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秦蘇一起床便見一張司馬熠的畫像挂在帳頂。那俊美無匹的少年臉龐,差點晃瞎了她的老眼。

秦蘇穩了穩神,默默地爬起床,看向屋中那個不請自來的人,“琅琊王真是好興致。”

司馬熠僵着面皮,看她睡成一團亂麻的雞窩頭,忍住手心發癢想要揉兩把的沖動,悠悠道了一句,“這是寡人的寝殿。”

秦蘇小心肝抖動了一下,這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包括那場大火,包括大火之前司馬熠跟她同滾鴛鴦浴,他還用力的吻了她……

秦蘇小臉兒一紅,當什麽都沒發生,挑了重點問,“縱火的人抓住了嗎?”

司馬熠勉強讓自己咽下一口涼茶,“昨晚寡人跟你說的事你可還記得?”

秦蘇怏怏坐到他對面,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壓了壓驚,“殿下,他們是不是沖我來的?為什麽會有人想殺我?”我還沒跟你怎麽着呢,就這麽多人想除之而後快。她這擋箭牌當得好不艱險。

司馬熠額頭青筋一跳,“若你是嫌寡人功夫不夠好,寡人可以練。”

秦蘇放下茶杯,“我記得進宮前,殿下說過,過了皇上這一關,我就是自由身了。”身為琅琊王不能言而無信!

司馬熠這次不但給自己倒滿了一杯涼茶,還順手也給秦蘇倒了一杯,“寡人自然沒忘記。但那是在你偷襲寡人之前。難不成你真打算始亂終棄?”

秦蘇一下就心虛了,方才的氣勢瞬間洩得幹幹淨淨。她猛灌了一杯涼茶,“殿下不等王曦了?”

司馬熠冷幽幽地看着她,直看得她愈發心虛,仿佛自己真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其實,你就是寡人要等的人。”

秦蘇冷汗出來了,“殿下,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司馬熠又給她倒了杯涼茶,“你看寡人像在跟你開玩笑嗎?”

秦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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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熠捏起秦蘇的下巴,輕輕吻了下去,這一次點到即止,秦蘇全身的寒毛還沒來得及炸開,他已經撤離了她的攻擊範圍。那動作幹淨利落,那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仿佛那一吻只是她的一個幻覺。

司馬熠卻雲淡風輕地起身,“以後,你便住這裏。”

“那,那你住哪裏?”

司馬熠回頭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意味深長,卻沒吐一個字。

秦蘇臉刷地紅了,這下愈發不安起來。

走出門,司馬熠猛吸了口大氣,偷偷将那本小冊子翻出來看了看,欲拒還迎、死纏爛打又要若即若離,一件事要融合多種策略,果然高深。

“殿下,皇上、皇後駕到。”

司馬熠整了整神,把冊子收好,這才離開。

秦蘇覺得,她再次遭到命運的惡意嘲弄。心情一陰暗,她就喜歡幹點血腥的事兒,比如将那日的西域王蛇給剖了,比如再找一條小蛇來做做實驗。直吓得金将軍小腦袋都沒敢露一個。

剛用過早飯,內侍小心翼翼地端過來一只籠子,放下籠子便退到三丈開外,抖着聲音問秦蘇,“姑娘要西域王蛇來做什麽?”

秦蘇沖他擺擺手叫他退下,從盒子拿出從那條大的西域王蛇肚子裏翻出來的東西,一塊是肉,另外的便是幾粒消化不全大小不一的藥丸。

秦蘇給那條小型西域王蛇灌了兩粒進去。

“你在做什麽?”

驀然回首,便見桓楚斜倚在廊下,寬衣博帶,好一副風流體态,只是側頭看過來,便如世間最美妙的畫卷。

一樹櫻花在他頭頂絢爛綻放,秦蘇一下有些怔愣。

桓楚笑得溫柔而燦爛,他知道王曦喜歡什麽,他能準确把握王曦喜歡的每一個角度,就如王曦當年能把握司馬熠喜歡的每一個細節一樣,如今他只稍稍一個“搔首弄姿”便能教那個心智不全的小狐貍看得心神蕩漾。

桓楚想到自己被王曦欺辱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再看到她今日為自己“癡迷”的模樣,心頭那股邪火空前高漲,呼啦啦直燒到天靈蓋,但他的臉上卻露出了愈發溫柔的笑。

這該是怎樣一種成就感?

就在那一剎那,秦蘇如他所願地看得失了神,她手裏抓着的那條西域王蛇乘機“嗖”地飛射出去,不偏不倚地咬在桓楚的手臂上……

桓楚溫柔和煦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睛依然盯着秦蘇,手下幹脆利落地将那條蛇宰了。

“你不替我包紮?”

秦蘇回了神,尴尬地咳嗽了一聲。她檢查了桓楚的傷口,沒有任何中毒跡象。

“其實,你少擺一會兒姿勢,就不會被它咬了。”

桓楚的笑容微微泛出點冷光,“這是你失手,反倒怪到我頭上來。”

秦蘇給他清洗傷口、上藥、包紮,桓楚低頭看着她,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悸動。

“你記得我,對嗎?”

秦蘇擡頭看他,眼神如幽潭一般,窺探不透。

那一年,司馬熠将王芝畫接進琅琊王府,桓楚很好奇她會作何反應,他甚至滿心期待她終于憋不住爆發,當着司馬熠的面把王芝畫給宰了之類的。

他就想見識一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但到了琅琊王府,他看到的只是她孤單冷清地守着一盞燭臺,眼中無悲無喜,只看着蠟燭一點點燃燒,拿起剪子将燈下剪掉,不讓燭光搖曳不定。

那日他沒能看成笑話,甚至沒有落井下石去譏諷她一句,而是坐在她寝殿的屋頂上,賞了一夜的冷月清輝……

而此刻秦蘇看他的眼神便是這般無悲無喜,明明有萬千愁緒卻不肯透露一分。

“你是不是喜歡過我?”桓楚試探地問道。

司馬熠還在外殿跟司馬承商量大事時,金将軍突然蹿進來,卷起他的腳踝便往後面拖。司馬承摸摸下巴,“金将軍這都快成精了。它又想做什麽?”

司馬承是見過金将軍協同秦蘇戰西域王蛇的,如此默契,真是世間罕有。

司馬熠琢磨了一下,“大概它想帶我去哪裏。”

司馬承笑了,“那你便去吧,我也該回宮了。”

司馬熠送走了司馬承才跟着金将軍過來,誰曾想,一來便聽到如此勁爆的表白。

那一剎那,他全身的血液都凍結起來。金将軍十分委屈地盤到他肩頭,豆丁眼看着秦蘇,還在司馬熠耳邊蹭了蹭。

秦蘇卻全然未覺,将桓楚的傷口包紮好,這才道:“那都是已經過去的事情,桓南郡何必再提?”

桓楚清楚嗅到司馬熠的煞氣,卻依然“一往情深”地看着秦蘇道:“可對我而言,這才剛開始。”說罷,看向司馬熠,嘴角微微揚起一個弧度。

司馬熠的手捏得咕咕作響。金将軍嘶嘶吐着信子。

桓楚雲淡風輕地沖秦蘇道:“謝謝你替我包紮。”說罷,很爽快地走到司馬熠面前,完全無視他的敵意,只道:“昨日我剛來過華林園,這邊便失火。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我已經向皇上請求住進來接受盤查。”

司馬熠生生噎下那口氣,“桓南郡果然明事理顧大局。”

桓楚冷幽幽的笑了一聲,擦身而過時,在他耳邊道了一句,“你覺得這次又會是誰輸誰贏?”

“有些事情就算重來一百遍也不會改變結局。”

桓楚笑笑,離開。

秦蘇覺得,自從桓楚搬進來之後,司馬熠整個人跟中了邪似的。

只要自己稍稍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他便會盤問她的去向;再比如,一日三餐他非得一起吃,自己只要稍稍在他面前沉默一下,他就會拿了一雙眼睛猛戳她的脊梁骨。

秦蘇覺得,她其實并沒有傳說中那樣彪悍,她也是有承受極限的。

司馬熠也十分郁悶,桓楚那個混蛋,一日送三次花,明明對花花草草并沒什麽興趣的秦蘇卻會看着花發呆,那眼神就像是透過那簇花看到了某個混蛋的臉。

就拿此刻上藥來說,他這邊藥還沒換完,便有內侍來禀報桓南郡也到換藥時辰了,請她過去。

秦蘇應了一聲,便加快了受傷的動作。

司馬熠看她那迫不及待的小模樣,恨得直磨牙,可在心愛之人面前,他需要表現出大度和寬容,他連衛泱那樣的美人都敢放她什麽,還有什麽不敢的?

只是那名內侍無辜遭了幾記眼刀,吓得當場就給司馬熠跪了。

秦蘇也有點頭皮發麻。

這琅琊王到底怎麽了,怎麽跟座火山似的,随時随地都在無聲地噴發。

将白布系好,秦蘇起身,征求了一下意見,“那我過去了?”

司馬熠逼格甚高,點了點頭,面上還擺得如春風般和煦。

秦蘇被他這表裏不一的做派吓得汗都出來了。

待秦蘇一走,司馬熠翻出謝晟送來的那本冊子,又琢磨了一遍,只領悟出一點,若是勁敵出現,最好的方式就是用盡一切手段——搶!

于是秦蘇剛從桓楚的地方出來,便見司馬熠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錦袍,外面罩了一件白紗衣,一頭長發漆黑油亮,正束着她送的玉冠,只往那裏一站,便是一賢雅公子舉世無雙。

司馬熠淡定地瞥了一眼桓楚,冒牌貨畢竟是冒牌貨,他的阿檀又不是瞎眼,如何分不出真假?

秦蘇卻被他與穿着截然不同的淩冽寒氣吓得腿一軟,生生從那幾道臺階撲了下去。

司馬熠背脊一僵,送秦蘇出來的桓楚及時一把攬住她,讓她沒有摔個狗□□,只是手擦到一點,連皮都沒破。

桓楚斜了司馬熠一眼,貼心地掏出手絹給秦蘇包紮。司馬熠氣勢洶洶走過來,将秦蘇一把抱起便走,最後那點風度終于沒能維持住。

秦蘇膽戰心驚,走出很遠,她才鼓起勇氣提醒了一句,“我摔到的是手……”

司馬熠面上一僵,氣息又冷冽了幾分,嘴唇微微抿起一個倔強的弧度,完全沒有放秦蘇下來的意思。

秦蘇看到他這樣,一時沒忍住,嘴角翹起一個相當明顯的弧度。

“笑什麽?”司馬熠的臉色愈發難看。

秦蘇斂起笑容,其實被人在乎的感覺也不錯,難怪老一輩都告誡她,與其選一個你愛而難得之人,不如選一個愛你真正在乎你的人。

在她那模糊的夢中,只記得自己如何愛一個人愛得撕心裂肺,卻從來沒有如此刻般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覺。

“沒什麽。”

司馬熠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手卻将人抱得更緊了些。

那一夜,兩只明争暗鬥了一天的老虎十分有默契地一起失眠了。

司馬熠半夜出來吹涼風,看到倚在廊下的桓楚。

桓楚拿着一只酒壺,兀自喝着,只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到底想幹什麽?”

桓楚從懷裏掏出一只玉瓶,“五年前,她服的是龜息丸,這是解龜息丸的藥。”

“吃了,說不定她就能想起你來,就不會認錯人。”桓楚頓了一下,認真看着司馬熠,“琅琊王,你敢嗎?”

讓她想起你,想起你們的過往?你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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