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十八篇: (2)
争奪,卻完全不是他的對手,他僅用一只手臂便将我擋住,面色毫無變化似乎不費力氣,低垂眼道,“別以為披着人皮就為人,你究竟是什麽東西,作這些畫有何目的!”
“哼,那你又是誰,你以為你能對我如何!”不由得發自內心嘲笑,順勢隐去身形,繞到他背後一擊。
他毫無防備,倏然倒下。
***
~垂地的珠簾将畫面遮掩緊實,七八歲的小男孩撲騰跪至地上,烏溜溜的眼中挂着晶瑩的淚,開口便是泣聲,“娘親,你明明是被冤枉,我明明是爹爹的孩兒,爹爹怎麽可以這麽狠心。”
“說再多又有何用,這是命,只是苦了天佑,從今往後要跟着娘過流浪生活……”婦人長嘆口氣,“現在好了,天佑相信娘親是清白的,也不枉娘親請來餘公子。”
珠簾陡然一串輕響,寂然裏格外清晰,立在旁邊的白衣少年将筆墨收納,對着婦人輕笑,“畫作完成,銀兩已清,小生告辭。”
離去,簾子打起,撐開白晝。
白晝一路延伸,畫面在流逝光陰中變幻,似是到了雲海的盡頭。
通往清水城的青石路上站着渾身髒兮兮的天佑。他身上的衣衫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上面有着東一塊西一塊的污漬,一張臉也黑灰黑灰,頭發早已不知多久沒有梳理,亂蓬蓬的很像鳥窩。
他駐足在好比仙境般的畫面前,眼睛不禁酸疼起來,流水嘩嘩流下,“娘親,你到底去哪了……為什麽要離開天佑,天佑以後都是一個人了麽,要獨自一人生活在這兒了麽……”
“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我想不通……” 天佑喃喃自語,雙手緊緊握着空蕩蕩的畫卷筒。
***
~垂地的珠簾将畫面遮掩緊實,七八歲的小男孩撲騰跪至地上,烏溜溜的眼中挂着晶瑩的淚,開口便是泣聲,“娘親,你明明是被冤枉,我明明是爹爹的孩兒,爹爹怎麽可以這麽狠心。”
“說再多又有何用,這是命,只是苦了天佑,從今往後要跟着娘過流浪生活……”婦人長嘆口氣,“現在好了,天佑相信娘親是清白的,也不枉娘親請來餘公子。”
珠簾陡然一串輕響,寂然裏格外清晰,立在旁邊的白衣少年将筆墨收納,對着婦人輕笑,“畫作完成,銀兩已清,小生告辭。”
離去,簾子打起,撐開白晝。
白晝一路延伸,畫面在流逝光陰中變幻,似是到了雲海的盡頭。
通往清水城的青石路上站着渾身髒兮兮的天佑。他身上的衣衫已看不出本來的顏色,上面有着東一塊西一塊的污漬,一張臉也黑灰黑灰,頭發早已不知多久沒有梳理,亂蓬蓬的很像鳥窩。
他駐足在好比仙境般的畫面前,眼睛不禁酸疼起來,流水嘩嘩流下,“娘親,你到底去哪了……為什麽要離開天佑,天佑以後都是一個人了麽,要獨自一人生活在這兒了麽……”
“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我想不通……” 天佑喃喃自語,雙手緊緊握着空蕩蕩的畫卷筒。
☆、射手
(九)射手
虛驚一場,好比這場雨,淅淅瀝瀝後停住,再漫步于林時,有種空山新雨後的意境。
十月樹蔭依舊濃密,蓊蓊郁郁幾乎遮擋所有視線,唯有時而響起的溪水沖擊石子聲,即便是白日,也讓人覺得陰森。
按經驗來看,清水城不像是有妖物居住的地方,方才一路也甚無異樣。
一直走,莫回頭——
空中驟然響起女子的聲音,想分辨傳自哪裏,卻只剩樹葉沙沙作響。
“誰?”感知到并非凡人,我擰眉,警覺後退,護着手中木匣。
一直走,莫回頭——
仿若游絲的輕笑後又響起相同的話,如同星辰碎裂的清美音色,在這麽不合時宜的氛圍下,變得窒息詭異,還夾帶着那麽絲妩媚。
半饷,不見任何異動,我緩緩往前走去。尋着來時的路,四周綠樹分明比之前更濃蔭,鼻中陡然聞到芳香,這香清甜冰涼,聞之倍感舒爽,産生絲絲涼意游走在四肢百脈間的感覺,讓人不忍抗拒。我頓感不妙,擡袖屏住呼吸,露眼掃視身圍一圈。
氣氛凝固,安靜異常,似乎巨大的風浪等待着滴水的落下。
‘沙沙’聲又響,一顆殷紅的果子落到白緞尖頭鞋前。
“公子小心!”
劍影起刀落,兩根甚粗的藤蔓赫然摔到我面前,滲出人血般的紅色汁液……
綠林中妖光炸起,碎開零零星星的紅色粉末,漫天飛舞,輕薄卻透不進光。男子在不斷飄落的紅色之中步步向前,一頭暗紅色長發未绾,瀑布般順垂在後背。一雙幽瞳泛着黯紫,眼角微微上挑,笑得幾分得意,“無礙了,區區一小妖,還不是我長影的對手。”
那也更不可能是我的對手。
我不置可否,暗自收下指尖凝起的靈力,不禁咳嗽幾聲,躬身道謝。
“這不是餘公子嗎!”他大驚,踢開腳下割斷的藤蔓,故作一本正經道,“長影對餘公子事跡早有耳聞,非常崇拜餘公子……還,想着能否賜畫一幅?”
“出于何種目的呢?”方才的事,讓我心有餘悸。
“啊,沒什麽目的,但求一畫拿回去,若能琢磨畫為什麽能動,就更好不過。”
“好啊。”我故意學着他的說話口氣,“小生作畫一幅,以謝長影救命之恩。”
***
~捉妖人的畫卷,開篇就與凡人不同。
挺天拔地,四季粲然,垂範千古。
瀑布從山頂飛流直下,地裂般怒吼響徹天穹。
青色石階從山底延綿至山峰高處,兩側每五步立一面靛青色旌旗,其上刺字‘萬劍悉歸,宗歸雲門’,在勁風中獵獵作響。
酉時将過,長影打着哈欠旋着自己的肩膀,一步一步拖着麻布袋似的身子走下石階。他搔搔耳朵,仰天是瀑布,腳下還是瀑布,罡風帶起飛濺水星細密撲面,不禁打個寒顫眺望山底遠處,加快步伐。
“快看,那不是長影師兄麽,又被師父罰掃石階了喲。”
“他呀,哪有師兄的樣子,整天想着去這裏去那裏游玩,根本沒把雲門戒律放在心上。”
長影循聲而望,隐隐約約看到兩個人影,片刻後竟出現在他們眼前,攔住道,“終日裏在背後說人閑話,就是把戒律放在心上了?”
被困的二人神色不對,眼看就要打起來,而與此時,一片薄如蟬翼的樹葉尖刃貫穿而來,打破僵持的氣氛。
悠悠音嗓響起在空,“長影,你走罷,自此之後不再是雲門弟子。”
石階底端,人影晃動,他難以置信,有朝一日師父真的趕他走,雲門真的趕他走……
耳旁譏笑,他狠狠擲下笤帚,甩袖離開。一路狂奔,到了遍地木槿,楊柳微動的湖邊,再也忍不住心中不快,在掌心凝起一個又一個火球,不停扔入湖中,又‘哧溜’熄滅。
來來回回,直至湖面波光,浮現出八個大字:戒律在心,自由在身。
這分明是他師父的字!
金色的字消失,長影收回手,四仰八叉倒入木槿花海,他一頭泛着暗紅的長發,與紅豔的花恍若一體。
似乎思索片刻,驀然大笑,笑聲響徹,“哈哈哈——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師父!我還是雲門弟子!獲得自由的雲門弟子!”
***
吧唧。
長影拾起果子吞下,砸吧着嘴,“味道還不錯,餘公子是否也來一顆嘗嘗?”
“……不必了。”我将筆墨收起,将畫卷遞給長影,“畫卷請收好了。小生不喜此地先走一步,告辭。”
才走幾步,又被喚住,背後傳來他的話語,“餘公子可以去城中走走,聽說那裏有個說書人,天天說着關于你的事。”
“哦?那我還真要去會會。”
☆、摩羯
(十)摩羯
說書尚未開始,整個廳堂已滿座。我不屑與世人為伍,挑選二樓的單房坐下,面前的長桌上擺着瑩潤明澈的酒杯,以及兩籃子五彩水果。
人聲依舊嘈雜,隔着略透的垂幔,能聽到隔壁房的交談。
“要我真能遇到餘公子就好了。”略低沉的音嗓。
“千摩少爺天天來此聽說書……哎,我說少爺,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你還念念不忘,放下吧。”
“我想再見她一面,哪怕只是在畫卷中……”
這一聽就是哪家貴公子思情,還思得這般執着,我一手拿起斟滿酒的瓷杯,一手拂起垂幔,目光移到他惆悵的面上,“巧了,我剛好游玩至此。”
應聲的二人,是訝異到不行,不知所措片刻後少爺模樣的慌忙斟酒迎上前,“久仰餘公子大名,失敬失敬。”
光潔白皙的臉龐,雙瞳仿佛沒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滿了憂傷,就這麽招呼我坐下,反鎮定起來,“在下知道餘公子作畫都有一定的原因,并不知在下是否有幸?”
“一定的原因?”我将酒杯放下,垂眸臺中空着的位置,“是說書人所說,我作畫有一定的原因?”
他似乎意識到說錯了什麽,對望身旁小厮,欲言又止。
“都是世人揣測罷了。”我笑了笑,同樣對眼小厮,“将桌子收拾,我給你家少爺作畫一幅。”
***
~夜數紅梅,她踏着一地軟紅,撐着一把十骨紅脆傘,微擡頭,額間配着的豔紅玉石襯得整張臉慘白。
驀然,一道琴音響起。
他對着她,指尖扣在琴弦間,眼底的冷,冷得快要和周遭融為一體,嘴角滑出一抹荒涼的淺笑,“看來,你還記得我呢。”
壓抑不住心底的恨意,他開始反反複複猛彈琴弦。
一曲接着一曲,她定定立在飄雪中聽着,聽着,溫熱的淚順着臉頰滑落,在積雪之上化開淺淺痕跡,“千摩,夠了……你我注定有緣無分……”
琴音頓住,千摩兀自一笑,“緣分?你現在跟我走,就是有緣分。”
“不可以……”垂至腳裸的紅衣向後挪了一寸,嗓音瞬間淡漠至極,“我要出嫁了,從此以後你過你的錦衣玉食,我過我的粗茶淡飯。”
琴音再次響起,他道了句,“你走罷。”
鑲在白雪的紅,有點病态。她搖晃着身子,一步一步倒退,退出了院落。空留積雪不化,紅梅飄雪,凄楚芳香。
畫面留在千魔孤獨的哀嚎,伴着冰霜碎裂之聲,便是到了來年天暖,她的死訊傳來。
四方打探才得知,她早已身染重病,為了不把這不幸帶入他的府宅,才選擇了嫁給第三人。
***
誤會是可怕的東西,尤其是生離死別的誤會。千摩或是覺得虧欠畫中人太多,甚至想到求我實現這個虛假的團圓。
我看着千摩撫在畫卷上,對着身着嫁衣的女子,雙瞳泛紅,哽咽得忘記如何言語。
氣氛着實凝重,我輕輕将垂幔放下,對身旁的小厮說過不再打擾,退回自己的單房。
“喲,餘公子你在這兒啊!”傭人模樣的正在房內,似乎在尋找着我。
“恩?”
“哦,我家主人有請,也就是說書人。”傭人做出驚訝的神色,“我家主人對餘公子極其感興趣,真是沒想到本尊會親臨。”
☆、水瓶
(尾)水瓶
悠遠到遺忘了歲月的光陰裏,不知是誰在那一聲仿若嘆息的低訴裏念了這樣一個名字:餘雙。
好似蒙藏着最後一塊面紗被毫不留情地揭開,有細微的皲裂從我心口深處bao發開來,一路決絕的崩散碎裂下去,露出了那張幾乎湮滅在洪荒裏的容顏。
他淡淡的衣袍翩跹光潔,月光溶溶,落在其身上,青絲飛舞在空中,白皙的臉龐,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恍若傾城,飄然如仙。喚了我一句,“餘雙。”
“你知道我的名字?”
“确是知道。不才說書人佐水,餘公子有禮了。”他示意我入座,換來傭人倒上兩杯香茶,一飲而盡後對着我似笑非笑,“餘公子也有謹慎的時候?”
我端起茶水,并無興趣飲用。
佐水不再調侃,繼續道,“我聽說餘公子來了清水城,知道強邀不得,就用說書這一法子吸引你。”他頓了頓,再開口時,語中帶着濃烈的哀傷,“我并無惡意,只求作畫一幅,好讓我從這世上消失……”
“你想消失,與我作畫有何關系呢?”
我故意裝作無知,若無其事打理起木匣來,其內枯萎的木槿花瓣愈發幹枯,卷縮成薄薄的黑色脆片。
他瞥眼花瓣,眸底閃過一抹微不可見的了然,“餘公子可想知道為何那幅畫會在天佑手上?”
擡着的手微微一凝,我驀然一笑,“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不探知一下,實在有負君望。”
***
~天佑來到清水城的次日就被佐水收留去,二人相差九歲,卻無話不談。偶有一日天佑提及畫師餘公子,二人一拍即合,自此走上研究此人的路。
一晃十年,佐水帶着天佑一路打探,沿着餘公子出現過的地方尋去,他們想着興許能遇到傳說中的人物,然而幾月下來,竟得出一個恐怖的結論。
但凡求畫之人,在或長或短的日子後,皆會因某種原因從世上消失。
天路未歸紫雲深。
紫色的飛雪悄然飄來,狂風掀起滿地木瑾,好端端的花海變得詭異,佐水心道不妙,拽上天佑拼命往回跑。
冰霜快速結來,混着無盡的無助與絕望,倏然狂暴起來。在這暴虐無情的霜雪裏,他害怕到了極致,幾次踉跄跌倒,好在最終還是逃出了花海。
再望眼身後跟着的人,方舒下口氣。
以為就此了結,天佑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幅畫卷,展開一看,濃黑的畫面若有大霧彌漫,空茫茫一片,令人心驚。
而這畫面深處,有位公子白衣翩翩,正懷抱着木匣,對他們相笑。
***
那個笑容愈發癫狂,原本溫婉清麗的容顏染上慘厲的神采,竟與我的臉完全重合……我垂眸茶水中的自己,眼底金色的結印漸漸凸顯。
耳旁驟然響起‘哐當’茶壺翻到之聲。
“是你!我們不久前在木槿花海将你帶了出來!”佐水撲騰從圈椅上立起,指着我道,“天佑的猜想果然沒錯,木槿花海有能困住你的結界,我們不慎将你帶出,你便趁機從畫中逃出!”
終于,被發現了麽……
我莫名覺得失落,扶着額頭,好整以暇看着佐水,“你僅僅猜對了一半,花海上的結界十年前就已困不住我,我只是閑着無聊才出來走走。”
“你真的不是人……你真可怕……”佐水壓下驚異,長長嘆息,“無論你是正是邪,你還是給我作畫了。我早已厭倦這樣的日子,說着別人的故事找不到自己,早些從這世上消失也是解脫。”
我不禁諷笑一聲,“消失?我還沒那麽大能耐,你只是會同所有的畫中靈一樣,被永永遠遠的困在畫中。”
正如我,被困了三千年,才得以解脫。
——全文完——
噫,你們問雙魚座去哪了?本公子也不知道啊,誰讓本公子這麽帥呢【為難臉】
☆、《莊生曉夢迷蝴蝶》
【啓】
時運七年,子車國大敗,敵國強搶子車國公主,而與此時,子車國一代名将習淩挺身而出,以身為質交換公主,局面暫緩。
習淩乃子車國棟梁之才,失之可謂滅國,子車國自此之後屢戰屢敗、國運蕭條。明王識此危機,國內廣發英雄令,望再尋得統軍謀劃之奇才。
【一】
三年後,時運十年。
人影稀疏的街頭緩緩行來一個男子,他身着黯色錦衣右祍立領,銀色的腰封束出修長身形,衣袖上繁文雲案,如夜飛行。再往面上看去,烏黑烤漆的面具赫然遮住大半張臉,唯露出蒼白凜利的下颔。
一步一禦風,飄起的長發在空中舞動,對着王城高聳的城牆,微微作揖道,“偶然摘得英雄令,在下藍蓮,望得賞識。”
布滿青藤的城門轟然打開,他有若自然入得其內。
“勇士好生氣魄,父王裏面有請。”迎接他的正是子車國公主,莊蝶,她身披翠水薄煙紗,三千青絲僅用一支竹篾子挽起,低眉素手擺出有請姿勢。
那須臾,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豔三分。
【二】
對于一無所知之人應該戒備,遑論是見不得容貌之人。
藍蓮語出驚人、計策罕見,明王同他交談之後便斷定此人更勝習淩三分。換作平素,明王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留這樣的人,奈何眼下國情危機,只得一試。
用人之心有,防人之心亦得有,莊蝶擔此大任。她接近他,既為窺探他,也為不時之需。
多少次趁着藍蓮小憩,莊蝶偷偷去摘他的面具,卻被他突然遏制手腕,烏黑面具下狹長的眸子格外冷清,一絲玩味看着莊蝶。
她原本沒這麽好奇,他的不多勸阻,讓她樂此不疲。
時而風起雲湧,缥缈小國在他指點之間日益強盛,唯一令人費解的是他從不親自露面,将統軍征戰之事全部交由太子。
【三】
向林晚風,輕紗彌漫,如夢如幻的荷塘遍開睡蓮,一葉扁舟漾起漣漪,分花劈路而來。
莊蝶換上素簡衣裳,和藍蓮相約。不大的船內,青絲楣軟,檀香袅袅,琉璃滴水珠随着夜風叮當。
她笑了笑:“還以此番藍蓮會以真面目視我,不料仍舊如此。”
烏黑的面具,在月色下竟多出絲光澤,他輕搖手中白瓷酒杯,複自斟滿杯,以手肘膝好整以暇:“不想讓你們看得我的容貌,是因我遲早會離開。”
寂靜片刻,又道:“國家、愛人、本我,子車公主如何選擇?”
“以國為先,幸而有家,終得自己。”莊蝶毫不猶豫說出自小被訓斥的話,心底卻泛起異樣的漣漪,正如手中泛着圈圈水紋的酒,正如隐匿在黑夜中搖擺不休的扁舟。
藍蓮不禁搖頭,又嘆又笑:“所謂的大道正義,只有在真正面對時,才發現并非如此。公主若真是能忘得了習淩,習淩也不見得能忘記你,這是他臨死前無論如何都要帶給你的信,且收下看看罷。”
【四】
或許藍蓮是習淩故友,才輾轉将信帶來。莊蝶雙手緊緊握着書信,直到回屋,方緩緩打開:
“我被抓來敵國不足三日,他們幾番商量,還是決定明早處死我。
直到我死去,莊蝶都不會知曉我愛她。她是子車公主,而我只是一個将軍,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兩個人,能最終為她而死,我無怨無悔。
錯過使然,我不懂如何表達自己,亦不懂如何去解釋後面的事。
我并非子車國人,異地流浪至此多虧明王收留,五年的時間,我成為子車明将,亦深深被莊蝶吸引。
初次見到她,是在時運十年,我揭下英雄令,她親自迎接我。”
密密匝匝的字,滿滿兩頁紙,莊蝶來來回回捏着邊角的‘時運十年’,怎麽都想不明白:時運十年,怎麽可能是時運十年,三年前,習淩分明已被敵國處死。
【五】
時運二年,子車明王收留習淩,二十歲的他能謀能武,很快便成為名将。
平日裏莊蝶總跟在習淩身後,習淩也對她照顧有加。五年的光陰轉瞬即逝,時運七年,他二十五,她十五。
出戰前夜,莊蝶鄭重其事問習淩:“子車勇士,國土和本我,你選擇哪個?”
算是每戰之前必經歷的問答,習淩給出從未有過的答案:“我選擇你。”
似乎是預知未來一般,子車國戰敗,習淩以身為質換回莊蝶,不多久頭顱就被從敵國運回。
她還來不及哭出淚水,當場暈厥。
過去的五年,她将傾慕全部隐藏心底,以為這樣便好了,可以永遠陪在他的身旁,可身份的距離終究敵不過生死的距離,白了滿頭青絲,染了一身頑疾,終未遇見他歸期。
【六】
莊蝶顫顫抖抖将信紙翻轉,後面依舊是密密麻麻的字:
“我死于時運七年,三年之後會有一個喚作藍蓮的男子将此信交給莊蝶。藍蓮一定不會讓她看到容貌,因為藍蓮就是我。”
字跡到此顯然停頓,再往下墨色中夾雜靛青:
“莊蝶,以下都是我對你一人所言。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藍蓮就快離開你了,他要去到時運二年,他會化名習淩,在過去呆上五年。
其實我知道你喜歡我,是身份地位造成我們之間的錯過。可請你一定要相信,五年之後,子車國會變得強盛,藍蓮也會回來,我們終将去到一個有山有水的地方,在那裏度過幸福的餘生。
但願你能理解我所言,但願所有的努力都不會白費,我們的夢想都會成真,過上我們想過的日子,能夠在燭火下敘說着過往,所有的一切,都愈來愈好。
莊蝶,再等我五年。”
【七】
次日清晨,藍蓮果真請辭離去,明王沒有強留,畢竟如今的太子已能上陣殺敵,再無需如此神秘的将軍,多留不得。
藍蓮離去之後,太醫如往常一樣端着湯藥敢去莊蝶屋內,片刻後就有侍女報來喜訊:“公主喝湯藥了,公主終于肯喝湯藥了。”
從三年前暈厥在大殿起,莊蝶的嘴唇幹裂出了血也不願多喝水,凍得瑟瑟發抖也不願多穿衣服,寧可眼睜睜的看着自己染上一身頑疾。
太醫皆斷言她活不久,所能做的就是在她僅剩的日子,盡可能讓她過得開心。
請來的巫師言她是中了邪,必須以邪治邪,也就是心病還需心藥醫,巫師不知從哪找來藍蓮,配合演上一出戲。
編織偌大一個謊言,甚至讓太子配合演戲,終于讓莊蝶抱着希望活下去。
“可若是莊蝶活過了五年,而藍蓮沒有歸來,豈不是遭受更大打擊?”太子自小疼愛幼妹,在謊言開始之前質疑過。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我是巫師,若真有那時候,再來尋我便是。”
【八】
“我想寫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抛掉紅塵紛擾,摒棄時光荏苒,
故事裏只有我們兩人,你秉着溫順與寬柔與我相愛,無關乎歲月流離,
它一定不會有結局,我想等的他,最終便随我入土。”
莊蝶輕輕擱筆,對着面前翩然而至的藍蓮,眼眸含笑:“我知道你會回來,我等了你五年,終于把你等回來。”
藍蓮也終于緩緩摘下面具,露出她朝思暮想的容顏:“你這麽聰明,你早已知道巫師是在騙你,還是選擇相信。”
“他沒有。”莊蝶搖了搖頭:“那封信上有兩種墨跡,前一半确實是巫師所寫,可後一半,是你寫的。”
“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藍蓮拿起莊蝶寫的書,饒有興致翻閱:“你是打算将我們的故事全部寫下?世上真的存在穿越時空這種事,怕是沒幾人會相信。”
“可是我們在一起了,這是最好的證明,不是麽?”
驀然擡頭,窗外青山綠水,她望向遠方,唇角微微勾起。
【尾】
太子再次請來巫師是在五年後,莊蝶的精神幾欲崩潰。
巫師将莊蝶帶到一處有山有水的地方,給了她一只筆和一本青皮書,對她言:“心魔已深,不如寫下來。”
月餘後,子車公主飲下毒酒死在山間。自然身為巫師也沒落下好下場,太子親自将其賜死,他飲下毒酒的前一刻,還在瘋言瘋語:
“世上真的存在穿越時空這種事,怕是沒幾人會相信!藍蓮與我是同樣的人,他若不是當初以身為質,他就不會被敵國處死!他本可以回來,是為了救莊蝶才死!”
奈何又有誰會相信,唯一相信之人,她将這個奇跡全部寫下,直到火化,手中依然緊緊抱着那本青皮書。
【END】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
時運十年的藍蓮和莊蝶是在一個時空,他在認識莊蝶之後沒多久,穿越回了時運二年,最終死在時運七年,死在了過去,沒能再從過去回來。
當然,如果時運七年習淩不死,明王就不會下英雄令,莊蝶也不可能遇到藍蓮,這也是個死循環。
至于巫師,應該是認識藍蓮的,他們兩個人都可以穿越時間,由于子車國害死藍蓮,巫師帶有報複心理前來,既告訴莊蝶真相,也讓她抑郁而終。)
【莊生夢蝶】出自《莊子.齊物論》
莊子一天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夢醒之後發現自己還是莊子,于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夢到莊子的蝴蝶呢,還是夢到蝴蝶的莊子。在這裏,莊子提出一個哲學問題——人如何認識真實。如果夢足夠真實,人沒有任何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三生問候,螢火森林》
——改編自《螢火之森》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還是會選擇認識你,雖然會傷痕累累,但是心中的溫暖記憶是誰都無法給予的,謝謝你來過我的世界。”
【一】
元初一十二年,朝局動蕩。
爹爹在朝身份顯赫,難保萬無一失,他暗度陳倉将年僅七歲的我送往南下,那時我的身邊僅僅跟着一位奶娘,辰姨。
一路隐瞞身份,直到搬入雁蕩森林,我化名橘白,音諧莒百。
雁蕩森林地濕偏寒,鮮少有人家,更別提官府人,算得上世外桃源。偶爾有那麽一兩戶人家,竹屋高懸于地,均需爬梯子才能拜訪。
幾番折騰,辰姨用一小部分銀子買下座空置已久的竹屋,面朝遠山,背依溪水,入夜後能清晰看到銀星綴空。
新鮮感不日後褪去,我常常嘟着嘴,精致的小臉一皺,不悅哼哼,“辰姨,我們什麽時候能回京?”
“哎喲,我的小祖宗你怎麽淋成這樣,快,把這身衣裳換了,若是染病我也是要遭罪照顧你的啊……”
辰姨一邊啰嗦一邊手腳麻利的在木桶中倒水,将幹淨的衣服挂起,将房中的爐火點着,一會功夫房中便熱氣騰騰。轉眼看着打閑的我,忿忿道,“等明日,我上街去買把新傘。這雁蕩森林,怎麽就如此好下雨。”
【二】
漸入暮秋,雨水停停下下,惹人心煩。
陰沉沉的天,一絲光都見不着,辰姨一早便出門,至申時未歸。我等得心下焦急,決意出門一路尋出去,興許能在半路候到。
腳下踩着濕濕滑滑的梯子,不慎沒穩住身子翻滾墜地,落了一屁股泥。我拍拍衣裙起身,淡青色的羅裙變得烏黑,緞頭鞋更是慘不忍睹。無奈長嘆口氣,擡頭看看密葉交織的天空,雨水歇停,不算太倒黴。
愈發遠離竹屋,空中再次飄起毛毛細雨,視野漸漸模糊。
遠處,隐隐約約有人影靠近,我一陣歡喜,“辰姨,這裏,我在這裏!”
卻然而,片刻後停止了動作。
來人一襲白衣,裹着煙雨蒙蒙,似是從畫中暈染而出,他的手中打着一把烏黑的油紙傘,壓低不見容顏。
一步一步履履獨行,愈發接近後緩緩擡起傘面,露出張驚為天人的溫潤容顏,看着要有多淡然就有多淡然,淺色的唇角微微勾起。
【三】
打從來到雁蕩森林,就未曾見過有如此長相的男子,未束的發,雪白的絲袍,随意披在肩上的外裳。
“小不點,天潮雨濕,一人在外不怕遇事?”他微微彎身,将手中的烏黑紙傘遞出,垂眸盯着我的眼,透着足矣震懾心魂的光澤,那漆黑之下是不是藏着前世三生的疼痛,如海嘯般洶湧的深情迷失在了萬古銀河。
“我叫天冬,居住在雁蕩森林,之前不曾見過你,是剛搬來的麽?”他問道。
我不知如何作答,竟愣愣接過紙傘,牢牢捧在胸前,不言不語。
天冬笑笑,隔着淅淅瀝瀝的雨水,略尖的鼻,涼薄的唇,難得好看的一張臉,映在雨水中卻像是陡生了一層冷意。
那是一把怎樣的傘,三十二節玲珑骨,每一節上雕刻精致紋案,每一角垂挂小銅鈴,風過響起清脆的叮當。
我擡着頭打量這把傘,忽而回神,這個叫做的天冬的男子已經無處可尋。
“咦,怎麽就走了呢?”狐疑。
然我也過多時間去懷疑,辰姨提着好大包東西從遠處匆匆趕來,她一時興起買了太多東西而耽誤時辰,本以為我會乖乖等在竹屋,看到我候在雨中,一臉自責。
似乎沒什麽不妥之處,辰姨忽然發問,“你這把傘打哪來?看着有些年代了。”
“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借與我,過些天還需還給他。”
【四】
離開我居住的竹屋兩條溪的距離,是天冬居住的地方,他的屋子和周遭人都不同,極地而建,并不畏濕寒。
每每去找他玩耍歸來,羅裙下擺都會變得潮濕,這讓我有些擔心,“平人都怕濕寒,你倒與衆不同,就不怕染病?”
“早就習慣,遑論重新搭屋子太麻煩,反正此處就我一人居住。”天冬拖着下巴,依在窗口遠望森林。
遠近都是熒熒火火,月色從林葉間灑進來,一地斑駁光暈鋪成迷離曲折的路,從近眼直通星火會聚處。
他喃喃道,“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罷。”
“辰姨這兩日不會回來,我回去也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