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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不住身子向後倒退一步。

原來如此麽……零執,果然不可能喜歡溫涼……這十年來,都不過是她,一廂情願。

“也好……”

溫涼心口狠狠一搐,強忍住翻滾的情緒,步步倒退,而後趔趄轉身,逃命般逃離了桃林,逃離了零執。

零執,到了最後,溫涼都沒能看到你的容顏。

溫涼離開後,桃林變得異常安靜,似乎變成望不到底的深穹,紅豔的身影立于盡頭,烏黑的長發在風中揚展,帶起晶瑩的淚,消逝在空。

“溫涼,兒時的約定我便篤定的賭上一生,可你如今就這樣風清雲淡的忘了麽?”

“可是溫涼,零執沒辦法啊,原來,緣分這東西,真的是天注定,更何況,人妖殊途。”

☆、《雀王》

阿寶不過是一只白羽雀,雀族中靈力最低微的種類。

身為靈雀,一生中必有一劫,她曾親眼看到族人渡劫失敗死去,心底亦害怕至極。像她這樣連基本術法都不會的,渡劫日必是生命終結日。

檀香閣四壁旋滿幽青色古藤,淡白色的斛涎花密密匝匝盛開,蓊蓊郁郁。偶若有垂出的枝條,觸尖亦燃着淡白色火焰,袅袅香氣從中騰起、彌漫。

伴着吱呀聲門被打開,阿寶怯怯步入其內。

驀然擡頭,足足有她兩倍高的男人立在面前,他威嚴昂揚的墨綠身影讓她躬身行禮,“沈王爺,阿寶有事相求。”

男人垂眸,嘴角勾起,意味不明,“兩生石,是麽?”

沈王爺果真名不虛傳,都不需她開口,阿寶無奈拽拽衣角,“阿寶,只是想看看……下輩子還能不能投胎成靈雀。”

她真的放不下。

放不下他,沈王爺。

很多年前,沈王爺沒有這般貪婪權利,不知道将煙火變為傷人武器,更不會被親生爹娘放逐。

阿寶初見沈王爺,他手執柳笛的身影刻入眼眸,風輕雲淡,似雲若水。

他微微躬身,“在下沈逸,有禮。”

冽冽之音,直灌入心,阿寶忽然很想,傾盡一生,伴他身旁。

“我叫阿寶,公子為何孤身一人,立于江畔?”阿寶上前,撲騰坐在他腳邊。

沈逸微微皺眉,冷淡道,“為了将鋒芒斂下,我不想去争奪雀王之位。”

阿寶這才想起,再過幾月便是雀王争奪戰,她敲了下自己的腦袋,“公子的模樣,怎麽可能适合當雀王呢。既然如此,公子這幾月都會在這裏麽?阿寶能天天來找你麽?”

他點了點頭,她開心至極。

很快,明日便是争奪戰。

阿寶再來找沈逸的時候,眉心隐隐發紅。此征兆雀族的人都知曉:一年後的今日,是渡劫日。

沈逸沉了沉眼,非但沒安慰阿寶,還脫口而出,“千百年來,還沒有渡劫成功的白羽雀。我明日會去參戰,你也別再來找我了。”

他背身而走,未看到她眼角噙着的淚。她晨起看到眉間的紅印,害怕到了極致,她的生命開始倒計時,前來找沈逸的一路上,全身都在顫抖。

而他呢,給了她這樣的回答:別再來找我。

呵,再見,不見。

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一年來,沈逸變為冷血的沈王爺,阿寶的生命,也快走到盡頭。

終究還是放不下他,鼓足勇氣去找他。

“這就是兩生石。”阿寶怔怔望着眼前發紅光的浮石。

千年磨璞石,夜雨洗琅玕。兩生紅石,相吸相斥,淩空緩緩打轉。

阿寶使勁望着紅光,直到眼睛被紮得生疼,也沒看出個所以然。看不到自己的下輩子,愈發着急,竟紅了雙眼。

轉身擡頭望着沈王爺,不停抹淚,“完蛋了,阿寶沒有投胎,嗚嗚……”

“對,你會渡劫失敗,會魂飛魄散,何來投胎之說。”沈王爺淡淡道。

這對于阿寶來說,莫過于晴天霹靂,她兩眼一翻,就這麽倒了下去。

然還未落地,被沈王打橫抱起,摟入懷中。

她幾乎沒了意識,隐隐約約聽到他在耳畔輕言,“我的阿寶,我早已看到你無法投胎。你不用擔心,我現在是雀王,有了這雀王之氣護你渡劫,你便能活下去。如此,也不枉我遭世人唾棄,不枉我為你奪了天下。”

☆、《剔骨劫》

她名紅浮,體內有一段玲珑剔骨,自出生時起,她就被六界争奪。

七歲那年,妖王森炎屠她全族,将她帶回妖界,對她說,“想報仇嗎?那就好好修煉你的剔骨,有朝一日,殺了我。”

眼前的男人,一襲烏黑雲袍,身姿挺拔,神态威儀。他聲聲清冷,帶着無邊的寒意,讓整個妖界遍然肅穆之息。

森炎教她妖術,教她心計,教她殘忍。紅浮修學迅速,整個妖界都嘆于她的天賦,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過是他的一粒棋子。

身為妖王,森炎幾乎沒有情感。他将她扔進屍窟,與密密麻麻的不死人厮殺。

幾乎不可能活下來,紅浮在崩潰中領悟剔骨的術法。

纖細的左手,劇痛中剝落血肉,露出森森白骨。鮮血不停從臂膀流下,在骨指尖化作嫣紅幻紗。

她在黝黑谷底長哮,幻紗亦變得堅硬,甚至如薄任般,自發砍出條血路。

十歲那年,紅浮第一次殺人,浴千人血歸來。她面露猖狂,對着他狂笑不止。

十一歲那年,森炎逮回幾個仙人,将他們與紅浮同時囚禁在石室,她學會了殺仙。

身陷泥潭,苦苦掙紮。

漫無邊際的黑暗日子裏,支撐她活下去的動力,便是:殺了他。

十五歲及笄,森炎送紅浮的及笄禮,便是将她變成女人,她無喜無悲。直到次日醒來,看着凄慘的紅,流下了一滴淚。

從此之後,她夜夜承歡他身下,麻木無知。

能力不足,她殺不了他。

他異常認真,她卻軟軟睡去。他的眸底莫名柔軟,擡手撫上她幾近蒼白的臉,輕輕自語:待妖界十裏桃花開,娶你為妻。

十七歲那年,仙界的人厮殺而來。整個妖界淪為混沌,森炎奮力抵抗,在紅浮剔骨的協助下,救回妖界。

森炎終于長舒口氣,方回頭,嫣紅的剔骨在此刻穿透了他的身子。

紅浮愕然,死盯着森炎的雙瞳,卻見他亦深深的看着自己,是她看不懂的複雜。

他一步一個血印,泣血趔趄而來,黑色的雲袍,在這紅色中突兀的刺眼。

他言,“紅浮,這十年來,除了恨,你對我,從未有過絲毫別的情感麽?”

她搖頭。

他忽而大笑,笑得極盡全力,笑出了淚,“愛上你,是我妖王森炎,這輩子做過最可笑之事。”

搖搖晃晃,森炎當着紅浮的面倒下。

紅浮忽而上前,身周發着迷幻的光亮,複散去時,身着血色嫁衣。心底異樣的情愫翻滾,她竟将他深摟入懷,揉進血骨,燦然一笑,“森炎,我是玲珑剔骨,你是劫,劫我十年華韶,冢我一世血情。”

他的生命,在她懷中流逝。

他緩緩閉上眼,在她耳畔缱卷細語。

“紅浮,當初屠你全族,不過是圖個樂子,血海仇深,你若是恨我,我也無法。”

“紅浮,你的存在,無天無地不容,我留下你,一次一次的折磨你,看着你不願死去的模樣,竟愈發想讓你活下去。”

“紅浮,你從來沒對我展露過內心,讓你承歡身下,只是想使你流露出別的感情,我想讓你看見我,看見我,在漸漸為你改變…可惜…今生今世,我是你的仇人,無法改變…”

“紅浮,我怎麽就對你上心了呢,死在你的手上…你、還會原諒我麽…”

全族上上下下百餘條命,被他玩笑而滅。這十七年,就像一場夢,一場痛的異常真實的夢。

驀然痛醒,竟已深陷其中。她看向左手殘骨,卻看到一株血色曼珠沙華妖嬈綻放。

錯節的白骨手,撫上他的臉,指尖細細描繪着他的輪廓。她似乎能夠看到他每次背過身後的淚。

而後,忽然,自己也跟着淚如雨下。

十年夢醒,妖界的十裏桃花開得妖冶。

紅浮着上紅衣,在紛飛的花瓣中翩然起舞,天旋地轉。

幾盡瘋狂的舞轉,舞轉到整個人都站立不住,轟然倒下。

——森炎,十裏桃花已開,你在哪。

☆、《籽籽草》

皚皚雪山、鐵索橋寒、白浪滔天。

終究不是仙山,滿目蕭條,素瑾望着雪景,産生了一種與世隔絕的錯覺。

後羽在梅樹外一圈施下仙咒,寒風刮不進來,猶若四月天。不大的空間,兩人對視而坐,素瑾一直幻想着的場景,如今就身處其中,卻覺得離得他更遠了。

“上仙還是回去罷。”她捋了捋頭發,毫無生氣。

身旁白衫寡淡的男人微震,四圍靜得仿佛時間停滞,半響緩緩吐字,“我走了,你怎麽辦。”

“我本就是生于極寒之地的籽籽草,凍不死。”

他望着她,有太多話語說不出口,她或許再不會原諒他了罷。對她的傷害,好比将她連根拔起,即便重回入土,心也死了。

***

後羽上仙在仙界是出了名的,他容貌出衆,又只鐘情于玲珑一人。無論出入何處,都會帶上玲珑,讓外人看了好生羨慕。

舉手投足之間,盡顯萬分柔情。

只可惜天遭變故,言傳是玲珑在渡劫的時候,出了差錯。

玲珑躺在後羽懷中奄奄一息,他哭得痛徹心扉。在晨曦透進來的時刻,玲珑化作漫山星光。

素瑾是株籽籽草,她原是在打盹,卻被眼前的一幕感動,這究竟是何等的愛,連沒有心的她也感受到跗骨之蛆般的疼。玲珑消失得無影無蹤,遺落下手中一把折扇。素瑾忽然萌生出個想法,悄然附在扇面上。

籽籽草最擅長的就是模仿他人氣息,後羽也信以為真,異常激動的拿起地上折扇,哽咽道,“玲珑,我就知道你不會消失。”

被美男子握在手心的感覺很好,後羽常常與素瑾談及過去,隔着如此近的距離,甚至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吐息。

只不過素瑾需要很當心,每天都消耗自己本就微弱的妖力,她好幾次聽着故事都會忍不住睡着,着實太累了。

從相遇相知到相守相離,錯恍間,素瑾覺得自己就是玲珑。

今日話及最後消失的一幕,素瑾一個腦熱從扇面上竄了出來,抱着後羽大哭,“玲珑在這,玲珑不會離開你。”

後羽愣怔片刻,一掌推開了素瑾,望着她,雙眸如死水,“妖孽。”

妖孽,還是個自作多情的妖孽。那麽高高在上的仙,她不可能分到一絲一毫,眼睜睜看着他緩緩執劍,指向自己。

“為什麽要模仿她,很好玩,是麽。”他憤然,整個人都在細細顫抖,“這麽狼狽……呵……你快滾,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她凄然,原來這才是現實。趔趄着從地上爬起,連滾帶爬跑了出去。

仙山頂,茫茫白雪,素瑾狂奔在冰寒中,心中落空得透不過氣。她瞪大了眼想去尋找玲珑的痕跡,問問她為何後羽上仙只愛她一人。

可刺目的白雪,發着耀眼的光,紮得她眼睛酸痛,淚水便毫無知覺流了下來。

心字成灰,深冬無春。

她終究不是玲珑,是一株空心的籽籽草。身心俱疲之後,又回到雪泥地中。

***

素瑾離開後,扇面破了個大骷髅,紛紛揚揚而出的金粉,被殘存的執念繪出副多年前的畫:

後羽上仙,你每天都來給籽籽草澆水,籽籽草什麽時候才能化作人形。可不行啊,我是妖你是仙,你不會接受我罷。那不如将我的心掏出來,讓它來代替我。

後羽上仙,你這麽喜歡玲珑扇,她以後便叫玲珑,可好?請你一定要待她好,否則我的心口,會很疼的。

☆、《龍血樹》

杏花春雨,連綿下了好幾日。

我便在這樣的環境中醒來,左手扶着額頭,有些昏沉。

一旁的丫鬟欣喜的盯着我,關切道,“小姐,你總算是醒了,頭還疼麽?”

我嘗試着望向遠處,從虛掩的窗能瞧見,雨水折射的萬般光彩,而後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好些了。”

“大夫說需要再修養幾日。”丫鬟很伶俐,在我起身的瞬間就攙扶上來,“外頭飄雨,小姐還是別處去的好。”

“腦中昏沉,出去透透氣不失為個好法子,把傘給我。”我說的是大實話,心底總覺得少了什麽,卻怎麽也想不起來。莫非昏迷這幾日睡太久,神志不清了?

丫鬟将傘遞給我後本想跟過來,我阻止了她,“不用跟着我,我片刻後自會回來。”

細雨微蒙,帶着陣陣清香,悠長的巷子,幾乎家家戶戶垂挂着珠簾,風聲雨聲鈴铛聲,好不天籁。

可我怎麽就醒不過來,到底遺忘了什麽?

“這位姑娘請留步。”一聲清新的男嗓。

我旋了下手中素白油紙傘,傘柄微微下壓遮住半張臉,露出高挺的鼻梁和淡色的薄唇。

眼及他半身,書生模樣打扮,幹淨的手指捏着把折扇,向我靠近道,“在下書轍,冒昧喊住姑娘不為他事,只覺姑娘手中傘與我這把折扇,應是出于同一畫師之手。”

他說着打開折扇,幾近純白的扇面上,是條朱砂色的游魚。

我不禁擡全然擡起紙傘,略驚訝看着他,“果真如此。”

***

這是我同書轍初遇,他将将搬至此地,學識淵博,家境也不錯。

就連丫鬟也很滿意他,明示暗示着讓我同他好好相處。當然,我也不反感,能遇到個有共同愛好的男子,着實不易。

可我最近的心思并不在書轍身上,遇到他的那天起,院落中長出了棵龍血樹,莫名多出來的東西總讓人上心,我便每日都會去查看它的生長狀況。

生辰那日,我心血來潮在樹下許下個願望,翌日竟美夢成真。此等神奇事并非巧合,因為之後的每個生辰中,這課神奇的樹都會實現我的願望。

眨眼五年,我同書轍不知不覺中相識五年,他也終于上門提親。

我的人生意想不到的順利,順利到讓我堅信這一切都是龍血樹的庇佑。

大婚那夜,他揭開我的紅蓋頭,向我承諾,“娘子,從今往後你不再是無人疼愛,我會陪你走完餘生。”

無人疼愛,我怎麽會無人疼愛?

所有的思念在瞬間化作雪白齑粉,我看到娘親将自己一點一點埋入土中,她那麽不甘,那麽不舍,“好孩子,娘親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能看到你幸福出嫁。娘親對不起你,沒能給你個完整的家,孤身一人将你養大,如今也要離你而去。娘親若是撐不過今晚,就把我埋在院落中,娘親多想,化作一棵樹,替你遮風擋雨……”

書轍以為感動了,因我,驀然大哭。

☆、《卿久別離》

紅坊是京城最大的歌舞坊,不少盛大宮宴上都有她們的身影。坊主是尤其了得,名久離,是個外表狐媚的冰山美人。随着紅坊人氣日益高漲,其終身大事成了最大的話梗。

我故意将衣領往下拽了拽,推開門扉,“坊主,那人的信。”

離姬長的是極好看的,雙眸望着我時秋水無波,柔荑手自然接過書信,淡淡道,“如此,方有些舞姬味道。”

她這樣并非是苛刻,是有意的在回避。直到我退出房門的那一刻,她的手指仍按在外封上,是在掙紮着遺忘,像滿園□□根紮在地裏般,壓抑。

次日,坊內炸開了鍋,待我醒來緩神半天才得知,坊主要比畫招親!這下子可不得了,差不多京城內未成家的都過了來,就連那些年過半百的也躍躍欲試。我是很氣憤,偷偷在茶水裏下了巴豆,專給那些次品男人喝。身為紅坊人,再風光也是低人一等,可那又如何,終究輪不到那些歪瓜裂棗!

場面着實有些難控制,坊內姑娘全全出來維持秩序,所以人忙的滿頭大汗,偶擡頭,久離雙指掐着梅子,正悠然自得的作壁上觀。驀地,她咳了一聲,“自備紙墨,一炷香時間,畫我。”

此話一出,四下瞬間安靜,看似沒有要求,實則是個開放性大題,這最後的決定權,幾乎全在自己手中。

我沖着她遙遙眨眼,她微微一笑以作回應。似乎一切都在計劃中,就待‘真命天子’出現——卿王爺。

是的,一切都在計劃之中,卿王爺在衆目睽睽之下抱着筆墨走到人群正中,各種意味的目光交織成一張密實的蛛網橫亘在兩人之間,他鎮定自若,侃侃笑來,“在下尚未娶妻,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又有何可?或許兩人之間只是缺少官方的結交,我試着轉移衆人注意力,以一個優美的姿勢滑到舞臺正中,蠱惑人心,“香,燒去不少了喲。”

骨節分明,下筆卻處處柔情,若是有這麽一個男子愛着我,我想我是死纏爛打也不願松手的。

一炷香時間,畫中的人發髻高挽,眉間點上了朱砂流紋,可謂栩栩如生,連眉宇間的冰涼也畫入其中,只是為何,周遭被濃墨圈住。

她幾乎震驚的看着畫,蒼白面容裏浮出一絲痛色,聲音依舊清涼,“你以為我困在其中,原來你根本不了解我,我愛這紅坊,紅坊是我的,我,不是你的。”

他是不敢置信,“久離,你知道我是真心的!”

可畫中的女子還是消失在衆人眼中,留下三個字,“你走罷。”

在所有人被蒙在鼓裏時,我趁亂溜上樓,心想着這劇情不對啊,定要去勸勸坊主。

久離的房門沒有關嚴實,從虛掩的門縫中看到一個癱坐在地上的孤魂,我慌忙上前,“坊主怎麽了!”我試着去攙扶,她卻如死石般重,将手搭在我肩上,而後,整個人埋入蜷縮的膝中。

“久離……”

她啞聲,“長痛不如短痛,我沒事。”

我原本想問清楚,她慢慢道,“我答應卿王爺比畫招親,只是想讓他對我死心罷了。我乃小人,怎進王府?那種看人眼色的日子,我消受不起。”

我感受到久離的手在微微顫抖,頓了頓試探,“可王爺他,是真心愛你,多可惜……”

“真心……是什麽?”久離竟自己站立起來,捋了捋發髻,“能當飯吃?能當白花花的銀子用?”

久離走出了房門,像沒事人一樣維持賽後秩序,又一一解釋,我卻整個人愣在了原地,怎麽、怎麽也想不明白,想啊想啊,然後莫名其妙哭了起來……

人這一生,有些痛是自找的,就比如我,為此難受了很久,在很多個夢裏,都看到久離和卿王爺擁抱在一片荒無人煙的沙漠中。

☆、《煮酒》

我有些與衆不同,我不是凡人。自白澤上仙跳入靈池已有百餘年,他倒是落得清閑不再過問仙界事,可憐了我們這些小喽喽,失了庇佑游走在婆娑六界。

後日便是桃仙婆婆七千大壽,為表表我這大藥師的心意,此刻的我正取道南下尋葉子酒。

江洲如其名,多山多水,氣候潮熱,這才一月底,柳樹已抽出新綠。

她是個死心眼的酒販子,攤子始終設在柳樹下,若不是葉子酒确實非凡,早該被同行排擠掉了罷。

酒香氤氲于綠葉香,她撩起萬年如一的□□,露出截藕白的胳膊,淡淡道:“夢姑娘約期為明日,來早亦無用,葉子酒火候未到,且等等。”

我想了想,對于活了九百年的靈兔來說,把握準一日兩日是件極困難之事,遂耐下性子盤坐在紅衣女子身旁。

星空下默然昙花靜開,襯着冷月湖光,綻出幽幽白蕊。依在花叢中的女子,睫如蝶翼,眉目中有抹不開的憂傷,我承認我毒舌:“一坮葉子煮酒十兩銀子,慕容姑娘此般富裕有何愁的。”

她臉上沒有任何神情變換:“良人征戰,至今未歸,夢姑娘,你說他可是出了什麽事?”

我想,她當真是頑固不化,順手兜起一旁的空酒壇子,砸在了她頭上…

風吹的她身後的柳樹紛亂,她微微偏了頭,帶着疑惑的神色望向我。

我嘆氣道:“慕容啊,你的良人早已死在戰場,你瞧你也不流些血,你也早已是個死了百年有餘的行魅。”

她笑笑:“不可能。”

百年前的大将軍,在大婚前夜奔赴沙場,他向她許諾:待他歸來、風光再娶。她便等着他,從離別的朔雪夜,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雲卷雲舒、春生夏長…

世上竟有女子癡情如此,于心不忍,我決定幫她一回,用我的靈力去地府問問那個負心将軍。

而後,我順利的問到了。

“一個好消息與一個壞消息,慕容姑娘先聽哪個?”

“壞消息。”

“你的未婚夫,在戰亂中被蠻人抓去,他不堪□□,自刎了。”

她深深聞着柳葉香:“果真如此…呵…”

我欲告訴她好消息,她只是擺擺手道,不必了。

我看着她的身影,愈來愈淡,同昙花一起凋零在暮色中,留下壇未沸的葉子酒。

行魅失去執念就代表徹底消失,我抱着免費的葉子酒往回趕時心中五味夾雜,倘若我告訴慕容,結局會如何?

他百年前就回來了,一直守在她身後的柳樹中,時光載舟,伴着他日出日落,只是再也無法相見。

這便是,好消息。

☆、《思慕》

我怕死,怕得要死。

小孫兒無意推搡了我一下,我便對他大發脾氣。在旁的生母慌忙将我兩拉開,打發走孩子,恭敬向我道歉,“君舅,小兒不懂事,莫要生氣。”

并非生氣,只是怕死,身體的日益疲乏讓我不安,終究是快去的人,有些話若是不說,怕是再不會有人知曉。我捶了捶僵硬身板,末了,毫無生氣道,“新婦,君舅有些話想同你說……”

過去的五十載,能夠讓我笑的事務實在少之又少,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照料枇杷樹上。傳言琵琶能活百年,可從前年起,它不再抽出新綠,就像我對她的追悔,還是同着自己的生命,在漸漸終止。

司慕嫁給我,是她這輩子最不幸的事,我連一天快樂的日子都沒有給她,她就死在了睡夢中。

五十年前的我,風華正茂,卻因家中的一紙婚姻氣到極致,憑什麽娶個素未謀面的女人?遑論是建立在利益之上的聯姻!

從司慕進府的第一天起,我就沒給過她好臉色。我玩弄她,醉酒後就打她,可這樣還不夠宣洩內心的憤怒,後來又娶了兩個小妾,當着她的面左擁右抱。

她或是知道自己的命運,卻從未抱怨過一句。直到孩兒出生的雷雨夜,我故意不去看她,滂沱鳴響中,是她一聲又一聲痛徹心扉的哭喊。

院落中的佛桑花全全彎折,連帶着我懸起的心,淋在雨中,驀然清脆哭啼響起,才松開緊握的拳頭,遙遙望着廂房晃動的燭影,收回已經邁出的腳步。

我以為我會同她鬥争到死,命運卻開了個很大的玩笑。家道中落,莺莺燕燕飛去,我成了個夜宿破廟的叫花,而她,還在我的身旁。

那段記憶太苦,孩兒将将是索食年齡,我要來的白饅頭根本不夠吃。我以為每天留給她的兩個饅頭,她至少會吃一個,偶然有天回的早,卻瞧見她将兩饅頭搗爛,全給了孩兒。

我很氣,上前就是一巴掌,“你快滾罷!別在我眼前,惹我煩心!”

她摸了摸微紅的臉頰,眼底劃過一絲微笑,“慕兒不走。”

從未見過如此不可理喻的女人,憤怒到頂,我一把将她擁在懷中,背過臉,哭的撕心裂肺。

她的側顏貼着我,異常鎮靜的言說,“慕兒這輩子嫁給你,從未後悔過。假如有天慕兒去了,不要傷心。慕兒下輩子就想當一棵樹,變成樹了,慕兒就不會餓死……”

哭過之後,我終于放下所有。

翌日清晨,我欲搖醒睡夢中的她,觸及的瞬間,是無法言喻的冰涼……

“慕兒……醒醒……快醒醒……求求你……快醒過來……”

“啊——”

虧欠她的淚,我怎麽都流不出來,只是一聲又一聲,痛不欲生的嘶喊。

新婦看着我,不知該說什麽,滿面震驚,半響,支支吾吾道,“我、我去看看孩兒。”

琵琶樹下,終究只剩我一下,我自言自語,“慕兒,我還有何顏面來見你。我怕死,怕到了極致……”

☆、《求娶》

紅衣坊的新衣快馬從關塞送來,火紅的緞面上縫滿流光溢彩的珠片,乍看起來好似豔陽下的花海,奢華到令人屏息。

丫鬟捧着嫁衣的時候雙手都在顫抖,極其小心将它放在妝臺上,回頭看着娴靜的女子,有些不滿道,“小姐,真的要嫁給斐将軍?算命的都說你兩八字不合,我怕今後斐府上上下下,會對你不好……”

女子的頭發被精致打理盤起,如墨發絲襯得肌膚分外雪白嬌嫩,盤發上僅插着一支水玉色的簪子,卻全然不覺得寒蟬。只可惜額頭至左眉間有道很深的疤,她緩緩開口,“我不信命。”

“他害你毀了容貌!他還是廢人!連左臂都沒有,你們今後怎麽可能幸福。”丫鬟急了,沖着女子大聲。

“世人皆贊嘆于斐将軍的骁勇善戰,卻不知他還有另一面。我告訴你罷,我為何執意嫁給他。”

***

斐薊氣急,索性一把推倒面前的小女孩,“你為什麽不喜歡我,我哪點配不上你。”

鐘靈也是郁悶,不知何時被這刁蠻小子纏上,默默拍去衣物上塵土,悶悶道,“你哪點容得我喜歡,野蠻粗俗。”

這話倒是點醒斐薊,心想是該對女孩子溫柔些,今次來的本意是送簪子,怎麽就吵起來的?

他吞吞口水,從袖中掏出支水玉色簪子,“靈兒莫生氣,喏,送給你。”

她撇過頭。

“哎喲,好靈兒莫生氣。”斐薊轉到她面前,身後将将是極深的池子。

她一言不發伸出手,意思是扶她起來。

斐薊如釋重負,看來鐘靈并未真正生氣,欲想着跨步去攙扶,不料靴底踩上滑石,整個人倏然往池子中倒去。

“斐薊!”

鐘靈慌忙伸手,他也下意識伸手去抓她,可偏偏伸出的是握着簪子的手……

慶幸沒有落入池中,斐薊大口喘氣,回頭卻看到鐘靈痛苦不堪的捂着額頭,血流不止。

“靈兒!”斐薊方恍悟手中握着血淋淋的簪子,心底的懊惱無法言喻,“快走,我帶你去看大夫。”

鐘靈的額頭被裹上層層白布條,她哭的很傷心,那些眼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抱着她,相識以來第一次抱着她,“即便以後留下疤痕,你在我眼中依舊最美,我會娶你,我會對你負責。”

***

斐薊當真是個粗人,十六歲就領兵出征,一場岳陽戰役讓他早早出了名。

而後但凡有重要戰役,他都會參加,聚少離多成了他與鐘靈的常事。

古銅鏡,妝酥人。

再堅強的女子也受不了心上人不在身邊的感覺,遑論随時會戰死沙場。

她看到自己稚氣褪去,除去那道醜陋的疤痕,已然是個亭亭玉立的待嫁人。

可他呢?至今未歸。

“小姐……”丫鬟實在于心不忍,想着安慰她,“斐将軍會平安回來……”

平安?騙誰。她又不是沒看到快馬加急的來報,斐薊被胡人活捉,身中數箭,生死未蔔。

“別說了。”

她不想聽,聽多了只會讓自己亂想,怪就怪自己思緒煩亂,不敢給自己太多希望,免得絕望來時招架不住。

銅鏡中的人兒,胭脂面上滑下清淚,雙眸卻一眨不眨。

問君何時歸,可知伊人憔悴?

***

晨曦裹着薄霧,日日夜夜盼着的人,轟然倒在門口。

斐薊受了很重的傷,連左臂都沒了,嫣紅的血拖沓一地。

鐘靈幾近崩潰的照顧他,不眠不休,卻在他睜開眼的瞬間,重重扇上一巴掌,冷冷道,“你怎麽沒死。”

巴掌聲脆。

他卸下外人面前的威嚴,舒展眉眼,說話時明顯中氣不足,“我怎麽可以死,我還沒娶你。”

這模樣,就好似兒時,只不過被歲月沖刷,心不再那麽明淨。她再也受不了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擔心到後怕,“手臂都斷了,你以為我還會願意嫁給你?”

“我也沒辦法啊……”他緩緩呼氣,“我不把自己手臂砍斷,怎麽逃回來找你。”

鐘靈有些驚愕,眼眶微微發紅,“疼麽?”

“疼,怎麽可能不疼。可比起讓靈兒失去夫君的疼,我這點痛算的了什麽。”

他怔怔看着她,看到她的眼淚,從通紅的眼睛裏流下。

末了,顫顫開口,“靈兒,嫁給我好麽?”

***

兒時他在她額頭留下的疤,是一生承諾的烙印。

丫鬟驀地拿起火紅嫁衣,沖鐘靈笑着,“快穿上試試吧。”

☆、《糾葛》

寂寥的夜,微涼細雪,燭火搖曳,冰冷的竹子輪椅上安靜的坐着一個人。猶如蒼穹深處的石像,歷經滄海桑田、洪荒歲月。他等在那裏,固執的候着什麽,不得解脫。

“南溪哥哥~”

一陣清脆音嗓,伴着環佩叮咚,衣着翠綠的少女腳步生蓮,歡悅而來,她手中握着束金銀花,像賣弄寶貝般置于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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