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同病相憐

秦蘇被放出來。司馬熠開始寬衣解帶,秦蘇吓得一縮,好半晌才把舌頭捋直了,“你中毒的只是手,這毒性沒那麽快蔓延。”

司馬熠看都沒看她一眼,只将上衣褪去,露出胸口一大片紅斑,以及某些星星點點的痕跡。

秦蘇一下懵了,雖然很多人習慣會将書信揣入懷中,但正常人都不會貼着光裸的身體放置。而這藥,必須直接接觸,且時間不少于半個時辰,才能憑借着身體的熱量侵蝕入皮膚,引發紅斑。

看司馬熠胸口的瘢痕,何止半個時辰,她都懷疑這厮是不是一夜都将那封信貼在胸口上。

秦蘇狠狠地打了一個哆嗦。大眼珠子忍不住将司馬熠身上的紅斑分布位置看了又看,就跟捕快分析案發現場一般,終于不得不承認,司馬熠對待這封信的态度,不像是對待敵人的信,而像是對待情人的信。而那信确乎是秦臻所寫……

秦蘇默默地給司馬熠塗完藥,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囚籠,默默地閉目沉思着,直到大軍開拔,将她從囚籠扔進馬車,她才猛地一拍大腿,終于将整個事件串聯起來。

在她印象裏,秦臻從來不是一個會慈悲地多管閑事的人。他能去攪當年琅琊王跟王妃的渾水,大概是真跟他們有什麽瓜葛,無論他出于何種目的,但最後的結果似乎是,司馬熠看上了他,而他卻利用王曦詐死拐跑了王曦。

秦蘇甚至很興奮地回想起一段往事。秦戰的女兒曾經愛上個風流公子,勢要與之私奔,秦戰不允,其女尋死覓活,于是秦臻換了女裝,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将那男的迷得七暈八素勢要與她分手。

至于王曦,該不會是秦臻看她對琅琊王死心塌地,而琅琊王卻心心念念着一個王芝畫,看不過眼,這才出了手,于是這一出手,琅琊王反倒看上了他,難怪,難怪琅琊王最後根本沒有娶王芝畫,人人都道是王曦的死讓他心灰意冷性情大變,如今看來,怕是他發現自己愛上了別人,而這個人,還是名男子……

秦蘇越想越覺得自己掌握了人生真谛。

難怪司馬熠會如此憎恨自己這張酷似琅琊王妃的臉,非得用火将它毀了才甘心,因為在他看來,琅琊王妃才是他真正的情敵啊。

也難怪司馬熠多次提及她是秦臻養大,口氣忿忿,因為這厮吃了飛醋啊。

秦臻那只妖孽,果然命犯桃花,這次若不是秦皇苻戎将他擄走,司馬熠本來是可以得償所願地将他帶回去雙宿雙飛。可惜,苦了自己,要來當這個替罪羊。

不過秦蘇也從這件事中得到一個好訊息,那便是,王曦死活或許并不重要,只要秦臻出現,她便可脫困。

再見司馬熠時,秦蘇忍不住便将這個暴戾的王爺多看了兩眼,心中震顫。聽說五年前,琅琊王還是個溫潤如玉世無雙的賢雅公子,是南北兩地衆多少女春閨夢裏人,沒想到只是五年時間,這無雙公子便徹底長殘了,除了臉依然夠迷惑衆生外,哪裏還有半點溫潤可言……

唉,知道自己喜歡上個妖孽,這個妖孽還拐走了自己的王妃,不長殘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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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吃飯的司馬熠頭一次被一個人盯得毛骨悚然,在他穩重而艱難地吃下一塊鹿肉之後,終于看了過來。

秦蘇被關在囚籠裏,席地而坐,十分規矩,頗具大家風範,完全忘記此刻自己那顆腦袋包纏得多詭異,只拿了一雙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秦蘇的嘴唇是閉合的,也看不到鼻孔,導致她整張被白绫裹纏的臉就只能看見兩粒大大的眼珠子。

那對眼珠子又深又暗,發着幽幽綠光,夾帶着某種不明情緒撲面而來。司馬熠拿筷子的手終于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冷幽幽地道了一句,“把你那雙眼睛蒙上。”

秦蘇尚在神游太虛。旁邊伺候的軍士見她沒動靜,大踏步走過來,親自給她蒙上了眼。

秦蘇眼前一黑,終于回了神,手下意識地去扒蒙眼的布。

司馬熠的聲音再次冷幽幽地飄過來,“要麽挖眼,要麽剁手,你選一樣!”

秦蘇心口一哆嗦,其實,她并不歧視斷袖,甚至對被秦臻拐下坑的人深表同情,喜歡上個妖孽,本是件相當悲慘的事情。

作為一個從小就被妖孽殘害的過來人,她覺得很有必要跟這位長歪了的琅琊王交流一下心得體會,用她拳拳誠意慈悲心腸将他重新引入正途,也算是為秦臻贖一份罪孽。

但是這位被自己這詭異的感情折磨得性情大變,定然是十分排斥自己愛上男人還被人甩了這件事的,所以,她不能單刀直入,而得委婉含蓄地循序漸進。

于是,秦蘇清了清喉嚨,挺了挺小胸腹,以春風般和煦的口吻說道:“殿下不用為秦臻的事情煩憂。我從小便與他相識,從未見他喜歡過哪位女子。”

司馬熠剛喝了口小酒,吃了塊烤肉,便聽得這話,手裏的筷子滞了一滞,目光悠悠地飄了過來。

秦蘇繼續道:“我也實在想不出他拐走王妃的動機。”若真拐了美女,那厮還能成日裏待在秦家堡不露出馬腳?

司馬熠放下筷子,口氣森冷,“你的意思是寡人冤枉了他?”

秦蘇心中嘆息,既然有情,何苦相愛相殺?

“我只是在想,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誤會?”司馬熠冷笑了一聲,走了過來,俯瞰着秦蘇那顆白腦袋,此刻眼睛被蒙上,晚上燈光又昏暗,直到她面前,他才能面前分出個前後左右來。

“這五年,秦臻很少離開秦家堡,想必,他若真有心拐帶王妃,也只是順手幫個忙而已。畢竟,當年的事情,王妃的身份被揭穿,在建康城難以立足,即便她深愛着你,大概也不想因為她的身份而拖累王爺的大好前程……”秦蘇覺得,自己的道理很有說服力。畢竟琅琊王是個男人,被一個女子聯合一個男子這樣抛棄,的确有損顏面。既然要治歪脖子樹,就應該将他心中的痼疾一點點剔除。

秦蘇心裏想得挺美的,正滿心期待司馬熠迷途知返。

司馬熠看着她的嘴巴不緊不慢地一開一合,一顆白腦袋就剩了這點點顏色,終于沒忍住,伸出手,将秦蘇那兩只被包裹在白绫裏的耳朵扣了出來。

秦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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