕姑娘去找我,一定要把她留住,馬上聯系我。通知接待前臺,留意一個姓陸的年輕姑娘,是我妹妹,她可能會來找我。”

許清明吩咐完,拉開辦公桌抽屜,抓起一個小巧精致的鏡框給另一個秘書看,“這照片你帶着,馬上去我老家鎮上一趟,當地有我們的水果原汁基地,你各處都聯系一下,看到這個姑娘立刻把她帶回來。”

照片上,陸香穗笑得那麽純淨甜美。許清明擡手擦了下鏡框,遞給秘書,自己轉身匆匆走出辦公室。她還可能去哪兒他必須盡快找到她。

他匆匆走出電梯,前臺接待小姐剛剛接到了通知,忐忑地叫住他。

“許總,那什麽上午的時候,有位年輕小姐來找你,沒說姓什麽,自稱是你妹妹。”

“人呢?”許清明兩步跨到前臺,前臺小姐看着他那臉色,明顯瑟縮了一下,硬着頭皮說:“她走了,沒有預約,所以我們就沒敢通報。”

“哎你們怎麽做事的怎麽也不通報一聲”跟着他跑出來的助理開口責備前臺。

“秘書處交代過的我們也不知道啊”

許清明站住,掃視一眼大廳,煩躁之情表露無疑。他扭頭看了前臺接待的兩個小姑娘一眼,随即打開手機,調出一張照片問:“是她嗎”

“是的。”那姑娘縮縮脖子,“對不起啊許總,我們不知道”

“這是我妹妹。你們互相都說一聲,下次看到她馬上通知我。”

許清明無意責備什麽,事已至此,他吩咐一聲,自己匆匆走了出去。現在知道香穗就在這座城市裏,他似乎放心了些,香穗從來不是個莽撞的姑娘,她肯定還在附近。許清明相信,很快他們就能團聚了。

快步走出大門,像是有什麽磁力似的,許清明一眼就看到了她,小小的身影,孤獨地坐在幾十級臺階下邊,抱着膝蓋,埋着頭。午後的陽光灑在她身上,遠看去只是素淨的一團顏色,看不清臉,然而許清明一眼就斷定那是他的香穗。

他站住,貪婪地看着那一抹人影,滿臉焦急煩躁慢慢地化作一片溫暖而滿足的笑意,他一步步走下臺階,接近她時,更加放輕了腳步,慢慢走到她身邊,半跪着蹲下,輕輕地叫她。

“穗兒。”

陸香穗擡頭,定定地望着他,盯着記憶中那張熟悉而溫暖的笑臉看了許久,才重新把頭埋到膝蓋上,嘟囔着問:

“你怎麽就知道是我?”

看後腦勺。

“我當然知道。我自己的寶貝妹妹,我還能認錯再說”許清明笑,“你穿的這裙子,是我親自去買的,我最喜歡的一件。”

“胡說”陸香穗擡頭,不自覺地撅起嘴,“這裙子明明是陸雅送給我的。”

“是我買的。”許清明仍舊笑得溫柔,“不信你問陸雅。你的很多衣服都是我買的,還有這手鏈。”他拉起她抱在膝蓋上的小手,把玩她手腕上古樸的白玉菩提手鏈,“這是我在天臺山給你求的,請住持師傅開過光的。”

這世間真有神佛嗎重活一世,許清明相信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他握住她五根白淨細致的手指,感受着她真實的體溫。

“穗兒,不管什麽神什麽佛,只要能保佑你平安快樂,二哥都信。”

陸香穗定定看着他,迎着他和煦溫暖的笑容,不知不覺已經滿臉淚花。

☆、共苦同甘

“這手鏈,是我在天臺山給你求的,請住持師傅開過光的。不管什麽神什麽佛,只要能保佑你平安快樂,二哥都信。”

陸香穗定定看着許清明,迎着他和煦溫暖的笑容,不知不覺已經滿臉淚花。一路歸來,一路尋找,她明明是滿心的忐忑。六年光陰,曾經的珍愛是否依舊?時光能改變的東西太多了,為什麽他一直不讓她回來?并且她又為什麽會被催眠?他就這麽近乎絕情的,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整整四年。種種思念種種擔憂,從她恢複記憶以來,一直都讓她處在一種濃濃的患得患失之中。

卻原來,他一直都在,靜靜地,默默地,用他最深沉的方式愛她。

似乎,再也不需要多說一句,陸香穗此刻就是有了一種篤定,二哥,一直都是愛她寵她的二哥,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四目相對,靜靜地注視着彼此,一個溫柔含笑,一個卻忍不住淚花。

“羞羞臉,這麽大的人了還愛哭。”

許清明擡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大手眷戀地摩挲着她烏黑柔軟的長發。陸香穗扁扁嘴,像個跟大人撒嬌的孩子似的,索性委屈地抽起了鼻子,帶着淚花的臉上卻綻開嬌憨的笑顏。

“……偏要哭。都怨你,我找不着你,我在這兒坐了好幾個小時你也不出來,太陽曬得發暈……唔,我就知道你不要我了。”

“怨我,怨我。”許清明忙點頭哄她,“瞧瞧,這麽大姑娘了,又哭又笑的,也不怕人笑話。”

“我好不容易才回來,你還不讓我進去,你還不理我,壞蛋二哥,我看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好,好,二哥壞蛋,行了吧?”

看着她這樣撒嬌耍賴,熟悉而又溫馨的感覺,像是重又回到了曾經相依相偎的生活,就像他們從來不曾分開過。許清明心中升起一股暖暖的滿足感,他寵溺地拍拍她的頭,站起來拉她。

“乖,起來吧,二哥帶你回家。”

陸香穗任由他拉着,借力站了起來,立刻便覺得眼前黑蒙蒙的,或許是低頭坐得久了,站起來太猛,也或許是真曬得發暈了,她暈乎乎地站不穩,只覺得頭沉眼暈,就這麽軟乎乎、黏糊糊地靠過去,被許清明抱個正着。

別人看起來,絕對完美的投懷送抱。

“怎麽了,穗兒?”許清明擔心地抱住她,見她閉着眼睛晃晃頭,許清明不禁擰眉。

“怎麽不舒服?站得猛了?……午飯吃了嗎?”

“沒,早飯還沒吃呢。”陸香穗咧開嘴,露出一個帶着傻氣的笑。她一路趕來找他,早飯……忘了。

“怎麽搞的?這都下午幾點了!早飯都不吃,一準是低血糖了。”許清明看着她,好氣又好笑地責備,他扶着她叮囑道:“還是先進去休息一下吧,先吃點東西。”

“不,我想回家。”陸香穗不依地拉着他胳膊輕搖,“二哥,我要回家,我想吃你炒的土豆絲,還有茼蒿湯、玉米煎餅……”

許清明看着她孩子一樣的神情,心裏深深明白那種失而複得的心情,依賴,敏感,患得患失,急切地想要證實曾經的一切。

“行啊。別的都好辦,就是這一時半會的,也不知去哪兒給你找玉米煎餅。”許清明縱容地微笑。想想這兒到停車場還有一段路呢,他轉身,在她跟前彎身蹲下,叫她:“上來,二哥背你。”

問都沒問,陸香穗立刻熟練地爬到他背上,許清明穩穩背起她,慢悠悠走去停車場。一路上不停有人側目,免不了有認識許清明的員工驚訝地停下來,看見了什麽讓人震驚的事情似的,然而他們兩人誰也沒去注意。

帶她回家,別的,什麽都無關緊要。他一手養大的小媳婦兒,當初他就是這麽一路背回了村裏,他也曾背着她悠然走在地頭田間的小路上,現在,他們回家。

******************

玉米煎餅還真不好找。許大哥和大嫂雖然同在這座城市,可住的遠些,并且,大嫂的煎餅鏊子好幾年沒有用武之地了,如今城市的居所哪裏還有放鏊子烙煎餅的地方。許清明帶着陸香穗回到他市內的住處,先給她喝了些溫牛奶,趕緊去弄了些簡單省時的飯菜,等他端着一碗面和兩樣小菜從廚房裏出來,卻發現已經她蜷在沙發上睡着了。

睡得那麽坦然放松,終于是回到了最踏實的港灣。

看着那安然的睡顏,許清明放棄了叫她起來吃飯的想法,拿毛毯給她蓋上,挨着她坐下來,就這麽靜靜看着她,好像怎麽也看不夠,再擡頭,才驚覺天已經黑了。

他不知道她在被催眠覆蓋了記憶的情況下,是怎麽想起了一切,又是帶着一種怎樣的心情突然回國。看着她,許清明覺得整個房子都不再空寂了。他思索着接下來的安排,便先給陸雅打了電話,讓她不要再擔心。

“找到了就好。這個香穗,害得我擔心。”陸雅輕快地抱怨着,“許清明,接下來你們怎麽打算?香穗就帶了随身的小包就回去了,什麽都沒帶,連換洗衣服都沒帶幾件,有些東西用不用給她寄回去?她暑假後是打算回來讀研究生,還是要留在國內了?”

“她……等等再說吧。”許清明輕聲說,“我打算讓她回去讀完研究生課程,都申請完了,總不好一丢了之。”

“嗯,我也這麽覺得,其實這邊碩士課程一般也就一兩年時間……”

兩人又簡單聊了幾句,臨挂電話時許清明真誠地說了一句:“陸雅,謝謝你一直照顧她。”

“嗐,誰照顧誰呀,人際和學業我幫她一些,生活上其實她照顧我更多。香穗在這邊的生活和學費,還不一直都是你暗地裏給的?她到現在可能都還不知道,西部咱們那個小牧場,也是你為了她買下來的,誰叫她喜歡呢……”陸雅笑,忽然感嘆起來,“唉,你們兩個這樣,可真讓人羨慕。”

許清明結束通話後轉身走過來,才發現沙發上的陸香穗已經醒了,睜着兩只黑幽幽的大眼睛正盯着他,目光裏帶着某種抗拒。

“我不要回去。”她說,“二哥,你不許再讓我走。”

“傻丫頭,頂多也就再一兩年時間,把學位讀完不好嗎?”

“不好。”她十分堅決,“讀不讀這個學位對我們來說有什麽要緊?我又沒打算當女強人,反正你養得起我。”

“你這叫胸無大志!”許清明坐下來,點着她鼻子取笑她。

“誰說我沒大志?二哥,我可以去幫你啊,我就做……随便做什麽都行,翻譯啊,前臺啊,秘書助理啊,離你近點兒就行。”

許清明想了想,也是,她現在要不要去讀那個學位根本不重要,既然她自己這麽抗拒,就算了吧。見她緊張征詢的表情,許清明不禁失笑,随手拍着她說:“行啊,随便你,先起來吃點東西。”

煮的面已經坨了,許清明重新給她做了一碗,看着她香甜地吃完。飯後兩人膩在沙發上,聊着別後的家常。許清明跟她說起她走後的許許多多,大哥和大嫂也被他接來了這座城市,侄子小偉已經讀初中了,大嫂又生了個女兒,已經上幼兒園了,粉嘟嘟的十分可愛。

“二哥,你為什麽把公司搬到這兒來呢?人生地不熟的。”

“當然為了……發展。”他說。發展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卻是,他彼時只想遠遠離開家鄉,盡管那裏留下許多美好的回憶。來到這遙遠陌生的城市,遠離那個陸家,遠離那些不開心的人和事,等她。許清明甚至打算過,合适時候索性把公司海外總部設在美國,就設在香穗生活的地方,他心裏設想着,重新認識她,繼續愛她。

然而,沒用久等,沒用他去,她就回來了,冥冥之中,紮根在心裏的愛是不會消逝的,催眠擋不住,一切都阻攔不了。

“……陸香葉,她的病情好了許多,但醫生說精神分裂症即使治好了,也需要長年服藥鞏固,也可能要終身服藥的,不然很容易複發。”許清明平平淡淡地跟陸香穗說起,這幾年,陸香葉一直被他送到南方一座海濱城市療養,病情已經基本好了,但并不穩定,身體也不好。

“她現在精神基本正常,我去見過她,她要求我幫她找兩個孩子,我試着找過,但一直沒找到。”想起陸香葉悲劇的一生,許清明搖頭嘆息,“我已經安排好了,下個月會送她去馬來西亞長期療養,對她有好處。那兩個孩子……估計很難找到了,就算找到了也未必認她。”

本能的,許清明防備着一切。送陸香葉出國療養,對大家都好。

聊到陸香穗怎麽會突然回國,陸香穗說,總感覺這四年來什麽地方是空的。

“記憶模糊,空缺,很不真實,總感覺眼前的現實像在夢境。他們對我說我生過病,忘了,我接受的記憶是我高中畢業就去美國讀書,我總覺得哪兒不對,比如我大學學的社會學,明明不記得學過護理,可被導師發現我護理技能很專業,甚至斷定我受過專業的護理學訓練。”

而且,好像總有個模糊不清的人在她耳邊喊着,穗兒,穗兒……總覺得有一個很親密的人被她忘了,想不起來,迷茫而痛苦。想起那段經歷,陸香穗忽然覺得後怕,幸好,她想起來了。

“後來大三開始,我自己跑去旁聽心理學和醫學的課程,也偷偷跟別的心理醫生接觸過,開始懷疑自己被催眠過,後來……慢慢學會了抗拒催眠,慢慢想起來很多事情。”

她扭頭,專注地盯着許清明。

“二哥,其實我大約兩個月前就基本恢複記憶了,那時候剛好面臨畢業,并且很擔心,不敢回來……我怕……怕你不讓我回來,怕我一回來,你拉着哪個女人對我說,這是你二嫂……”

許清明先是搖頭失笑,随即升起一種深深的心疼。

“傻穗兒。”

他擁她入懷,感受着那真實的,溫暖的身體,心裏默默地說,傻丫頭,怎麽會呢,不會有別人,唯你,整個世界都沒有你重要。

似乎每一秒鐘都不願意分開,都市的夜色沉寂下來,化作一片安寧靜谧,許清明親手給她放了水,陸香穗泡了很久的泡泡浴,感覺滿身奔波的征塵和疲憊都消散了,裹着浴袍走進卧室,她随即發現卧室的衣櫃裏居然準備了她的睡衣,好幾件,她喜歡的棉質料子,各種素雅可愛的顏色款式,包裝還沒拆,她逐一打開來看。

“你就知道我會來呀?什麽時候買的?”

“不知道你突然回來啊。”許清明笑,“就是習慣了,看到你适合的、你喜歡的衣服飾品,順手就買了。還有一大堆小玩意兒呢。”

去外地一般都會買,總覺得家裏還有個她,該給她帶禮物似的,幾年下來,給她買東西成了他一種休閑和嗜好。

許清明去洗漱,陸香穗挑了一件睡裙穿上,剛好合适,化妝鏡裏映出她甜蜜的笑臉,紅撲撲的。

許清明上床的時候,并沒有發覺哪裏不對。她走之前,他們一直都是“同.床而居”的,記得是從老姑奶奶過世之後,他們就一直住一張床,膩膩歪歪的卻一直單純的睡一張床。

因而許清明十分自然地掀起薄被躺進去。

慢慢的,旁邊溫熱的身體貼上來,纏在他身上,似乎也很自然,然後許清明才驚覺,這丫頭是不是穿得太少了點兒?

“穗兒……”

她把頭埋在他懷裏,像只鴕鳥似的,小臉漲紅發燙,緊張窘迫地微微顫抖,卻仍舊不管不顧地抱緊他,整個人都緊緊纏在他身上,少女的柔軟馨香包圍着他,許清明覺得整個大腦都空白了。

“穗兒……”他再次告誡地提醒。

“我不管……”

“穗兒,要不……等我們明天去登記?”

“我不管……我就知道你不想要我了……”

死丫頭,這話她今天說了幾遍了?他怎麽會不想要她了?對他來說,她才是他此生的一切。許清明不知道此刻是無奈,是寵溺,是幸福,還是抑制不住的悸動,夜色這麽靜這麽美,懷裏是他十五歲帶回家的小媳婦兒,他滿心疼着的,愛着的,又怎麽舍得違逆她的心意!

許清明翻身壓下她,迷戀地吻了下去,極盡溫柔……

******************

“這會子知道害羞了?”

許清明好氣又好笑地拍着床上的棉被包,晨間明媚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照進來,那棉被包又努力地縮了縮。

“乖,起來吧。”

棉被包懶懶縮了縮,不想動。兩個二十好幾歲的生手,本能地、狂熱地糾纏了一夜,渾身酸軟啊。

“起來吧,我們上午去登記結婚,下午帶你去看看大哥和大嫂。好不好?”許清明沉吟一下,估計她真是起不了床,臉上便也有些發熱,猶豫着說:“要不,你今天歇着?明天再說?”

棉被包裏終于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許清明笑,又拍了拍她。

“飯總該起來吃吧?”

“讨厭……”

他笑,起身去倒了杯水,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小的藥盒,叫她:

“穗兒,先起來,把藥吃了。”

“什麽藥?”棉被包裏懶懶地聲音問道。

“事後避.孕藥。”他輕咳,“那什麽……我剛才下樓去買的。”

“為什麽啊?”她馬上問。

“還是預防一下吧,乖。等我們結了婚,以後再說。”許清明說,心裏琢磨着兩人應該盡快登記,至于婚禮——也許過一段時間她改變主意,繼續去讀完學位呢?他總得替她考慮周全。并且不管她會不會去讀學位,要孩子總得等舉行婚禮之後吧。

棉被包動了動,等了一會兒,才嘟囔着說:“放櫃子上好了,你出去我就起來吃。”

許清明笑。聽到他離開關門的聲音,陸香穗從棉被包裏露出紅通通的小臉,打開藥盒,取出小藥片,淘氣地撇撇嘴,順手扯過兩張紙巾,飛快地把那藥片包進紙巾裏,探身丢進了垃圾桶。

兩個月後,他們舉行了盛大而溫馨的婚禮。香穗并沒有多少朋友,娘家人就更不必提了,陸雅帶着幾個家人和同學遠遠地從大洋彼岸趕來參加了他們的婚禮。

對于婚禮上大部分賓客來說,新郎足夠耀眼,飲料大王,地産新貴,幾乎是在國內房地産業發展的最初就飛速崛起,他甚至還壟斷了國內國際的蜂産業,年紀輕輕白手起家,幾乎是創造了一個不可能的神話傳說。而新娘卻是陌生的,甜美動人,美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于是幾個年輕的女性來賓悄悄議論說,這女人手段高啊,也太走運了,怎麽抓住的這樣一個男人?

卻也有男性來賓在悄悄地談論,聽知情人說新娘子身份也不凡,美國名校畢業,兩個月前才回國的,學歷遠高出許清明不提,據說家境也好,氣質出衆,長得又這麽漂亮,怪不得把冷漠如斯的許清明也迷住了。男人啊,果然是不能沒有事業,有錢有勢,皇室公主也娶得到啊。

然後滿堂賓客聽到婚禮主持人說,新郎和新娘,是不是該給大家介紹一下戀愛經歷啊?

然後所有人聽到許清明溫潤沉穩的聲音響起,他說,她十五歲時我們就訂婚了,這些年一起走過艱辛,一起走出成功,同甘,共苦。

“未來所有的日子裏,我們都會一起走,共苦,同甘。”

據說新郎的話感動了許多人,男人,女人,尤其感動了他的新娘,感動得她美麗的大眼睛裏溢出了淚花。

******************

新郎最大的驚喜卻還在婚禮之後,送走了一波波賓客,許清明回到新娘休息室,剛要開門時便聽到香穗兒十分得意地對陸雅說,她懷孕了。

“恭喜啊。許清明那家夥算是雙喜臨門了呀。”陸雅驚喜大叫,“你都要當媽媽了,可憐我連個能談婚論嫁的男朋友都還沒有呢。沒想到你們這麽快就要孩子了,我還以為,你們倆都年輕,許清明那樣的事業強人,應該會事業為重,過幾年再要孩子呢。”

“他還不知道呢。而且他也沒說想要啊。”

“他沒想要?那你們怎麽沒避.孕啊?”

“嘻嘻……他有啊。”陸香穗怡然自得,似乎做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我偷偷給避.孕套紮洞……”

“啊?香穗你也會學壞啊?為什麽呀?”

“那時候總怕二哥不要我了……”陸香穗說着自己也有些窘,“我就想啊,我要是懷孕了,二哥就不會再讓我離開了。”

“噫,肉麻。你們兩個,真讓人受不了!”

許清明手握着門球,聽着他的新娘那好不得意的聲音,不禁搖頭失笑。這丫頭!

他輕輕關好了房門,背靠在門旁牆上,只覺得整個世界都滿含着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接下來會捉捉蟲再正式完結,如果造成僞更請不用理會。

下個文打算開一個古言,依舊是清新溫馨的種田文,考慮自己目前工作比較忙,決定要努力存稿,以保證日更,橙子正在勤奮存稿中,求收藏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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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